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夢寒

在我們國家比較流行的裝修或者家具設計風格中，“歐式風格”是很受歡迎的一種。那些精雕細琢的繁復花紋、明快富麗的色彩、纖細的曲線、流暢的弧度，以及充滿了異國情調(diào)的優(yōu)雅、輕盈、柔美，讓很多人欲罷不能。國人眼中的這種“歐式風格”雖然在藝術發(fā)展史上存在時間非常短，但是受東方藝術的影響較大，因此在歐洲人眼里同樣具有異國風情，它還有個特別好聽的名字——“洛可可”。

洛可可藝術產(chǎn)生于18世紀的法國，它的前身是相對莊重古典的巴洛克藝術。藝術流派的產(chǎn)生和歷史的發(fā)展一樣，常常會被很多種力量裹挾，最后朝難以預料的方向發(fā)展。就像大革命前夕的法國，啟蒙運動正在以摧枯拉朽的力量撼動著岌岌可危的封建王朝，去深入體驗真實樸素的平民生活，是思想家向藝術家發(fā)出的倡議。而與此同時，充滿了享樂主義色彩的巴洛克藝術卻正在變成甜膩和香艷的洛可可主義。特別是路易十五即位后，他的情婦——大名鼎鼎的蓬皮杜夫人，是一位集美貌與智慧于一身的貴婦，她用獨到的藝術眼光將體現(xiàn)貴族奢華的洛可可藝術推向了高潮。于是，從建筑到服飾，從家具到瓷器，一切都如美術史家龔古爾兄弟所說：“藝術的理想從雄偉轉(zhuǎn)向了愉悅，講求雅致和細膩入微的感官享受遍及各處。”像我們熟悉的電影《加勒比海盜》，里面的建筑、裝飾、瓷器、服裝，甚至裝海王之心的小箱子，都完美再現(xiàn)了洛可可藝術的特點——精致、華麗、柔美且繁復。

就好比建造豪華宮殿的可能是普通人，描繪貴族生活的也不一定就是貴族。洛可可繪畫最重要的人物讓·安東阿·華托，就出生于一個鄉(xiāng)村燒瓦匠的家庭。雖然幼年的生活清苦，但他還是對繪畫和詩歌有著與生俱來的熱情，這也讓他注定成為一名理想主義者。

跟其他畫家的經(jīng)歷不同，華托是成名之后才被美術學院接納的。他18歲時就去了巴黎，先是在一個畫店里當學徒。民間的畫店跟畫廊不同，主要是面向一些格調(diào)不高的顧客。華托的工作就是為畫店臨摹一些銷路好的古典主義名畫。后來他又跟隨一位舞臺布景畫家學藝，之后又拜一位裝飾畫家為師，這些經(jīng)歷幫他打下了非常堅實的繪畫基礎。他研習了巴洛克繪畫大師魯本斯和17世紀其他荷蘭畫家的色彩技巧，同時又掌握了舞臺布景的構成方式，終于在1712年完成了他的成名作《舟發(fā)西苔島》。

西苔島是古希臘神話傳說中的愛情島，據(jù)說是愛神和詩神游樂的地方?！吨郯l(fā)西苔島》畫的是三姐妹帶著各自的戀人出發(fā)去西苔島的場景。整個畫面人物和布景的安排有比較明顯的舞臺美術效果，光線和色彩都如仙境一般柔美，充滿了浪漫的夢幻效果，像極了年輕人心中愛情的樣子。正是因為這幅畫，華托被法國美術學院吸收為院士。他嫵媚柔美的畫風深得貴族階層喜愛，人們稱他為“游樂慶典大師”。

隨著華托的名氣越來越大，他的訂單也多了起來，生活狀況得以改善。他一如既往地勤奮，一如既往地嚴苛對待自己的作品，他常常自責畫得不夠好，買家卻給了太多的錢。華托的內(nèi)心跟他的畫一樣純凈而美好，但是他的人生卻是另外一個樣子。他身體瘦弱多病，長期的勞累使他染上了肺病。他畫了那么多甜蜜的愛情，自己卻終身未婚，貴族的奢華生活一直與他無緣。他善良溫柔，同時又敏感脆弱，與他的畫相比，他的生活要單調(diào)得多，似乎他畫的只是他不敢奢望的夢想。也許正是因為如此，他的畫中總會流露出一絲淡淡的憂傷、寧靜，又讓人心動。

洛可可主義產(chǎn)生于法國貴族階層衰落時期，所以有人說這種虛幻的浮華只是權貴們在用紙醉金迷的享樂逃避現(xiàn)實的殘酷而已。從藝術批評的角度講，洛可可主義也因為過于矯飾和膚淺而備受詬病。就連華托本人的創(chuàng)作風格，也在后來漸漸歸于現(xiàn)實主義。他的最后一幅作品《熱爾森畫店》就完全是寫實的，雖然還是表現(xiàn)貴族生活，但已經(jīng)沒有了虛幻的光影和詩意的夢境。這幅畫是他一生中尺寸最大的作品，是為了答謝畫店老板在他還名不見經(jīng)傳的時候?qū)λ膸椭鞯摹?/p>

1721年，年僅37歲的華托由于肺病復發(fā)，在馬斯河畔諾讓市自己的畫室中去世。之后不久，一度風靡整個歐洲的洛可可藝術隨著拿破侖的崛起，退出了歷史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