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根林

高中統(tǒng)編教材必修上冊第四單元“家鄉(xiāng)文化生活”，屬于“當代文化參與”學習任務群?！镀胀ǜ咧姓Z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明確指出，該任務群“旨在引導學生關注與參與當代文化生活，學習剖析文化現(xiàn)象，積極參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傳播與交流，增強文化自信”。用以往教材編排設計的單元類型來指稱，這個單元屬于典型的活動單元。如果我們把“雙新”（新課標、新教材）前后的這兩種理念貫通起來，這個單元的教學其實就是解決如何通過教師引導的活動來實現(xiàn)學生“當代文化參與”的問題。

一、“家鄉(xiāng)文化生活”單元的教材編排及特點

“當代文化參與”需要學生初步掌握社會調查的方法，提高“發(fā)現(xiàn)和提出、分析和思考、認識和解決問題”的能力。教材編者圍繞“家鄉(xiāng)文化生活”設計了三個學習活動。第一個學習活動“記錄家鄉(xiāng)的人和物”，要求學生面對日常生活，梳理值得記下的“人和物”的素材，從熟悉的場景中激活記憶，凝練認識，感受家鄉(xiāng)的底蘊。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完成第二個學習活動“家鄉(xiāng)文化生活現(xiàn)狀調查”，要求學生從不同主題，如人際關系、道德風尚、文物保護、文化生活方式等方面開展調查研究，在某一個專題方向深入了解，感受家鄉(xiāng)的變化。第三個學習活動“參與文化建設”，建議學生從風俗習慣、鄰里關系、生活方式、文化環(huán)境等方面思考可以改進的地方，可以成寫成建議書，陳述建議的內容、理由及實施步驟和可行性等。

總體上看，該單元教材設計有以下特點：

其一，學習要素相對明確。三個學習活動，每個活動的學習要素都相對明確。

其二，學習內容之間有較強的關聯(lián)性。一方面，三個活動的學習內容之間有層遞性，前一活動為后一活動的開展打下基礎;另一方面，該單元置于第五單元《鄉(xiāng)土中國》的整本書閱讀之前，從“我們的家園”拓展到“鄉(xiāng)土的中國”，有助于培養(yǎng)學生的家國情懷。

其三，學習支架較豐富，可操作性較強。三個活動，除了“活動提示”外，教材還提供了比較豐富的學習支架，如活動一的《訪談記錄表》和《歷史建筑登記表》，活動二的“選題參考”和《調查報告結構表》，還有編者提供的《調查的技術》等三篇學習資料，教學參考書中提供的《弘揚傳統(tǒng)文化，扮靚現(xiàn)代生活：濟南市歷城區(qū)民間扮玩隊伍調查報告》范例。這些支架為學生順利完成活動任務提供了一定的幫助。

學生參與當代文化生活，這個學習過程可以視為項目式學習或問題化學習。眾所周知，無論是項目式學習還是問題化學習，都必然包含“提出問題（項目選題）、規(guī)劃方案（項目設計）、解決問題（項目執(zhí)行）、評價反思（項目展示）”四個環(huán)節(jié)，但令人遺憾的是，不論教材還是教學參考用書，在該單元的學習活動設計或教學指導中，竟然都沒有涉及評價問題。也就是說，學生活動過程表現(xiàn)得怎么樣，通過活動學生學得怎么樣，學到什么程度，有哪些方面的收獲，都沒有進人教材編者的思考范圍。這無疑制約了該單元的教學實施，不利于學生語文學習生涯中社會調查方面核心素養(yǎng)的“落地生根”。

二、“家鄉(xiāng)文化生活”單元的實施現(xiàn)狀及反思

美國課程論學者古德萊德曾提出課程運行的五個層次：理想的課程、正式的課程、領悟的課程、運作的課程、經(jīng)驗的課程，體現(xiàn)了課程從創(chuàng)制到實施的變遷過程。在國家課程校本化背景下，我們把這個變遷過程凝練為兩句話：“課程標準教材化，教材內容教學化?！逼渲校敖滩膬热萁虒W化”給教材內容的教學實施帶來很多不確定性，尤其類似“家鄉(xiāng)文化生活”這類耗時耗力又不易見到成效的活動單元。

為了了解該單元的教學現(xiàn)狀，筆者在區(qū)域層面作了抽樣調查，隨機抽取了十位語文教師作了微信訪談，總體情況如下：

對于“未實施”的情況，筆者追問了原因。教師A和教師B抱怨高一教材內容太多，尤其圍繞《鄉(xiāng)土中國》開展的整本書閱讀占了大量課時，活動單元根本顧不過來;教師c明確說，這個單元跟考試無關，教與不教都不影響學生語文成績。對于“選擇其中一項活動實施”的三位教師，選擇的都是活動一，兩位選擇讓學生做一般的“家鄉(xiāng)風物志”，一位選擇讓學生搜集歷史建筑資料。對于學習結果，兩位只讓學生搜集資料，完成表格填寫;一位讓學生分組做成墻報展示交流。

對于“調到高二學農時間實施”的情況，筆者對四位教師所在學校作了專門的調研。這些學校每屆學生都在高二上半年有一周時間由學校統(tǒng)一組織外出參加社會實踐活動，因所考察之地多為農村，故稱“學農”。把本單元的活動穿插進“學農”活動中，倒也無可厚非，讓人擔憂的是活動成效。筆者調取了其中一所高中往屆高二學生的“學農”成果集。這所學校是上海市示范性高中，學生每年四月到大別山革命老區(qū)開展為期一周的“學農”，其間要完成相應的社會調查，并形成一份調查報告。從成果集的目錄看，學生的調查范圍很廣，看看篇名都覺得頗為可觀：《關于大別山農民生活狀況的調查》《大別山環(huán)境調查》《大別山小額信貸調查報告》《大別山五項基本土地使用情況》《大別山八灣戰(zhàn)略研究》《關于大別山的茶葉與市場》……其中有篇題為《關于大別山農村建筑的調查報告》，調查的是安徽省六安市金寨縣天堂寨鎮(zhèn)泗河村的農村建筑，筆墨略有費孝通先生社會學田野調查經(jīng)典名作《江村經(jīng)濟》之風采：

根據(jù)我們采訪的住家農戶介紹，該地農村建筑主要分為瓦房和樓房兩種。所謂瓦房，大概是指主體為土木結構，建筑材料為黃泥磚和瓦片的老式房屋;樓房則是指近些年來重建的平頂房，主要建筑材料是水泥鋼筋和火燒磚。而我們認為，該地農村建筑也可分為老式、過渡式、新式三種……。

翻閱成果集，筆者心情異常復雜，既驚喜又遺憾。驚喜的是，當代學生能有這樣的觀察視角和眼光;遺憾的是，四十多篇調查報告格式上竟無一是規(guī)范的。結構上，從標題到摘要，到主體（調查背景與目標、調查步驟與方法、調查內容與分析），到結論和建議，結構完整的不多，更不用說能提供調查的相關“附錄”和“參考文獻”了。語言表述上，敘述體和描寫體有之，議論體也不少，唯獨少見客觀平實的說明體。這里有學生自身的原因，更主要的恐怕是教師指導不力甚至指導缺位。

綜合調查的結果，可以得出如下結論：

第一，活動單元可能是新教材實施的盲點。從教師對該單元“要不要教”的態(tài)度，到投入的教學時間和實施的準備情況，活動單元的學習落實很不到位。這并不是某些學校或某些地區(qū)的個別現(xiàn)象，而且很可能是目前新教材實施中一個普遍性的問題。

第二，教師對活動單元的認識和行動之間存在矛盾和兩難。一方面對活動單元認可度較高，認為它對提高學生的能力和成績有很大幫助，但實踐中卻由于種種因素影響而顧慮重重。

第三，評價是制約語文活動單元開展的主要因素之一。評價作為教學杠桿，在教學中有重要的調控作用。教師面對活動單元，缺乏有效的評估工具來監(jiān)控學生的進步，不能及時對學生給予指導。由于耗時耗力，且難以驗證其對學生學習成績的作用，面對外部考試壓力，多數(shù)教師選擇更為保守同時更為穩(wěn)妥的應試途徑。

三、“家鄉(xiāng)文化生活”單元實施的關鍵問題及教學示例

語文活動單元，語文性當然是其最基本的特征，也是它的出發(fā)點和歸宿。開展自主、合作、探究的活動，歷練觀察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能力，都應該建立在這個基礎之上。換言之，在語文活動單元實施過程中，首先應該考慮的是：完成任務之后，學生能夠在聽、說、讀、寫方面取得哪些成果？這需要通過表現(xiàn)性評價來考量。

1.表現(xiàn)性評價：活動單元實施的關鍵問題

眾所周知，在課堂系統(tǒng)中，評價是一個極為活躍的因子。正如米切爾（Mitchell.R.）所說：“評價向人們（包括學生、教師、家長以及其他相關利益人）傳遞了一種信息：在教學中，哪些東西是有價值的，哪些東西是不重要的?！卑栴D（Elton.L.）和勞里拉（Laurillard.D.）更是一針見血地指出：“改變學習方式最快捷的方法就是改變評價系統(tǒng)。”由此看來，當語文活動單元作為一種新的學習方式引入語文教學系統(tǒng)時，勢必遭到既有因素，尤其是評價方式施加的阻力。因為長期以來，教師已經(jīng)習慣于通過紙筆測試這種評價工具來收集學生知識增長和學力提高的依據(jù)、作出教學判斷，而對于語文活動單元而言，紙筆測試并不適合。

根據(jù)一般系統(tǒng)論原理，新的學習方式與既有的評價方式不相匹配，其結果只能有兩個：要么新的學習方式被扼殺和同化，系統(tǒng)繼續(xù)以原有的方式運作;要么引入新的評價方式，與新的學習方式達到新的平衡，這時課堂系統(tǒng)就會以新的方式去運作。而現(xiàn)實的情況是，與新的學習方式相適應的評價沒有及時跟進，活動單元的教學必然會陷入兩難的困境。由此，引入新的評價方式勢在必行。

眾所周知，表現(xiàn)性評價是指為學生提供一定的問題情境，通過觀察學生在完成實際任務中的表現(xiàn)來評價學生發(fā)展成就的一種評價方式。長期以來，語文教學評價集中于靜態(tài)的，以知識記憶為主的低層次認知過程，而忽略了動態(tài)的、以言語技能為核心的高層次認知過程。評價方式的嚴重失衡使語文教學，尤其是活動單元中的語文實踐活動的教學處于一種“失重”和“懸浮”狀態(tài)，能力培養(yǎng)難以落地。運用表現(xiàn)性評僅能考查學生知識和技能的掌握水平，更重要的是能考查學生運用所學知識分析和解決問題的能力。因此，表現(xiàn)性評價被稱為“一種高級學習的評價方式”。表現(xiàn)評價的優(yōu)勢在于通過外在行為表現(xiàn)的分析，評判學習者內在能力或傾向的發(fā)展，正好消除了傳統(tǒng)評價的弊端，是與語文活動單元最相匹配的評價方式（詳見下表）。

從上表可以看到，不論從評價內容還是操作特點看，表現(xiàn)性評價都非常適合語文實踐活動，是實現(xiàn)有效評價的最適切方式。

2.“家鄉(xiāng)文化生活”表現(xiàn)性評價應用示例

在語文實踐活動中應用表現(xiàn)性評價的基本程序可分為四步：第一，基于課程標準確定學習目標;第二，圍繞學習目標設計表現(xiàn)任務;第三，根據(jù)目標和任務開發(fā)評分規(guī)則;第四，應用評分規(guī)則引領教和學。

我們以活動二“家鄉(xiāng)文化生活現(xiàn)狀調查”為例具體來談。

第一步：任務目標的確定。

語文課程標準中有關“當代文化參與”任務群的學習目標和內容，其中第一條與此有關：聚焦特定文化現(xiàn)象，自主梳理材料，確定調查問題，編制調查提綱，訪問調查對象，記錄調查內容，完成調查報告。就如何傳播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弘揚中華文化精神、反映中國人審美追求等專題開展交流研討。

顯然，掌握調查報告的寫作技能是本次任務的核心目標。當然，為了搜集調查報告所需要的數(shù)據(jù)，學生要盡可能地去閱讀相關材料，訪談相關人員，但是這些閱讀和聽說的技能最終都為完成調查報告的寫作服務。在調查過程中，學生也可能要進行小組合作和小組之間的交流，提高人際關系的處理能力等社會技能，但這種技能也必須在寫作技能提升的過程中得到。本次任務所指向的學習目標應該是由小組或個人提供一份“家鄉(xiāng)文化生活”調查報告，通過分解課程標準并結合學生的情況，可以把學習目標確定為以下幾點：

（1）報告內容圍繞一個研究問題展開;

（2）能夠預料到讀者可能在哪些地方存在理解困難和疑問，并對此進行重點說明;

（3）能夠使用一手資料和二手資料，能夠區(qū)分二者不同的價值;

（4）能夠以圖形、表格、地圖等形式組織材料。

第二步，描述任務情境。

祝賀你被推選為村委會主任（居委會主任）助理，為了更好地和村民（居民）溝通，促進鄉(xiāng)村（社區(qū)）文化健康發(fā)展，倡導新文化、新風尚，建設和諧村莊（社區(qū)），村委會主任（居委會主任）請你針對村民（居民）文化生活問題進行一次調查，提交給村民（居民）委員會，你的報告將作為本村（本社區(qū)）文化管理工作的重要依據(jù)。你可以選擇一個同伴或者一個小組一起工作。須特別提醒的是，在完成調查報告時，一定要注意報告是給村民（居民）委員會看的，所以應該考慮如何讓他們對你的報告有興趣。在整個調研和報告撰寫中，都不要忘記這一點。

第三步，列舉任務清單和成果形式。

提交一份“家鄉(xiāng)文化生活現(xiàn)狀調查”報告，應做到：

（1）圍繞所調查的問題展開自己的觀點;

（2）報告內容能夠吸引村民（社區(qū)）委員會的興趣：

（3）以圖形、表格等形式展示調查數(shù)據(jù);

（4）能夠使用一手資料和二手資料，并能區(qū)分二者不同的價值。

成果形式：書面的調查報告

第四步，提供任務程序和支架。

（1）討論你（本小組）打算就哪一個問題展開調查，并將計劃告訴老師。

（2）師生共同討論兩個以上調查報告的樣例，明確評分規(guī)則（體現(xiàn)參與式評分規(guī)則的設計程序）。

（3）討論你想要的問題及搜集信息的方式，需要思考下列問題：

○是用問卷還是訪談？

○如果是問卷，怎樣呈現(xiàn)這些問題？

○如果是訪談，是否需要一個訪談提綱？

○采用面談還是電話采訪？

○訪談時需要錄音嗎？錄音的話，該怎么向被訪談者解釋？

（4）在問你的同學之前，討論你呈現(xiàn)信息的各種方法，記下你將使用的所有可能方式，看哪一種更能引起受訪者興趣。

（5）向受訪者提問并記錄結果。

（6）信息搜集起來之后，與同伴一起討論，為了使調查報告達到下列目的，我們該如何組織調查和取得信息？

○使村民（居民）委員會的人更容易記住你所調查的結果。

○使村民（居民）委員會的人對你調查的信息產生興趣。

○想一想那些可能對你的看法持反對意見的委員，并用你的報告改變他們的看法。

（7）選擇其中的一條作為調查報告寫作的目標，并根據(jù)你們的目標確定呈現(xiàn)觀點和信息的最好方式（建議使用EXCEL軟件來處理信息，這樣生成圖形更為方便快捷）。

（8）打草稿并考慮其優(yōu)缺點。如果你認為有必要，可以讓別的同學閱讀你的草稿并提些建議。

（9）在充分考慮別人意見基礎上寫出定稿。

（10）在班級展示你的報告，并向同學說明你為什么要用這樣的形式組織報告。你可以用一些圖表解釋你的內容，也可以使用提示卡片幫助記住主要觀點。需要引起你思考的問題有：

○你覺得自己的調查報告達到目的了嗎？

○與書面報告相比，口頭表述有什么不同？

第五步：分配任務完成的時間（5課時）。

第六步：考慮參與式的評分規(guī)則設計，將評分規(guī)則的呈現(xiàn)融入任務設計中。

附：調查報告評分規(guī)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