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麗潔
聊城大學季羨林學院文學院,山東 聊城 252000
近幾年的研究學者更喜歡稱老舍是一位“文化型作家”[1]這在《四世同堂》中得到了很好的展現(xiàn)。在《四世同堂》中,老舍正是從文化的視角出發(fā)去構(gòu)建小說的基本結(jié)構(gòu),小說的每一類人物都是一個文化符號的代表,他們共同建構(gòu)了老舍的文化觀。
審視《四世同堂》實際上是對老舍筆下的東西方文化觀念的探究。老舍在《四世同堂》中不僅描繪了形形色色的中國人,還刻畫了不少外國人,其中最為鮮活的就是英國人——福善先生,它是英國駐中國大使館的代表,是一個“中國化了的英國人”[2]。既然是“中國化了的英國人”,在他身上必然保留了某些英國人的本質(zhì)特征又沾染了些中國人的習氣。他仰慕中國文化,痛恨日本侵略者對中國文化的破壞,但他不曾有一刻忘記他代表的是英國人的立場。“他為中國人著急,也為英國人著急,但是,他又以為英國到底是英國,不能與中國相提并論,不肯承認中國與英國一同立在危險地位”[3]。這其中包含著富善先生作為一個英國人滿滿的西方民族主義和侵略擴張的思想,可見富善先生骨子里的英國人的文化內(nèi)涵不曾改變。老舍在富善先生身上所傾注的情感恰恰體現(xiàn)在這里,他是本著一種東西方文化開放的姿態(tài)去展現(xiàn)東西方的文化觀念的。老舍對于外來的文化觀念絕非全盤接受,對于本民族的文化觀念有一種天然的自信。與此同時他通過富善先生來襯托中國人文化中的懦弱與卑微,以及一切在老舍看來應(yīng)該摒棄的文化糟粕,但是老舍審視東西方文化的基本點是堅持本民族文化的自尊自信,他力求中國文化與西方文化能處在同一地位,平等交流。即“老舍創(chuàng)作所建構(gòu)起的中華民族主體性實質(zhì)上具備了與其他民族主體間共在的和諧共存,平等對話的意識”[4]。這是老舍不同于同時代作家的一個顯著地特點,在今天看來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之下這是非常難能可貴的。
在《四世同堂》中有兩類鮮活的人物形象,一類是以祁老太爺和祁瑞宣為代表的老派市民,另一類則是以祁瑞豐為代表的新派市民。老派市民是老舍筆下所塑造的典型形象,他們是在民族矛盾日益突出、中華兒女受苦受難的背景下存在于人群中的一部分中國人的代表。祁老太爺是“四世同堂”的第一代,他竭盡全力維系著“四世同堂”的光輝景象,所以當日本人打到家門口時,他依舊認為只要備下三個月的糧食和咸菜,就可以渡過難關(guān),這是一種固執(zhí)封閉的落后思想,也是植根于中國人思想深處的文化糟粕。而作為“四世同堂”第三代的長房長孫祁瑞宣繼承了爺爺老一輩的思想,但不同之處在于他身上流著新時代的新鮮血液,他認識到了時代的變革,他想沖破舊思想的束縛,但卻被所謂的“四世同堂”牽制住了腳步,淪落成與爺爺一樣的人。但是他具有明顯的進步性與復(fù)雜性,這也說明了雖然同為老派市民但是不可否認老派市民也是在不斷進步的,由此可見老舍對社會與文化寄予了深切的期盼。
有人稱老舍是一位“文化型作家”,究其緣由主要是在老舍的作品中蘊含著老舍獨特的文化觀。雖然同為老派市民,但是從祁老太爺?shù)狡钊鹦虚g有一個明顯的過渡,這說明老舍在本質(zhì)上是認同傳統(tǒng)文化的,雖然對于固有的文化糟粕嗤之以鼻,但是對于傳統(tǒng)文化的發(fā)展有著巨大的信心。
從對老派市民的解讀中,老舍流露出了對于消極的傳統(tǒng)文化與思想的批判,但相較于對新派市民的刻畫這種情感是較為緩和的。老舍對于像祁瑞豐這樣的“新派”人物是毫不留情的,他們是在中國文明現(xiàn)代化過程中出現(xiàn)的“次品”,他們窮形盡相想要趁著國家大亂,爭做時代的“弄潮兒”,將崇洋媚外的姿態(tài)展現(xiàn)到了極致,在對新派市民刻畫中包含著老舍對于西方文化的態(tài)度。在老舍看來西方文化也并非無堅不摧的,他也有著內(nèi)在的缺陷,特定的文化是存在于特定的文化土壤的,移植到一片新的土地上必然會“水土不服”,除此之外文化是成體系的,僅僅學習外來文化的表象必然不會成功,所以祁瑞豐的下場是悲慘的。從這里也能看出老舍對于外來文化絕非奉為圭臬,相較于對于固守傳統(tǒng)文化的老派市民的批判,對于盲目學習西方文化的新派市民的嘲諷顯得毫不遜色,這與老舍身份的多重性以及接受文化的多樣性是分不開的。
老舍是一位有始有終的作家,他不曾辜負其“文化型作家”的身份,在對原有的文化進行了批判之后,仍不忘對文化建構(gòu)提出新的設(shè)想?!端氖劳谩分械睦硐胧忻裥蜗缶桶仙釋τ谖幕亟ǖ脑O(shè)想。老舍在《四世同堂》中塑造了像錢默吟、瑞全等一批理想市民,錢默吟本是一個“不問世事”的詩人,但是他在遭遇并且目睹了日本人對中國人的欺凌之后,他比小胡同里的任何一個人都覺醒的早,他不動聲色將詩人的身份化作戰(zhàn)士的偽裝,投入到了革命的浪潮中,還有一個人老舍著墨不多,但他在老舍心目中的地位卻不容小覷,老舍并沒有對他進行過多的限制,實際上是為了讓他在新的社會中自由的探索,對于他的發(fā)展老舍像讀者一樣的期待,這個人就是瑞全,他是唯一一個沖出“四世同堂”的天地,投身革命的新時代青年,在他身上老舍寄予了無限的可能??梢娎仙釋τ诶硐胧忻癫]有一個明確的界限,文化是在不斷發(fā)展的,文化重建的過程更是需要不斷探索的,所以老舍在此處實際上給后人留下了想象的空間。
在《四世同堂》中,不僅有像錢默吟、瑞全一樣高大的男性形象,還有不少是“柔弱”的女性形象,像韻梅、高第等等,他們不比男性遜色絲毫。韻梅是典型的中國傳統(tǒng)的“賢妻良母”式的女性形象,孝敬老人,照顧孩子,勤儉持家,對于“知識分子”式的丈夫,她選擇支持與相信。當家庭陷于危難之際,她也會挺身而出,去“擠糧食”,即使她的內(nèi)心是無比恐懼的。就是這樣一個平凡的女性并沒有為國家做什么突出的貢獻,但是在老舍看來這樣賢惠的中國傳統(tǒng)婦女也是值得歌頌的。當然這與老舍自身的文化觀念是密不可分的,老舍對于理想女性的解讀是傳統(tǒng)的。不難看出,相較于對男性形象大膽的獨到見解,對于女性的刻畫,老舍就顯得“躡手躡腳”,仿佛與女性刻意保持一段距離,雖然老舍生活在新文化下的中國社會,但他筆下的許多女性形象卻缺乏氣息?,F(xiàn)實生活中的老舍亦是如此。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何老舍將傳統(tǒng)的女性作為理想的市民形象,而沒有去塑造新的新時代女性,這是有其內(nèi)在的原因的。
不論是對于小說地域的橫向分析還是對于小說內(nèi)部人物的縱向解讀,老舍對于文化的審視、批評與重建都貫穿于小說《四世同堂》的始終,小說人物的文化符號表征性與老舍文化身份的多樣性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由此可見,從文化的角度重讀《四世同堂》不失為一種解讀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