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芮茸
把目光從雪域之外放回了高原大地上,重新汲取衛(wèi)藏勉唐、欽孜等畫派中的一些精華,最終流變成為現(xiàn)在的噶瑪噶赤·杰秀白嘎畫派,以白嘎之名屹立于西藏唐卡繪畫之林。
白嘎處于邊壩、比如、嘉黎三縣交界處,古往今來一直是三地往來的重要一站。舊稱“嘉須奔噶”,屬霍爾三十九族地區(qū)。現(xiàn)杰曲一帶的羊秀鄉(xiāng)、白嘎鄉(xiāng)在古時曾是“杰秀” 部落的重要領(lǐng)地。故而,白嘎也常常被稱為“杰秀白嘎”——“杰”指杰曲,“秀”為居住之地的意思。
散落在杰曲沿岸,被夏日野蠻生長的鮮花和野草包圍的殘垣斷壁提醒著來訪者——這里也曾是傳說中的蘇毗故地。只剩兩面墻體的古碉樓聳立在高地上,俯瞰著山谷里往來的居民,寺廟建起,村落形成。發(fā)展至今,現(xiàn)在的白嘎鄉(xiāng)轄23個行政村,2010年統(tǒng)計7431人。
白嘎鄉(xiāng)政府大樓前的廣場上,有一個極具標志性的白色蓮花雕塑,當?shù)厝私忉專骸鞍赘隆敝傅氖恰鞍赚敻虏肌?,即白蓮花的意思。在離鄉(xiāng)政府駐地不遠的喜江村,有一片呈現(xiàn)出吉祥的八葉白蓮花狀地形的土地。
公元1179年,噶舉巴的僧人杰巴·吉丹貢布,在這里修建起了一座后來因唐卡而盛名遠揚的寺廟——白嘎寺。盡管三百多年后,高僧其吾乃典·洛桑尼瑪將這個寺廟改教格魯巴,但白嘎寺的畫師們還是吸收了與噶舉巴淵源深厚的噶瑪噶赤畫派的風格,最終形成了獨具一格的——杰秀白嘎畫派唐卡繪畫技藝。
噶智唐卡落地古道白嘎
公元16世紀中后期,由第八世噶瑪巴·彌覺多吉“化身”南喀扎西創(chuàng)建的嘎瑪嘎赤畫派,位列藏族唐卡的三大流派之一,亦簡稱“噶智派”。第八世司徒活佛司徒·曲吉迥乃曾概括:“噶瑪噶赤畫派的用筆和色調(diào)吸收了內(nèi)地工筆畫的風格,而空間環(huán)境的布局則采納了印度畫風,在總體格調(diào)上繼承了‘門派和‘欽派的傳統(tǒng),兼容了三種繪畫的優(yōu)點和長處?!?/p>
嘎瑪嘎赤畫派的唐卡采用散點透視的手法,使畫面顯得層次分明、內(nèi)容幽邃;又以一套研制金汁及涂金、磨金、勾金線、刻金、染金的絕技聞名。最終形成了明顯區(qū)別于衛(wèi)藏勉唐、欽孜兩大畫派的特征。具有漢地特色的噶瑪噶赤畫派流傳到白嘎畫師的筆下,產(chǎn)生了一種新的可能。但實際上,在嘎瑪嘎赤畫派藝術(shù)在白嘎的傳承和發(fā)揚之前,白嘎寺的畫師們已經(jīng)開始了一代代的傳承,因為這份傳承也使得古道白嘎的文化底蘊與藝術(shù)氣息更加濃郁。在這里成長起來的畫師們并未安于現(xiàn)狀,而是在如法的基礎(chǔ)上,不斷地探尋唐卡繪畫的真諦與邊界。把目光從雪域之外放回了高原大地上,重新汲取衛(wèi)藏勉唐、欽孜等畫派中的一些精華,最終流變成為現(xiàn)在的噶瑪噶赤·杰秀白嘎畫派,以白嘎之名屹立于西藏唐卡繪畫之林。
噶瑪噶赤·杰秀白嘎畫派的歷史可追溯到600多年前,期間出過拉格、多覺、桑多、多杰等繪畫手法精湛的多個唐卡繪畫師。白嘎寺噶赤派唐卡第七代傳承人土登次旺,是近代以來盛名遠揚的一位唐卡繪畫大師,他不僅擅長繪畫唐卡,還精通雕塑。據(jù)土旦羅杰畫師回憶:“白嘎寺于1984年左右重建,在白嘎寺土旦次旺和赤列格桑等畫師的帶領(lǐng)之下,當時寺內(nèi)的泥塑佛像、唐卡、壁畫全部都是由白嘎寺內(nèi)部的僧人完成,沒有請寺廟以外的人幫忙”。這在藏地的寺廟實屬鮮見。除了完成本寺的修復重建之外, 土登次旺大師也長期在比如、索縣、嘉黎等地開展壁畫修復和重繪工作。
在這里,創(chuàng)新與傳統(tǒng)并不沖突。土登次旺堅持用傳統(tǒng)的方式帶學徒,先學習經(jīng)論,再畫唐卡。他先后培養(yǎng)了多批學員,如今比如縣白嘎寺唐卡文化有限責任公司所屬唐卡學校的三位資深唐卡畫師:次仁羅布、土旦羅杰、加旦,以及西藏雪堆白傳統(tǒng)手工藝術(shù)學校的白瑪格桑老師,均出自土登次旺大師座下。拉薩色拉寺、哲蚌寺、四川甘孜石渠色須寺等著名寺院,至今都存有土登次旺大師和他學生們的手跡。
2014年前后,白嘎寺附近建立起了一座教授唐卡繪畫技藝的學校,49個來自周邊村子、不同年齡段的孩子在這里學習唐卡,寺廟承擔學費?!斑@些孩子完成義務教育之后,為了給他們增加一項就業(yè)技能,只要他們想學,就給他們教。”寺管會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
以前唐卡在寺廟里傳授,都是僧人在學,女眾不允許在寺廟里面待,但現(xiàn)在有三個女學員。除此以外,三位唐卡畫師始終奉行老師土登次旺的唐卡教學思路,必須按照傳統(tǒng)的教學方式走,至少保證七年的學制就是其中之一。傳統(tǒng)唐卡繪制的程序極為復雜, 流程必須嚴格依照經(jīng)書中的儀軌及上師的指導:繪前儀式、制作畫布、構(gòu)圖起稿、著色染色、勾線定型、鋪金描銀、開眼、縫裱開光等一整套工藝——這些都反映在唐卡學校的課程設置中,循序漸進。
寺廟之外的唐卡傳承
兩層的教學樓里,每一個房間呈現(xiàn)出唐卡繪制的不同階段。一樓盡頭的是一個光線比較柔和的教室——剛?cè)雽W的孩子在這里學習如何制作畫布?!鞍寻咨牟加镁€縫在板子上,再用清水打磨,然后曬干。再刷上一層由膠和礦物顏料混合而成的白色液體,自然晾干后,又再用石頭去打磨,整個流程大概需要15天左右?!碧瓶▽W校的老師說。
彼時,一個小男孩正在使用一塊黑色的石頭打磨畫布。當我問及,他害羞地將手掌攤平,使得石頭的形態(tài)得以完整地展示出來——可以看出一面是拱形,弧度完美貼合手心,表面上可以清楚地看出石頭原本粗糙的紋理。經(jīng)年累月的撫摸,整塊石頭已然包漿,外表呈現(xiàn)出一種接近玉石的溫潤質(zhì)感。石頭的另外一面,由于無數(shù)次與布面的摩擦表面變得光潔如鏡,只有毛糙的邊邊角角能看出它原本的樣子。據(jù)說這塊石頭已經(jīng)傳承了五代畫師。
旁邊的教室里,縫紉機、布料一應俱全。這里是完成一幅完整的唐卡需要做的最后一步——裝裱。杰秀白嘎畫派的特點之一就是裝幀考究,畫布周圍邊框材料的選擇,以及唐卡上面蓋布——布、絲綢、針線,以及牙條、顏色、布局等講究搭配適宜,力圖裝幀的布和畫完美地融為一體?!捌鋵嵲谥喇嫷某叽缰?,就可以根據(jù)畫的風格和內(nèi)容著手裝裱了,可以和唐卡繪制同步進行?!惫ぷ魅藛T解釋道。一般的唐卡尺寸都是既定的,而杰秀白嘎畫派的唐卡尺寸根據(jù)唐卡的內(nèi)容和需求而改變,明顯區(qū)別于其他畫派的唐卡。一樓的另一端是一個展示廳,繪制好的唐卡依次陳展在房間四周,中間是唐卡繪畫使用的扎西彩虹牌藏傳礦植物顏料和相關(guān)書籍展示玻璃柜。
學校的工作人員引導我們走向二樓:“二樓光線比較好,繪畫課的教室集中在這層樓?!睒翘莸囊粋?cè)是頒發(fā)給白嘎寺唐卡文化有限責任公司的“那曲市文化示范基地”的牌匾。另一側(cè)是“白嘎寺唐卡繪畫班課程表”。上課時間是從周一到周六上午,每天的課程從早上7點的早自習延續(xù)到下午6點結(jié)束。課程內(nèi)容除了常規(guī)的美術(shù)課,還有漢語、藏語以及法律知識。除了三位經(jīng)驗豐富的老畫師——次仁羅布、土旦羅杰以及加旦之外,還有寺管會和駐寺警務室的工作人員來共同分擔這些教學內(nèi)容。走廊兩邊的學習園地上黏貼著唐卡學校學生們的漢、藏書法作品,或遒勁有力、或雋秀清逸、或樸茂工穩(wěn)…讓人不免聯(lián)想,寫下這些書法作品的年輕畫師們各自的繪畫風格。
初級班的教室靠近樓梯一側(cè),這里學習的時長是一年左右。這個房間的學生年齡看起來不大,他們安靜地圍坐在教室四周,兀自畫著一些簡單的線條。中間有一個藏式的爐子,天氣寒冷的時候點燃牛糞,暖意向四周彌漫開去,小畫師們就可以安然專注于自己的繪畫世界,而不用擔心身體會因為久坐而僵冷。
“這里并不一開始就講怎么畫唐卡,而是學習理論知識,然后學習基本的線條。教學也沒有現(xiàn)成可用的教材,但幾位經(jīng)驗豐富的畫師已經(jīng)把要講的內(nèi)容都儲存在腦海里了,他們會根據(jù)每一撥學生的實際情況和需要,設計最適合他們的學習資料?!惫ぷ魅藛T說道。畫唐卡需要坐得住,開始學畫的小孩正是最活潑好動的年紀,緣何能夠安然入座,一坐就是幾小時、幾個月、甚至是一生。幾十厘米見方的畫布上,俯仰之間,納須彌于芥子。對于普通人來說,真是難以想象。
隔壁的教室是初級-中級班的過渡。在初級班,學生只學畫簡單的八寶吉祥圖一類,積累一定的繪畫基礎(chǔ)。但到了這里,他們正式開始學習唐卡,接觸 “度量”。在行家眼里。鑒賞一幅唐卡的基本條件就是“度量”,其次再論其藝術(shù)價值。一幅手繪唐卡,應該是嚴格按照儀軌標準如法繪制而成。近千年來,歷代的唐卡畫師都是按照這樣的度量經(jīng)來繪制佛像,一旦失去了這樣的度量,不按照這樣的比例去繪制,也就失去了佛像的美感,也就是對佛的褻瀆與不敬。沒有太多創(chuàng)作性的成份,恪守《度量經(jīng)》,也是唐卡區(qū)別于其他繪畫種類的魅力之所在。
中級班在樓梯的另一側(cè),這里的學生在上一個班級學完線條白描之后,逐步開始接觸藏傳礦、植物顏料,包括配色、調(diào)色等。繪制傳統(tǒng)唐卡所用的顏料, 全部取自天然物質(zhì), 基本上都是產(chǎn)自于雪域的天然礦物、植物。由于這些顏料礦物是在一定的地質(zhì)環(huán)境下形成的,具有較穩(wěn)定的物理、化學性質(zhì),所以使用天然礦物和植物顏料繪制的唐卡,色彩歷久彌新。到了這里,對唐卡畫師掌握這一技藝的要求又更上一層樓。完成這一階段的學習,學生就可以在老師的指導下畫出一幅完整的唐卡。
隨后學生們就進入高級班,這個班的學生基本上學唐卡都在六七年以上了,他們可以自己獨立完成一幅唐卡。學生們熟練地交換使用著粗細不一的畫筆,靈巧地完成每一處轉(zhuǎn)筆和運筆。再嫻熟地用舌頭舔過筆尖,岔開的毛立刻溫順地湊到一起,變成了完美的圓錐形……仿佛自動生成了一個結(jié)界,完全不受我們打擾,他們沉浸在自己筆尖的世界里。難以想象,萬一不經(jīng)意地一拐肘,將會對畫布上那毫厘之間的線條造成什么樣的影響,所以我們都小心翼翼地移動,盡量不要發(fā)出大的聲音,以防驚擾到“入定”一般的畫師們。作為杰秀白嘎畫派的弟子,他們的畫風具有強烈的杰秀白嘎畫派特點:唐卡居中的主佛十分突出,而周圍的點綴比較簡約。從繪畫風格來看,噶瑪噶赤的風格一眼就看出來了,其他畫派的特點在白嘎歷代畫師的筆下熔于一爐。
文化課教室在一側(cè)的盡頭,不像前面幾個教室空間相對分散,學生們席地而坐,各自面對著自己的畫框和一張畫布。上文化課房間的陳列方式顯然要更接近我們常見的教室:一進門就是一塊寫滿了漢語和藏語單詞的黑板,桌椅緊密整齊的排列著,地上鋪著綠色的草皮,牧區(qū)的氣息使得嚴肅的課堂氛圍瞬間柔和輕松了許多。
工作人員給我們介紹每到一個教室時,幫著掀起藏式門簾的加旦畫師,現(xiàn)年54歲,同時兼任學校的藏文書法老師。采訪這天剛好星期五,全天都是藏語文課,黑板上的優(yōu)美的藏文書法字體大概就是加旦畫師之手。上課之余,他全程陪同我們參觀教室,溫文爾雅地給我們引路。
從“傳承人”到“傳承人群”
三位授課的畫師中,次仁羅布畫師是現(xiàn)在白嘎寺噶赤派唐卡傳承人,相對于另外兩位畫師,他的話不多。在我們提出想要看一下三位畫師親手繪畫的唐卡后,他主動邀請我們到他的僧舍去參觀,并準備了新鮮的酸奶。干凈整潔的僧舍內(nèi)沒有多余的家具,裝飾品是次仁羅布畫師親手繪畫的唐卡。
站在僧舍二樓的陽臺上往下看,一樓小院子的花開得正好。在自己家里,次仁羅布畫師和土旦羅杰畫師放松地與我們寒暄聊天,將他們早年在白嘎學習唐卡的經(jīng)歷向我們娓娓道來。
白嘎寺重建時是他們接觸繪畫的契機,當時他們都是十幾歲的孩子,最開始學著在木頭上畫一些簡單的圖樣,然后畫壁畫,最后學唐卡,迄今已經(jīng)超過了三十年,但他們現(xiàn)在還在學習畫唐卡。
過去白嘎寺的唐卡繪畫都是在寺廟里傳承,戒律之嚴格自然不言而喻。每一個僧人幾乎都要經(jīng)歷從廚房打雜——打水、掃地開始學起,一步步走到經(jīng)師、畫師。 “以前條件差,在一塊類似墻薪的黑色上,先刷上一層油,再在表面撒上一層白色的土,用自己制作的筆在上面畫線,學到后面基本上可以把整個佛像在木板上畫出來,這樣的學習要延續(xù)兩年時間。接下來就可以用黑炭在木板上畫了——原因是手一擦就可以擦掉,可以反復在木板上畫?!蓖恋┝_杰畫師說。相對而言,現(xiàn)在學習唐卡的孩子們條件顯然好了許多,所有的用料一應俱全,而且由學校免費提供。
現(xiàn)年50歲的土旦羅杰畫師,戴著一副金屬邊框的眼鏡,他指甲里面還殘留著顏料顆粒物,最近他在上中級班的課,給學生教藏傳礦物顏料的使用方法:特殊的打磨工藝使得藏傳礦物顏料明顯區(qū)別于其他地區(qū)礦物顏料——顆粒的粗細不一樣。
藏傳礦植物顏料制作技藝國家級代表性傳承人阿旺晉美老師曾介紹過:“同樣的青和綠,粗細不一樣,有的像沙粒一樣粗,很粗很粗,有的又需磨的很細,而內(nèi)地(礦物顏料)從頭青到四青是一樣細的,但我們(藏傳顏料)要求必須要保持不同粗細狀。 藏傳礦物顏料有個特點即顆粒越粗,目數(shù)約小,它的色相越深。所以唐卡畫家、或者我們在加工過程中都是要注意和把握的。”
由于這個特性,相應產(chǎn)生了特有的使用技法及工具,比如使用九眼石來打磨、調(diào)制膠的多少等等:“這些顏料本身雖然顆粒粗,但是絕對不能從唐卡上掉下來,所以適量的膠和打磨工藝十分重要?!?同一塊原礦石,可能同時可以提取出青色和綠色,再通過傳統(tǒng)的技藝又可以將綠顏色繼續(xù)細分出頭綠、二綠、三綠、四綠等。而每種顏色適用范疇也不相同:“比如二綠用在天空,三綠用在表現(xiàn)水的方面……唐卡繪畫中這些都是固定的。”
對于初學的學生來說,化學顏料其實更容易上色,而藏傳礦物顏料在使用時可能需要反復上色好幾次后才能飽和度才出來,而且價格相對更高。但白嘎的畫師們還是堅持使用藏傳礦植物顏料,來繪制真正的唐卡。
唐卡繪畫是一項線條精密、顏料復雜的工藝,過去的唐卡學徒一般從十歲左右開始學藝,二十五歲前后到達創(chuàng)作頂峰。再上一些年紀,眼神衰退,就很難繼續(xù)從事這份職業(yè)?,F(xiàn)在的孩子必須先完成基礎(chǔ)教育,初中畢業(yè)之后已經(jīng)十五六歲了。但無論如何,有年輕人愿意學習,這份傳承就不會斷?!艾F(xiàn)在高級班的孩子們,有的已經(jīng)學了七八年,盡管畫的很好了,還在繼續(xù)學習?!眰鞒腥舜稳柿_布欣慰地說。
去年縣里直接來寺廟采購了一批唐卡用于陳展。但他們始終堅持“不是為了生意,重要的是傳承?!比划嫀煴M可能把從老師手上學會的技藝傳授給學生們,至于學成之后,學生們何去何從,他們并不執(zhí)著。
從僧舍回到唐卡學校已經(jīng)下午七點多,白嘎的天空絲毫沒有呈現(xiàn)出一點黃昏該有的樣子,學生們早已放學。教學樓大門右側(cè)有一個鐵架子,中間懸掛了一片鐵塊,邊上放了一個榔頭。以不同的頻率敲擊鐵塊,可以分別發(fā)出上課、下課的信號。對于時常停電的白嘎來說,這個老式的響鈴方式十分實用,目前國家電網(wǎng)已通電。
加旦畫師給我們演示了一下上課鈴該怎么敲,榔頭觸及鐵塊的瞬間,一聲悶響像是數(shù)百年前傳出來的,隨后聲音水波一般慢慢擴散開來,越過旁邊悠然吃草的牦牛、穿過晾曬牧草的空木架子、透過白嘎寺的墻壁,余音縈繞在周圍的村莊、農(nóng)田里。我們開玩笑說:“可別把走在回家路上的孩子們給嚇回來了。”于是他就沒再繼續(xù)。如今,白嘎寺的唐卡繪畫技藝宛如那一聲鈴音,漸遠漸無窮。從寺廟到社會,從傳承人到傳承人群,一聲令起,百千回音,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