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寥寥幾筆勾勒出的強有力的視覺效果中,幾道重心與尺度兩兩相異的橙紅色橢圓弧由下至上環(huán)繞成一個由中心能量驅(qū)動的“渦旋”,朝向觀者撲面而來。這個由建筑師安藤忠雄(Tadao Ando)手繪的紅色建筑形象,是他新作——位于廣東順德的和美術館。
“希望將一座融匯傳統(tǒng)嶺南建筑文化與當代藝術的綜合型美術館帶回我們自己的家族深深扎根和發(fā)展的順德。”早在5年前,和美術館的館長何劍鋒和專業(yè)團隊便開始了關于“蓋一座美術館”的探索與籌劃,他們在這個周邊尚無成熟藝術生態(tài)的“非常規(guī)”地塊上創(chuàng)造了一個特別的時空容器——和美術館。他們希望在保持自身在地特色的同時,與前沿的國內(nèi)外當代藝術接軌:在美術館中,你將看到嶺南畫派的經(jīng)典館藏與當代藝術的兼容并蓄,并將當?shù)厝饲楦信c精神的對話一同“收藏”其中。
和美術館團隊邀請在美術館、博物館設計領域具有豐富經(jīng)驗的建筑大師——安藤忠雄。對于安藤忠雄來說,“將項目的固有文脈最大限度地發(fā)揮,創(chuàng)造出只存在于此處的獨一無二的建筑”也是他創(chuàng)作中的永恒主題。嶺南建筑文化深受中原正統(tǒng)文化的影響與熏陶,思想內(nèi)核承載著“和”這一具有向心性的精神追求。安藤忠雄將建筑本體置于和當?shù)匚幕年P聯(lián)性之中,認為“自身調(diào)和的同時與環(huán)境混合,便成就了和美術館之‘和”。
展現(xiàn)在眼前的,是安藤忠雄從中國古代“天圓地方”思維理念中提煉出的純粹幾何元素——“以圓帶方”。地上4層、地下1層,圓形展廳按照一定偏心率精確疊置的倒錐形圓柱塔,輕薄的橢圓形屋頂與纖長的格柵立面,中和了整體建筑的硬朗輪廓。建筑造型“向心”凝聚,整體意象又如向城市擴散的“渦旋”。長方體偏廳沿著首層圓柱的切線方向延展,并與柱塔形成高差,光潔的幕墻恰與主廳格柵后若隱若現(xiàn)的落地玻璃交相呼應。從外表看,安藤式的清水混凝土設計語言并非用作建筑立面的大面積展示,反而成為開放式園林的景觀,隱現(xiàn)在大腹木棉樹、櫻樹與紫荊樹之間;弧形隔墻層層遞進地環(huán)抱著建筑主體,同時引導一條曲徑通幽的入口動線。
值得一提的是,展廳入口處的一棵與自然界樹木形態(tài)相同的“樹狀體”向陽伸展,細膩的樹干與枝椏竟是用不銹鋼材質(zhì)制成的。這件由美國當代藝術家洛克西·潘(Roxy Paine)創(chuàng)作的永久性大型委任藝術裝置“Ballast”——其屬于藝術家代表系列“Dendroids(樹狀體)”,周身輕盈,同時散發(fā)的“寂靜”和“活力”與美術館的氛圍相符,這是在亞洲范圍內(nèi)首次展出洛克西.潘此系列的大型裝置。
待到進入建筑內(nèi)部,貫通上下5層的圓形中庭進入眼簾,觀者方才恍然大悟:“空間里的生命之光”——這個鐫刻入安藤設計信仰的理念在這座美術館建筑的最中心處展露無遺。20世紀60年代,第一次旅歐的安藤忠雄曾佇立在羅馬萬神殿的穹頂下,觀察著時間被光影一點點拓繪在半球的內(nèi)壁,此后他便不斷將彼時捕獲的光影禮贊體驗還原回自己的空間設計中。
若流連于和美術館的中庭,便可見證“永恒”與“剎那”交織共舞的一切——穹頂灑下大簇光束,映照在墻面肌理的縫隙與孔洞混凝土成型的過程中,凝固出質(zhì)樸、原始的印記;兩道起終點互不交叉、路徑反向平行的雙螺旋樓梯精密地盤旋、纏繞,光斑打在階梯的扶手與側面,并隨著時間的推移緩慢地“走動”。最有趣的是,和美術館所在地順德位于北回歸線附近,在夏至前后的正午,這里的太陽直射角度將與地平面形成近似90°因此,在一天、一季,甚至一年當中最特別的時間段,中庭正上方的圓形進光口將儀式般地垂直點亮5層通高的圓柱空間,不知這種莊重、肅穆的儀式感是否寄托著建筑師安藤忠雄當年仰望萬神殿天頂絕美光線而出神的回憶。
中庭的雙螺旋樓梯施工難度極大,安藤忠雄認為這是中國建筑技術飛躍進步的證明,也將是和美術館為觀者帶來的最大震撼,聚集著空間的中心“勢能”不斷生發(fā)。然而,環(huán)繞中庭“向心”的每一層展廳卻潔白而明亮,灰色地面的同心圓紋理如同層層展開的水面漣漪,呼應著和美術館周而復始的“圓形構成”。被外立面格柵細細切分的條形光線投射在空間的地面與Y形的支撐結構上,光影感亦不同于中庭的莊重、肅穆,凸顯了其秀美的一面。隨著美術館建筑的落成,“世間風物——和美術館開館大展”也即將拉開帷幕。該展將帶領來訪者探究居住的空間、時間與風景、物品之間相互依存并充滿未知的生活景觀。光影賦予了和美術館的空間在時間上的維度與生命,而觀者的流動性又帶來了一定的無序與變量。待到開幕之時,這座美術館建筑自身也將成為人們精神世界的真實藝術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