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 蕊

（南京農業(yè)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江蘇 南京 210095）

當今時代，科技和市場經濟的發(fā)展速度是以往任何時代都無法企及的。隨著社會快速的發(fā)展，大部分人在追求物質的同時，失去了與之相應的精神寄托，物質與精神出現(xiàn)了斷裂?，F(xiàn)實與理想的道德境遇大相徑庭，使部分人陷入焦灼、憂慮的心理狀態(tài)中。焦慮幾乎是社會公眾習見的心理狀態(tài)之一?，F(xiàn)代社會中的道德演進與變遷，顯示出特定程度的相對遲延性，這種遲延會導致人們在面臨道德選擇時出現(xiàn)焦慮，焦慮滲透到道德領域，意味著我們可能陷入一連串的道德文化困局。

一、道德焦慮的產生

道德焦慮，是焦慮隨著人的行為在道德領域的蔓延，它不僅與主體的內在心性有關，也與社會的道德環(huán)境有關。當?shù)赖轮黧w因道德倫理境況的厘革或非道德行為的發(fā)生與自我道德評價標準相矛盾時引發(fā)的思想上的道德沮喪感，產生的憂慮、忐忑、畏懼等心理情緒，這些是道德焦慮的體現(xiàn)。最近幾年，“道德滑坡”“道德困局”“道德危機”等詞語，經常成為人們脫口而出的詞語、社會中不合倫理現(xiàn)象常見的解釋?，F(xiàn)代社會的道德真的病入膏肓了嗎？顯然沒有。在我們的瑣碎生活里，道德看似逐漸隱匿，可當嚴重災禍發(fā)生時，又屢屢閃耀出道德的絢麗光彩，奏響人性的凱歌。如疫情出現(xiàn)時全中國的眾志成城。道德并沒有如人們想象的那樣陷入僵局，但部分人的道德焦慮心理確確實實是存在的。焦慮是因為人的需求沒得到滿足，道德的焦慮源于人的良心，呈現(xiàn)出人們對“善”的追求。[1]在現(xiàn)實生活中，主體理想狀態(tài)的“善”難以實現(xiàn)，由此形成精神上的道德失落感和罪惡感，這與心理學層面消極意義的焦慮是不同的。

二、內在原因：道德主體認知機制的偏差

心理專家證明，我們的精神思想會對個體的現(xiàn)象認知、改造世界等創(chuàng)造性活動具有引導作用。道德焦慮也是一種心理現(xiàn)象，同時道德焦慮的產生主體是人，要探尋道德焦慮的成因，可以從道德主體的內在因素入手。

1.道德認知的片面

“認知，是人類對于外部世界的感覺、感性、記憶以及由此引起的聯(lián)想、思維和價值評判的精神過程?！盵2]認知是我們最基本的思維活動過程，是通過心理獲取知識、認識社會的過程。道德主體正是在對外部世界的認知過程中體驗情感，深化情感，進行感知、記憶、推測、思維，從而獲得一定認知，并對道德現(xiàn)象、行為、規(guī)則、觀念等有選擇性接受，領會。

發(fā)生認識論表明，“所有的認知都無法脫離認知結構的同化與順化而存在，它們是‘認知結構因外物而順化’和‘外物同化于認知結構’兩者辯證統(tǒng)一的結構。”[3]道德主體一般會有一個“善是自我本真存在”的定位，在接受新的德性信息時，個體會遵循目前的道德認知對其剖析、加工。一種情況是新的德性信息符合主體的道德認知，根據(jù)內心欲求自然而然吸收領悟，并同化于現(xiàn)有認知的構造，同時使主體的德性認知結構更為完善。另一種情況，新的道德信息不符合現(xiàn)有道德認知，甚至與其背道而馳。如果主體認知系統(tǒng)努力做到與客體的協(xié)調，主動更新自己的德性認知，使道德主體認知的構造順化于新的道德信息，這種情況是順利的正常的道德認知過程。我們經常會發(fā)現(xiàn)部分人的道德認知是狹隘或片面的，原因就在于道德認知結構順化過程中出現(xiàn)了接受阻礙，個體現(xiàn)有的認知體系不能主動接受新的德性信息，此時極易引起道德焦慮，如大家對裸泳、裸曬行為的看法與爭議。

深受傳統(tǒng)觀念文化的熏陶，中國人大部分都覺得在大庭廣眾之下暴露自己的身體是可恥的。但隨著西方文化的滲透，也有很多年輕人喜歡在公共海域裸泳或在沙灘上裸曬。有些人覺得裸泳是傷風敗俗的行為，嚴重干擾了公眾的利益，給他人帶來尷尬和不便；也有人認為這是個人的選擇自由，裸泳可以放松身體、舒筋活血、緩解疲勞，給人的身體健康帶來諸多好處。三亞市旅游局的某位負責人表示，裸泳裸曬是個人行為，并沒有相關的法律法規(guī)加以干涉。隨著全球化愈益加深，各種文化發(fā)生碰撞，傳統(tǒng)道德底線的爭議，會使道德主體產生憂慮和困惑的心理，自己固有的道德認知結構與新的道德標準截然不同，道德主體無法對其外化與內化，因而產生道德焦慮心理。

2.道德意志的脆弱

“意志即人類自發(fā)選擇及確立目標，并依據(jù)目標支配自身活動，努力化解困難，繼而完成特定目標的思維過程。由于個體的意志可以發(fā)動、堅持和制止、改變個體活動，意志也被作為決策活動環(huán)節(jié)中重要的動機因素。[4]”意志具有自發(fā)性，對引導道德主體去排除萬難有著重要的意義。

道德意志主要體現(xiàn)了個體通過發(fā)動、克服兩方面來支配其德性認知、行為實踐及道德感情。一是道德意志對認知的變化有調整作用。我們在進行道德認知時，經常會遭遇形形色色的挫折，想要戰(zhàn)勝自我，需要程度不同的意志力的參與。如果沒有堅定的道德意志作為保障，我們容易對自己的認知目標產生動搖，很難推進道德認知活動。擁有積極的道德意志的主體，才能做好克服道德認知中各種困難的心理準備，控制好自己的道德情感。二是道德意志對主體的情感具有支配性作用。意志薄弱的道德主體容易受非理性和不合理的情緒的干擾，無法保證道德主體認知機制的順利運行。道德意志堅定者可以把自身情緒、情感駕馭在某個合理的范圍內，調整好自己的負面情緒，逐步完成道德意志行動。與此同時，道德意志的堅定程度與認知的周密性、主體情感的豐富度息息相關。另外，道德意志也與主體的自身渴望及其自知自覺的德行密切相關。如果我們在道德認知進程里沒有對新的德性觀念順化和同化，出于內心情感的道德活動反而被外界誤解，那么接受主體的道德意志力可能會大為減弱。比如，近年的“摔倒老人扶不扶”話題，就較為直接地反映了道德焦慮的心理，也考驗了公眾的道德意志力是否堅定、強大。

3.道德主體的知行相悖

我們傳統(tǒng)的儒家思想倡導“知行合一”的理念，向善的過程需要接受主體把“知”和“行”融會貫通?！爸敝笇Φ赖卢F(xiàn)象、德性行為、道德觀念的認知與接受?！靶小眰戎赜趶娬{道德觀念的踐行。“知行合一”理念是我們德行實踐時的理想境況，也是孔子強調的德性原則。然而現(xiàn)代社會知行相?，F(xiàn)象卻不計其數(shù)。

為何發(fā)生知行相悖的現(xiàn)象呢？這主要是由道德主體認知的偏差和失調引起的。人類作為道德主體大部分都傾向認定自己擁有仁義之心、善良之志。當我們發(fā)生了與內心德性原則相違背的事件時，此時道德認知與實踐會產生抵牾，部分人會為了適應外部的道德環(huán)境，從而改變自己現(xiàn)有的道德認知，使其順應自己的道德實踐，從心理層面暗示自己還是善良的，并沒有做出違背道德的事。這種情況的出現(xiàn)也從側面反映了主體認知的不成熟或過于薄弱。

三、外在緣由：道德倫理秩序的變動

社會意識取決于社會存在。作為一種意識形態(tài)，道德生長的土壤依賴于社會的客觀政治經濟環(huán)境。剖析道德焦慮的產生原因，我們不僅要思考道德主體認知的問題，而且要考慮道德倫理秩序變動給主體帶來的影響。

1.社會變革模糊了道德評判標準

法國社會學家托克維爾認為，“處于變革和動蕩時代的人們，容易產生悲觀或焦慮的感覺”[5]，這個說法不一定全面，但能從側面表明了人的焦慮心理與變化的社會環(huán)境密切相關。很多專家都認為現(xiàn)在的中國正面臨百年之未有大變局，社會正處于一個多重化轉型期。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深入發(fā)展，社會主義法制的不斷完善，傳統(tǒng)農業(yè)為主的生活方式轉化為現(xiàn)代化工業(yè)化的生活方式，再加之西方意識形態(tài)的有意滲入，物質利益成為很多人的主要追求。

思想家盧梭認為，“人類物質文明進步的每一次都跟隨著精神不平等的強化和道德的墮落”[6]，個體生命的道德觀念及其實踐受倫理規(guī)則的牽制及影響。在社會轉型不斷深入的時代背景下，道德倫理秩序也在逐步變動，傳統(tǒng)的道德觀念跟不上人們的需求，新的道德體系正在成型的關鍵時期。道德變遷的滯后性導致各種道德評判標準的雜糅，人們缺乏一個新的、合理的、有效的道德評判尺度。社會變革引起評判尺度的不確定性會使道德主體內心缺乏一個清晰并強有力的行為原則，此時容易產生道德焦慮。例如“獨生子女回誰家過年”的爭議，恰好表現(xiàn)出公眾在道德選擇時的困惑?，F(xiàn)在的獨生子女比例比較高，男女雙方都各有各的道理，在中國傳統(tǒng)的價值觀念影響下，部分人認為女生不去婆家過年，讓男生跟隨自己回家是不符合倫理規(guī)矩的；另一部分人則表明，現(xiàn)代文明講求男女地位平等，回女方家過年也是正常不過的。此時，公眾沒有一個新的價值評判支撐點，比較容易陷入焦慮之中。

2.個體至善與社會至善的矛盾沖突

從道德層面看，社會生活的規(guī)律與個體生命的規(guī)律存在一種悖論。社會至善指的是現(xiàn)代社會追求群體道德，強調社會公德，其理想目標是實現(xiàn)社會公平正義。個體至善指向的是個人美德，追求個體道德人格的完善，其目標是達到無私、忘我的理想境界?？伞叭祟惥裰芯哂幸粋€悲劇：人類沒有能力使自己的群體生活符合個人的理想期望”[7]。尤其是現(xiàn)代社會強調統(tǒng)一性、普遍性、制度化，或多或少地忽視了個體的道德價值，遺忘了個體的道德選擇自由，導致很多人陷入了兩難的道德困境，究竟是聽從內心的個體至善原則，還是遵守公認的社會至善準則，糾結和憂慮長期困擾著個體，就容易形成道德焦慮。

道德主體在生活中會遇到不同的境遇，關于道德心理產生的情境也各不相同，不同的人滋生的道德焦慮心理也是有差異的，這與每個人的價值判斷和道德認知能力有關。個體的所有道德實踐都可能和焦慮發(fā)生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爸赶騼刃牡膫€體道德焦慮是經過自我反思而獲取的對理想與現(xiàn)狀、自我價值與意義的失落和迷茫，指向外部社會的焦慮主要是通過反省自我與社會及他人的倫理關系而產生的?！盵8]盡管每個個體對善良的追求及評判標準各不相同，但在社會發(fā)展同一時期，公眾的道德焦慮是具有普遍性的。在道德領域中，個人與社會的道德底線難免產生沖突，個體可能會因遭受旁人的輿論壓力，或者在道德抉擇時面臨承擔不確定責任的風險，故而產生道德焦慮心理。無論是個體對自身認知能力的不自信，還是與集體不合群的憂慮，都會引起道德焦慮，個體至善與社會至善的二律背反是一直存在的。

3.價值領域混亂導致情感與理性的背反

現(xiàn)代社會一直存在著理性與情感的互相較量，理想狀態(tài)是理性與情感勢均力敵，統(tǒng)一于現(xiàn)代人的人性，道德這種普世的價值評判標準要建立在情感與理性和諧統(tǒng)一的基礎上。遺憾的是，現(xiàn)代社會中理性一直處于主導地位，盛行一時，尤其是受科技中心主義理論影響的經濟理性和科技理性肆意橫流。同時，情感的倫理功能卻每況愈下，人們在高速的社會節(jié)奏中容易迷失自己的情感世界。

我們不得不承認在科技的飛速進步和經濟大肆發(fā)展的背后，出現(xiàn)愈來愈多的悖論：人們通過大張聲勢的經濟理性追求物質利益的同時，卻陷入情感世界的荒蕪，忽略了人與人、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情感交流。久而久之，個體生命出現(xiàn)精神思想和行為選擇的混亂，從而產生精神失落感，價值信仰危機及道德焦慮現(xiàn)象便隨之而來?？萍际谷祟惖纳娣绞桨l(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可價值領域的道德規(guī)范、道德標準還沒來得及同步更新。因此，不少人被享樂主義、消費主義、唯經濟論等虛假繁榮蒙蔽雙眼，沉溺于對物質的依賴，道德信仰逐漸失落，心理被虛無與荒謬所占據(jù)，這種長期的精神困擾對于個體生命來說容易引發(fā)道德焦慮心理。情感是我們每一個社會成員與他人、與世界交流融合的重要紐帶，道德主體如果沒有做到理性與感性的協(xié)調統(tǒng)一，無法理清價值領域的混亂，無法在倫理關系中尋找到個體存在意義，就很難消除道德領域的焦慮，也很難在道德實踐中把知和行統(tǒng)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