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夏鳴 王曉陽

作為“虛構(gòu)派”在英語世界“外宣”重要內(nèi)容和最新成果，《南京事件：日本48名目擊者的證言》 (TheNanjingIncident:JapaneseEyewitnessAccounts—Testimonyfrom48JapaneseWhoWereThere)(1)日文版書名為《“南京事件”日本48人的證言》。2017年在“傳播歷史史實協(xié)會”( Society for the dissemination of historical fact)官方網(wǎng)站發(fā)布。(2)參見 Society for the dissemination of historical fact at http://www.sdh-fact.com/index.html.與“虛構(gòu)派”的其他著作和論文不同，這是一部具口述史性質(zhì)的史料書籍，值得分析和研究。本文將探討英譯版原本的起源及其作者的背景與寫作立場，概述48份證言的內(nèi)容，并對摘要進行文本分析。通過分析不同版本內(nèi)容的變化和否定率的差異及背后的原因，筆者認為，盡管阿羅健一是帶著預(yù)設(shè)立場進行采訪的，并且在證人選擇、證言取舍等方面具有明顯的傾向性，其目的是希望通過受訪者之口否定南京大屠殺的存在，但由于存在著受訪者審閱書稿和仍然健在的制約因素， 1987年版的35份證言具有一定的史料價值和參考意義，其英文版在英語世界的傳播未必會達到作者所希望的否認南京大屠殺的預(yù)設(shè)結(jié)果。

一、英譯版原本及其作者

《南京事件：日本48名目擊者的證言》的作者阿羅健一，1944年出生在日本宮城縣仙臺市。東北大學(xué)文學(xué)部畢業(yè)后，1966年春入職皇聲唱片(King Records),但在1984年離職，其時他40歲，成了自由職業(yè)者。20世紀80年代初，他常以筆名發(fā)表政治評論性文章，但他似乎不滿足停留在評論性文章的撰寫上，也正是從這個時候起，他開始了職業(yè)生涯向近代史研究的轉(zhuǎn)向。

1984—1986年，阿羅健一采訪了一批1937—1938年曾去過南京的記者、軍官、外交人員及藝術(shù)家，并整理了他們有關(guān)南京的證言，1986年5月到1987年5月間，陸續(xù)在《正論》雜志上發(fā)表。(3)此前，部分證言以其他題目在《世界與日本》雜志上發(fā)表。1987年，又以《紀聞·南京事件——日本人所看到的南京屠殺事件》為題，在圖書出版社出版，內(nèi)容為35名相關(guān)人員的采訪錄，外加補遺。

2002年，經(jīng)過若干增減，阿羅健一以《“南京事件”日本48人的證言》為題，并以文庫版的形式由小學(xué)館出版。與1987年版相比，該版本刪除了松本重治的證言，增加了南正義等3人的證言，另外，新增了11位當年沒有接受面對面采訪，但對其信函提問進行了簡單書面回復(fù)的部分內(nèi)容，以這種方式，阿羅健一將提供證言的總?cè)藬?shù)增至48人。該版本對1987年版證言的內(nèi)容也進行了部分刪減。需要指出的是，這些刪減并非簡單的再版修改，而是別有用心的，本文第三部分對此將進行數(shù)據(jù)分析。

專業(yè)轉(zhuǎn)向后，阿羅健一的學(xué)術(shù)頭銜從政治評論員變?yōu)榱私费芯空?，并?dān)任了“百人斬訴訟支援會”會長、“要求撤出中國抗日紀念館中不當照片的國民之會”會長等社會職務(wù)。此外，還擔(dān)任了“為了恢復(fù)主權(quán)之會”“田母神論文與自衛(wèi)官名譽思考會”的顧問。顯然，他的歷史研究提高了他在日本的知名度和地位。

2017年，作為虛構(gòu)派在英語世界“外宣”的重用組成部分和最新的成果，該書的英文版(TheNanjingIncident:JapaneseEyewitnessAccounts—Testimonyfrom48JapaneseWhoWereThere)在“傳播歷史史實協(xié)會”( Society for the dissemination of historical fact)官方網(wǎng)站發(fā)布。(4)參見The Nanjing Incident: Japanese Eyewitness Accounts— Testimony from 48 Japanese Who Were There at http://www.sdh-fact.com/index.html.

在英文版的前言中，阿羅健一對其采訪的情況也有一簡單的介紹。他稱找到了67名去過南京并還活著的軍官、記者和外交人員，并與他們進行了聯(lián)系?！霸谶@67人中實際采訪了35人，并與11人進行了信件聯(lián)系。其余的由于健康原因無法聯(lián)系。在采訪過的35人中，有的見過一次面，有的見了10次。但一般情況是兩次聽他們陳述，一次核對我的手稿。在出版前還請他們不僅核對他們自己陳述，而且核對了全書”。對阿羅健一整理的書稿，“有一半人同意，四分之一要求我改變用詞和更正誤解，另有四分之一人要我根據(jù)他們的意見重新寫?！?5)Ara Kenichi, The Nanjing Incident: Japanese Eyewitness Accounts—Testimony from 48 Japanese Who Were There, Ara-Nanjing , g-1 p.9 at http://www.sdh-fact.com/index.html.這一信息對本文第三部分的文本分析有著非常重要的價值。

從表面看，通過采訪歷史事件的見證人，對還原歷史真相的確有著重要的價值，這些證言是重要的一手參考資料。日本記者櫻井在英文版的導(dǎo)言中溢美道：“了解事實(南京事件)最有效的路徑就是聆聽當時在場者的陳述。阿羅健一在這本書中采用了這一方法——最直截了當和誠實的新聞工作者的視角?！?6)Ara Kenichi, The Nanjing Incident: Japanese Eyewitness Accounts—Testimony from 48 Japanese Who Were There， Ara-Nanjing,g-1,p.3.然而，從采訪對象的選擇上看，阿羅健一卻并非想真正地了解和還原歷史真相。日本學(xué)者秦郁彥曾批評，“很明顯，可以看出他(挑選采訪對象)的策略是回避那些會給出暴行證據(jù)的人，而選擇那些強調(diào)自己是無辜的人，因此，得出沒有發(fā)生違法情況的結(jié)論?！?7)參見秦郁彥『昭和史の謎を追う』、文藝春秋、1993年。為了回應(yīng)批評者的指責(zé)，在英文版的結(jié)尾處，阿羅健一特地列出了包括福田篤泰在內(nèi)的18人名單，稱由于生病或是死亡，他與這些人進行了聯(lián)系，但未能得到回復(fù)。

日本學(xué)者笠原十九司對比了《世界與日本》《正論》所刊載的證言文本及1987年版和2002年版書的內(nèi)容后指出，“阿羅刪除了對自己不利的采訪記錄”，并列出了多處被修改或是刪除的內(nèi)容，如“單行本刪除了佐佐木元勝采訪記錄”“記錄被刪除的理由是因為佐佐木清楚地說‘發(fā)生了屠殺，絕不能否定它’”。(8)[日]笠原十九司著，羅翠翠等譯：《南京事件爭論史——日本人是怎樣認知史實的》，社會科學(xué)文獻出版社2011年版，第97—99頁 。實際上，采訪者一些提問的傾向性也十分明顯。如采訪足立和雄時，阿羅健一試圖引導(dǎo)他否定其他幾位報道南京暴行的記者(本多、報道“百人斬”的淺海等)；采訪橋本登美三郎時，試圖通過橋本來詆毀報道過南京暴行的今井正剛和守山義雄的意圖十分明顯。(9)如阿羅健一問橋本登美三郎是否了解今井正剛和守山義雄，在沒有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阿羅健一補充道：“今井正剛寫了《南京城墻內(nèi)的大規(guī)模謀殺》的報道，稱有兩萬人被屠殺。守山義雄沒有寫任何東西，但有人說守山告訴他人發(fā)生了大屠殺”，希望以此來啟發(fā)橋本。橋本回答說：“我沒有直接從他們那里聽說過，因此不知道它的真?zhèn)危?但)這兩位記者既不是左翼也不是右翼”。接下來，阿羅健一又問橋本是否記得今井正剛憑借想象寫報道情況，如在入城式發(fā)生之前就寫好了入城式的報道，目的是通過污名化今井的職業(yè)操守來否認其有關(guān)南京暴行的報道。

另外，通過梳理阿羅健一發(fā)表的文章和著作(10)阿羅健一：《虛構(gòu)的南京大屠殺證據(jù)——“崇善堂”之謎與真相》，《正論》1985年10月號；《反日宣傳中使用的日本“謝罪金”——村山原首相撒出的錢去哪兒了》，《正論》1999年6月號；《紀聞·南京事件——日本人所看到的南京屠殺事件》圖書出版社1987年版；《雅加達黎明之前——為印度尼西亞獨立而拼命的人們》，勁草書房1994年版；《“南京事件”日本48人的證言》，小學(xué)館2002年出版；《如今必須糾正的“南京事件”——日本人48人的證言之“真相”》，《SAPIO》2002年2月27日號；《〈南京戰(zhàn)·原士兵102人的證言〉中的胡說八道》，《正論》2002年11月號；《百人斬訴訟報告書——等到恢復(fù)名譽的那一天為止》，《正論》2003年12月號；《為中國的南京“屠殺”宣傳打開新風(fēng)口》，《祖國與青年》2003年2月號；《南京“事件”研究最前沿——日本“南京”學(xué)會年報2005·2006年合并版》，展轉(zhuǎn)社2005年版；《“再檢證”究竟在南京發(fā)生了什么》，德間書店2007年版(本書認為，“南京大屠殺是蔣介石戰(zhàn)時宣傳的工作所捏造”)；《日中戰(zhàn)爭為德國所謀劃——上海之戰(zhàn)與德國軍事顧問團之謎》，小學(xué)館2008年版。，我們也可以看出其對南京暴行目擊者采訪的立場是預(yù)設(shè)的，即希望通過當事人之口，證明南京大屠殺是不存在的。如早在1985年，其調(diào)查采訪工作尚未結(jié)束時，阿羅健一就在《正論》上發(fā)文，標題的定性詞語就用了“虛構(gòu)的南京大屠殺的證據(jù)”。 2002年又以48人的證言為依據(jù)，得出“如今必須糾正‘南京事件’”的結(jié)論，但通過這些證言，人們果真能得出這一結(jié)論嗎？

二、目擊者證言概述

為了便于了解英文版《南京事件：日本48名目擊者證言》全書的內(nèi)容，下面是48位目擊者證言的概述。(11)本章所有資料均源自Ara Kenichi, The Nanjing Incident: Japanese Eyewitness Accounts—Testimony from 48 Japanese Who Were There at http://www.sdh—fact.com/index.html.摘要的原則：一是圍繞發(fā)生在南京的屠殺或是其他暴行這一議題進行，無論是肯定或是否定都是概述的重點；二是有關(guān)日軍的一些鮮為人知的信息，而其他內(nèi)容一般省略；三是根據(jù)受訪者當時的職業(yè)歸類證言。另外，為了方便分析，根據(jù)采訪內(nèi)容，筆者將阿羅健一編撰的證言分為三類：肯定、否認和中間。所謂肯定，是指受訪者在證言中沒有明確否認有大規(guī)模的屠殺；承認在其活動的范圍內(nèi)目睹或聽說屠殺中國人或是中國俘虜?shù)膱鼍埃ㄔ诮嫔錃⑶龆蛇^江沒有抵抗能力的中國士兵；目睹平民尸體及日本軍人對平民犯下諸如強奸、搶劫、縱火等暴行。所謂否定，是指完全否定南京發(fā)生了屠殺或其他嚴重暴行。所謂中間，是指受訪者稱沒有看到“大屠殺”，但看到或聽說過屠殺俘虜或是看到江邊的尸體；看到或是聽說過強奸、搶劫、縱火等暴行。

1. 記者

山本治大阪朝日新聞社上海支局成員。1937年8月15日撤離南京，9月底去上海。坐飛機來南京報道入城式，在南京數(shù)天，后去杭州?？吹匠菈χ車袊勘w，在中山門看到市區(qū)多處冒煙。沒有看到或是聽到大屠殺。報社里從沒有人提及過此話題。憲兵不允許他進入安全區(qū)。沒有看見平民的尸體?？匆娂t卍字會的人員在清理戰(zhàn)爭受害者(遺體)。在上海讀到中國報紙“血戰(zhàn)光華門”的報道，但從沒有看到南京大屠殺的報道。人們可能用平時的標準描述戰(zhàn)爭，稱其為大屠殺。

足立和雄《東京朝日新聞》隨軍記者。12月14日到南京，在南京大約10天，看見日軍射殺十幾名中國人。他們挖了壕溝，讓中國人排成一行站在溝前，向其開槍。這事是當著婦女和兒童的面做的。記不清確切的地點。也許在其他地方有更多的中國人被屠殺，總數(shù)可能有幾千人。城里的年輕人被認為是便衣士兵，日軍的目的是清除“便衣兵”，但他們也許做過頭了。

橋本登美三郎朝日新聞社上海支局次長。七七事變時，任南京支局負責(zé)人。淞滬戰(zhàn)役爆發(fā)后，成為上海支局負責(zé)人。日軍進攻南京時，協(xié)調(diào)記者(50人)報道，并待在十六師團司令部。受采訪時表示從未聽說過“南京事件”，私下也沒有。如果有的話，記者會提出這個問題，或是委婉地表達。因此南京沒有大屠殺。

金沢喜雄《東京日日新聞》攝影記者。經(jīng)歷光華門的戰(zhàn)斗后曾在南京四處行走，在南京待了一個月。從未看到或聽到能夠被稱為大屠殺的情況。但有尸體，可能是日軍射殺的，并扔進江里。江面漂有尸體，在通往南京道路兩旁的河里也有。城里有戰(zhàn)斗，不否認可能一些難民也被射殺。對同事淺海一男(認為發(fā)生了大屠殺)的評價：與自己一樣有點古怪，但是一個好人，在南京，他沒有對自己提過這事。

佐藤振壽《東京日日新聞》攝影記者。在常州拍攝了井敏明和野田毅的照片。認為由于他們職務(wù)(副官和炮兵中隊長)不大可能進行“殺人比賽”。并暗示由于他與廖承志是同學(xué)關(guān)系，淺海一男不愿說其“百人斬”的報道是“小說”。講述了其同事(記者)盜竊中國文物。在88師司令部前面，看見日本士兵屠殺中國士兵。在安全區(qū)，一位說英語的中國人要他告訴日本士兵不要屠殺中國人。12月16日，看見中山路站滿了從安全區(qū)抓出來的“便衣兵”，他拍了照片。沒有看見大屠殺，日本報紙都沒有提到過大屠殺。聽說3000中國士兵在下關(guān)排隊被重機槍屠殺。他拍了那張日本士兵用童車運行李的照片，稱并非是搶劫的物品。

五島廣作《大阪日日新聞》隨軍記者。1964年出版《南京作戰(zhàn)真相——第六師團戰(zhàn)史》，與谷壽夫關(guān)系密切。12月13、14日，日軍進行了掃蕩行動，但沒有發(fā)生大屠殺。采訪時多次否認。

鈴木次郎《東京日日新聞》記者。1971年曾在《丸》雜志發(fā)表了“我所見證的南京悲劇”。他在南京停留了3天，看見城里多處著火。目睹日軍在中山門屠殺中國士兵，在勵志社入口，用鎬殺害俘虜及另一個地方屠殺中國士兵。在光華門、下關(guān)有尸堆，目睹被汽油焚燒的尸體。相信“百人斬”是真實的，但非親眼所見。

二村次郎《報知新聞》(讀賣新聞報系)攝影記者。在南京期間，從未看見大屠殺這類事情。戰(zhàn)后常有人問及此事，但他沒有印象。與奧斯維辛不同，沒有指定殺人的地方。東京審判時第一次聽說，仔細回想進城后曾看見一個 20×30×1米的大坑。這可能與大屠殺有某種關(guān)系吧，但這只是猜測。在白天看見俘虜被捆著排隊行走。南京可能有數(shù)百俘虜被屠殺原因是沒有足夠的食物。如果能找到押送俘虜?shù)氖勘?，可能可以了解所謂大屠殺的一些情況。聽到許多記者說他們看到長江里漂著無數(shù)的尸體，但自己沒看見。高大建筑里面被洗劫一空，看見日本士兵在房屋里點火。

田口利介《報知新聞》(讀賣新聞報系)記者。進入南京看見兩三具尸體。曾進入總統(tǒng)府。當時沒有聽過大屠殺，沒有人提及。就其所見，十六師團沒有大的紀律問題，但在前往南京的路上，一個軍士聲稱將用軍刀殺100名中國人。這名軍士沉迷于報復(fù)，但是一個膽小鬼。他的同事巖田巖二后來乘船來南京，在接近南京時看到長江上漂浮的尸體。

樋口哲雄《讀賣新聞》攝影記者。從中山門進入南京，在南京待了一個多月。無論是否發(fā)生，他不知道大屠殺這件事。沒有看見大屠殺的痕跡。中山陵沒有被洗劫。在戰(zhàn)爭的情況下，你不殺人，就會被殺。有人說這是大屠殺。不知南京是否存在慰安所。

森博《讀賣新聞》攝影記者。12月15日或16日到達南京，19日離開。1938年1月再次前往南京。在南京時，聽日本士兵說過他們將俘虜帶到江邊，并將釋放他們，但最終將其全部屠殺。還聽說江邊都是尸體。屠殺的原因是沒有糧食和地方關(guān)押俘虜。聽說許多中國士兵被屠殺。屠殺的命令是來自小隊長這樣的下級軍官，但高級軍官了解情況。幾年后，他親自見到低級軍官屠殺中國俘虜，并問他：“你為啥不試一下？”這些人在陸軍中是少數(shù)，但敗壞了陸軍。沒有負罪感。他聽說過屠殺的情況，沒有看到，但看見日本士兵故意燒房屋，因為中國士兵會使用它們。不僅士兵，記者也在偷竊(搶劫)食物和其他東西，沒有負罪感。記者們知道屠殺這事，但戰(zhàn)爭時期屠殺不是新聞，也不允許拍尸體照片。

新井正義同盟通訊社記者，同盟社上海站負責(zé)人。松本重治寫回憶錄時，向當時在南京的3位記者了解情況，其中前田雄二(每晚寫日記)說看到了南京大屠殺。他看到士兵的尸體或者是“便衣兵”的尸體，他沒有核對整個南京，但估計有30000—40000具。日軍進入南京后，戰(zhàn)斗時有發(fā)生。估計有160000中國殘兵。在郊區(qū)的朝香宮司令部受到襲擊，他前往報道，朝香宮說：“一個可怕的夜晚”。15日他前往位于金陵女子大學(xué)附近的原同盟社辦公室，學(xué)校負責(zé)人過來抱怨：“我們接受的是女性難民，日本士兵侵害婦女，你們能幫助我們嗎？”他們向日軍司令部報告了這一情況。他沒有看見屠殺，他的同事崛川在下關(guān)看見了射殺和尸體。他的同事前田雄二12月16日在陸軍學(xué)?？匆娏颂帥Q。他不否認有一些死亡，但20萬或更多不大可能。

淺井達三同盟通訊社電影部攝影師。拍攝了包括南京在內(nèi)的多場戰(zhàn)役的紀錄片。他的同事前田雄二每晚寫日記，他記錄了一些當時無法告訴陸軍的嚴肅事件。在前往南京的途中，目睹一家銀行被炸開后，一些士兵用中國紙幣來煮飯。進入南京后看見多處失火。在他的《攝影機與人生》中前田雄二提到大屠殺。他看到數(shù)隊中國士兵被押走，有不少穿著便裝，也有逃難的農(nóng)民。手腕曬黑的被當作逃兵抓走。他不想拍攝尸體的照片，即使看到也不拍，也不擺拍。他與石川達三很熟悉，認為他寫的都是真實的。戰(zhàn)后，他拍攝了東京審判的全程。他認為對松井的指控是合理的。

細波孝同盟通訊社無線電技師。在湯山鎮(zhèn)附近看到有一萬多中國俘虜。戰(zhàn)地記者也收集贓物、文物。在下關(guān)看到了屠殺的痕跡。子彈寶貴，將俘虜關(guān)在碉堡里，澆油后點燃。不僅工事里，長江邊也看到尸體，一些被捆著?？吹街袊敱谎鹤?。估計很多尸體被江水沖走。后來聽說有兩萬俘虜被屠殺。

南正義《新愛知新聞》(現(xiàn)為《中日新聞》)記者。沒有大屠殺。沒有人說過和聽說過這樣的事情。戰(zhàn)后中國編造這個故事。有一些士兵失去了理智，但這是戰(zhàn)斗。戰(zhàn)場上往往不遵守規(guī)則。日軍糧食不夠。日軍中沒有“俘虜”的概念。不殺俘虜是國際法后來的概念。有人說殺死穿平民服裝的士兵是大屠殺，這是不對的。1986年，來南京參加南京——名古屋友好城市活動，與南京市市長等在南京大橋上慢跑，當時沒人提南京大屠殺。

三苫干之介《福岡日日新聞》記者。在烏江遇到橋本欣五郎。12月13號下午從下關(guān)進入南京。在水西門外遇見鹿兒島小原大隊。第二天一大早，吃驚地看到路邊有500-600具中國人的尸體。在寶慶銀樓找到十八師團的司令部。(12)被采訪者記憶有誤，原文如此。占領(lǐng)南京后，沒有看到，也沒有聽說過有任何大屠殺。但在入城式后就去了上海，故無法評說。1939年，作為支局負責(zé)人返回南京，在南京待了6年，沒有聽說過南京大屠殺。

小池秋羊《都新聞》(現(xiàn)為《東京新聞》)記者。12月9日，到位于馬群附近的十六師團司令部。聽說南京部署了25—30萬中國士兵，但攻城時5萬士兵留在南京。13日，從中山東路進入南京，南京死一般的寂靜，沒有戰(zhàn)斗的跡象。在中山路和中正路的交界不遠的地方，有一場大火，并迅速蔓延，沒有人救火。有外國人駕車路過、拍照。后來得知是《紐約時報》的記者報道了日軍的暴行。在安全區(qū)，看到抓“(中國)士兵”，其親屬哭訴他不是士兵，但還是被抓走。一組有10—20人被抓走，估計被帶到郊區(qū)槍殺了。在新街口附近的一幢未完工的建筑地下室，看到了尸體，地下室的水被鮮血染紅。挹江門有一具被碾扁的尸體。離開下關(guān)時，看到碼頭下有不少尸體。看見十六師團的士兵搶東西。軍官對此視而不見。馬淵逸雄(13)1929年11月畢業(yè)于日本陸軍大學(xué)，先后在步兵第三十四聯(lián)隊、近衛(wèi)師團司令部、第七師團司令部、陸軍省、上海派遣軍司令部任職，1937年11月晉升為步兵中佐，1939年3月任日軍華中派遣軍司令部報道部長，同年8月晉升為步兵大佐，后任日軍中國派遣軍總司令部參謀兼報道部長，1940年12月，任大本營報道部長。試圖在城門攔截外國記者，但他們已經(jīng)返回上海。不少報紙刊登了相關(guān)消息。如果有人說有南京大屠殺，他說他無法反駁。但數(shù)字被夸大。

箭內(nèi)正五郎《福岡民報新聞》記者。12月18日，重新找到六十五聯(lián)隊司令部，聽說了俘虜?shù)氖?。猜想是釋放了俘虜。在當時除了將俘虜趕走沒有其他的選擇。1938年出版《支那事變鄉(xiāng)土部隊寫真史》是基于事實，與新聞檢查無關(guān)，但地點、部隊名稱不能在報道中出現(xiàn)。戰(zhàn)后第一次聽說(南京)大屠殺使他再次想起了這些俘虜，《沾滿俘虜鮮血的白虎部隊》的作者秦賢助沒有去過中國。當時彈藥供應(yīng)緊張，不會用來射殺俘虜，除非他們暴動。在南京江邊沒有看到尸體。沒有大屠殺，是戰(zhàn)后傳播的謠言。

2． 陸軍軍官

吉永樸第十軍參謀。為了迅速到達上海派遣軍的后方，第十軍現(xiàn)地征用(搶)糧食是不可避免的。從上海到南京，第十軍推進迅速和(作戰(zhàn))勇敢，一些人將勇敢和大膽行動與紀律問題混淆了。進攻南京時，第十軍的司令部在洪藍埠。他于13日從中華門進入南京，將司令部選在朱雀路和建康路交界之處的上海儲備銀行。在城堡附近看到了尸體，看起來很凄慘。在去銀行的路上，遇到一個落魄的家庭，他給了他們他的名片，并在上面寫了“讓他們自由通過”。在下關(guān)碼頭江邊，看到數(shù)千具中國士兵的尸體。有許多穿著平民服裝的尸體。還看到懸吊的穿著平民服裝的尸體，看起來他們是被絞死的。沒有大屠殺，因為大部分中國平民逃走了。另外，殺死數(shù)十萬人是無法完成的任務(wù)。

岡田酉次上海派遣軍特務(wù)部參謀(負責(zé)經(jīng)濟事務(wù))。 12月13日下午，從中華門進入南京。在城堡附近沒有太多的尸體。他是第一個進入交通銀行的日本人。銀行周圍也沒有很多尸體，保險柜開著，里面沒有賬本和錢。中國銀行也是空空如也，因此，他對中島日記中記載的日本士兵搶劫銀行的說法表示懷疑，不過南京有許多銀行及分行。除了視察銀行外，另一個任務(wù)是如何處理軍票。在離開南京前，看到軍票在城外的文物(贗品)和香煙交易中使用，但往往是日軍強迫買者接受。他認為，“大屠殺”是將非武裝民眾聚集在一起，然后射殺或者是類似的情況，沒有看到這種情況。看到逃兵和“便衣兵”被打死，他們的尸體后來被認為是大屠殺的受害者。一些日本士兵為了報復(fù)可能失去理智，屠殺了一些中國士兵。

大西一上海派遣軍、華中派遣軍參謀。 1938年，任南京特務(wù)機關(guān)負責(zé)人。從未看過和聽過長勇(14)1928 年日本陸軍大學(xué)40期畢業(yè)，1929 年任步兵第四十八聯(lián)隊中隊長，后入?yún)⒅\本部中國課。1930年成為櫻會的核心人物之一，參加編寫《國家改造案》。1933年8月任臺灣步兵第一聯(lián)隊大隊長，1934年8月任第十六師團留守參謀，1935年12月成為參謀本部員支那課中佐課員兼陸大教官，參謀本部附漢口武官。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后任上海派遣軍參謀兼華中方面軍參謀。12月任朝香宮鳩彥王指揮下的情報主任參謀。1938 年3月任朝鮮軍屬下的第十九師團步兵第七十四聯(lián)隊長。同年7月晉升大佐。下屠殺令。角良晴說，長勇是給第六師團下命令的，但第六師團隸屬第十軍，這是不可能的。沒聽說過長勇在華中方面軍擔(dān)任過參謀?！安唤邮芊敗钡囊馑际鞘绽U他們的武器，讓他們走。陸軍從未下過屠殺的命令。松井批評中島“燒中國人的房子沒有問題”的言論，由他傳遞給其參謀。原來決定由第九師團駐守南京的，但參謀長中川希望返回上海打掃戰(zhàn)場，所以只剩下十六師團。守備司令佐佐木到一是中國專家，但喝酒后行為有問題。12月13日，去挹江門，道路兩邊堆滿尸體。12月18日，去下關(guān)，看到江中有許多尸體。沒有聽說過大屠殺。他自己駕車巡邏過，看到一起強奸案。抓了現(xiàn)行，是十六師團的士兵。發(fā)生多起強奸案。軍隊開始反對建立慰安所，看到多起強奸案后，決定建立一個設(shè)施。日軍的確要求紅卍字會掩埋尸體，且是掩埋主力。自治委員會也掩埋了一些，但不多。當時從未聽說過有崇善堂這個組織。

岡田尚上海派遣軍松井隨員。在前往湯水鎮(zhèn)的路上，看見日本士兵在河堤上刺殺中國俘虜。數(shù)千名俘虜被迫坐在空地上，里面有女兵。他們將數(shù)名俘虜在河堤上排隊，并刺死。村上中佐下車說這太殘忍，指揮官(少尉)說，他們不能浪費一粒子彈，只能殺死中國俘虜，繼續(xù)向南京推進。進入南京印象最深的是到處都是丟棄的軍裝。因為如果他們穿著軍裝就會被日本兵殺死。中山門附近的城墻上懸掛著許多綁腿。城內(nèi)商店空空蕩蕩，被士兵洗劫。沒有對普通人群的大屠殺，城里沒有尸體。有一些強奸或搶劫案子，但不多。受害者會向日本領(lǐng)事報告。大量的房屋被燒毀的說法是不正確的。他聽說在將俘虜送過江時發(fā)生了騷亂，他們射殺了俘虜。一些俘虜和逃兵，包括逃入安全區(qū)的一定是被屠殺了，日本士兵沒有精力照顧俘虜。他懷疑這是否應(yīng)該稱之為大屠殺。下關(guān)有許多尸體，松井和他都看到。在司令部討論過俘虜問題，長勇說過一些瘋狂的話，但這不是命令，他只是一名參謀。

谷田勇第十軍參謀。松井與柳川屬于日本陸軍的不同派別，兩人關(guān)系不和。柳川的照片被高層禁止刊登，在入城式的照片中，他的臉部被損壞。除了在杭州灣登陸階段外，部隊在供給方面沒有什么困難。沒有聽說第十軍有紀律問題。第六師團沒有進行任何大屠殺。一一四師團的戰(zhàn)斗詳報說他們收到了旅團長屠殺俘虜?shù)拿睿幌嘈艜羞@樣的命令。戰(zhàn)場上沒有出現(xiàn)(處理)俘虜?shù)膯栴}。第十軍司令部于14日中午從中華門入城，幾乎沒有尸體。在下關(guān)碼頭看到2000—3000具尸體，有一半尸體穿軍裝，其余是平民尸體。他們應(yīng)該是逃出城被十六師團包圍射殺，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大屠殺。在莫愁湖和其他三個地方看到尸體，現(xiàn)在無法確認他們的身份。14日經(jīng)過挹江門，沒有尸體。長勇也許向下屬部隊的參謀發(fā)過口頭命令，但發(fā)布正式命令不大可能。12月19日離開南京，之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金子倫助第十軍參謀。進城后沒有看到尸體，也沒有聽到槍聲。在南京待了一晚或是兩晚。對南京沒有特別的記憶，這表明沒有發(fā)生什么事。

岡田芳政內(nèi)閣企劃院事務(wù)官員。1935-1936年，在南京任職,1937年底至1938年，在南京。12月24日乘船到南京。在江面看到了十幾具漂浮的尸體。他們聽說有更多的尸體，但漂走了。他們通過挹江門坐車進入南京。接他們的軍官說日軍在挹江門周圍包圍了中國軍隊，所以有許多尸體，但他只看見一些。第二天，特務(wù)機關(guān)的佐方繁木作為向?qū)?，他們?nèi)チ斯馊A門、中華門和城北?？吹搅巳毡臼勘?、平民和記者，一些房屋被燒毀，有一座還在冒煙。在金陵女子學(xué)院里有難民，也許是門衛(wèi)認識他得以進入。只在挹江門外的江邊看到一些尸體，在市內(nèi)沒有看到。他猜想是被清除了，但在十天時間里只能清理數(shù)百具或是數(shù)千具尸體。占領(lǐng)南京前后他都在南京，因此他相信“南京事件”是中國人的宣傳。在宣傳戰(zhàn)中日本失敗了，只能是這樣。

諫山春樹參謀本部總務(wù)課長，大佐。1937年12月底被派往上海，新年時前往南京。不是為了視察紀律問題而是為了了解部隊情況。在南京時看到一具婦女的尸體，僅此而已。但塚田攻(15)日本茨城縣人，畢業(yè)于日本陸軍士官學(xué)校第19期、日本陸軍大學(xué)第26期。 1935年8月1日晉升陸軍少將，后任參謀本部第三部長，參謀本部附，是對華戰(zhàn)爭擴大派的決定人物之一。1937年任華中方面軍參謀長，輔佐松井石根，參與指揮了攻占南京的戰(zhàn)斗。后為陸軍大將、第十一軍司令官。告訴他，松井對日本士兵犯下的暴行感到非常擔(dān)心。這不是具體所指，如大屠殺或是類似令人震驚的事情。在他任職期間沒有出現(xiàn)過大屠殺的報告，沒有掩蓋情況的命令。中島日記中的“我們的政策是不接受俘虜”指的是繳械、釋放。日本人不認為自己會被活捉，因此他們沒有做俘虜?shù)南敕?。當時根本不知道有“南京事件”。

大槻章陸軍省軍務(wù)局軍事課編制班參謀、華中派遣軍參謀。1937年12月底，作為軍務(wù)局軍事課編制班的參謀視察了南京。沒有看到大屠殺的任何痕跡。在司令部與參謀官員討論了許多事情，他們根本沒有提到大屠殺的事。他相信大屠殺的故事是一個謊言。1938年，他作為華中派遣軍的參謀去了南京，也沒有聽到任何這類消息。命令大屠殺的事情是不可能發(fā)生。如果有大屠殺的話，當他去南京時，作為參謀他應(yīng)該聽說過。他是在畑俊六將軍手下，他與他有多年的交集，如果聽說了大屠殺的話，他會坦率地告訴他。

三國直福野炮兵第二十二聯(lián)隊長。12月15日，到達南京，22日離開。在師團司令和參謀長那里沒有聽說紀律的問題。下級的報告中也沒有特別的事件。他進城時，南京有些可憐，空蕩蕩，街道上可能有尸體，但他沒看見。他沒有時間仔細觀察。他視察了他下屬的戰(zhàn)斗地區(qū)，沒有看到大屠殺后留下的尸體。1938年，作為第十五師團的參謀長，返回南京駐守江寧。沒有聽說大屠殺的事情。1940年，成為南京特務(wù)機關(guān)首腦，接觸了各種中國人，他們沒有說過大屠殺的故事。不知道高冠吾在東郊掩埋3000尸體和立碑的事情。

小柳次一陸軍報道班成員，自由攝影師。1938年3月，他拍的在南京處決一名間諜的照片刊登在《生活》雜志上。1月2日，離開上海，4日晚，到達南京站。從挹江門入城，映入眼簾的是城墻上掛著許多繩索。城門的右邊豎著一塊大的木質(zhì)紀念碑。當時沒有尸體了，但他聽說占領(lǐng)時，城門兩邊堆滿了尸體。日本軍艦使用了所有的火力向企圖渡江的中國士兵開火。據(jù)說尸體很多。他們到達南京的晚上，發(fā)生了一場大火，據(jù)說是“便衣兵”放的火。第二天開始拍照，街道上沒有姑娘行走，他試圖在金陵女子大學(xué)為姑娘拍照，但衛(wèi)兵不讓他進去，說任何人都不許進入。南京很平靜，沒有看到日本士兵做殘暴的事情。沒有聽說過大屠殺的傳言，但聽說有300多人在江邊被殺，他們的尸體被扔到江里。根據(jù)他在南京很長時間的經(jīng)歷看，大屠殺指的是戰(zhàn)場上的尸體。

3． 海軍軍官

寺崎隆治“勢多”號炮艇艦長。在前往南京的途中，在鎮(zhèn)江龜山遭到中國炮兵的猛烈攻擊。在南京遭到來自烏龍山及江對面炮火攻擊。在長江分汊處(八卦洲或三汊河)，發(fā)現(xiàn)許多中國士兵坐舢板或木筏漂浮在水面，“勢多”上有四挺25毫米機槍，他們向他們掃射。長江上到處都是中國士兵，有的就抱著門板，他們向他們開火。在向下關(guān)碼頭行駛時，有中國士兵誤將其當作中國船只，向他們招手，他們向中國士兵射擊。“勢多”號并沒有像《紐約時報》報道的那樣送外國記者去上海，17號后才離開南京。在下關(guān)沒有看見處決中國人。14日，他派關(guān)口去視察南京，他回來后報告南京很平靜，沒有特別的事件。根據(jù)命令，他們奪取了江對面的一家硫酸銨工廠。參加了入城式，去了紫金山和中華門，沒有看到尸體。下關(guān)和浦口的岸邊有4000—5000具尸體。那是戰(zhàn)斗，混亂中他們向中國士兵開火，里面可能有逃難的居民。

土井申二“比良”號炮艇艦長。11月 10日開始，從上海沿長江前往南京。在鎮(zhèn)江停留了幾天，掩護天谷支隊過江。在入城式前一兩天，到達南京的中興碼頭(寶塔橋)，那里有許多軍事物資。在保國寺，看見有6000—7000名難民。看到十多具尸體。在下關(guān)到挹江門的路上，看到五六具尸體。在離開寶塔橋前，他們清理了街道，重建了橋梁。還征募了紅卍字會的陳漢森掩埋尸體，他也是難民營的負責(zé)人。1938年新年，土井等帶著藥品和糧食再次來到中興碼頭，陳漢森及市民用鞭炮歡迎他們，陳漢森還給他們感謝信。

重村實海軍新聞處上海海軍武官府報道負責(zé)人。12月17日，乘飛機前往南京參加入城式，當天返回。南京一切正常，路上沒有看到尸體，也許尸體已被清理。在城外機場附近，看到數(shù)名中國人進入私人房屋偷東西。他在南京只待了一天，但沒有看到什么異常。聽到一些傳言。在上海時，他看見一日本士兵抓住一中國人，他問該士兵如何處理中國人，士兵說“如果這個人可疑，將殺了他?！彼麊柸绾闻袛嘀袊耸欠窨梢?，該士兵說取決于他的外貌。今井正剛(寫過南京屠殺的報道)是《朝日新聞》的最好作者之一，也是他的好朋友，沒有聽說過他寫大屠殺。返回上海后，重村聽說松井將軍在紀念儀式上向部隊發(fā)出過警告。他認為日本部隊做一些很壞的事情，也就是松井最討厭的事情。海軍的確在下關(guān)用機槍掃射中國士兵，但這是戰(zhàn)斗，傷亡也不大。海軍訓(xùn)練有素，但陸軍都是被征召入伍者，命令往往得不到執(zhí)行。

源田實第二聯(lián)合航空隊少佐參謀。航空隊誤炸了“帕奈”號，不是故意。他們沒有想到美國炮艦會在那里。他感覺外國人留在南京是為了激怒日本人。擊中“帕奈”號的是春田重治。入城式后，他駕機到南京。日本在機場附近建立了司令部。每天往返于兩地，并開始轟炸南昌和漢口，不了解南京市區(qū)情況。對南京大屠殺一無所知。就海軍而言，這種行為是違反武士精神的，永遠也不會發(fā)生。他警告他手下的人，不許殺俘虜或是任何不能抵抗的人。如何發(fā)生這樣的事，他們將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住谷磐根海軍從軍繪畫通訊員。乘坐炮艇前往南京?？拷暇r，看見南京在燃燒。在距南京1500-2000米的地方，看見中國士兵坐著小船或門板試圖逃往浦口。炮艇向他們射擊，由于距離只有四五米遠，都被打死?？丛诔菈ι蠏煊性S多繩索。從興中門進入南京，地上的血很滑?？匆娛畮拙呤w。幾天后，他騎自行車在城內(nèi)閑逛，并畫了一些素描。沒有看見中國人，日本士兵也不多。幾次日本士兵差點把他當作中國人而向他開槍。返回興中門時看到一隊中國士兵(俘虜)在緩慢地行走。在下關(guān)碼頭，看到20多名日本士兵在砍殺中國士兵，然后將他們推入碼頭下面的水中。他想打開手電筒，仔細看，但日本士兵警告他會沾到鮮血，他就回去了。第二天，他一大早起來去看尸體，有800多具，有些人還在動或發(fā)出聲音。他相信這就是所謂的南京大屠殺。

4． 外交官

渡邊義雄外務(wù)省情報局攝影師。外務(wù)省決定拍攝展現(xiàn)日軍形象的照片和紀錄片向美國和世界傳播。1938年1月，前往上海和南京拍攝宣撫班幫助難民的活動。拍攝團隊共六人，由一等秘書小川領(lǐng)導(dǎo)。他們乘掃雷艇前往南京，船上有作家、詩人和戰(zhàn)地畫家。他們到下關(guān)時，一個士兵告訴他們，他們正在進行砍頭行動，然后將尸體扔到江里，稱“很快江水將變成紅色”，并建議他們?nèi)ビ^看。但他們沒有去看。一些攝影師拍照片，目的是揭露和譴責(zé)，但他沒有這種想法。這個士兵問他“為什么不看，為什么不拍照？”他從來沒有想隱瞞。他們充滿仇恨，為了復(fù)仇，沒有任何負罪感。沒有監(jiān)獄，也沒有食物，(殺俘虜)沒有選擇。到南京時，街上所有的商店門都是開著，櫥窗是空的。當晚，在大使館過夜，使館沒有食物。他們在使館待了兩天，每天都有人來報告日軍犯事(抓婦女)?？匆娛w被丟在兩條大路交叉處轉(zhuǎn)盤的樹叢里，一具前額有刀傷，另外幾具的頭被從后面砍過，臉上全是黑色的血，非?？膳隆Ｈルy民營，拍了日本兵分發(fā)給難民食物的照片。晚上，可能有士兵溜進難民區(qū)，做這類事情(抓婦女)。1938年新年，再次來到南京，難民仍然在難民營里。偶然聽到中山陵方向傳來的槍聲。他拍的照片在三越百貨商場展覽過，題目是“南京——上海新聞圖片展”。他將這些照片寄給外國、外國外交部及《生活》雜志，但沒有被發(fā)表。1945年3月9日美國轟炸(東京)時，他拍的照片全部被燒毀。

巖井英一外務(wù)省領(lǐng)事館補、中國問題專家。1937年12月31日，離開東京，陪同外務(wù)省情報局長河相達夫視察被占地區(qū)。在南京被占領(lǐng)數(shù)周后，他們在那里待了幾天。南京是一個戰(zhàn)場，看起來也是。沒有看到或是聽到任何有關(guān)大屠殺的情況。他懷疑河相達夫訪問南京的目的是親自調(diào)查傳言。1938年2月28日，他到達上海，擔(dān)任副總領(lǐng)事，他想再次說，之后也沒有聽到任何有關(guān)大屠殺的情況。

粕谷孝夫外務(wù)省領(lǐng)事館補。上海的日本大使館和總領(lǐng)館位于同一建筑內(nèi)，職責(zé)也沒有明確劃分。在上海，他從未直接聽說與南京大屠殺有關(guān)任何情況。他不閱讀《紐約時報》或中國報紙(所以不知道相關(guān)報道)。也沒有聽說過南京外國人抗議信件經(jīng)上海轉(zhuǎn)寄到東京的情況。1938年1月，去南京任職，同年10月離開。日本南京總領(lǐng)館有田中正一、福田篤泰和代理總領(lǐng)事福井淳，后來花輪義敬接替了他。日本總領(lǐng)館有辦公區(qū)和住宿區(qū)，他就住在里面。南京的局勢平淡無奇，沒有什么特別情況。商店開門，有不少日本商人。沒有大屠殺這樣的情況。在南京，他的職責(zé)是與外國領(lǐng)事聯(lián)系和談判。他不知道拉貝和貝茨。聽說過阿利森事件，他會說一些日語，他似乎并不很記恨這一事件。

5． 沒有接受當面采訪，但書信簡短回復(fù)者

吉川猛華中方面軍參謀。1937年12月，他們司令部進入蘇州后，松井召集了負責(zé)后勤的參謀二宮和他(負責(zé)總務(wù))，并嚴厲訓(xùn)斥他們處理尸體方式，即“得體”地處理了日本方面的尸體，而忽視了中國士兵的尸體。松井說，這是不可接受的。

寺田雅雄第十軍參謀、中佐。由于淞滬戰(zhàn)役陷入僵局，大本營派遣第十軍在杭州灣登陸。第十軍的戰(zhàn)略是迅速推進，因此無法從后方得到補給。這就是他們不得不設(shè)法在任何地方獲取食物的原因。就紀律問題而言，據(jù)說在當?shù)卣饔眉Z食是錯誤的，但他不認為第十軍的紀律特別糟糕。在當時，他從未聽說過“南京事件”。

仙頭俊三第十軍參謀(國崎支隊)。1937年12月12日，他們到達浦口。他估計長江兩岸漂著的敵軍尸體有數(shù)百具。江中間幾乎看不到尸體。他看見下關(guān)的江邊岸墻附近的水已經(jīng)變成了紅色，尸體的手腳似乎被捆綁著。當時對大屠殺一無所知。就國崎支隊而言，不存在紀律的問題。

后藤光藏第十軍武官，中佐，隨第十軍進入南京。南京是一座空城，沒有人。他住在一所空房子里，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岡村適三上海派遣軍憲兵。當時沒有聽說過“南京事件”，就軍紀而言，他沒有從上海派遣軍憲兵司令橫田昌隆中佐、第十軍憲兵司令上砂少佐和副司令藤野鸞丈那里聽到任何特別的情況。他聽說日本軍隊的行為傲慢。

屈川武夫同盟通訊社記者。隨十六師團進入南京。有關(guān)你問的(南京大屠殺的)問題，他沒有看見或是聽見任何特別的情況。

藤本龜《朝日新聞》記者。他想告訴你在他隨軍報道時，沒有看到或聽到任何特別的情況。

淺海一男《東京日日新聞》記者。他希望不要加入否定20世紀南京大屠殺的軍國主義大合唱中去。

西野源《大阪每日新聞》記者。他是從《大阪每日新聞》在名古屋的支局參軍的。隨第九師團從中華門進入南京。沒有聽說你提到的情況(大屠殺)，戰(zhàn)場上總會有毫無根據(jù)的傳言，這很常見。

大谷光照西本原寺住持。1937年11月，訪問上海，參加南京的入城式。并主持了第二天的悼念儀式。14日晚上，他到達南京，住了4天。沒有看到大屠殺，也從沒有聽到過傳言。當時戰(zhàn)斗已經(jīng)完全結(jié)束了。南京很平靜，也沒有市民。沒有發(fā)生大屠殺的環(huán)境。日本軍隊住在城內(nèi)外休息。

石川達三作家。1937年，《中央公論》雜志派(他)到南京。12月21日，離開東京，訪問了上海、蘇州和南京，1938年1月底，返回東京。當他進入南京時，已經(jīng)是入城式的兩個星期后了，沒有看到大屠殺的痕跡。兩個星期清理數(shù)十萬具尸體是不可能的。他從未相信過南京大屠殺的故事，現(xiàn)在也不信。

三、證言的文本分析

除了意識形態(tài)、民族主義、年齡、記憶、個體在時間及空間所具有的局限性(如金子倫助和重村實在南京只待了一天或一晚，對南京沒有特別的記憶)等因素外，不少受訪者對“大屠殺”概念理解的偏差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上海派遣軍特務(wù)機關(guān)參謀岡田酉次對大屠殺的認知有一定的代表性，他說：“我認為，‘大屠殺’是將非武裝民眾聚集在一起，然后射殺或者是類似的情況，沒有看到這種情況”。(16)Ara Kenichi, The Nanjing Incident: Japanese Eyewitness Accounts—Testimony from 48 Japanese Who Were There, Ara-Nanjing , g-5, p.13.另外，在短時間里一次屠殺十多萬人，也是不少受訪者對大屠殺的固有概念。顯然，這與我們所定義的南京大屠殺——包括了屠殺、強奸、搶劫和縱火等各種暴行，而且是一個持續(xù)相當長的過程是有著很大的差別的。實際上，不少受訪者的證言正是對大屠殺的片面理解而否認其存在的。在文本分析時，這是一個應(yīng)該考量的因素。

根據(jù)阿羅健一自述，他實際面對面采訪了35人，而且在出版前還請他們核對各自陳述的文本，其中有一半人認同了文本內(nèi)容，有四分之一的人要求改變用詞和更正誤解，另有四分之一的人要求根據(jù)他們的意見重寫。因此，相對而言，這35人的采訪文本更加準確地反映了受訪者原意和表達，換言之，阿羅健一不敢或不便明目張膽地篡改采訪者的原意，特別是在這些人大部分尚健在的1987年更是這樣。但到了2002年，情況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這里既有15年后這些受訪者幾乎全部不在人世的自然因素，也有采訪者思想進一步右傾化的原因，對比這兩個版本，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一些明顯的變化。

英文版是根據(jù)2002年出版的《“南京事件”日本48人的證言》翻譯的，與1987年版相比，這一版刪除了同盟社上海支局局長松本重治的證言(17)松本重治證言承認南京發(fā)生了大屠殺。，增加了《新愛知新聞》的記者南正義、參謀本部總務(wù)課長諫山春樹大佐、陸軍省軍務(wù)局軍事課編制班大槻章少佐的證言。同時還增加了包括石川達三和淺海一男在內(nèi)的11位簡單回復(fù)的內(nèi)容，這樣將證言總數(shù)拼湊到48人。

由于刪除了松本重治的證言，前面提到的接受面對面采訪，并由本人核對過采訪文本的人數(shù)減至34人。(18)阿羅健一在英文版書的前言里，沒有說明新增加的三人的采訪文本也經(jīng)過本人的審核。這樣，48人的證言中有34人的采訪文本經(jīng)過本人審核，3人為2002年版增補的，11人拒絕接受面對面采訪，只是以書信方式進行了簡短的回復(fù)。實際上，從英文文本上看，這11人的陳述往往只有寥寥數(shù)語，完全沒有上下文的語境, 且未經(jīng)本人的審核,不符合采訪者意愿的內(nèi)容是否被省略或篡改不得而知，操控空間巨大，但我們通過以下個案分析還是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以石川達三為例，作為由日本中央公論社派遣前往南京采訪的特派記者，抵達上海后乘火車于1938年1月15日進入南京。在南京，石川達三對第十六師團第三十三聯(lián)隊進行了8天的實地采訪，后又在上海對其他日軍部隊進行了4天補充采訪，依據(jù)采訪內(nèi)容于當年2月上旬撰寫了題為《活著的士兵》的紀實性報告文學(xué)。由于描述了侵華日軍的活動及暴行，在日本國內(nèi)被認為是危害皇軍威信的作品。《中央公論》1938年3月號刊載時，雖然自主刪除了描述日軍對非武裝平民和婦女的殺戮、以及侵華日軍官兵在野蠻血腥的戰(zhàn)爭中的心態(tài)等敏感內(nèi)容，這些內(nèi)容約占原稿四分之一的篇幅，但是日本內(nèi)務(wù)部還是以“詆毀皇軍、擾亂時局”為由，在發(fā)行當天查禁了《中央公論》的當期刊物。隨后，作者、編輯和發(fā)行等三方被以涉嫌違反《新聞報刊法》第41條(擾亂社會秩序)而被公訴。石川達三受到監(jiān)禁4個月緩刑3年的有罪判決。

在其作品中，石川達三寫道：勇敢而溫情的西澤中隊長“只下了殺盡數(shù)千俘虜?shù)臎Q定”，在南京城內(nèi)的掃蕩戰(zhàn)中，“看情形終于很難單獨處分真正的部分”。(19)秦郁彥教授著，楊文信譯：《南京大屠殺真相——日本教授的論述》，(香港)商務(wù)印書館1995年版，第17頁。顯然，在石川看來，集體屠殺行為絕不是個體士兵的自發(fā)行動。戰(zhàn)后，石川達三在回答國際檢查局的調(diào)查詢問時明確表示：“我之所以根據(jù)在南京發(fā)生的事寫這本書，是因為我們國家不報道真相”。盡管他沒有目睹，但他從日本士兵那里聽說了被關(guān)在挹江門附近樓房里的中國俘虜被燒死、日軍在中山門附近的機場用機關(guān)槍屠殺俘虜、在長江堤岸砍殺俘虜?shù)取?20)《石川達三詢問調(diào)查書》(1946年5月11日)，王衛(wèi)星編：《日軍官兵與隨軍記者回憶》，張憲文主編：《南京大屠殺史料集》第10冊，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537—538頁。但在阿羅健一的書中，石川達三的陳述卻變成了“沒有看到大屠殺的痕跡”，并補充道，“我從沒有相信過南京大屠殺的故事”。(21)Ara Kenichi, The Nanjing Incident: Japanese Eyewitness Accounts —Testimony from 48 Japanese Who Were There, Ara-Nanjing , g-9, p.16.這與其作品的內(nèi)容和問詢調(diào)查書的陳述自相矛盾，倒是更像是阿羅健一的話語。

另外，同盟通訊社的新井正義、淺井達三和細波孝在采訪中對大屠殺都給予了肯定的回答，而同樣是同盟通訊社，并在南京時與其同事在一起的屈川武卻在書面回答中說“沒有看見或是聽見任何特別的情況?！?22)Ara Kenichi, The Nanjing Incident: Japanese Eyewitness Accounts—Testimony from 48 Japanese Who Were There, Ara-Nanjing , g-9, p.14.這也明顯地違反常識。

阿羅健一自己也承認由于增加證言的數(shù)量，所以刪減了之前版本中證言的內(nèi)容。以佐藤振壽為例，在英文版證言中，佐藤只是簡單地提到，“在88師司令部前面看見日本士兵屠殺中國士兵?！钡趲缀跖c《紀聞·南京事件——日本人所看到的南京屠殺事件》同時出版的其回憶錄《步行行軍》(1987年)中，佐藤振壽卻詳細描述了屠殺的過程：

到了目的地(88師司令部)，那兒有一扇大門，兩側(cè)都有步哨，我先照了一張全景。進門一看，里面一座兵營式的房子，房子前面是廣場。廣場上坐著一百來人。他們被反綁著手，像是被俘虜來的傷病員。他們面前已掘好了兩個五平方米大小，深約三米的大坑。

右邊坑前的日本兵舉著中國軍的步槍，讓中國兵跪在坑邊，槍口抵住后腦，扣動扳機。槍聲響起的同時，中國兵如表演雜技一般，一傾身，向著坑底翻落下去，成為一具尸體。左邊坑前的日本兵光著上身，舉起上刺刀的槍，叫著“下一個”，將坐著的俘虜拖起來，命令他們走到坑前，然后“呀”地大喝一聲，猛地將刺刀扎進中國兵的背部，中國兵即刻跌落坑中。偶爾有個中國人在向坑邊走的時候會突然轉(zhuǎn)身全力奔跑，試圖逃走。察覺不妙的日本兵便迅速將其擊斃。開槍的地方距我不足一米，子彈就擦著我的耳邊飛過去。那一瞬實在是危險至極。

實行槍殺與刺殺的日本兵們臉部都扭曲著，難以想象他們是正常人。他們似乎極為亢奮，已進入了一種瘋狂的境界。在戰(zhàn)場上殺敵，是在一種被迫的條件下進行的——不去殺人，就會被人殺。但在殺害手無寸鐵、毫無抵抗力的人時，如果不拼命將自己的精神提升到近乎瘋狂的狀態(tài)，恐怕是難以下手的。

事后，我向同伴說及此事，他反問我：“身為攝影師，你為什么沒有將那些拍下來呢？”我只得回答說：“如果拍了照片，說不定我也會被殺。”(23)佐藤振壽：《步行隨軍》，王衛(wèi)星編：《日軍官兵與隨軍記者回憶》，張憲文主編：《南京大屠殺史料集》第10冊，第 470—471頁。

很明顯，出現(xiàn)這種敘述差異不大可能是由于佐藤的記憶所造成的，唯一可能的解釋就是這些對阿羅健一不利的證言細節(jié)被其刪除了。

根據(jù)摘要統(tǒng)計，在1987年版接受面對面采訪的35人中，肯定南京大屠殺的有12人，(24)包括承認大屠殺的松本重治，在2002版中他的證言被刪除。占34%；中間有14人，占40%；否認的為9人占25.7%。也就是說沒有否定大屠殺或看到或聽說屠殺俘虜或是看到尸體以及其他暴行的占74%?？紤]到前文提到的不少受訪者對大屠殺的概念存在著認知上的偏差，否則這一百分比會更高。

2002年版增補的以通信方式簡短回復(fù)的11人(減去一人)中(25)在這11人中，華中方面軍參謀吉川猛只提到蘇州處理尸體的情況，沒有涉及南京，故統(tǒng)計中將其排除。，肯定的為1人，占10%；中間為1人，占10%；否認8人，占80%。而增補的南正義、諫山春樹和大槻章三人證言的否認率為100%。

這三組數(shù)據(jù)的否認率分別是25.7%、80%、100%，也就是說，阿羅健一新增證言的否認率為84.6%，換言之，否認率從1987年版的25.7%，到2002版就增加到了44.6%(英文版的百分比相同)。否認率幾乎翻了一倍，對阿羅健一而言，補救的意味十分明顯。實際上，這些文本變化的本身就是最好的自供狀，耐人尋味。

從受訪者職業(yè)來看否定的百分比，海軍軍官最低為0；外交官最高占比為66%；記者和陸軍軍官相似，分別為33%和36%。出現(xiàn)這一現(xiàn)象的原因之一是海軍是從長江下游抵達下關(guān)。一方面海軍參與了射殺渡江逃亡的中國士兵，另一方面江邊是重要的屠殺現(xiàn)場，存有大量的中國人尸體。除非視而不見，否則一定會在證言中呈現(xiàn)。

外交官的高否認率顯示了口述史的特點——個體經(jīng)歷和活動范圍的局限性及易受到價值觀和個體好惡的左右。阿羅健一只挑選了三位外交官(其中渡邊義雄是一名攝影師，由日本外務(wù)省情報局挑選前往南京拍攝照片以供外宣之用)進行了采訪，這三位沒有一位是1937年12月13日隨日軍到達南京使館的外交官員(如田中、福田、福井)。另外兩位外交官都是在1938年1月到達南京的，其中巖井英一在南京只待了幾天，存在著沒有目睹或是聽說日軍的暴行的可能性。而粕谷孝夫在南京任職了10個月，但他在證言中描述道，“南京的局勢平淡無奇，沒有什么特別情況?！彼€強調(diào)“我不閱讀《紐約時報》或中國報紙。也沒有聽說過南京外國人抗議信件經(jīng)上海轉(zhuǎn)寄到東京的情況?！?26)Ara Kenichi, The Nanjing Incident: Japanese Eyewitness Accounts—Testimony from 48 Japanese Who Were There, Ara-Nanjing , g-10, pp.7-8.這多少給人以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感覺。這三人中只有渡邊義雄由于攝影師的身份和攝影工作的需要見證到了日軍暴行。

另一個原因是不同職業(yè)受訪者人數(shù)差別過大導(dǎo)致了統(tǒng)計學(xué)意義上的差異。這也從另一個方面顯示了阿羅健一在證人選擇和證言取舍上的傾向性。正如前文所引日本學(xué)者所言，“他(挑選采訪對象)的策略是回避那些會給出暴行證據(jù)的人，而選擇那些強調(diào)自己是無辜的人”以及后來在發(fā)表或出版時“刪除對自己不利的證言”?？紤]到這些策略和方法，阿羅健一采訪目擊者和出版這些證言的目的一目了然。之所以早期的版本中會存在著阿羅健一所不愿意看到的內(nèi)容，很顯然，主要是因為受訪者要求對書稿進行審核及他們當時仍然健在這些制約因素。

余 論

盡管阿羅健一是帶著預(yù)設(shè)的立場，即希望通過當事人之口來否定南京大屠殺的存在來進行采訪以及在采訪對象的選擇和證言取舍上也存在著傾向的問題，但由于前文提到的制約因素，這些證言并沒有如采訪者所希望的那樣出現(xiàn)一邊倒的否認大屠殺的情況，而是呈現(xiàn)出復(fù)雜多元的特點，因而具有了獨特的史料價值。

由于受訪者的身份——日本人、在現(xiàn)場，這些證言呈現(xiàn)出了一些其他史料所沒有的細節(jié)，或者是進一步證實了一些廣為流傳的史實。如海軍從軍繪畫通訊員住谷磐根回憶：“在下關(guān)碼頭看到20多名日本士兵在砍殺中國士兵，然后將他們推入碼頭下面的水中。我想打開手電筒，仔細看，但日本士兵警告我會沾到鮮血，我就回去了。第二天我一大早起來去看尸體，有800多具，有些人還在動或發(fā)出聲音?！?27)Ara Kenichi, The Nanjing Incident: Japanese Eyewitness Accounts—Testimony from 48 Japanese Who Were There, Ara-Nanjing , g-9, p.5.這些細節(jié)非在現(xiàn)場的人很難看到，是其他史料中所沒有的。

又如外務(wù)省情報局的渡邊義雄講述道：“我們到下關(guān)時，一名士兵告訴我們他們正在進行砍頭行動，然后將尸體扔到江里，稱‘很快江水將變成紅色’，并建議我們?nèi)ビ^看。但我們沒有去看?！比绻皇浅鲎陨砼R其境的日本人之口，“江水變紅色”一般會當作寫意的描述。從這個意義上說，這些證言具有其他史料所沒有的細節(jié)，因而具有獨特的參考價值。

在這些證言中，還有一個值得關(guān)注的現(xiàn)象就是在否認的證言中多次出現(xiàn)在“戰(zhàn)爭的情況下，你不殺人，就會被殺”“ 戰(zhàn)爭時期屠殺不是新聞”“戰(zhàn)場中不遵守規(guī)則”“沒有糧食和地方關(guān)押俘虜”“日軍沒有俘虜?shù)母拍睢钡龋谎砸员沃?，就是在?zhàn)爭的狀態(tài)下，殺人放火，屠殺俘虜不是犯罪，因而不存在大屠殺。實際上，這反映了阿羅健一的想法，抑或是其形塑的結(jié)果，阿羅健一在2002年版的新后記特別強調(diào)“日軍在南京只有對軍人的‘處刑’而沒有對平民的犯罪”。(28)程兆奇：《南京大屠殺研究——日本虛構(gòu)派研究》，上海交通大學(xué)出版社2017年版，第303頁。

換言之，與其他大屠殺“虛構(gòu)派”一樣，他們都使用了各種借口，力圖使日軍對屠殺放下武器的俘虜合法化和將俘虜?shù)母拍钅：?29)僅以東中野修道為例，他企圖用各種理由，包括戰(zhàn)爭法來論證中國俘虜不是戰(zhàn)俘，進而論證發(fā)生在南京的屠殺是合法的。參見Higashinakano Shudo, The Nanking Massacre: Fact Versus Fiction, A Historian’s Quest for Truth, Tokyo: Sekai Shuppan, Inc., 2005, pp 125—148.但是阿羅健一似乎忘記了他采訪過的第2聯(lián)合航空源田實的證言。他以海軍的優(yōu)越感和對陸軍的一些不良行為的不屑口吻說道：“就海軍而言，這種行為(屠殺俘虜)是違反武士精神的，永遠也不會發(fā)生。我警告我手下的人不許殺俘虜或是任何不能抵抗的人。如果發(fā)生這樣的事，他們將會受到嚴厲的懲罰?！?30)Ara Kenichi, The Nanjing Incident: Japanese Eyewitness Accounts—Testimony from 48 Japanese Who Were There, Ara-Nanjing , g-8, pp.23-24.他強調(diào)了屠殺俘虜或任何不能抵抗的人都是應(yīng)該受到嚴厲的懲罰，其隱含的邏輯是這種行為就是犯罪。包括阿羅健一在內(nèi)的“虛構(gòu)派”對此不可能不知道，只是為了否定南京大屠殺的政治目的而故意設(shè)法使其合法化。

耐人尋味的是，英文版中并沒有“日軍在南京只有對軍人的‘處刑’而沒有對平民的犯罪”的內(nèi)容，可見，至少阿羅健一完全知道屠殺俘虜有違國際法和世界主流文明的價值觀，不利于他們自己，所以省略了這些內(nèi)容的英文翻譯。毫無疑問，屠殺俘虜就是南京大屠殺的重要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