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柳
1、失蹤的受傷者
周日一早,許鳴遠跟老伴就忙碌起來。他們先趕到早市上,買回了整整一小拉車東西,然后就收拾??啥?1點了,兒子一家還沒到,他實在忍不住,還是給兒子打了電話:“瑞平,你們到哪兒了?”
許瑞平說:“我們剛出門,半小時后到?!?/p>
許鳴遠應了一聲,掛斷電話,就跟老伴扎進廚房里忙碌起來。幾個菜炒完,兒子一家三口也進了門。兒媳劉惠進到廚房里幫著盛飯盛菜,孫子欣欣則是各個屋轉著,不知道要發(fā)現(xiàn)什么新奇的東西。許鳴遠看到兒子一臉疲憊,坐進沙發(fā)里閉著眼睛,關心地問道:“有事兒啦?”
許瑞平昨天值班。按規(guī)矩,應該是早晨8點半交接班。許瑞平揉了揉眼睛,使勁睜開,微蹙著眉頭說道:“凈碰上邪事兒了?!币宦犝f有邪事兒,許鳴遠兩眼放光,掩飾不住地興奮:“啥邪事兒?快給我說說!”
欣欣一聽有邪事兒,也湊過來,靠到許鳴遠身前,一邊吃著薯片,一邊瞪大眼睛看著許瑞平,支棱起耳朵,很認真地聽著。許瑞平簡單整理了一下思路,就講起來。
昨天是他們值班組值班。值班時間,是從昨天早上8點半到今天早上8點半,24小時。昨天是周六,他們只接了幾個糾紛警情,調解完就完了,還算清靜。今天早上5點多鐘,他們忽然接到一個報警電話,報警人稱,在小王莊村西沙河河東的田埂上,有一個人面朝地趴在那里,不知死活。值班所長陳海威聽到報告,不敢怠慢,馬上招呼上4個民警,跟他一道趕往現(xiàn)場。
20多分鐘后,他們趕到報警地,見到了報警人,但卻沒見到那個趴在地上的人。報警人說,就在他報警后,那個人爬起身來,晃晃悠悠地走了。他追上去問那人有事兒沒事兒,那人頭也不回,跑得更快了,很快就跑遠不見了。
陳海威聽說那人跑了,明顯沒有大礙,更沒死人,也不會背上命案,倒松了一口氣,余下的事兒就交給民警去辦了。許瑞平先詳細地詢問了報警人發(fā)現(xiàn)的經(jīng)過。
報警人名叫吳凱,就是小王莊人,每天早上都有遛早的習慣。今天早上,也就是4點半左右,天剛蒙蒙亮,他就醒了,馬上起床,簡單漱洗了一下,就出了門。先沿著村路向西走,到了沙河邊上,就沿著田埂向南走,結果就看到前面田埂上趴著個人,那人腦后有一大塊暗紅的血。他怕那人死了,他再靠近就破壞了現(xiàn)場,馬上就打了報警電話。
那個人是個中年男人,四十五六歲的樣子,個子不高,稍胖,上身穿著深灰色的夾克,下面穿著黑色褲子,腳上穿著高腰雨鞋。他一直沒和那人打過照面,沒見過他的正臉,并不知道他具體長什么樣。但那人趴在地上的時候他看了好幾眼,倒是看清那人腦袋挺圓的,留著很短的頭發(fā),腦袋后面的血就更明顯了,黏糊糊的一大片。那人跑的時候,他看到那人的夾克后背部分也有幾塊血跡。
吳凱又帶著他們指認了那人趴著的地方。
許瑞平仔細看了那個地方,確實有很多掙扎撲打的痕跡,還有血跡。但是,這些痕跡很難提取。他只和同事給現(xiàn)場照了相,并提取到一部分血跡。后來刑警出了現(xiàn)場,也沒提取到有價值的痕跡。更何況又沒死人,也沒人報案,刑警對這事兒也就不太上心。
陳海威想得比較周到,若是受傷者日后來報案,他們沒有現(xiàn)場記錄,那就很被動。他讓許瑞平留存吳凱的詢問筆錄,又寫了尋找受傷事主的告示,貼到田埂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上,還有村委會旁邊的告示欄,又拍照留存。
等這些都做完,許瑞平才下班回家,也就晚了。
許瑞平剛一講完,欣欣就好奇地問道:“那挨了打,是回家叫他爸媽了嗎?”許瑞平和許鳴遠都讓他給逗笑了。許鳴遠皺眉沉思了片刻,說道:“是奇怪。”許瑞平認同地說:“就是啊。差點兒讓人給打死,哪有不報案的?除非他也干了不可見人的事?!痹S鳴遠卻說道:“我奇怪的是他的裝束。大夏天的,最低氣溫都二十五度,穿著背心褲衩我都出汗,他穿著夾克、長褲,還穿著高腰雨鞋,這是要干嗎呀?”
劉惠盛完了飯,說道:“吃飯啦!”
2、就是不報案
吃完飯,收拾利落,老伴帶著劉惠和欣欣到郊野公園去玩兒了。許瑞平正要睡覺,許鳴遠站到門口,輕聲問道:“你想找到受傷的人嗎?”
許瑞平馬上清醒了:“想啊。您有想法?”
許鳴遠來到客廳里,茶幾上攤開了一幅本區(qū)地圖,他已用鉛筆在小王莊村西側沙河東側做了一個記號。他問道:“受傷的人爬起身后,往南跑了吧?”許瑞平點點頭。許鳴遠用鉛筆尖在周圍點了幾個點,分別是小王莊村、小王莊村北公交車站、小王莊南側路口。他說道:“小王莊村并不太大,吳凱是老住戶,村里的人他應該都認識,特別是四十幾歲的男人,跟他差個十來歲,他更是很熟。但這個人他不認得,說明這個人應該不是小王莊村人。從這個人的逃跑的方向上,也可以證明這一點?!?/p>
許鳴遠頓了頓,接著分析起來:“這個人被襲擊了腦部,一直昏迷,吳凱打電話的聲音才驚醒了他。這時,他已經(jīng)恢復了理智。他沒往小王莊村跑,說明他對這里不太熟。他沒去公交車站,說明他不是坐公交車來的。他為什么往這邊跑?因為他的車停在這里。這條小王莊南路是個斷頭路,沙河上沒橋,路到這里就為止了。車是怎么開到這里來的呢?你往回看,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市道的這個路口。這個路口有監(jiān)控,查到這個人開的車,應該不是難事。”
許瑞平點點頭說:“明天我就去交管局查監(jiān)控!”
第二天早上,許瑞平找到陳海威,跟他講述了老爸的推理。陳海威佩服地說:“真不愧是老刑警,分析得嚴絲合縫。不瞞你說,查不到這個人,我心里也不踏實。行,我給你開個證明,你跟小陶去調監(jiān)控吧?!?/p>
下午4點多鐘,許瑞平和小陶調完了監(jiān)控,繞了個彎兒,來到了至晟種子公司,要見經(jīng)理林有亮。接待員說,今天并沒看到林經(jīng)理。許瑞平讓他給林有亮打個電話,接待員給林有亮打了。電話接通,他就對林有亮說,有兩個警察找他。林有亮讓他把電話交給許瑞平。許瑞平剛一接聽,林有亮就笑著大聲問道:“警察同志,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許瑞平躲到一旁,壓低了聲音說道:“經(jīng)過我們調查,你在周六夜間遭到了襲擊,我們要了解詳情。咱們在哪兒見面?”他說話雖是不疾不徐,但口氣卻不容置疑。
林有亮顯然懵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你們到我家來,可以嗎?”許瑞平點點頭說:“可以?!绷钟辛涟阉业牡刂穲蠼o了許瑞平。許瑞平和小陶一道趕往林有亮家。
他們在交管局看了5個多小時的監(jiān)控錄像,終于看到了林有亮開著車下了市道。通過查車牌號,他們查到了林有亮。事不宜遲,他們馬上就找來了。
林有亮住在佳豪小區(qū),那輛車就停在樓下呢。許瑞平先給車拍了照片,這才上樓。剛下電梯,林有亮就迎過來:“兩位警官,辛苦你們到我家來。”許瑞平一打量他,果然跟吳凱描述的一樣。但此刻,林有亮穿著一身名貴的睡衣,頭上也打著繃帶。進了門,更見裝修豪華,擺設也很考究,但許瑞平有個感覺,就是不搭。他和小陶在沙發(fā)上坐下來,林有亮又去泡茶,許瑞平說道:“林總,你先別忙了,咱們還是辦正事吧。時間不早了,別耽誤你們吃飯。”
林有亮還是堅持給他們泡了茶。茶杯放到他們面前,一股清香飄起來。林有亮微笑著說道:“正經(jīng)的廬山云霧茶。你們嘗嘗吧?!痹S瑞平輕啜了一口:“好茶,確實是好茶。清香,回甘?!绷钟辛敛挥X對他豎起了大拇指:“你是行家啊?!?/p>
許瑞平打開材料紙,讓他講講當天晚上遇襲的經(jīng)過。林有亮擺了擺手說:“沒啥大事兒,我就不麻煩你們了。”許瑞平跟他講,如果不報案,發(fā)生的一切問題,都要自己承擔責任。林有亮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我都檢查過了,就受了點兒外傷,腦子里面沒毛病。你們也挺忙的,我就不給你們添麻煩啦?!痹S瑞平敏感地問道:“你堅持不報案,是不是有什么不好說的?”林有亮眼睛里流露出一絲慌亂,但很快就恢復了鎮(zhèn)靜,堅持不報案。許瑞平也沒辦法,讓他寫了堅持不報案后果自負的具結書,帶著小陶出來了。
小陶狐疑地說道:“他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挨了打還不報案!要照一般人,肯定得報。咱們逮住了嫌疑人,他少說也能要個10萬8萬的?!?/p>
許瑞平點點頭說:“有道理。他不報案,咱們也沒辦法,查不下去,也只能靜觀其變了?!?/p>
3、續(xù)永19
許瑞平和小陶剛下樓,他正要掏車鑰匙,這時,他的手機忽然響了。他忙著摸出手機來,一看是陳海威的電話,忙著接聽。陳海威問道:“你們在哪兒呢?”許瑞平把工作簡要匯報了一下。
陳海威聽完,說道:“你先回來吧。又來了個報案的,發(fā)案地也是在那個地方,但表面上看,又好像沒啥關聯(lián)。你先問問再說吧。你先接的案子,就一抓到底吧,別換人了,省得再互相通氣了,麻煩。辛苦你啦!”許瑞平忙著應了,帶著小陶,馬上往所里趕。
許瑞平進到接待大廳,見椅子上坐著個70多歲的老太太,穿著簡樸,頭發(fā)花白,但一看就很有氣質,典型的知識分子。老太太手里捧著一本厚厚的書,正專心致志地看著。許瑞平過去問道:“是您報案嗎?”
老太太抬起頭來看了看他,點點頭,沖他笑了笑,和顏悅色地說道:“給你添麻煩了。該吃飯了吧?我不著急,等你吃完飯再說吧?!痹S瑞平忙著說道:“吃飯不著急,我先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兒吧。您跟我過來吧?!?/p>
他領著老太太去詢問室,這才想起不能回家吃飯了,趕緊給劉惠打了個電話。劉惠接了電話,沒多說啥,只讓他注意多喝水。許瑞平應著,心里想:倒跟囑咐孩子一樣。
詢問室里,許瑞平和小陶坐下來。老太太坐到他們對面。他問老太太:“您來報什么案呢?”老太太說道:“我的實驗田,被人破壞了!”老太太名叫馬淑嫻,今年72歲了,是農(nóng)業(yè)學院的教授,主要研究草本作物的雜交。原本退休了,又被學院返聘回去,帶研究生,搞課題。她當下重點研究的就是水稻的多年生根莖選擇實驗,取代號為“續(xù)永19”。他們學院在小王莊村西有一片實驗田,其中有一小塊就是她的。今天中午,她忽然接到她雇傭種田的當村農(nóng)民孫二賴的電話,說實驗田里的稻苗都被人給割了,她連忙跑去看,果然看到稻苗都被人給割了。她就趕到派出所來報案了。
許瑞平問道:“怎么割的?”
馬淑嫻說,就是被人攔腰割斷了。
許瑞平問:“損失有多少?”
馬淑嫻略一思索,無奈地說道:“無法估量。我研究水稻多年生的根莖問題,已經(jīng)幾十年了,剛剛才有所突破,被人割斷了,整個研究序列都斷了。今年這一年的研究都停頓了,只好等明年了。要說這些年的投入,真是沒辦法計算,更不要說我和研究生投入的精力了?!?/p>
許瑞平心里沒底,對馬淑嫻說,咱們還是到現(xiàn)場去看看吧。
他們又一同趕往小王莊村。小王莊村西,就是農(nóng)業(yè)學院的那片實驗田。實驗田劃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種植著各種作物。許瑞平有的認識,有的則不認識。即使認識的,實驗田里的和他日常所見的似乎也不太一樣。昨天他來出警時,倒沒注意這些。馬淑嫻來到昨天林有亮被襲擊的那塊田埂上,指著西邊的一塊田地說:“就是這里?!边@片田就在田埂的西側,也已經(jīng)是田地的最西側了,再往西就是沙河的河灘了。河灘里長滿了茂盛的蘆葦。這片田有300多平米吧,田中種植著水稻,而今都已被齊腰斬斷。上半截都落在地上,已經(jīng)蔫了。余下的稻秧茬兒參參差差的,更顯出凄慘來。馬淑嫻捧起一把蔫巴巴的稻苗,重重地嘆了口氣,說不出話。
許瑞平問她:“這幾天你一直沒來嗎?”
馬淑嫻想了想,說道:“我10多天前來過一次?!?/p>
許瑞平掏出手機來,找到昨天拍下的現(xiàn)場照片,里面也有這片田的,田里的水稻已經(jīng)被攔腰割斷了。他說道:“至少,周日早晨5點以前,這片實驗田中的水稻已經(jīng)被人割斷了?!?/p>
這時,就聽到有人喊著:“怎么啦?這是怎么啦?”許瑞平循聲望去,見是個小伙子急慌慌地順著田埂跑過來,邊跑邊喊著。他很快就跑到田邊,看到田里的狼藉,立時就傻了眼,癡癡地問馬淑嫻:“老師,這是怎么回事???”
馬淑嫻說:“被人毀了,我已經(jīng)報案了?!毙』镒尤齼刹絹淼皆S瑞平跟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幾近乞求道:“警察同志,請你們快點兒破案呀,把那個混蛋碎尸萬段!你知道嗎?為了續(xù)永19,老師帶著我們,風里來雨里去,干了好幾年了,剛要出成果,卻被人給毀了呀!”許瑞平看著他,心里也是一陣難受。他點了點頭,說道:“你放心,我們會盡力的。你把你知道的情況跟我們講講吧。”
小伙子一愣:“我知道的情況?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接到老師的電話,聽說這片田被毀了,才急忙趕過來的!”
許瑞平笑了:“怎么會不知道呢?你跟我們說說,你最近一次是什么時候來的?看到可疑人沒有?你有沒有懷疑對象?還有這片實驗田你知道多少?當然跟我們講得越細越好?!?/p>
小伙子“哦”了一聲,這才明白許瑞平是要跟他了解情況,他就講了起來。他叫楊亦凌,是馬老師帶的研究生,一直跟著她搞續(xù)永19的研究。當然了,主要的研究是馬老師搞的,他就是做個助手,記錄相關數(shù)據(jù),整理些資料,寫個草稿之類的。這片實驗田也是馬老師主理的,他打些下手。最要緊的時候是在春末夏初,那時候,水稻要發(fā)芽、生長、分蘗,他們要做詳細記錄,幾乎天天扎在田里。等到水稻開始抽穗了,下面的活兒就交給了他們雇傭的村民打理,他們就可以稍稍輕松一些,等到快成熟的時候再忙一陣。上周四,他到田里看了看,記錄了水稻樣本的結穗情況,呆了一個多小時就走了,并沒發(fā)現(xiàn)可疑情況。
許瑞平問道:“你們雇的誰?他沒發(fā)現(xiàn)試驗田被毀了嗎?”
楊亦凌咬牙切齒地說:“小王莊的村民,叫孫二賴,村里硬塞給我們的,就為了讓他能脫貧。這個孫二賴對工作極端不負責任,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這幾天看我們沒來,他肯定都沒來,出了這么大的事兒都不知道!”
天已暗下來,楊亦凌打開手機中的電筒,走進田里,貓下腰來仔細尋找著。他好像還不甘心,非要找出幾棵沒被割斷的來。馬淑嫻仍在看著那一綹蔫巴巴的稻苗出神。
許瑞平感覺案情很重大,絕不是毀掉幾百棵水稻那么簡單,馬上打電話跟陳海威匯報。陳海威吩咐他們看好現(xiàn)場,并立即報告刑警隊,他馬上就過來。
半小時后,陳海威和刑警隊現(xiàn)場組先后趕來了?,F(xiàn)場組簡單一看現(xiàn)場,就說道,已經(jīng)取不到有價值的痕跡了。周六夜間的事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兩天,走過這里的人很多,而且還是在水里,能取到什么痕跡?只能靠你們自己了,看能不能通過走訪獲得有價值的線索吧。
陳海威組織民警對小王莊村進行了大走訪,但幾天過去了,仍是一無所獲。
案子,似乎停滯了。
4、大膽推理
周四黃昏,許瑞平下班回到家,見老爸還在,不覺微微一愣。
許瑞平和劉惠都得上班,接欣欣放學的任務就落到了許鳴遠的身上。下午,許鳴遠都會早早地來到二小大門外,等到欣欣放學,把他接回家,看著他寫作業(yè),再跟他玩兒會,等到許瑞平或劉惠下班,他再回自己家。
劉惠早就下班回來了,正在廚房里忙碌著,許鳴遠還坐在沙發(fā)里,正給欣欣講故事呢。許瑞平一進門,許鳴遠就對欣欣說,哪天再接著講,他得跟爸爸說個正事兒。欣欣懂事地走開了。許鳴遠問道:“好幾天都沒見你準點下班,是不是遇到啥難事了?”許瑞平把試驗田被毀的事簡要講了,又接著說,這事兒鬧大了。續(xù)永19是農(nóng)業(yè)學院的一個重要實驗課題,現(xiàn)在忽然被破壞,整個研究序列都中斷了,損失已經(jīng)不能用金錢衡量。市領導和市公安局領導都做了批示,讓抓緊破案,可一點兒線索都沒有啊,陳海威就讓他們加班加點,圍繞著小王莊村走訪再走訪。
許鳴遠迷惑地問道:“不是一片稻田嗎,怎么又變成續(xù)永19了?”許瑞平只好給他介紹起續(xù)永19:馬淑嫻教授看到農(nóng)民們每年春天都要用很多稻子來育種,就突發(fā)奇想,若是水稻也能長出多年生的根莖來,到了春天就發(fā)芽長株分蘗結穗,不用再撒稻種了,那得節(jié)省多少糧食呀。于是,這么多年來,她一直在搞這個研究。據(jù)馬教授透露,這項研究已趨于成功。
許鳴遠氣樂了:“這不是天方夜譚嗎?喲,你把稻子嫁接到蘆葦上,那稻子就變成了葦?shù)?,甭種了,就等著秋天熟了去收就成啦?切,這人也不知怎么想的。這要都成,那就給我換個王八心,讓我活1000年!這不是扯嘛!”
許瑞平不覺笑了:“爸,您這是哪挨哪呀??茖W研究,那就是要研究咱們不知道不敢想的東西呀?!?/p>
許鳴遠沉思著說:“要照你這么說,這個事我還得重新琢磨琢磨。”
許瑞平頓時來了興趣,湊近了問道:“爸,你原先是怎么想的???”
一說到案子,許鳴遠頓時興奮起來,說道:“我原先是從常理上分析的。你給我講了那天的情形,可我總覺得哪里不對頭,后來就想明白了,是林有亮的衣著?!痹S鳴遠拍了拍腦門說,要是原先呀,他早就會想到這點了,可這么多年不干,腦子鈍了,今天才想明白。
許瑞平也回憶著林有亮那天的衣著。遇襲時,林有亮上身穿著深灰色的夾克,下面穿著黑色褲子,腳上穿著高腰雨鞋。不對勁,真是不對勁。他猶豫著說:“您這一提醒,好像是不對勁。他穿著深灰色的夾克、黑色褲子、黑色雨鞋,像是夜行衣。大夏天的,一般人都穿淺色的,而且多是半袖,為了涼快嘛??伤┲褚路?,還穿著雨鞋,好像是要干什么去?!?/p>
許鳴遠說:“對呀。他穿著夾克、長褲,是怕蚊子咬,穿著雨鞋,那是要下稻田。我原先一直琢磨著,他深更半夜的下稻田去干什么?偷魚,偷螃蟹,還是釣蛤?。康还芨墒裁?,都得有工具啊。可他被打昏后,是光著手跑的,那工具呢?應該就在附近啊。開始我覺得就是一個被打的案子,他又不報案,就這么過去就得了,也不必太認真。剛才聽你說了新情況,我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p>
許瑞平驚疑地問道:“您不會猜測是他去偷割了水稻吧?”許鳴遠激動地一拍桌子:“看看,咱爺倆兒想到一處去了,就說明了它的合理性!”
許瑞平快速地思索著。林有亮是做種子生意的,續(xù)永19一旦問世,將直接斷了他的生意。他聽聞續(xù)永19即將成功的消息,很快打聽到實驗田的位置,偷割了稻苗,讓研究中斷,他便可繼續(xù)做種子生意賺錢了。他偷割了稻苗,被人發(fā)現(xiàn),一氣之下襲擊了他。他怕被扯出偷割稻苗的事,不敢追究,只能自己吃個啞巴虧。如此,就都說得通了。
許瑞平跳起來說:“我們去找鐮刀!”許鳴遠說聲“好”,就站起身來。劉惠正端著菜出來,看他們要出去,忙著問去干嗎?許瑞平說去找個重要物證。劉惠嗔怪地對許鳴遠說道:“爸,沒您這樣的吧?您剛還嫌他完不成任務回不了家,說要想辦法幫幫他。這倒好,他好不容易回來了,您又帶他走了!您到底是哪頭兒的呀?”
許鳴遠就笑:“惠呀,別著急,等把案子破了,我跟他們局長說,讓他特批瑞平幾天假,陪你們好好玩兒!”說著,爺倆就出了門。
兩個人來到小王莊村西的實驗田里。
天已漸漸地黑了,田里空空蕩蕩的。許瑞平把林有亮遭襲的地方指點給許鳴遠。許鳴遠仔細地看過,又模仿著林有亮進田偷割稻苗的情景,再讓許瑞平裝作偷襲他。他忽然把目光聚在田埂邊的稗草中。
原來,水稻要時常澆水,田埂也就兼了溝渠的作用,分為左右兩道,中間流水。而在田埂和水稻苗之間尺把寬的斜坡上,長滿了茂密的稗草。勤快的人會把稗草拔掉,但馬淑嫻他們雇的人是孫二賴呀,太懶,就由著稗草生長了。反正稗草也沒影響到田里的水稻,他們倒沒太追究。
許瑞平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照著,扒拉開稗草,一點一點搜索著。許鳴遠圍著實驗田看著。
許瑞平忽然驚喜地喊道:“鐮刀!”
許鳴遠連忙湊過來,果然看到稗草中橫躺著一把新鐮刀。許鳴遠拿起鐮刀來,舉到眼前看著,眉頭卻越皺越緊了。許瑞平給他照著,看到他的神情,不解地問道:“爸,怎么啦?鐮刀找到了,你反倒不高興啦?”
許鳴遠說:“你看這把鐮刀多干凈啊,不像用過的樣子?!?/p>
許瑞平反駁道:“用完了刷干凈,咱哪看得出來?”
許鳴遠看了他一眼,反問道:“他偷著來割稻苗,割完了不趕緊跑,還有工夫刷鐮刀?你也說過,這些稻苗值了大錢,他就不怕被逮著讓他賠呀?”
許瑞平忙著點頭:“爸,你說的有道理。”但他仍然難掩心中的興奮,高興地說道:“我先查到他買鐮刀的證據(jù),看他還有什么話說!”許瑞平正要走,許鳴遠叫住了他:“別這么毛毛草草的!出現(xiàn)場,就得一次看個仔細,釘實了,哪有來來回回看的呢?誰家現(xiàn)場一直給你留著呀?再說了,多少痕跡都是很快就能滅失的!這個現(xiàn)場你都來了幾回了?幸虧你不是我手下,要不,我早把你開了!”
許瑞平赧然一笑,問道:“爸,你還看到了啥?”
許鳴遠說:“你過來!”
5、誰是割苗者
許鳴遠帶著許瑞平來到實驗田的西北角兒,扒拉開一片蔫稻苗,指著下面說:“你看,這里少了一片稻苗。”許瑞平一看,果然是。原先有稻苗的地方,被割了,也會留下稻秧的茬兒,但這片卻沒有。
許瑞平本想說或許原先就沒有呢,可他一看到老爸臉上那凝重的表情,就住了口。他知道要是說出來,又得挨頓批。他想了想說,咱去找孫二賴問問。
他們進到村里,找到了孫二賴。孫二賴倒認得許瑞平,笑嘻嘻地把他們接進了門。許瑞平恍惚記起,孫二賴曾跟人家發(fā)生過糾紛,是他經(jīng)手處理的。他開門見山地說,他要問問實驗田的事,希望孫二賴能如實說。孫二賴拍著胸脯說,他保證說實話。許瑞平就問他,實驗田的西北角兒,原先有稻苗嗎?孫二賴想了想說,有啊。馬教授對這片實驗田特別上心,要求也多。比如說為了統(tǒng)計少出誤差,她就要求每行每簇插的稻苗數(shù)量都要一樣,還得橫平豎直,稻苗就插得方方正正,像閱兵時候的一個方隊,哪個角兒都不會缺。
許瑞平問道:“西北角上缺了一塊稻苗,你就沒發(fā)現(xiàn)?”孫二賴搖了搖頭。他接著說,上星期,他一個好兄弟嫁閨女,他想去蹭吃蹭喝,就去幫了一個星期的忙,白天喝得醉醺醺的,晚上到田里去轉了一圈兒,也沒看仔細。眼下正是稻苗抽穗的季節(jié),不用澆水施肥,也不用打藥拔稗草,不用照看,他就懶了。直到星期一中午,好兄弟家的事都辦利落了,他才從好兄弟家回來。進村后,有位鄉(xiāng)親跟他說稻苗都被人割了,他才慌忙跑到田里去看,見真是那樣,就給馬教授打了電話。
許鳴遠問道:“馬教授這些稻苗,和你們種的稻苗,有什么不一樣嗎?”孫二賴點點頭,說道:“真不一樣。馬教授這些稻苗,根是又老又粗。插到田里,長得特別快。到了秋上,稻子熟了,把稻秧齊腰割走,下面那半截還活著。馬教授把那些稻秧再連根挖走,也不知道干什么去。咱們那稻秧,過秋就死了。我聽他們悄悄說過,這些稻秧冬天也不死,來年自己就發(fā)芽,插到田里,等著收就行了。你說世上有這樣的事兒嗎?我覺得還是聽差了?!?/p>
從孫二賴家告辭出來,許瑞平說道:“那幾棵稻秧,我就先不管了,還是把鐮刀的事兒調查清楚,把林有亮關進去,案子就算破啦!”許鳴遠卻搖了搖頭,說道:“恐怕沒那么簡單。這個事兒,我怎么越聽越玄啊?!?/p>
許瑞平?jīng)]接他的茬兒,他想著怎么調查那把鐮刀。
市郊以種植水稻為主,賣相關農(nóng)具的店鋪也特別多,但許瑞平鐵了心要查到林有亮從哪里買的,就跟小陶一道,一家店鋪一家店鋪地跑,讓店主辨認林有亮的照片。還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5天后,綠松鎮(zhèn)上一家五金店的老板認出了林有亮,許瑞平查到了他和林有亮的微信交易記錄,并拍了照。許瑞平心里有了底,馬上開出了傳喚證,趕到至晟種子公司,傳喚林有亮。
林有亮看到傳喚證,悚然一驚,結結巴巴地問道:“怎、怎么傳喚上了?你給我打個電話,我一準兒去呀?!痹S瑞平說:“這是必要的法律手續(xù),說明你必須要去,把事情講清楚?!绷钟辛聊樕钒?,身子也微微晃了一下。他低聲說道:“好吧,我跟你們走。”
進到訊問室里,許瑞平正色說道:“林有亮,把你割稻苗的事講講吧?!绷钟辛痢班帷钡囊幌抡酒饋恚骸暗久绮皇俏腋畹?!”許瑞平把鐮刀丟給他:“不是你割的?你深更半夜帶著鐮刀到實驗田里去,然后說稻苗不是你割的,誰信???”林有亮哭喪著臉說道:“我是深更半夜帶著鐮刀到實驗田里去了,本來也是想割稻苗的,可我去晚了,稻苗已經(jīng)被人割了!我就知道沒人信,連我自己都不信,可這是真的,是真的。我冤,我比竇娥還冤呢!”
許瑞平心里也是一驚。但他表面上還是很鎮(zhèn)靜:“你就把整個過程都如實敘述一遍吧。記住,別說假話。否則,就會越描越黑?!绷钟辛咙c了點頭說:“你放心,一個字都不會假?!?/p>
林有亮是個精明的生意人。他明白,要想長期把種子生意做下去,而且賺到錢,就得掌握最前沿的信息。而種子的最前沿信息,就在農(nóng)業(yè)學院里。所以,他跟農(nóng)業(yè)學院的幾位教授都成了朋友,有空就跑去找他們聊。教授們以為這是在閑聊,而他卻是在捕捉信息。就是在一次閑聊中,他聽到了一個十分震驚的消息:馬淑嫻教授研究的新型水稻就要成功了。這種新型水稻有著多年生的根,也就是說水稻不會死,也就不用稻種來育秧了。那他的稻種賣給誰去?
更讓他心生寒意的是,如果這種技術在別的作物上復制成功,他的種子就全賣不出去了,他將失業(yè),他這么多年的經(jīng)營,就會像風一樣飄散,下半輩子,他會生活無著。他當然不會眼看著讓這種情況發(fā)生,很快就打定了主意,不惜一切代價,阻止這件事情的發(fā)生。
他偷偷跟蹤馬淑嫻,知道了那塊實驗田的位置,看到稻苗剛抽穗,心里踏實了些。只要稻子還沒成熟,就不會作為稻種流傳出去,他就還有機會。當然這個機會也沒太久,不會等他,他必須馬上行動。他看好地形,馬上就制定了行動方案,然后跑到綠松鎮(zhèn)上買了一把鐮刀。他也知道,一旦把稻苗割了,馬教授必然會報案,警察必然會興師動眾地來查,他不能露出一點破綻來,要做得周全。
等他準備好了,就選在月黑風高的周六晚上行動。原先天氣預報說周六晚上有雨,雨水會沖刷掉痕跡,他才更放心。可他等到9點多鐘,也沒下雨,他就開車來到小王莊村,把車停在村南側的斷頭路邊,然后來到實驗田。
走到實驗田邊,他一看就傻了眼:稻苗都被攔腰割斷了。他瞬間就想,該是有同行跟他有了同樣的想法,這才會提早下手。不用他動手當然好了,但他來過這里,警察若調查,他仍是脫不了干系,還是趕緊離開的好。他轉身就走,剛走出兩步,忽然覺得腦后有風聲,他還沒來得及回頭看,后腦就挨了一下子。他眼前一黑,就趴倒在地,人事不知。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他忽然聽到有人打電話報警,立時清醒過來,想到警察一來就危險了,于是趕緊逃跑了。
許瑞平反問道:“你口口聲聲說你沒割稻苗,怎么證實呢?”
林有亮想了想,興奮地說道:“現(xiàn)在稻秧還不老,要是割稻秧,斷處就會有綠汁濺出來,衣裳上會沾不少。你們去看看我當天晚上穿的衣裳,看是不是濺上了綠汁?!?/p>
許瑞平看著他信誓旦旦的樣子,心里倒犯了疑:難道他真不是割稻苗的人?如果不是他,那又會是誰呢?他的心里真是一團亂麻。他想著這些亂糟糟的問題,忽然感覺心頭一陣難忍的煩惡,慌忙跑到衛(wèi)生間,竟吐了……
6、缺失的稻苗
許瑞平病了,也不去看醫(yī)生,他自己就給診斷了:缺覺。他請了兩天假,回家睡覺。劉惠撇撇嘴說:“不得病你還真不回來。得,這個周末,咱們家倒湊一塊兒了。”嘴里雖然這么說,但她還是盡心地照顧著丈夫。
許瑞平吃飽了就把自己關在房里,拉上窗簾,睡覺??尚睦镅b著事兒,他哪睡得著啊。睡一會兒,醒一會兒,更加頭暈惡心。后來他吃了兩片安眠藥,這才算是睡熟了。
劉惠怕欣欣在家打擾許瑞平睡覺,就帶著他出去玩兒了。
許瑞平睡得正香,忽然聽到一陣敲門聲,他不想動,就沒理這茬兒。但敲門聲又響起來。他很不情愿地爬起身,迷迷糊糊地去開了門,卻不見有人了,轉臉一看,門邊放著一個快遞盒,他就給拿進門。想是小哥以為家里沒人,就放在門邊走了。他回到臥室,接著睡覺。
又睡了兩個多小時,他醒了,感覺好多了,到衛(wèi)生間去洗了臉,徹底清醒過來。他轉臉看到那個快遞,倒不知道妻子又買了什么,自己也沒驗貨就收下了,萬一出了問題,又該遭埋怨了。他找來剪刀,打開包裝盒來驗貨。打開外包裝,里面是一層充氣塑料袋,再往里又是一個紙盒。他打開紙盒,瞬間驚得瞠目結舌:里面一個塑料盒,盒里裝著水,竟有幾條斑斕的小魚在游著。
這時,劉惠和欣欣回來了。
許瑞平問道:“你買的魚啊?”
劉惠搖了搖頭,說她沒買。她拿過包裝盒看了看,說是另一個單元買的,這個快遞小哥夠糊涂,送錯了。她就給那人打了電話。不一會兒,那人就跑過來,把魚拿走了。許瑞平不禁感慨,現(xiàn)在可真是方便啊,連活魚都能快遞。劉惠也說,是方便,活魚,花草,都能快遞。許瑞平眼睛一亮,興奮地說道:“對呀,快遞!活魚花草能快遞,稻苗也能快遞呀!我真笨,早怎么就沒想到!”他轉身去拿外套,一邊說著,“我還得去查個事兒?!?/p>
劉惠說:“啥時候回來,早點兒告訴我,我給你做點兒好吃的。”許瑞平點頭應了,急急忙忙地出門去了。劉惠越想越氣,她給快遞公司打了電話,氣呼呼地說道:“我投訴你們那個快遞員!他太馬虎了,回回看錯地址,把別人家的快遞送我們家來,已經(jīng)嚴重影響到我們家的正常生活啦!你問問他,能不能認真點兒?能不能!”
欣欣倒給嚇壞了,他扯了扯劉惠的衣襟,小聲問道:“媽媽,你怎么這么兇???”劉惠低頭看著他,重重地嘆了口氣,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愛撫地摸了摸他的頭。
許瑞平的調查卻很順利。他請快遞公司群發(fā)微信詢問哪位快遞員曾在最近接收過稻苗的快遞件。很快,迅捷公司就有個叫梁正的快遞員反饋,他接過這么一個快遞件。許瑞平帶上小陶,很快就和梁正見了面。
梁正已經(jīng)查到了那單的詳細信息,把手機遞給許瑞平看。許瑞平一看,眼睛就瞪大了。寄件人是楊亦凌,寄往地址是他的老家,時間是周二上午10點多鐘,收件人名叫楊月明,應該是他的家人。
梁正腦子也好使,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仍然很清楚。當天上午9點來鐘,他接到了楊亦凌的電話,詢問他能否收寄活著的植物,多長時間能夠送達,是否保證仍然不死。梁正問清了他要寄送的目的地,簡單測算了一下,不過200多公里,第二天就能送達,現(xiàn)在的保護措施都很得當,能夠保證活著。他給楊亦凌解釋清楚后,楊亦凌就同意他來收寄。他就趕到楊亦凌所說的地點,是在一幢商業(yè)大廈的門外。楊亦凌遞給他一個大包裝箱,說已經(jīng)打包好了。梁正說,根據(jù)規(guī)定,他必須要對快遞件進行驗看,否則堅決不收貨。楊亦凌猶豫了好一陣,最后才同意讓他開箱驗件。他開箱一看,見是一箱稻苗。根部都用塑料袋包裹好了,他用手捏了捏,很軟,應該是泥土。他看沒有可疑,就收下了這個快遞件。
許瑞平拿出楊亦凌的照片讓梁正看。梁正只一看,就說道:“是他!他寄件的時候,沒戴眼鏡,還戴著涼帽,但我肯定是他。我記人不會有錯。他看我的時候瞇著眼,肯定是近視啊。他的鼻子也挺有特點的,有點兒外翻,那是小時候太愛摳鼻子造成的?!痹S瑞平謝過了他。
許瑞平把情況跟陳海威詳詳細細地匯報了,陳海威聽得一愣一愣的。等許瑞平講完了,他才問道:“你的意思,是楊亦凌割了那些稻苗?”許瑞平說:“現(xiàn)在能肯定的是楊亦凌挖了十幾簇稻苗,快遞回老家了。是不是他偷割的稻苗,還不肯定。那天林有亮的話倒提醒了我。如果是楊亦凌偷割的稻苗,那他的衣服上就會留有稻苗汁,那就得去他的住處搜查了?!?/p>
陳海威想了想,說道:“他挖了稻苗快遞走了,這和偷割稻苗沒有必然聯(lián)系,貿(mào)然去搜查,也不合適。這樣吧,如果能查到他周六晚上到小王莊村去過,我就去請示局長?!痹S瑞平點點頭:“還是你想得周到。我這就去查。”
7、意外收獲
許瑞平和小陶調查楊亦凌的行蹤,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能想到的途徑都查了,也都一一否定了。好像那天晚上楊亦凌就乖乖地呆在出租房里,根本沒有外出過一樣。許瑞平也悄悄地詢問過楊亦凌的鄰居,大家都不記得那天晚上他是不是在家?,F(xiàn)在人情淡薄,誰會關注一個租房子住的學生呢?
夜里,許瑞平又病了,依然是頭暈惡心嘔吐。劉惠帶著他到醫(yī)院去看急診,片子照了,血也抽了,B超也做了,還做了CT,但醫(yī)生看不出毛病??床怀鰜恚蜎]法給他治呀,只給了他開了些止暈的藥,讓他等天亮了到精神科去看。
劉惠給他預約了精神科的號??傻诙欤瑒⒒葸€有個重要的會要參加,不能請假,只好請許鳴遠過來。許鳴遠接到電話就趕緊來了??粗鴥鹤硬♀筲蟮臉幼?,他心疼啊,嘆口氣道:“你說你,這是什么身子骨啊,剛加了幾個夜班,就病了兩回。我年輕那會兒……”
劉惠不愛聽了:“爸,病歷、醫(yī)療卡和掛號卡都放這兒了,您收好,可別忘了帶。給他看完病,帶他回來歇會兒,可別讓他上班去啦?!痹S鳴遠說:“你放心,我保證把他送回來!”劉惠帶著欣欣走了。許鳴遠帶著兒子又趕往醫(yī)院。
醫(yī)院別處都忙,就精神科冷清。
許瑞平進診室去看病了,許鳴遠坐在門外走廊的長椅上等著。這時,楊亦凌扶著馬淑嫻也走了過來。他把馬淑嫻扶坐在長椅上,推開一間診室的門,探頭往里看了看,然后就進去和醫(yī)生說著什么。很快,他就出來了,對馬淑嫻說:“您去吧,我在這里等著?!彼疡R淑嫻送進診室,又回來坐到長椅上。
許鳴遠盯著他看。
楊亦凌發(fā)覺了,沖他笑笑,問道:“您也在等人?”
許鳴遠點了點頭,然后問道:“你是老太太的什么人呀?我看你不像她的兒子,也不像她的女婿。”
楊亦凌干笑了笑,說道:“我是她的學生。她老伴兒去世了,兒子在國外,身邊沒有親人了,用人的地方,就得我來了。”
許鳴遠給他豎起了大拇指:“好!就該這樣!”
這時,許瑞平看完了病,拿著一摞單據(jù)出來了。他看到了楊亦凌,楊亦凌也看到了他,兩個人都不覺一呆。楊亦凌問道:“許警官,你來看病啊?”許瑞平點了點頭,反問道:“你怎么也來了?”楊亦凌忙著解釋道:“馬老師病了,我?guī)齺砜纯?。”許瑞平把單據(jù)遞給許鳴遠,讓他幫自己去繳費拿藥,他則坐下來,關切地問道:“馬老師怎么會到這兒來看???”
許瑞平的意思,當然是說馬淑嫻怎么會來看精神科。楊亦凌一聽就明白了,苦笑了一下,簡要地說了。
馬淑嫻跟她的老伴兒感情很深,兩個人真是相濡以沫。半年前,他查出患了淋巴癌,已是晚期,馬淑嫻就很是傷心難過,帶著他到幾個大醫(yī)院去看,但都沒有辦法治了。馬淑嫻就努力擠出時間來陪著他。一個多月前,他去世了,馬淑嫻受了打擊,精神就變得不太正常,行為就變得很古怪了。
楊亦凌正說著,就聽診室里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楊亦凌苦著臉說:“就是這樣,說哭就哭,說笑就笑?!痹S瑞平很迷惑:“那天她去報案的時候,我看著挺正常的呀?!睏钜嗔枵f:“那時候她還沒這么嚴重。這幾天是越來越重了?!睏钜嗔枵酒鹕?,往診室走去。
許瑞平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偷割稻苗的就是你!”
楊亦凌脫口說道:“你瞎說!”
許瑞平看向他的褲子:“你褲子上濺了那么多稻苗汁!”
楊亦凌貓腰就去撣大腿的前面部分。這一撣,他才發(fā)現(xiàn)褲子上很干凈。因為他洗過了褲子,用洗衣粉搓了好幾遍,確實一點兒痕跡都沒有了。他直起身來,看著許瑞平。
許瑞平得意地笑了:“做賊心虛,一試就露出馬腳來了。不過,我也明白了一個問題。今天你帶著馬教授來看病,是開的馬教授家車吧?那天晚上,你到小王莊去,也一定是開的馬教授家的車,難怪我們沒查到你的行蹤?!?/p>
楊亦凌冷冷地問道:“說是我偷割了稻苗,你有證據(jù)嗎?如果有,你就把我抓起來。如果沒有,就閉上你的嘴,別跟這兒胡說八道!”許瑞平淡定地說道:“沒有證據(jù),我也不敢明說呀?!睏钜嗔杪曇粑⑽l(fā)顫:“什么證據(jù)?”許瑞平看著他的T恤,說道:“你的T恤上,也濺了稻苗汁啊。只因是綠色的,并不明顯,所以你就沒洗。可你看看,在陽光下就很明顯了。這些深色的點子,就是稻苗汁。楊亦凌,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楊亦凌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衣服,呆住了。那天晚上,他怕被人看到,確實是穿著這件深色的衣服去的??伤趺淳蜎]洗這件衣服呢?褲子也是深色的,他看到了上面的稻苗汁,T恤也是深色的,他卻沒看到。更讓他不敢相信的是,十幾天了,他居然沒洗這件衣服,今天還穿上了,他真有這么懶嗎?他確實看到,衣服上有許多深色的點點兒,應該就是稻苗汁了。
許瑞平說道:“你現(xiàn)在唯一的選擇,就是主動坦白,爭取寬大處理。怎么,還想僥幸?”楊亦凌的臉色變得煞白,額頭上竟冒出冷汗來。他擦了一把冷汗,頹然地說道:“稻苗,是我割的。”
8、真相
楊亦凌本科畢業(yè)后,考取了馬淑嫻的研究生。
馬淑嫻醉心于研究續(xù)永19,楊亦凌一直給她打下手。
半年前,馬淑嫻對外宣布,續(xù)永19的研究取得突破性進展,很快就能取得成果,有望在兩年內推廣。這個信息,在農(nóng)作物研究系統(tǒng)產(chǎn)生了強烈震撼,甚至有人預言,這個發(fā)明將改變人類歷史的進程。一時間,上門來談合作意向的人絡繹不絕。楊亦凌曾偶然聽到,有的商人愿意出資數(shù)億元購買她的研究成果。但馬淑嫻都沒答應。
恰在這時,馬淑嫻的老伴兒查出了淋巴癌。她再顧不得續(xù)永19了,一門心思帶老伴兒治病。得知老伴兒已病入膏肓,再也治不了時,她又決定陪著老伴兒走過最后的時光,竟把續(xù)永19全都甩給了楊亦凌。
那些商人就找楊亦凌密謀,要高價從他手里買走這項成果。一聽說有數(shù)億,楊亦凌就動了心。但他面臨著一個障礙:這項成果是導師的,不是他的呀。要想拿到那么多錢,就得把成果變成自己的。怎么變呢?他一時還沒想出好主意來。
一個月前,馬淑嫻的老伴兒去世了。馬淑嫻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人死了,她還是難以承受,精神就有些恍惚。楊亦凌立即就看出來了,馬淑嫻內心其實很脆弱。老伴兒的死,給了她一個沉重打擊,她就精神恍惚了,如果再給她一個重擊,她的精神可能就會垮掉。楊亦凌并沒有十足的把握,但他想試一試。還有什么能沉重地打擊她呢?當然就是續(xù)永19了!
楊亦凌精心做了謀劃。也是上天成全,他聽說孫二賴一個好朋友的孩子結婚,孫二賴要去幫忙,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就在晚上來到實驗田,挖走了十幾株稻苗,快遞回老家,讓他爸種好,這就是他的希望了。過了兩天,他又打電話詢問稻苗的情況,他爸說都已經(jīng)成活了,很快就該灌漿了。楊亦凌放心了,選擇周六行動。
周六下午,他跟馬老師借了車,說是想周日休息時到郊區(qū)看看風景。晚上,他把車牌摘掉,開著車來到了小王莊村北的公交車站附近,把車停在路邊,背著包就奔了實驗田。包里放著一把鐮刀。
四周一片寂靜,田里根本就沒人。他就割起稻苗來。割一陣,他就停下來聽聽四周的動靜,確定沒有異常,再接著割。直割了一個多小時,他才把稻苗割完,剛回到田埂上喘了口氣,卻見一個黑影正朝田邊走過來。只因那個人穿了一身黑衣服,走路又輕,這才很近了才發(fā)現(xiàn)。楊亦凌給嚇了一大跳,這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他就完蛋啦!他想跑,可兩腿發(fā)軟,拔不出腿去。跑是跑不了啦,他見田埂邊的稗草很高,就蹲到了稗草里,稗草正好把他遮擋住。
那人來到實驗田邊,沒發(fā)現(xiàn)他,看了看田里,吃了一驚,輕聲嘟噥道:“誰都給割啦?”他圍著實驗田走了一圈,又回到田埂上。楊亦凌忽然明白了:這個人也是來偷割稻苗的。要是把這人留下,偷割稻苗的事就會落到這人身上,這人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啦!他心念電轉時,那人已轉身要走了。他悄悄爬起身,舉起手里的鐮刀,用刀頭砸向那人的后腦。那人悶哼了一聲,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他怕那人是假裝的,也沒敢靠近去看,急急忙忙地跑了。
正像他想的一樣,馬淑嫻接連遭受兩次重擊,精神就垮了,時哭時笑,更多的時候是發(fā)呆,夜里還會爬起來做飯吃,愣說老伴那邊跟她這里有時差。續(xù)永19的研究,也被她拋到了腦后。楊亦凌看馬淑嫻病得挺重,就帶她到精神科來看病。時間久了,人們也會接受馬老師精神不正常的事實,他還會堅持續(xù)永19的研究,而再出了研究成果,自然而然就屬于他了,他有絕對的處置權。
許瑞平盯著他,忍不住問道:“她是你的導師,你怎么忍心去害她?”楊亦凌反問道:“你見過幾個億嗎?那能徹底改變我的命運,我再不會被人看不起了!你不知道,我是從農(nóng)村來的,沒有任何背景,也沒錢,遭受了多少你們城里人的白眼兒!再不會了,以后我再也不會了?!?/p>
許瑞平質問他:“把老師害成這樣,你睡得著覺嗎?”楊亦凌黯然地搖了搖頭:“真睡不著。好幾次,我都是被嚇醒的,夢到馬老師拿著鐮刀來割我的腦袋?!彼乱庾R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眼睛里仍流露出驚恐的神色,仿佛又想到了那可怖的夢境。
楊亦凌在訊問筆錄上簽了字,被帶下去了。許瑞平還難以從剛才的情緒中走出來。他把材料遞給小陶,十分虛弱地說:“你去跟陳所匯報吧,我身子不舒服?!毙√照f:“許哥,你臉色是很差,快去休息休息吧?!?/p>
許瑞平點點頭。他來到值班室,端起杯子喝了兩口水,又拿過手機來看,見有好幾條劉惠打來的未接電話,趕忙回撥過去,一面就出了訊問室。電話剛響了一聲,劉惠就接了,急切地問道:“瑞平,你沒事吧?打這么多遍電話你都不接,爸也不接,真不知道你這病看到哪兒去了,急死個人!”
許瑞平虛張聲勢地說道:“惠,你可立了大功啦!你讓我去看病,正好嫌疑人也去了,我順手就把他抓回來了。我剛才問他呢,手機調成靜音了。爸要回家,估計公交車上噪音太大,沒聽見。你放心吧,我好著呢,沒事兒啊?!?/p>
劉惠無奈地說道:“沒事兒就好?!?/p>
許瑞平點頭應了,卻覺得身子不舒服了,緩緩地坐下來。但想著破了這么一個奇案,他還是會心地笑了。
9、案件之外
午后,小花園里更顯安靜。明晃晃的日頭下,沒了跳廣場舞的大媽,也沒了下棋打牌的老頭兒們,更沒了喊叫著追逐打鬧的孩子。只有一棵大松樹下,坐著位老太太,手里拿著一本厚厚的書,正專心致志地看著。她氣質優(yōu)雅,神態(tài)安閑。
她就是馬淑嫻。
一個微胖的老頭兒從遠處走過來,慢吞吞地來到老太太面前,問道:“馬老師,能跟你聊幾句不?”馬淑嫻抬起頭來,看了看老頭兒,微笑著點了點頭:“請坐。我看著你有些面生啊,你怎么認得我呢?”老頭兒邊坐下來邊說道:“要跟您聊天,當然得先了解您的情況啊。馬老師,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許鳴遠,原先是刑警隊的偵查員,不過,早就退休啦?!?/p>
馬淑嫻想了想,就說道:“前些日子,我到派出所去報過案,接待我的是個小伙子,也姓許。小伙子辦事特別認真,還真把那個案子給破了?!痹S鳴遠驕傲地說道:“那是我兒子。”馬淑嫻眼睛里一亮:“子承父業(yè)呀。他那么優(yōu)秀,您一定更優(yōu)秀啊?!痹S鳴遠忙著擺手:“沒有辜負使命而已,談不上優(yōu)秀。您說您那個學生,小楊,怎么干出那種事來呀。”
馬淑嫻淡淡地說道:“利欲熏心?!?/p>
許鳴遠說道:“還是年輕,想法太簡單?!?/p>
馬淑嫻警惕地問道:“怎么就簡單了?他的整個計劃,非常縝密,可以說沒有絲毫破綻。要不是那件T恤是深綠色的,恰恰又沒洗,你們可能就永遠找不到他犯罪的證據(jù)了?!?/p>
許鳴遠搖了搖頭:“找不到這個證據(jù),還會找到別的證據(jù)。犯下了案子,那是逃脫不了的。我說他的想法簡單,說的是續(xù)永19。我看過他寫的論文,整個培育過程都寫得很詳細,數(shù)據(jù)也很有說服力,但卻忽略了一個小小的細節(jié)。”
馬淑嫻睜大眼睛,愕然問道:“什么細節(jié)?”
許鳴遠回答道:“我是外行,說出來您不要見笑。您研究的續(xù)永19,是要讓水稻像野草那樣來年在田中自己發(fā)芽,那頭年秋天收割后的稻秧,就是埋在田里不動的。咱們這里冬天那么冷,地都是要上凍的,這些稻秧怎么抗寒呢?我想您會說蘆葦。我看過了,河邊的蘆葦,會扎很深的根,扎進不凍層,這樣才能保證它們的根不會被凍死??赡銈冄芯康睦m(xù)永19,扎根并不深,也就六七公分吧,應該沒過凍層吧?”
馬淑嫻看著他,忽然笑了:“觀察這么細,你應該是一位很優(yōu)秀的偵探。不錯,續(xù)永19扎不下這么深的根,是它一直沒成功的根本原因。我想過很多辦法,但效果一直不理想。根扎深了,稻苗長得壯,但結穗?yún)s少。根扎淺了,冬天又會被凍死。還是我家老朱幫我想出了辦法,給它們配置了防凍營養(yǎng)液。但這種防凍營養(yǎng)液,造價太高,甚至比稻種還貴,續(xù)永19就沒有推廣價值。半年前,老朱忽然興奮地告訴我,他找到一種方法,能大幅降低防凍營養(yǎng)液的成本。我很高興,隨即對外宣布續(xù)永19即將成功。老朱加班加點,做著配制實驗??蓻]過半個月,學院組織體檢,老朱就被查出患了淋巴癌,已是晚期了。他那時已經(jīng)很痛苦了,可他念念不忘的,還是沒給我最后做出廉價的防凍營養(yǎng)液!”
馬淑嫻哽咽著,說不下去了。她的眼睛里,滿含淚水了。
許鳴遠遲疑著問道:“北方不行,南方呢?”
馬淑嫻搖了搖頭:“在南方進行過實驗。沒有營養(yǎng)液,稻苗即使在第二年發(fā)芽生長,植株也會變得很弱小,結出的稻谷很少,沒有實際價值啊。老朱說,若上蒼再給他一年的時間,他就能配制出廉價營養(yǎng)液,我的續(xù)永19就能成功??墒牵仙n沒給他時間。他查出了病,就倒下了?!?/p>
許鳴遠也是唏噓不已。
過了好一會兒,看馬淑嫻平靜了許多,許鳴遠才問道:“您想終止續(xù)永19的研究,為什么不告訴小楊呢?”
馬淑嫻譏諷地笑了:“他那么渴望成名,我就幫助他吧?!本驮?個多月前,有一天,老朱精神很好,想跟馬淑嫻要一組數(shù)據(jù),把植株施放營養(yǎng)液前后的成分變化對比一下。馬淑嫻雖然沒把施放營養(yǎng)液這事兒跟楊亦凌說過,但數(shù)據(jù)卻讓他記下來了。偏巧那幾天楊亦凌回老家了,就讓她自己從電腦里調閱。她打開了楊亦凌的電腦,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一篇文稿,是楊亦凌寫的論文,題目是《水稻的永生根系在不同溫度下的生長實驗》,下面的署名只有他一個人。馬淑嫻粗略一看就明白了,楊亦凌是要用這篇論文揚名立萬的。但他之所以還沒拿出去發(fā)表,就是因為馬淑嫻還在主持這項研究。只要馬淑嫻一出狀況,他就會喧賓奪主。
馬淑嫻最恨這種不勞而獲的人。她就決定陪著楊亦凌耍一耍,幫他完成這個愿望。于是,在老朱去世后,她表現(xiàn)得像被打垮了一樣。等到稻苗被割了,她就不失時機地失常了。
許鳴遠點了點頭:“你是想等到楊亦凌發(fā)表了論文,或者賣出了技術,而那些稻苗沒有營養(yǎng)液,結不出多少穗,他就會成為天大的笑話?”馬淑嫻說:“爬得越高,摔得越慘。”許鳴遠豎起了大拇指:“一箭雙雕,厲害。”
馬淑嫻轉臉望著他。
許鳴遠說道:“既懲治了小楊,又掩蓋了您研究失敗的結果,可不是一箭雙雕嗎?”
馬淑嫻一字一頓地說:“我成功了!”
許鳴遠說道:“您自己都說了,沒有營養(yǎng)液,那些稻苗結不出多少穗?!?/p>
馬淑嫻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狡黠的光:“我也就跟你說說,別人不會知道的。你是圈外人,你說話也沒人信?!?/p>
許鳴遠搖了搖頭:“雖然我不是你們圈子里的人,我對你們的研究也一無所知,但我說出來的話,還是有人信的?!瘪R淑嫻狐疑地望著他。許鳴遠停頓了片刻,這才說道:“您研究的是永生水稻。雖然被人盜割了半截,但根部還在。如果真是永生,那根部活著,水稻就能活著,您還可以繼續(xù)研究啊,小楊的盜割,也就沒對您的研究造成任何影響?!?/p>
馬淑嫻看著他,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許鳴遠仍是不疾不徐地說道:“研究沒成功,也很正常,何必讓一個孩子來頂包呢?”他站起身來,背著手,走了。
兩天后,馬淑嫻召開新聞發(fā)布會,正式承認永生水稻續(xù)永19研究失敗。她還跑到分局,聲稱研究失敗的水稻值不了幾個錢,林有亮和楊亦凌都不該受到重罰。由此,分局法制部門會同法院和檢察院對林有亮和楊亦凌的罪行認定進行了溝通,采用了馬淑嫻的新證詞,二人從刑事拘留改為治安拘留。林有亮已關押15日,當即釋放。楊亦凌從看守所轉往拘留所,他忽然跪在地上,對著天空大喊:“老師,我對不起你呀!”
周末,一家人又聚在一起。他們的話題,仍是談論著馬淑嫻和她的永生水稻。許瑞平十分佩服地看著許鳴遠:“爸,我真服了你。馬教授用了那么多辦法來掩蓋她的失敗,你卻把她說服了。讓一個權威承認她的失敗,何其之難啊?!痹S鳴遠不滿地說:“你以為我是誰呀?三兩句話就能把人說服?那是要靠證據(jù)的!永生水稻,想得美!不經(jīng)過辛苦的勞動,沒有投入,就想坐享其成?真是做夢!”
許瑞平臉上一紅,低著頭不說話了。許鳴遠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寬慰地說:“瑞平啊,原先我老覺得你差點兒意思,這回我看得清楚,你夠格兒!要是再想周全點兒,那就更好啦?!比鹌矫χf道:“我記住了。想得要周全,現(xiàn)場要看仔細,還有些事情,要抓住本質?!?/p>
欣欣在一旁說道:“爺爺,我也記住啦!”
一家人都笑了。
生活,又恢復了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