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娟
摘?要:標語作為一種中國特色的傳播工具,被廣泛應用于政治、經濟、文化等領域。本文聚焦于新冠肺炎疫情中出現(xiàn)的各類標語,通過話語分析,探討其話語策略及其動員效果。研究發(fā)現(xiàn),抗疫標語采取斷言式風險話語、對抗式戰(zhàn)爭話語和正向情感話語等策略進行信息傳播,產生了預警風險、建構共意和激勵行動的社會動員效果。
關鍵詞:標語;話語;動員
中圖分類號:G206.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8122(2020)10-0148-03
一、引?言
作為一種特殊的公共話語形式,標語在中國有著悠久的歷史和廣泛的群眾基礎,曾經是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宣傳動員的重要手段。標語通常被認為是一種有效的大眾勸服工具,Denton Robert指出,標語能夠簡化復雜的思想,表達群體意識形態(tài)和目標,創(chuàng)造認同[1]。新冠肺炎疫情發(fā)生以來,標語不僅在各類媒體中反復出現(xiàn),還遍布城鄉(xiāng)道路、社區(qū)村組、車站碼頭等公共空間,成為政策宣傳、知識普及和社會動員的重要手段,對公眾的思想和行為產生了重要影響。新浪微博#宣傳標語也太硬核了#話題曾一度占據(jù)熱搜,閱讀量達到1.5億。抗疫標語都采取了哪些話語策略,產生了什么樣的動員效果呢?
本文采取梵迪克的批判話語分析路徑,試圖通過對標語的話語分析,考察抗疫標語的話語策略及動員效果。分析樣本來自筆者通過百度搜索收集的抗疫標語。
二、抗疫標語的話語策略
話語策略是決定動員效果的重要因素。梵迪克認為,話語分析主要有文本視角和語境視角兩種視角,文本視角是指“對各個層次上的話語結構進行描述”,語境視角則是指“把對這些結構的描述與語境的各種特征,如認知過程、再現(xiàn)、社會文化因素等聯(lián)系起來加以考察”[2]。標語是在特定的社會情境中使用的一種文本,同時也是一種話語實踐。因此,本文將結合文本和語境對抗疫標語的話語策略進行分析。
(一)斷言式風險話語
風險話語有著深厚的歷史文化根源,Rosenberg認為,公共健康風險話語與古老的“用意志來解釋疾病和死亡的愿望”有著密切聯(lián)系[3],其隱含的假設是,如果個人可能控制自己的“不當行為”,就可以減少實際的風險。古斯塔夫·勒龐在分析政治領袖的動員手段時提出,“作出簡潔有力的斷言,不理睬任何推理和證據(jù),是讓某種觀念進行群眾頭腦最可靠的辦法之一。一個斷言越是簡單明了,證據(jù)和證明看上去越貧乏,它就越有威力”[4]。在宣傳防疫知識時,標語并非簡單復制信息,而是采用斷言式的話語表述風險后果(如表1所示)。
例如,“今天到處串門,明天肺炎上門”,“串門”原本是人們的日常人際交往方式,但在疫情期間有引起疾病擴散的風險。標語將“串門”可能帶來的“肺炎上門”這一不確定的風險后果表述為“必然”,以達到告知公眾盡量避免此類活動的目的。根據(jù)這一類標語的表述,公眾如果不采納相應防疫行為,選擇忽視健康風險,他們可能就會面臨疾病甚至生命危險。
(二)對抗式戰(zhàn)爭話語
隱喻是一種建構話語策略的特殊認知工具,其承載的意識形態(tài)能夠激發(fā)一定的話語權力,溝通官方話語和公共話語,實現(xiàn)傳播意圖[5]。Lakoff和Johnson認為,論證的隱喻建構是戰(zhàn)爭,并進一步指出,這不僅是語詞表達的一個表面問題,“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在爭辯中做的許多事情都是由戰(zhàn)爭概念所構建的”[6]。在抗疫標語中,戰(zhàn)爭概念體系中的“打仗”“狙擊戰(zhàn)”“防線”等詞匯被普遍使用,建構了一個“疫情防控即戰(zhàn)爭”的隱喻,從而將與疫情相關的抽象事物具象化,以塑造人們對疫情的理解(如表2所示)。
這類標語充滿二元對抗式的描述,帶有明確的行動指向性和意識形態(tài)色彩。新冠肺炎疫情被視為給國家、社會和公眾帶來威脅的“敵人”,面對“敵人”的“進攻”,我們(國家和人民群眾)必須“筑牢防線”并“抗擊”。戰(zhàn)爭話語也意味著政府和專家采取的防治和控制措施是有效的,不應受到質疑,疫情必將被“戰(zhàn)勝”。
(三)正向的情感話語
標語作為一種溝通工具,本質上也是一種社會言語行為,要引起受眾共鳴,實現(xiàn)勸服功能,往往需要借助情感話語增強親和力和感染力。徐琳宏等人將中文詞匯情感分為好、惡、樂、哀、懼、慌、怒、驚七大類[7],在廣為流傳的抗疫標語中,表達“好”的情感占絕大部分,主要表現(xiàn)贊揚、尊敬、祝愿、相信等積極情感,如傳遞政府做好疫情防控和救治工作的決心,贊頌醫(yī)護人員的奉獻精神等(如表3所示)。在新冠肺炎疫情擴散期,面對疫情的“不確定性”與日益增長的確診人數(shù),公眾產生了悲傷、焦慮、失望等消極情緒,抗疫標語中正向情感話語的使用在一定程度上能夠調節(jié)公眾情緒。
三、 抗疫標語的動員效果
在重大公共危機事件發(fā)生時,社會動員被認為是積極應對危機的重要維度。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中,標語作為各級政府社會動員的重要手段之一,不僅及時傳遞權威信息,同時也通過語言和符號生產意義,引導公眾輿論、塑造公眾態(tài)度,建構社會共識,有助于實現(xiàn)有效的社會動員。
(一)預警風險
風險研究認為,當突發(fā)公共衛(wèi)生事件來臨時,公眾不具備對風險進行評估和判斷的能力,他們對風險的認知必須依賴政府、科學家、媒體等提供的信息。根據(jù)保護動機理論,最具說服力的溝通是那些在提高對事件嚴重性的認識的同時,引起恐懼的溝通[8]。Nelkin對公共衛(wèi)生風險話語含義的分析表明,與可計算的科學話語相比,風險話語能讓個體感知到更多的風險威脅[9],從而采取有效的應對行動。在新冠肺炎疫情初期,受信息不對稱等因素影響,一些公眾低估了潛在的風險威脅,標語通過放大風險,喚起公眾對風險的警覺,建構公眾對風險的認知,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公眾的危機意識。
(二)建構共意
共意動員實際上是一種勸服性溝通實踐[10],建構“共意”的過程,就是將動員客體對動員主體的認同感連接起來的過程[11]。在面臨重大突發(fā)公共衛(wèi)生事件時,政府作為動員主體,與作為客體的社會公眾之間存在一種張力。標語作為一種近距離傳播,具有較高的可得性,不需要任何電子設備就能接收信息,能夠影響最廣泛的社會群體,尤其是農村群體和老年人群體。同時,標語符號具有醒目、簡明、通俗的特點,便于記憶,容易被公眾理解和接受,能夠迅速促成社會共識。就動員主體而言,標語構建了政府風險治理政策和行動的政治合法性;就動員客體而言,其在標語的潛移默化下?lián)碜o政府的權威,對政府的組織和動員予以認可并作出積極回應,“共意”得以產生。
(三)激勵行動
新冠肺炎疫情是一次重大突發(fā)公共衛(wèi)生事件,對我國公共危機處理體系形成了嚴峻挑戰(zhàn)。面對如此大的公共危機,僅僅依靠政府的單一力量應對是不夠的,需要有效動員各種社會力量參與危機應對,以減少疫情帶來的危害和損失??挂邩苏Z通過宣傳“不串門”“不吃野味”,提醒公眾自覺調整自己的行為方式與生活習慣;通過號召“萬眾一心”“打贏疫情防控戰(zhàn)”化解因疫情帶來的消極情緒,增加公眾對抗疫的信心和安全感,激發(fā)公眾的集體主義價值觀和社會責任感,從而積極支持和參與應對危機的行動。由此,將不同社會群體的思維和行動統(tǒng)一到“廣大人民的生命健康”這一共同利益之下,把公眾從單純的看客轉化為緊密協(xié)同的行動者,有利于構建政府主導下多元主體參與的危機應對機制。
四、結?語
在新冠肺炎疫情中,標語以符合中國語境和基層社會實際的表達方式,產生了一定的社會動員效果,體現(xiàn)出獨特的傳播價值。
但不容忽視的是,抗疫標語的傳播也存在一定的問題。從話語表達來看,標語對信息的極度簡化,可能會導致傳播信息的片面性,造成公眾對某些信息的誤解;標語當中過于生硬和極端的表述,也可能會使宣傳效果適得其反。從傳受關系來看,標語的發(fā)布者通常是各級政府和組織,其傳播方式是一種自上而下的單向傳播,受眾只能被動接收信息而無法與發(fā)布者互動,容易走入“霸權”和“自說自話”的困境。
作為一種中國特色的傳播工具,在突發(fā)公共衛(wèi)生事件中,標語由于覆蓋廣泛、成本低廉、使用簡便成為一種有效的動員方式,但其話語表達體系和傳播方式與中國當下國家治理現(xiàn)代化的情境已不完全適應。如何整合公共關系理論和相關理念,如何與新的信息傳播技術融合,進一步優(yōu)化標語的話語、內容和呈現(xiàn)方式,形成更有效的風險溝通和宣傳動員策略,仍然需要進一步思考和探討。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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