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輝龍
萬物復蘇時節(jié), 陽光充盈, 節(jié)節(jié)向上。
一把春風的大剪刀, 裁出了芳草茵茵、 十萬畝花香和嗡鳴。
自北向南而下的嘉陵江, 不舍晝夜, 靜靜流淌。
沿岸的河灘上, 三三兩兩的大人和孩子, 手握絲線, 把下午的休閑時光, 小心翼翼地送上天空。
燕子、 蝴蝶、 青蛙、 長龍……孩子的玩具, 老人的精神伴侶。那些風箏高高低低飛翔, 同時被放飛的, 是他們清脆的笑聲。
嬉戲追逐的孩子, 是河灘這塊調色板上最斑斕的部分。 愛像泥沙堆積的河床, 包裹著他們小小的童年, 風吹不走, 水洗不掉。
我也喜歡放風箏, 多想與父母一起沿著河岸, 在天空下奔跑。
一根絲線不能拴住我的童年, 只想用它牽回幸福, 不聲不響地, 給淡泊的歲月注入童年的溫度。
此刻, 我并沒有放風箏, 因為我的手里, 沒有風吹得動的輕。
我們不是夸父, 卻每天都在大地上, 不停地追趕著太陽。
遼闊的田野, 麻雀從天邊掠過, 漸漸飛遠, 母親和太陽, 正默默地相互挽留。
夕陽將母親躬身田壟的脊背, 化為一道黃昏的剪影, 斜斜地灑在土地上。 母親, 不辭辛勞地把太陽從東邊背到了西邊。 而母親像鏟除貧窮一樣, 鏟除土地上肆意瘋長的野草。
大地開始肥沃, 斜陽轉瞬即逝, 空中的星星, 若隱若現(xiàn)……
太陽明晃晃地照著, 城市被陽光洗得發(fā)亮。
父親站在高高的腳手架上, 不停地忙碌著, 影子像翅膀, 吊在半空, 可以馱動那一方陽光。 父親, 黑瘦, 牙關緊咬, 踩得腳手架, 一步一顫, 空中有震碎的汗粒落下來。
只有太陽心里最清楚, 城市一年比一年, 高了。
吃五谷雜糧長大的我, 居鋼筋水泥城市的我。 追趕太陽, 繼承了生生不息的信仰, 在青春的記憶里, 我的生活中沒有哭泣!
太陽出來了, 大地光鮮起來。
受傷的衣服, 痛往心里鉆。
徐徐展開, 它的傷口, 像一個久違的早已失散的夢, 在小鎮(zhèn)路邊簡易搭建的房子里, 與縫補的人不期而遇。
樸素、 純粹、 簡單……這溫暖的詞匯, 被一雙粗糙、 布滿老繭的手, 慢慢說出。 任何一件受傷的衣物, 只要縫補的人, 一針一線, 輕輕一勾。 受傷的心, 就不再喊痛。
這祖?zhèn)鞯氖炙嚕?是經(jīng)久耐用的生活; 也是一顆心, 反復操練的品德。
縫補的人, 在那簡陋的房里, 給布衣打著無數(shù)的補丁, 即使在數(shù)九節(jié)令里, 也不寒冷!
時代在進步, 很少人再縫縫補補了。
衣食無憂, 縫補仿佛低人一等, 與世界格格不入。 受傷的衣物, 成了棄兒。 雨雪遭遇風霜后, 心里的痛, 早已結成了痂。
如今, 有些母親、 妻子和女兒們, 針、 線、 剪刀怎么使用,她們都不會了。 縫補不見了, 這個曾經(jīng)與傷口有關, 與衣服有關,抑或與貧窮有關的手藝, 無人問津了。
遺忘縫補, 就傷害了歲月。
會縫補的人, 俯下身子, 穿針引線, 密密縫補著塵世的殘缺、漏掉的時光——天下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