□ 張俊東
郭若虛講:“人品既已高矣,氣韻不得不高;氣韻既已高矣,生動不得不至。所謂神之又神,而能精焉?!笨梢姇嫾业母裾{和品位決定了作品的格調和品位。
“人品即書品”,這里的品不僅指道德品質,更多是指一個人的品位、格調、境界、風骨等。古人經(jīng)常講書法要有“士夫氣”“丈夫氣”,試想一下,如果書家不是士大夫、大丈夫,筆下怎么會有廟堂氣、浩然正氣、坦蕩磊落之氣?如果不是一介文人,書法中怎會有書卷氣、文人氣、雅氣和清氣,估計也只能有市井氣、俗氣和濁氣了。
過去的士和今天的知識分子相接近。我們常說的知識分子,有三個主要標志,一是有能夠科學思維的頭腦,二是有獨立的人格,三是要有為自己的理想獻身的勇氣。按照這個標準,當代的書法家有幾人能稱得上知識分子?反正我不夠。一些書家寫過一些著作,編過一些書,就能算知識分子嗎?更有甚者,有的書畫家把自己出版的著作、畫集等在地上摞起來,自己站在旁邊,拍照片炫耀“著作等身”。
張俊東畫瓷
張俊東 虬龍圖 紙本設色
不讀書是通病。每個人身上都有俗氣的一面,都有俗骨,唯有讀書可以醫(yī)俗。我們今天所面臨的困惑、誘惑,古人都曾經(jīng)歷。通過讀圣賢書,可以了解古之圣賢做人做事的道理。認識了這些理想、道理之后,就知道了自己的差距,還要每日三省吾身,自覺不斷地向上實踐這些“理”,如果只是認識了、知道了,而不去躬身實踐,就沒有切實體會和感悟,就更別提頓悟了,此時這些“理”其實對我們的人生是不發(fā)生作用的,也就等于沒有讀書。讀書的目的不是積累知識,而是涵養(yǎng)氣象。把面對先賢高尚魂靈、清雅風骨所發(fā)現(xiàn)的自身不足和瑕疵,逐漸修改過來,每天都超越昨天的自己,內心逐漸清雅、高潔起來,相由心生,內心改變了,外在的相貌、氣象、風骨也就改變了。只有人的氣質、氣息變了,作品的氣韻和神采才會不一樣。
正心誠意是奢望。人是群居動物,只要有人就會有江湖,就會涉及到與人相處,就會有利益和矛盾,就會有高下雅俗之分。柳公權說“心正則筆正”,何其精練和深刻。心不正,筆如何正?心正,有時候還會在過程中把事做歪了;本來心就不正,怎么能把事做正呢。天理、道義、公德是衡量我們做人做事是否正心誠意的尺子。沒有名利誘惑、利害得失還好一些,一涉及到具體利益,特別是切身利益,很多書畫家對一件事、對一件作品的判斷標準馬上就變了。其實,人在做任何一件事情時,發(fā)心特別重要,就是為什么要做這件事的那一“動念”。如果這個念不符合道義、正義,不是一個正念,趕緊放棄。盡管心里的這種“獨知”邪念,別人看不到也不知道,但仍要反省自己。只有這樣要求自己,不斷修行砥礪自己的心性,才會讓自己的內心澄明、高潔、正大起來。
耶穌對人類說的第一句話“要有光”,這里的光不僅是指太陽、月亮等自然物質的光源,更為重要的是指精神光芒。一個人正心誠意,內心充滿陽光,身上才會光芒四射。所說的大師,就是那些用高尚魂靈發(fā)出的精神光芒去照亮世界、影響世界的人。
擔當無我是幻想。有論者說當代書畫界無大師,還有人評論當代書畫家群體中缺少特別有影響力的人。影響力的產(chǎn)生,除了書畫造詣和學問以外,更重要的是來自對文化、對這個國家和民族的一種責任擔當和使命。
在20世紀50年代,當時的主流思想是要用西畫改良、改造中國畫,潘天壽從中國畫的本體和發(fā)展規(guī)律出發(fā),站出來發(fā)出異聲,提出“中西方繪畫要拉開距離”。潘先生誕生120周年時,中國美術館為其舉辦的展覽題目是《民族瀚骨》。一個人骨頭或脊梁的硬度,往往是由其內心某種溫柔的東西決定的。這是一個文化人、一個獨立思想者內心獨有的溫柔。不要看他們會對體制的一些舉措、做法提出不同意見或是批評,其實那才是一種負責有擔當?shù)拇髳郏遣攀钦嬲膼蹏摺?/p>
人生路上,走著走著,有時竟會忘了來時的路,忘了為什么出發(fā)。小的時候我們那么喜歡、癡迷寫字,一寫字快樂無比,估計沒人去想要靠寫字升官發(fā)財,去獲取那么多書法以外的東西。如果書法創(chuàng)作不是為了喜歡,不是為了修身養(yǎng)性,而是為了得到什么名利,那還是從書法出發(fā)嗎?那還是我們的初心嗎?
《祭侄文稿》《黃州寒食帖》這些千古絕唱,我們在關注、研究其傳承性、規(guī)范性及文化性時,卻往往忽略書法家心靈的創(chuàng)造過程,也就是這作品背后與之對應的心靈是什么。它既是書家書寫這件作品時,技法、心態(tài)、情緒、情感等綜合狀態(tài)的瞬間流露,也應該是其人生一個相對的恒定狀態(tài)。這種相對恒定狀態(tài)是如何形成的,其最主要支撐是什么,是不是人的心靈、境界等人格化的外化?我不得而知。■
張俊東 山水 紙本設色
張俊東 山水 紙本設色
張俊東 山色空蒙雨亦奇 紙本設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