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1953 年5 月25 日,我從南京華東軍區(qū)司令部調到志愿軍朝鮮停戰(zhàn)代表團英俄翻譯隊,任俄語組組長。當時,談判雙方邀請了五個中立國監(jiān)督雙方各五個后方口岸人員、物資的進出。其中,印度、瑞士、瑞典代表講的是英語,而波蘭、捷克代表則可以講俄語。7 月27 日停戰(zhàn)協(xié)定簽字后,8 月18 日中立國代表就要進駐朝鮮后方口岸工作。8 月17 日,我向翻譯隊支部書記凌青同志(注:他是民族英雄林則徐的第五代孫)匯報工作、學習情況時,他說:“你們俄語組,你、殷德鈞、李云中三個要去送中立國代表到后方口岸,22 日動身,你回去跟他們兩個人說一下,準備準備?!?/p>
波蘭上校贈送作者的兩枚硬幣,一枚為波蘭1949年發(fā)行的面值為10 格羅什的硬幣,一枚為蘇聯(lián)1949年發(fā)行的10戈比面值的硬幣
8 月19 日,代表團參謀處通知我們三個人去開會。會上,處領導將我們工作分配了一下,我到新安州和新義州,殷德鈞到滿浦,李云中到興南和清津。三個人到五個口岸,任務定了,接著領導又講了一些注意事項,強調搞好翻譯工作,要認真細致,不能粗枝大葉。領導講:“有的譯員把話譯錯了,弄得我們很被動。比如我們說的‘你們今天疲勞了,明天我們再來談’,結果我們的譯員把這段話譯成了‘你們明天來,我們請你們的客’???!我們怎么辦?只好平白無故地請人家一次客了。再就是,有的中立國代表要上廁所,不知廁所在哪兒,找翻譯又找不著,問別人,別人又聽不懂他的話,找來找去,翻譯還在被窩里蒙頭睡大覺呢。我們跟中立國代表一起工作,一定要認真負責,涉外的事情,馬虎不得。你們這次送他們到后方口岸,要注意安全,不要出事?!蔽覀冾I受了任務。
21 日,參謀處通知我和殷德鈞兩個人準備出發(fā)。早飯后,有吉普車來接我們到參謀處,我們方知下午6 點才能走。
下午3 點,我們提前去車站,波蘭、捷克的官員都來為他們去后方口岸的人員送行,瑞士、瑞典的代表也來看了看。下午6 點35 分發(fā)車,22 日早上6 點35 分到平壤。車上的人說,前面大同江橋因水漲,怕行車不安全,要等到天晚水下去一點再走。
在這里,攝影記者楊禮門給我們陪同人員和波蘭、捷克代表一起照了相。他是身負任務而來,是因公而照,洗出照片后也不能給我們。這樣有紀念意義的照片,無法留作紀念,很遺憾。
照完相后,一位波蘭上校從衣袋里掏出兩枚硬幣,一枚是波蘭1949 年發(fā)行的面值為10 格羅什的硬幣,正面有和他們帽徽上相同的一只老鷹圖案;另一枚是蘇聯(lián)1949 年發(fā)行的10 戈比面值的硬幣。這是他從波蘭來到千里之外的朝鮮送給我作留念的,可以說是“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吧。我接過錢幣,連聲向他表示:“Спасибо(感謝)!”
在平壤車站停車時間稍長一點,趕巧我們又親眼目睹“聯(lián)合國軍”戰(zhàn)俘登車情況。他們都著一身嶄新的藍色工作服,由志愿軍帶領他們上車。按雙方達成的戰(zhàn)俘遣返協(xié)議,他們即將被遣返回國。他們高高興興地和送他們的戰(zhàn)俘營其他志愿軍干部、戰(zhàn)士一一握手告別,秩序井然地登上了去開城的火車,有的上車后還駐足在車門口,回首揮手致意。
我們的列車本來說要等到晚上才能走,可中午11 點10 分就從平壤開出了。23日早晨6 點半,到達順川;下午2 點多,到新安州。列車到站時,先期到該口岸的波蘭、捷克、瑞士、瑞典的代表都來車站歡迎,我們俄語組早在7 月30 日就分在這兒工作的崔華堂同志和英語組的陳華光同志也隨代表們來了。我和他們聊了一會工作生活情況。3 點10 分,車又開動了。沒想到,列車開出二三里遠,還有兩位波蘭軍官沒有下車,幸虧路況差,火車走得特別慢,他倆一發(fā)覺坐過了站,急得不行,一縱身從車門口跳下往回走。我真為他們捏一把汗,生怕出事。車到前面一站,我立即下車請值勤的志愿軍同志打電話問問那兩位軍官到新安州站沒有。而后列車繼續(xù)前行,到前面一站,我又趕緊下車,請站上的人問一下剛過的那個站打電話問的結果,回答說那兩個軍官到了,我這才放下心來。
肖延余保存的朝鮮地圖,紅筆點明幾處他曾去過的北方口岸
下午5 點,我們都到軟臥車廂休息。晚上9 點,列車上的管理員清點人數,他點的中立國代表少了一個人,本來是17 個人,他說只有16 個人。我們又去每個車廂點了一遍,又少了一個,成了15 個人。最后,波蘭軍官幫我們挨個車廂一起點了二遍,結果是17 個人一個都不少,又是虛驚了一場。是啊,我的任務是護送他們安全順利到達目的地,要是少了一個人,出了什么岔子,誰能擔得起這個責任啊。所以,一路上,我特別小心謹慎。
23 日夜里,火車抵達終點站新義州。我和朝文翻譯一起趕到“朝鮮人民軍、中國人民志愿軍后方口岸辦事處”,向值夜班的志愿軍同志講述人員、車輛和物資及一路行車情況。值班的同志讓我們坐上他們的吉普車到負責接站的黃參謀那里聯(lián)系具體交接事宜,我們聯(lián)系好后才又回到車廂睡覺。
24 日一大早,我們和來站的黃參謀辦完交接手續(xù)。列車上只剩下我一個人8 點往回返,下午4 點到定州,晚上8 點到新安州。25 日,我一整天趴在車窗邊上看看沿途景物:只見鐵路橋全被敵機炸毀,代替橋墩的是臨時壘的枕木垛,上面鋪著鐵軌,路兩側是綠油油的稻田,還有高粱、玉米、谷子等農作物。晚上6 點左右到達開城,一起回開城的有一位波蘭翻譯,我怕沒人來接他,下車后,我就去站上給代表團政治部打電話,請他們派車來接。等了個把鐘頭,車子才來。這時,波蘭代表團的車子也來了,波蘭翻譯帶的東西很多,他們吉普車裝不下,一部分裝到我們車上,我們一起到了他們的駐地。我?guī)退褨|西搬下車,到參謀處匯報路上和交接情況。匯報完,沒有別的事情,我便返回了翻譯隊。這一趟來回花了4 天時間,沒有出什么大事,算是順利完成了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