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民解放軍自建軍之日起，就明確把紀律建設放在重要位置，嚴格執(zhí)行鐵的紀律?！叭蠹o律八項注意”是人民軍隊性質宗旨的深刻體現(xiàn)，是人民軍隊區(qū)別于國民黨軍隊等一切舊軍隊的重要標志，在提高部隊戰(zhàn)斗力、加強軍民團結等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一、“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在革命實踐中形成

1927年9月9日，毛澤東以中央特派員的身份指揮了湘贛邊秋收起義，起義軍在攻打長沙受挫后，為保存實力，向南轉移。29日到達江西永新的三灣村時，決定對這支不足千人的隊伍進行改編，將原來一個師的建制縮編為一個團，建立黨的各級組織和黨代表制度，實行民主制度，在政治上官兵平等，由此成為新型人民軍隊建設的開端。隨后，部隊開往井岡山創(chuàng)建革命根據(jù)地，10月23日抵達荊竹山。工農(nóng)革命軍在井岡山如何與袁文才、王佐的地方武裝搞好關系，防止違反群眾紀律的事情發(fā)生，這是毛澤東極為關注的問題。24日，毛澤東在為全體指戰(zhàn)員作動員報告時，就前些時候看到有的戰(zhàn)士因肚子餓而到農(nóng)田亂挖紅薯吃，以及有的打土豪時把財物往自己袋里塞等問題，提出了三條必須嚴格執(zhí)行的紀律：行動聽指揮；不拿群眾一個紅薯；打土豪要歸公。①參見《毛澤東軍事文集》第1 卷，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第141～142 頁。1928年1月，部隊進駐江西遂川縣城，在這里的20余天里，毛澤東針對一些戰(zhàn)士的不良習慣，于25日在李家坪向全體指戰(zhàn)員提出了六項注意：還門板，捆鋪草，說話和氣，買賣公平，不拉伕、請來伕子要給錢，不打人不罵人。②參見《毛澤東年譜（1983—1949）》上卷（修訂本），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第231 頁。4月3日，部隊抵達湖南桂東縣沙田村，毛澤東在動員大會上向工農(nóng)革命軍和地方赤衛(wèi)隊及群眾作報告時，正式宣布了工農(nóng)革命軍必須嚴格執(zhí)行的三條紀律、六項注意，并將三條紀律改為三大紀律，同時把“不拿群眾一個紅薯”改為“不拿工人農(nóng)民一點東西”。三大紀律：行動聽指揮，不拿工人農(nóng)民一點東西，打土豪要歸公。六項注意：上門板，捆鋪草，說話和氣，買賣公平，借東西要還，損壞東西要賠。③參見《毛澤東年譜（1983—1949）》上卷（修訂本），第235 頁。

由于嚴格地執(zhí)行了紀律，部隊中原先存在的打仗中燒房子的情況沒有了，打土豪時也不會錯把老百姓殃及到，也不敢將打土豪的東西私自占為己有，離開村莊也不會把門板和稻草亂丟了，將一切東西都井然有序地放回原處。這支新型的人民軍隊所到之處，得到了老百姓的衷心擁護。

1928年4月，朱德、陳毅率領所部和湘南農(nóng)軍到井岡山與毛澤東領導的部隊勝利會師，兩支部隊組成中國工農(nóng)革命軍第4 軍，后改稱紅軍第4 軍。1929年1月，根據(jù)形勢的發(fā)展，為打開新局面，毛澤東、朱德率部隊離開井岡山向贛南、閩西拓展。由于國民黨軍隊的前堵后追，紅4 軍在贛南一路受挫，于2月間兩次進出福建武平，調動敵人兜了幾個圈子后，終于在大柏地伏擊了追敵，取得了殲敵兩個團、俘敵800 多人的大勝仗。3月11日乘勝進入長汀，隨后解放長汀縣城。5月21日，毛澤東、朱德、陳毅率領紅4 軍躍過汀江，直抵閩西蘇區(qū)腹地連城的新泉，準備攻打龍巖城。

新泉三面環(huán)水，連南河水縱貫全鎮(zhèn)，匯入汀江，東西兩側連綿起伏的山巒構成一道道天然屏障，西連長汀南陽，南接古田，水路可乘船直下潮州、汕頭。連南河中有常年不斷的溫泉。紅4 軍指戰(zhàn)員長時間行軍打仗，極為疲憊。有時連吃飯都很難保障，更不用說洗澡了。眼下有這么一個天然溫泉大浴場，指戰(zhàn)員一窩蜂地涌到河邊沖洗。老紅軍楊永先回憶說：“1929年古歷四月十三日（公歷5月21日）下午，（紅軍）從南嶺來到我村（下羅地）……第二天，紅軍到廟前住，到了廟前還回到新泉洗浴?！飨谛氯_了會，又馬上趕回廟前去。第二天就去打陳國輝去了?！雹購埫姟ⅫS昌永：《走訪老紅軍楊永先記錄》，1969年9月2日、1967年11月4日，新泉整訓紀念館藏。5月南方福建西部的天氣還是很冷的，紅軍難得遇上天然溫泉，即便離廟前有十余里地，也要去好好地洗洗澡。

紅軍部隊突然來了幾千人，在溫泉邊游泳、洗澡，干擾了地方百姓的正常生活。平常農(nóng)家婦女下河擔水、洗衣，有時在下游擦洗身子，男人則在上游洗澡。另外，紅軍戰(zhàn)士隨處大小便等問題比較普遍。毛澤東、朱德、陳毅等了解到具體情況后，當即商議，并及時地將原先的六項注意加上“洗澡避女人，大便找?guī)眱身?。這是六項注意改為八項注意的雛形。

原中央黨史研究室副主任石仲泉在相關研究文章中稱：“新泉整訓，主要進行了三個方面工作：首先是召開各種調查會?！浯问情_展思想教育活動?！谌?，加強組織紀律教育，對紀律松弛進行整頓，并結合當?shù)亓曀浊闆r，對兩年前初上井岡山時提出的三大紀律、六項注意，增加了‘洗澡避女人’和‘大便找?guī)瘍蓷l規(guī)定，形成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原生態(tài)初始版本。”②石仲泉：《在毛澤東與新泉整訓理論研討會上的發(fā)言：新泉整訓與紅軍早期的黨和軍隊建設》，《福建黨史月刊》2014年第4 期。

為方便指戰(zhàn)員記憶執(zhí)行和群眾監(jiān)督，紅4 軍政治部將“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寫在墻上、指戰(zhàn)員的包裹布上，還編成歌曲：“紅軍紀律最嚴明，要保護工農(nóng)們，這是大家的責任。買東西要公平，保護小商人，工農(nóng)與兄弟，勞苦更相親，說話要和氣。出發(fā)和宿營，樣樣要記清，上門板，捆禾草，房子掃干凈，借東西要送還，損壞要賠人，大便找?guī)?，洗澡避女人。三條紀律，八項注意，大家照此行?！雹邸堕}西人民革命史》，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1年，第138 頁。

關于六項注意改為八項注意，曾有兩種說法：一說紅4 軍下井岡山往贛南、閩西進軍后，部隊經(jīng)過贛粵邊三南地區(qū)時加上了后兩項。但是，紅4 軍1月離開井岡山后至2月9日大柏地伏擊戰(zhàn)，其間，一路追敵尾隨，幾無喘息的機會，加上天寒地凍，哪有條件洗澡？沒有條件洗澡，也就不會有“洗澡避女人”這項注意。另一說5月23日紅4 軍在永定坎市寫有“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標語，八項注意的后兩項是在此地所加。然而，紅軍攻占坎市的第二天清早便乘勝攻占了離坎市幾十里地的湖雷。其時正值農(nóng)歷四月的寒冷天氣，此地又沒有溫泉，紅軍根本就不可能有時間洗澡。所以，這兩種說法都不成立。

新泉地勢開闊，又有天然溫泉，適宜部隊進行休整。5月23日紅4 軍第一次攻打龍巖，之前在這里休整了一天；6月10日又來此地休整，于6月19日二打龍巖。11月28日，毛澤東從閩西地方回到部隊，在紅4 軍前委擴大會議上確定將部隊開到新泉整訓，并準備召開紅4 軍黨的第九次代表大會。個中原因，除了因為新泉糧食豐富、群眾革命熱情高之外，這里的天然溫泉也是一個因素。老紅軍林家周回憶說：“我在紅四軍第一縱隊一支隊當宣傳員，1929年古歷五月初，紅軍到新泉后，便到每家每戶動員宣傳，叫他們參加群眾大會，在新泉的幾天中，都有到溫泉去洗澡?！雹軓垈ノ?、謝在鐘：《采訪才溪鎮(zhèn)老紅軍林家周》，1969年8月7日，新泉整訓紀念館藏。老紅軍楊永先在1967年回憶說：“紅軍在下羅地住了一晚，19日到廟前。吃了午飯時，毛主席、朱德同志率紅軍回到新泉溫泉洗澡。洗了澡的時候，毛主席、朱德在崗頭戲臺上召開一個群眾大會?！雹購埫姟ⅫS昌永：《走訪老紅軍楊永先記錄》，1969年9月2日、1967年11月4日，新泉整訓紀念館藏。

紅4 軍對“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嚴格執(zhí)行，讓根據(jù)地軍民耳目一新。廣大民眾看到紅軍這支文明之師處處為民眾著想、為民眾謀利益，由最初的懼怕轉為敬仰擁護，甚至自己舍不得吃、穿、用的，也無私地支援紅軍，使紅軍和人民群眾形成了魚水關系。

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隨著革命形勢任務的發(fā)展變化而不斷豐富完善

1929年9月1日，陳毅在《關于朱毛紅軍的歷史及其狀況的報告》中說：“各種紀律之后多而復雜，士兵每每弄不清楚，又特別歸納為三大紀律：1.不準亂拿工農(nóng)小商人一點東西。2.打土豪要歸公。3.一切行動聽指揮?！雹凇蛾愐丬娛挛倪x》，北京：解放軍出版社，1996年，第11 頁。后來，紅四方面軍也頒布“三大紀律十條注意”，其內(nèi)容與紅4 軍“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總體差不多，不同的是：愛護槍不要弄壞，占城市注意收集機器、醫(yī)藥，到地方要研究地形道路等。

1929年以后，因白軍俘虜加入者增多，帶來了舊軍隊的惡劣作風，打罵士兵、虐待俘虜現(xiàn)象時有發(fā)生。為此，紅4 軍的八項注意增加了“不搜俘虜腰包”“進出要做宣傳工作”兩項。不久，因十項注意太多，且復雜不方便記，又縮減為八項，把后四項修改為：“不得胡亂屙屎”“不搜敵兵腰包”兩項。

1935年10月，中央紅軍先遣隊到達陜北與紅15 軍團會師，帶去了“中國工農(nóng)紅軍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布告，根據(jù)紅軍首長的意見，時任宣傳科長的劉華清將“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填入《土地革命已經(jīng)成功了》的曲調，刊印在紅15 軍團《紅旗報》上，歌名叫《紅色軍人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歌》。其歌詞中“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是：“第一不拿工農(nóng)一針線，群眾對我擁護又喜歡，第二服從上級的命令，我們勝利更能有保證；第三沒收一切要歸公，私打土豪紀律不可容。八項注意我們要做到，時時刻刻切莫忘記了：第一早起門板要上好，免得群眾心里多煩惱；第二早起都要捆禾草，室內(nèi)室外臟物要打掃；第三言論態(tài)度要和好，接近群眾工作最重要；第四買賣價格要公道，政治影響遠近都傳到；第五借人家具用過了，當面歸還切莫遺失掉；第六若把東西損壞了，按價賠償立刻要辦到；第七到處衛(wèi)生要講好，選擇僻處挖下衛(wèi)生壕；第八對待俘虜影響好，不許隨便拿他半分毫。”③參見葉福林：《關于“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幾個問題的研究》，《中共黨史研究》2011年第8 期。

紅軍主力全部轉移到陜北后，根據(jù)抗日斗爭的新形勢，紅軍改編為八路軍和新四軍，對“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也進行了個別調整，把三大紀律的第一條改為“實行抗日的綱領”，八項注意也有的調整為強調宣傳抗日主張，“早起內(nèi)務要整理好”等。1947年10月10日，毛澤東親自起草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部關于重行頒布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訓令》中，對“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作了統(tǒng)一規(guī)范，在全軍嚴格執(zhí)行。三大紀律是：（一）一切行動聽指揮；（二）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三）一切繳獲要歸公。八項注意是：（一）說話和氣；（二）買賣公平；（三）借東西要還；（四）損壞東西要賠；（五）不打人罵人；（六）不損壞莊稼；（七）不調戲婦女；（八）不虐待俘虜。④參見《毛澤東軍事文集》第4 卷，第297 頁。一直到新中國成立后《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歌詞先后于1950年和1957年做了修改，成為至今傳唱的軍歌。

加強紀律性，革命無不勝。人民軍隊在革命實踐中，不斷適應新形勢新要求，解決新情況新問題，及時調整、制定、完善各項紀律規(guī)定，加強部隊紀律性。如：解放戰(zhàn)爭期間，各兵團根據(jù)“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制定相關守則，有城市紀律、八大守則、入城守則、約法八章、三大公約等?！叭蠹o律八項注意”在各個歷史時期都發(fā)揮了積極作用，是人民軍隊保持強大戰(zhàn)斗力、加強軍民團結、奪取革命勝利的重要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