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刺的野莓花
當所有的植物沉浸在贊美詩
她,在謎一般的白色中
撐出尖銳、細小的刺
或許,那是她體內的一部分
內斂,義無反顧
卻讓生活時不時疼痛
那扎在身體里的不合時宜
多像,一個多余的人
將自己折騰的遍體鱗傷
卻,從不輕言妥協(xié)和放棄。
人到中年
陽光的慈悲,就是放棄了纏綿的雨水
而中年,就是要放棄那些無所謂的對錯
爭吵已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當你已經懶得去說是非
個性、棱角,只是在咖啡館里偶爾出現的詞
人到中年,就是那只夏天快要結束的蟬
將一聲聲傲慢,慢慢地低下來
低到日子的塵埃里,低到緩慢的歲月里
那些枝枝蔓蔓,曾像草覆蓋過我們的腳背
面對搖擺不定的人生,中年就是一場意外
磨去了粗礪,從身體里抽出油、鹽、醬、醋
在洞悉的謊言里,找到打開幸福的鑰匙
當半夜醒來,孤獨像是忘記關閘的潮水
緊緊抓住的或者隱藏的是什么?
而今,你依然保持著生活必須擁有的轉變
那些忽視的、悲傷的、被渴望的
那些存在的、不好的、美好的
最終都會過去
像稀薄的記憶,慢慢消失在早晨的空氣里
江邊
在江邊,我遇上一排柳樹
它們就像春天
三兩棵油菜花,開在柵欄邊
有行人,穿過碎石鋪就的小道
這是一個沒有陽光的下午
風吹著
遠方的振風塔,沉默
還有什么是不可改變的
我突然感覺自己有點老了
一江春水,它們去了遠方
四月書
枇杷黃,梔子白
剪下,忍冬的枝枝蔓蔓
五月,就在前方
因為歡喜,所以甘受夏天的蠱惑
沉淪于花間的茂密
怒放或繁華,凋零和無望
都是我經歷過的
那些美,就像欲望
空曠、劇烈又動蕩不安
翻書、寫字,自甘墮落的熱愛
熱烈也罷,安靜也罷
四月,無論黎明還是黃昏
皆是人世間的安排
夏日漫漫,春已去
那一樹梔子花,在漆黑的夜晚
除了花香,誰能感知它內心的潔白
她知道:人生從不圓滿
只不過是拆東補西
將一段裂隙,補了另一段時光
那么多的深情,最后成了落紅
每個人的憂傷都有來處
這斑斕和凋零,來自自然隱秘的深處
只是,這散落的無法記錄
請寬恕,那些落滿了一地的花瓣
請寬恕,這多年的言不由衷
這世間,多是混沌之人
凝于草木之上的霜
是毛茸茸的,還是冰冷的
或許,那是時間的停頓
像一個分隔符,劃下前半生的顛沛流離
它,藉由一個借口
將漫長的黑夜,化成晶瑩的透明
敢于露出本真的樣子
卻經不起時間的蹉跎
其實,這一生是否太過殘忍
草木之上,塵世之中
來不及,留下太多的痕跡
這世間,多是混沌之人
春天,是另一扇門
一場浩大的春雨
將許多美好的事物熄滅
那些醒來又睡去的精靈
那些梨花、桃花、櫻花,落了一地
一群野草瘋狂地穿過春天狹窄的門
苦苣、馬蘭頭、婆婆納,它們是凌亂而幸運的
我知道,這仍是春天
一場死亡,剛從大地黢黑的身體上走過
不管是人,還是帶葉子的植物
都無法在寒冷中挺立太久
有時候,我們的脆弱是一樣的
有時候,我們的卑微是一樣的
風,一再折疊內心的不安
當,雨水洗刷一切繁華的粉飾
剝下的外衣,只剩下生存與毀滅。
似是故人來
那些白的、紅的花
一朵,兩朵
然后是鋪天蓋地開著
從故鄉(xiāng)的水塘、湖泊
到菱湖公園的亭臺樓榭旁
見慣了你的云淡風輕
把一身傲骨都撐在筆直的腰桿上
有那么多的蓮葉簇擁著你
而我,只是路過
雨打、鳥鳴、花香
你默默不語
或許,那么多次的尋找只是偶然
或許,所有的開放都抵不過懷念。
我承受著這,未必圓滿的人生
“小滿小滿,江河漸滿”
麥子在灌漿
空氣是低垂的,一場雨將要降臨
它緊緊地貼著一切事物的表面
光亮在隱退,這無聲的窒息
用一層緊密的網
緩慢、用力地覆蓋未成熟的一切
該讓一場雨,撕裂和告別
那一層層巨浪,在喘息,在喧囂
無法安置的時間
在命運里顛沛流離
我承受著這,未必圓滿的人生
將焦灼的渴念沉入生命的信仰
逐漸暗沉的建筑、漆黑洶涌的江面
隔岸的花朵與草木,所有的即將重逢
一場雨將要發(fā)生,一陣風帶來泥土和花朵的氣息。
安嫫,本名余琳芳,安徽省作協(xié)會員。作品散見于《詩刊》《詩選刊》《星星》《青年博覽》《安徽文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