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萍

故鄉(xiāng)的味道說不清，理不明，但卻絲絲縷縷縈繞心頭。故鄉(xiāng)的味道更多時候是對故鄉(xiāng)特有美食的回味和依戀。

小時候，故鄉(xiāng)的味道是遠遠看見的炊煙，濃郁的煙火氣息里是平凡人家的一日三餐。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父母總能變換著花樣，滿足我們甜蜜的期待。

長大后，故鄉(xiāng)的味道成為了美好的回憶。弟弟離開故鄉(xiāng)多年，每年都要讓母親給他郵寄家鄉(xiāng)的醬菜。在家的日子他是不愛吃這些的，離開以后反而懷念。母親每年都要做一缸黃豆醬，立秋過后還會腌上一大缸的卜留克咸菜和酸菜，把腌透的卜留克切成細絲晾干，吃的時候用水泡一泡再放上調(diào)料，特別下飯。北方人都愛吃咸菜醬，一頓沒有仿佛吃飯都沒有滋味。北方人也多愛種植卜留克，因為它非常耐寒，對于無霜期只有一百余天的故鄉(xiāng)這是最適合耕種的作物。據(jù)說這卜留克是從俄羅斯傳過來的，名稱也是俄語音譯過來的。饑荒年代，卜留克曾是北方人的救命菜。弟弟曾在居住的唐山試種，但是結(jié)的卜留克很小，味道也不如北方的好。卜留克味道是故鄉(xiāng)獨有的味道，包含著童年往事和悠悠鄉(xiāng)情。

久居異地他鄉(xiāng)，如果在某一日，突然找到壓在冰箱角落的野菜柳蒿芽兒或是一瓶藍莓果醬或是一袋凍山丁子，那興奮幸福就如同中了大獎。無論多遠，心和故鄉(xiāng)也被拉得近了。

故鄉(xiāng)雖偏遠但卻慷慨給予人們無數(shù)野生珍寶。各種野花野草野菜都是很好的藥材，各種冷水魚在不同節(jié)令收獲，滿山的野果子、松樹塔，野生蘑菇木耳滿足著人們的味蕾。

六七月份是羊奶子（學名藍靛果）成熟的季節(jié)。也許它外形像羊奶子所以得名吧。紫色橢圓形的小果，表面有一層天然的均勻白霜，是藍莓科的一種，和藍莓的顏色味道都很相似，酸酸甜甜的。說來奇怪，家鄉(xiāng)根河以北各鎮(zhèn)野外山林里都有羊奶子，出了根河地界就連羊奶子秧也見不到了。和藍莓一樣，這種飽含花青素的野果對土壤酸堿度、濕度、溫度和光照都有很高的要求，它只生長成熟在適合它的土地上。羊奶子是故鄉(xiāng)野果中成熟最早的，之后便是高粱果，人稱野草莓的，還有水葡萄等。

立秋前后，野果子陸續(xù)成熟時，我們拿著盆盆罐罐就上山采杜斯（輕聲，學稱藍莓）。那一棵棵及腰高的杜斯秧上掛滿了藍盈盈的果，像一顆顆藍寶石灑滿山坡。那么多的杜斯，把山染成藍色，連夜里的夢都變成了藍色，晶瑩剔透的。我大口吃著，開心采著，常常在夢里笑醒。家里每年都會將藍莓加冰糖慢火熬成果醬，這不加一滴水的純綠色食品，令商場超市里包裝精美的各類果醬飲品自慚形穢。母親還總將秋天采回來的藍莓果一層果一層糖滿滿一瓶密封在大罐頭瓶里，冬天拿出來還果粒飽滿，酸爽清涼。藍莓現(xiàn)在成了世界十大健康食品之一，更多的人認識了長在山林里的它。

除了最有名的藍莓，還有紅豆，山丁子、稠李子等等，大都是酸甜的。稠李子要經(jīng)霜后才好，熟透了黑得發(fā)亮，一串串掛在樹上，像一串串黑珍珠。這個果子用來泡酒有強筋壯骨的功效，但是不能貪嘴，否則舌頭嘴唇都成了黑色，舌頭木木的，嗓子眼兒干干的，吃什么都沒有味道了。幾場霜凍過后，小伙伴們常常結(jié)伴去采熟透的稠李子和山丁子。當?shù)厝撕苌儋I來吃，大多想吃就自己采或是互相贈送。稠李子樹很普遍，市區(qū)里或是郊外不遠都有很多高大茂盛的稠李子樹，春季開花時滿城飄香，潔白的花朵昭示著北方春天的來臨。我們小心翼翼盼著等著，直到“六一”前后沒有霜凍，就確定稠李子一定大豐收。根河小城每年“六一”前后常會有一場霜凍，正在開花的稠李子如果遭遇霜凍，就會影響收成。直到下透了雨，天氣漸漸熱了，我們才放心，想著今年稠李子又是一個豐收年。

松樹塔我只去采過一回。采松樹塔是很艱辛的體力活，要坐汽車到幾十公里外的深山老林，找一處平整的空地安營扎寨。結(jié)松樹塔的偃松常常長在海拔在一千多米高的山上，盡管我們駐扎的帳篷已經(jīng)在半山腰，但是采松樹塔還要走很遠的路，爬很高的山。早晨四五點就要起床，山間的云霧還未散去，山樹、帳篷都籠罩在霧里，我們成了住在霧里的仙人。直到太陽升起來，把彌漫的霧扯成一縷縷一塊塊，我們才開始上山。采滿袋子扛回駐地，午飯后常常再出去一次，在太陽落山之前回到駐地。為避免在原始森林迷路，遇到陰雨天我們就雨休。

成熟最晚的應(yīng)屬紅豆了，這種果子最耐寒，即使寒冬臘月，撥開厚厚的雪，它的秧緊貼地面，葉子還是挺括油綠的，下面藏著一串紅色的果。

一年又一年，野果子甜蜜了山里孩子的童年。這濃郁的野果味道深深印在心底，凝成無法忘記的故鄉(xiāng)味道，那個承載歡樂、包容得失，陶冶性情還有灑下汗水的故鄉(xiāng)便在心里深深扎根。

故鄉(xiāng)的味道常常是你身在其中而不自知，只有與她分別后才會回憶她的好來。

每次出門一段時間回到家總會首選一頓熱氣騰騰的火鍋。各地雖然都有，但是總覺得不如我們這里的味道純正，呼倫貝爾大草原有著全國最豐饒的草原牧場，這里的南屯牛排和西旗羔羊可是馳名全國的味道鮮美。冬天外面寒冷，室內(nèi)親友圍坐火鍋旁，天冷酒熱，人心也熱。到了夏天也會吃火鍋，吃出個透汗人更舒爽。每逢春節(jié)前，北方滴水成冰的季節(jié)，我們都會買好分割好的牛羊肉塑封好郵給外地的朋友，很受歡迎。

從紅毛柳微微泛紅到河岸邊吹來溫暖季風，河水與浮冰碰撞春的生機;從稠李子花開芬芳到綠意鋪滿山川，晨霧與鳥鳴呼應(yīng)夏日清涼;從野果子飽滿成熟到沃野五彩斑斕，落葉與清風共舞秋的多姿;從白雪皚皚到群山靜穆瘦削，炊煙與夕陽呢喃冬的詩意……我都喜歡走在這片土地上，享受季節(jié)變幻，享受故鄉(xiāng)的愛和暖。

那舌尖上的味道，無論酸甜苦辣，隨著歲月的流淌越來越濃醇深厚，沉淀成無法割舍的故鄉(xiāng)情結(jié)，陪伴我們無論身處何方總有一份甜蜜的惦念和幸福的牽掛，也讓我們的心里充滿愛，腳下充滿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