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懷友
二零一六年四月,正是玉蘭花開的時候,父親查出了肺癌晚期。
二零一七年四月,父親去世三個月后的第一個清明節(jié)我又回到了老家,還沒有到家門口,老遠就看見滿枝頭盛開的玉蘭花和聞到了隨風飄來的陣陣清香。
睹物思人,百感交集。
這棵玉蘭樹是父親二十年前親手栽植的,從一棵手指粗的小樹苗長到今天碗口粗的大樹。
我隨手拿出手機拍了個照并附上一首經(jīng)我稍微改動的唐代詩人崔護的《題都城南莊》“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玉蘭相映紅;人面已隨寒風去,玉蘭依舊笑春風?!卑l(fā)在了朋友圈。
這本來是一首愛情詩我卻把它改成了思念父親的詩,好友們立刻紛紛留言致敬。
年年今日花相似,歲歲重生曲不同。
二零二零年四月,不覺父親走了三年了,我卻恍如昨日。按照風俗今年的清明節(jié)是給父親立墓碑的日子,回到老家又見到了盛開的玉蘭花。
季節(jié)交替,時光流轉(zhuǎn)。記得小時候祖母經(jīng)常叨念,人就好似割韭菜一樣,一茬又一茬。那時候小,不懂得祖母說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我慢慢長大了,祖父母也相繼去世了。
每次回家與父親聊天,父親說到動情處也重復祖母說的話:人就好似割韭菜一樣,一茬又一茬。聽后只是笑了笑,算是回應了父親。根本就沒有想父親也老了,更沒有去想父親慢慢的有一天也會離我們而去。
如今,父親也走了!
回想前些年每次回家,一進村大爺爺、二奶奶、三大爺、四大娘,遇到每一個人老遠就打招呼,他們見到我拉著我的手親切地問長問短,此情此景恍如眼前。如今他們一個個相繼離去,熱鬧的大街上已經(jīng)沒有了往日那親切的熟悉的身影,冷冷清清的大街已成昨日。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新陳代謝,生老病死盡管是大自然的自然法則,但是眼看著曾經(jīng)一個個熟悉的面孔陸陸續(xù)續(xù)離我們而去,不覺神情黯然,潸然淚下。
那些年,父親含辛茹苦既當?shù)之斈铮段覀冃值苕⒚昧鶄€受盡了磨難,哪里還有閑情去栽花養(yǎng)鳥!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剛六十多歲的父親因病去了醫(yī)院,結果一查是心肌梗塞,在醫(yī)院一住就是二個月。
那個時候,我們兄妹都已經(jīng)成人了。
父親出院后我們兄妹幾個堅決不讓父親再干重體力活,也該讓他享享清福了。我就給他買了六只白靈和畫眉鳥讓他天天有點事干,逗鳥開心。
父親確實也沒有閑著,天天肩上挑著,手里還提著鳥籠到村外溜鳥散步。知道我們喜歡養(yǎng)花,空閑的時候就四處打撈名貴花草,培育嫁接,養(yǎng)大后分給我們讓我們各自帶回家養(yǎng)。這棵玉蘭樹就是那個時候他買的一棵小樹苗栽在了家門口,經(jīng)過他二十年的精心培育,如今已經(jīng)是枝繁葉茂,花滿枝頭的大樹。
父親最盼望、最開心的事,就是每當逢年過節(jié)或者星期六星期天我們兄弟姊妹回家看望他。
這一天是我們家最熱鬧的日子。他一大早早早的把土炕燒的熱乎乎的,把茶壺茶碗洗得干干凈凈,擺放得整整齊齊,把所有的暖瓶都灌滿了用木柴燒的老家井水,把屋里屋外,院子內(nèi)外打掃得干干凈凈,院子和屋里面的門全部大開,他人在門口好似迎接貴賓一樣等著我們回來。
這個時候我們品著茶,聊著天聽著父親講他年輕的故事,講現(xiàn)代的故事,講村里的故事,講家里的故事;我們也把外面的故事講給他聽。整個屋里充滿了歡聲笑語,以至于門外來人在院子里打招呼都聽不見。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玉蘭花開依舊,父親卻走了。
父親在時,不覺得“兒子”是一個稱呼,父親走了,才真正體會到“兒子”不僅是一個稱呼,更是一種幸福,一種快樂,一個榮耀。才知道這輩子上天賜給我做“兒子”的福分已經(jīng)再也沒有了,已經(jīng)做到了盡頭!稱呼你“兒子”的人已經(jīng)遠去,已經(jīng)再也沒有人稱呼你為“兒子”!
人們常說,一百歲也愿意有個父母,只有自己的父母才能把無私的愛全部給予了我們;我們在父母面前才能體會到那種溫暖,那種體貼,那種無拘無束,那種恣意妄為。
人往往失去了才知道擁有的珍貴。父親在,“上有老”是一種幸福和快樂;父親走了,現(xiàn)在“上有老”卻成了我一生中最珍惜的記憶和懷念。
父母在,人生即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現(xiàn)在想來,當時父親查出肺癌晚期那會,幸虧我把手頭所有的事情全部辭掉,立即回家天天和父親同吃同住,和父親一起睡在小土炕,和父親在小土炕喝茶聊天,和父親到村外的鄉(xiāng)間小道散步。不同的是燒水熱炕,泡茶洗碗不再是父親的事情;我不會再讓父親去伺候我,我要伺候父親,我要盡一個兒子的義務,更要盡一個兒子的孝心來報答父親的養(yǎng)育之恩。
七個月后雖經(jīng)多方治療也沒有留住父親,父親最終走了,走的時候很安詳,我們兄弟姊妹都在他身邊。
遺憾的是直到他走時也沒有告訴他是得了什么病。
現(xiàn)在,村里的爺爺輩已經(jīng)都走了,叔叔輩剩下的也不多了,我們這一輩這幾年也陸陸續(xù)續(xù)走了好幾個,現(xiàn)在我終于明白了“人生就好似割韭菜”的真正含義。
是啊,我們也不年輕了!怎么有可能還盼望著老人們繼續(xù)陪伴、呵護我們!
逝者安息,生者堅強。
也不知道父親去了天堂,見到了庝他愛他的祖父母,見到了先他而去的母親是怎樣的心情和場景!他們是否在訴說相思之苦?是否在傾訴離別之痛?他們在那里過的還好嗎?他們可曾知道他們的兒女天天思念他們?那里現(xiàn)在也是玉蘭花開的季節(jié)嗎?!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