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學院,江西 九江 332005)
中國畫好像是一個別人家特立獨行的孩子,顯得行為方式那樣的標新立異,并時常伴隨著語出驚人,這大多是已成為它身上的特有標簽,到哪相之比較都會在人群中凸顯出來。由于它與世間交流的使用工具和材料的特殊性,便自產出了自探靈苗般的畫面表現(xiàn)技藝“筆墨”,這種‘靈苗’深深影響著小孩子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三觀是否合乎于現(xiàn)今世界并表于自我,顯得尤為重要。
在中國畫滾滾歷史長河中,筆墨江湖中的文人騷客紛紛登場喋喋不休,好是熱鬧。在筆墨江湖里,各類‘俠客’盛行,人聲熙來攘往。這種繁華景象的前身可追溯至新石器時代的仰韶文化和馬家窯文化,那時彩陶盆紋飾的繪制便是最早的筆墨呈現(xiàn)方式,算是現(xiàn)今所謂筆墨的先祖。例如在仰韶文化中三魚紋彩陶盆、人面紋彩陶盆,馬家窯文化中舞蹈紋彩陶盆,使用工具想必是極簡易的筆,內容上多是描繪簡單幾何紋樣,或是描繪當時生產生活中人們勞動場景。技巧上也相對簡單,多為幾何抽象紋樣和對客觀人或動物等物象的自然模仿。。
在不同語境中,筆墨具有各自含義。首先,筆墨是指文字或文章,比如他們的此時此刻心情難以用筆墨來描述(文學意義上)。又如形容人在寫文章表達文筆好、文學修養(yǎng)高時會形容他筆墨酣暢淋漓。其次,在清代林覺民《與妻書》中提出:淚珠和筆墨齊下。再者指中國畫技法術語。下面我們從三方面來理解‘筆墨’的多重意釋。
第一方面 指文章、學識或書畫詩文作品。聞一多的《關于儒、道、土匪》中:“儒道交融的妙用,真不是筆墨所能形容的?!贝斯P墨體現(xiàn)了其文學屬性特征。第二方面 是重在指‘寫’與‘作’書畫文章。清代沈復 《浮生六記·坎坷記愁》:“吾父曰:‘媳婦既能筆墨,汝母家信付彼司之’”。第三方面 指工具的意思:筆(指毛筆)寫字、繪圖等使用的工具,墨指寫字繪畫用的黑色墨塊或墨汁(古人用墨塊,墨汁是當代為方便繪畫而制作替代墨塊的工業(yè)制品)。如人若創(chuàng)作國畫作品,需準備齊全筆墨紙硯等材料才可動筆。此種筆墨體現(xiàn)了工具材料的屬性特征。
如唐詩宋詞中亦有體現(xiàn):
拾得古硯
[唐]姚合
僻性愛古物,終歲求不獲。昨朝得古硯,黃河灘之側。
念此黃河中,應有昔人宅。宅亦作流水,斯硯未變易。
波瀾所激觸,背面生罅隙。質狀樸且丑,今人作不得。
捧持且驚嘆,不敢施筆墨。或恐先圣人,嘗用修六籍。
置之潔凈室,一日三磨拭。大喜豪貴嫌,久長得保惜。
《丑奴兒/采桑子 和鉛山陳簿韻》
[宋]辛棄疾
鵝湖山下長亭路,明月臨關。
明月臨關。幾陣西風落葉干。
新詞誰解裁冰雪,筆墨生寒。
筆墨生寒。曾說離愁千萬般。
在文學上對于筆墨的要求,往往多傾向于文章或內容上的本體解釋意義,表達出作者的“文辭筆墨和風花雪月,最后以致表達寄鄉(xiāng)之情”。并沒有過多去深究筆墨主體本身的意義重要性,而在中國畫藝術上對于筆墨的特殊意義則不然,不但能具有文學含義,而且筆墨發(fā)展成熟成為中國畫的發(fā)達重要標志,左右著中國畫歷史發(fā)展的脈絡,最后甚至成為評判畫品高低的衡量標準的重要依據。
尚若追溯筆與墨的中國藝術發(fā)展史,早在莊子《解衣盤礴》中就有“舐筆和墨”的描述,此時筆可能是兔毫材質,當時筆與墨亦指的是工具和材料。①筆的產生的時相對墨較早些,在南朝謝赫六法中的“骨法用筆”則是較早提出明確的筆法概念,更有提出“用筆古?!?、“動筆新奇”、“筆跡超越”等對用筆看法,對用筆的質量和品格的要求,主要體現(xiàn)在使用工具和畫面的呈現(xiàn)效果上。墨的提出相對要晚,起初的墨寄是寄宿于丹青之中的。直到王維的“夫畫道之中,水墨最為上”提出,使得墨成為真正的獨立體而存在,擺脫了對于古代丹青的依賴??梢哉f墨概念的提出和獨立,并在某種程度上位及丹青之上的提出也是在唐代。從其言語中可看出對畫品評的某種“隱形的標準”正在顯現(xiàn)出來,在盛世唐朝的提出必定會對后世畫品評價,將產生深遠的影響。唐帝國在歷史地位中確立的政治制度、經濟、文化、軍事等領域高度可作為佐證。王維常常以詩入畫,創(chuàng)作出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簡抒情畫境,堪稱詩畫結合的先行者,并創(chuàng)造性的運用了“破墨”技法,大大發(fā)展了山水畫的筆墨意境,荊浩在《筆法記》中說:“如水墨暈章,興吾唐代。”肯定了這個說法。
唐代張彥遠第一次在歷史上合用筆墨兩個字:“今人筆墨混于塵埃,丹青和其墨滓……“運墨而五色具,是為得意”等,并指出筆墨和立意間的主從關系。荊浩《筆法記》六要:“氣、韻、思、景、筆、墨”,筆墨的概念顯得更為突現(xiàn)出來。②元代黃公望《寫山水訣》中:“山水中用筆法,謂之筋骨相連,有筆有墨之分,用描處糊涂其筆,謝之有墨,水筆不用描法,謂之有筆”對山水筆墨技巧的使用做了詳盡的說明,并提出相應的法則。潔癖者倪瓚更是提出了自娛的筆墨情調:“樸之所謂畫者,不過逸筆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娛耳。”所做之畫善用干筆淡墨,畫出明潔清幽的秋景山水意境,筆墨此時的地位已明顯突出。而后明代董其昌更是提升了筆墨高度:在繪畫語言中把中國畫的筆墨語言,從繪畫中突現(xiàn)出來,對筆墨價值和形式的追求,變成畫面表達的核心和終極目的,筆墨組合形式的質量左右著畫品的高低。這無疑是把‘筆墨’本身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有伙計變成了長房先生,自己把握了命運。此理論對后世影響極大,以至于后者四王的筆墨觀皆出自于對董的效仿,難出其右少有突破。
清代書畫家沈宗騫《芥舟學畫編》中論述筆墨兩者的關系:筆墨二字,得解者鮮,至于墨,尤鮮之鮮者矣。他批評人作畫時只顧用淡墨表達畫中凹陷處,亦或是見不到光的地方,這只不過是用墨色代替了顏色而已,遠稱不上是會用墨。并且提出反問道:且筆不到處,安得有墨?而后又說用筆之處,不能體現(xiàn)墨色本身神采,充其量能說是有筆無墨矣。這充分表明了筆與墨之間的辯證統(tǒng)一關系。畫僧石濤《石濤畫語錄》中對“筆墨”關系有著自己獨到見解:“筆與墨會,是為絪緼,絪緼不分,是為混沌。辟混沌者,舍一畫而誰耶?畫于山則靈之,畫于水則動之,畫于林則生之,畫于人則逸之。得筆墨之會,解絪緼之分,作辟混沌乎,傳諸古今,自成一家,是皆智者得之也?!雹凼瘽龔墓P墨與畫面之間辯證關系作闡釋,把筆墨和畫面寄宿(依存)關系和互生關系的決定性推向創(chuàng)作者本身,雖然有主觀唯心的嫌疑,但就筆墨的實踐意義和功能性上來看,讓尊者筆墨走下神壇,變得雨露均沾,又能充分說明筆墨與畫面的辯證關系,確實在中國畫筆墨發(fā)展史上有重大的推動意義。
綜上筆墨歷史看來:筆墨從最初的中國畫創(chuàng)作使用的工具材料(工具性),旁汲到文學指寫作文章、學識等意思的表述(文學性),最后回歸本體的大討論,有繪畫工具提高地位到成為中國畫的獨有繪畫語言(繪畫性兼工具性),并成為衡量畫品高低的重要參考標準之一(美學性)。從筆墨的四大屬性不能看出筆墨辯證關系需要合乎“二一律”的 特性:筆為工具,墨為材料,運筆出墨,墨由心生,運二出一,和二為一,即筆墨。繼而推出筆墨的主從關系:既無筆之墨,亦無墨之筆,筆為實,墨為虛,虛實相生,墨由心出,亦有筆出,即筆墨。再有筆墨的動靜關系:動態(tài)用筆,靜態(tài)用墨,動靜結合,具生萬物,即筆墨。以上關系是為筆墨繞不開的本體關系,同樣倘若談及專業(yè)之間討論則另當別論:如書畫性、音樂屬性等等。最終對于筆墨的態(tài)度看來唯有石濤所言:得筆墨之會,解絪緼之分,作辟混沌乎,傳諸古今,自成一家,是皆智者得之也,這大多的時候只能懷有舊情似的我們自得體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