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婧含
“我昔東海上,勞山餐紫霞。親見安期公,食棗大如瓜。”茫茫東海,無處尋覓蓬萊。仙人安期生睹滄海桑田,千年一瞬。某日飲醉,遺墨于石上,石上便長出了絢爛桃花。“墨痕乘醉灑桃花,石上斑紋爛若霞?!睆拇?,我盛開在人世間,更秉承一縷墨香盛開在三千年的詩篇中。
自《詩經(jīng)》之靈氣,歷秦漢之樸拙,唐之明艷,宋之清麗,明清之濃艷流俗,在歷代詩人的筆下,我時而嬌艷如初嫁少女,時而閑靜如隱士仙人,時而滄桑如英烈美人。我有時高杳如神話,有時又平易如井畔鄉(xiāng)鄰。
河岸邊,我綻放,靜觀身側(cè)孩童嬉戲玩鬧,日光流轉(zhuǎn)映照其臉龐,如枝丫上我的花瓣,飽滿而潤澤,天真而純凈。笑聲如天堂的輕鈴,清脆地點亮了四面風(fēng),不被風(fēng)塵浸染,這無瑕的純,一如初綻的我,一如孩童簇?fù)淼男录弈铮髅膵善G,光彩照人:“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p>
“歲月靜好,流年無殤”終究只是期盼與祝福,我歲歲如約綻放枝頭,人世間卻早已狼煙起、戰(zhàn)火飛。我注定要走進一個人的詩篇,在他的筆下綻放異樣的光彩。“忽逢桃花林, 夾岸數(shù)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睂懴逻@文字的他,曾經(jīng)也生猛年少,仗劍遠(yuǎn)行,一心救主于困厄,更立志救萬民于水火。只是,亂世難遂良人愿,處處梟雄起烽煙,他不甘“為五斗米折腰”,又難棄平生志,只能歸去園田,把這份信念找一處所安放。于是,我盛開的地方在陶公筆下幻化成形:
“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睆拇耍疤一ㄔ础本褪歉火?、豐足、明媚和安然的象征!成了世人向往的理想世界。然而,千年間,除了那曾短暫逗留的漁人,再沒有幸運兒到過那里。
縱然在盛極一時的大唐,我確實曾經(jīng)有“桃花春色暖先開,明媚誰人不看來”的傲嬌,有“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的豐足,更有大明宮 “九重春色醉仙桃”的富麗,可赫赫繁華依然難掩“路有凍死骨”的凄涼。花開花落,墨跡猶香,漁陽鼙鼓已滾滾動地而來,嘩啦啦大廈將傾,詩圣的筆下,“桃花源頭”依然是無處追尋。
盛衰更迭,歲月無痕。我依舊綻放于人世,也依舊綻放在代代文人墨客的詩篇中。世人見桃花而不見桃源,桃源只在夢中。
這一夢,千年。如今,我閱盡人世滄桑,依然在春風(fēng)中輕揚,一如仙人潑墨石上初綻。只是,人們已不必刻意尋找桃源,身邊已經(jīng)處處桃源,處處歡歌,處處笑語,黃發(fā)垂髫,并怡然自樂。
滿樹和嬌爛漫紅,萬枝丹彩灼春融。在新的詩篇中,我被這樣描繪:“倚春而立,裙袂飄飄,詩意的紅,點燃一樹春光?!?/p>
“一樹”怎樣安放我的情懷?我綻放千年,我留墨千載,終于靠“詩意的紅,點燃一世的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