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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蒼茫的人世(組詩)

        2020-11-18 12:39:59
        草堂 2020年10期
        關(guān)鍵詞:失意者明月山塵埃

        [戊戌秋日,父親墳前]

        那個睡在地下的人,活著的時候

        一生都在和各種雜草爭斗

        他用鐮刀和鋤頭,農(nóng)藥和革命

        讓它們學(xué)會順從,忍耐,不越界

        在地埂上茍且偷生

        直到他去世之后,那些草木

        才敢躡手躡腳地溜回來

        爬上他的墳頭,替他接受香火

        飲下我奠的美酒。在風(fēng)中大搖大擺

        吸完我點燃的黑蘭州

        曾經(jīng)的死敵,現(xiàn)在的親人

        時間的輪回之中,他們已經(jīng)和解

        學(xué)會了相依為命。當(dāng)我在塵埃里

        撲倒。一株野草輕輕拂過我的額頭:

        它居然有著父親手掌的紋路和溫度

        [海上遇雨]

        當(dāng)我在船舷上張望的時候,忽然而至的雨

        從頭頂上落下來,打濕了我的發(fā)梢,臉頰

        像一個可愛的闖入者。它落在甲板上

        落在藍(lán)色的大海上

        水花細(xì)密,盛開在異鄉(xiāng)的秋天。繼而

        海面又復(fù)歸于平靜

        仿佛某種神諭和安慰!這讓我

        想起身體內(nèi)儲藏的另一場雨

        在多年以前的小城,那閃電的利爪

        雷聲的鐵錘,伴隨著忽然轉(zhuǎn)向的風(fēng)

        一場雨,在一個青春期的少年體內(nèi)

        掀起了狂暴的泥石流,制造出了恒久的堰塞湖——

        在一場雨與另一場雨之間

        站立著的,是時間,是風(fēng)

        也是眼前這波瀾不驚,而內(nèi)心

        依舊戰(zhàn)栗著的大海

        [野 瀑]

        壯烈的事物總讓人仰視。你看

        那些退無可退的細(xì)流

        最后原諒了懸崖的突兀

        它們縱身一躍

        帶著一去不回的決絕

        這歡笑的水,痛哭流涕的水

        這絕處逢生的水,俯仰之間

        制造出巨大的清涼與霓虹

        似乎是對命運的寬恕與贊美

        在短暫的回旋之后,它們

        選擇了掉頭向東,不久的將來

        在印度洋或者太平洋,你將

        和它們重逢,那時候

        它已成為大海的一部分——

        在漫長而短暫的一生里

        在許多難以自決的時刻

        一滴來自明月山的水

        曾經(jīng)贈予我重新選擇的勇氣

        [背 叛]

        忽然之間,我驚訝于

        一些熟悉的事物,開始陌生

        譬如,一些再熟悉不過的字——

        譬如“手”

        那長長的一豎

        無論我怎么用力,它

        都不會像年輕時站得筆直

        譬如“口”

        下面的一橫

        我小心翼翼,它

        還是留下了很大的缺口

        像我中年干癟漏氣的嘴巴

        就連最簡單的“人”字

        我也是寫不好了

        后面的一捺,歪歪扭扭

        像一棵在暴雨閃電之中

        猶豫掙扎的樹——

        這簡單的書寫之中

        我距原來的我,愈來愈遠(yuǎn)

        離另一個陌生的自己,越來越近

        [去明月山]

        將一座山命名為“明月”

        它就照亮了一些人身前的道路——

        販夫走卒,達(dá)官顯貴,失意者,倉皇者

        深陷迷途的人,被伸手可觸的明月指引

        這古典的鏡子,時至今日

        依然錚亮如初,具有亙古的魔力

        能熄滅紛亂的塵埃,能按下暴動的大海

        不可避免。作為眾多深陷迷途中的一個

        我曾挾裹著一十三省的風(fēng)暴與雷霆

        也曾積攢了四十余載的頑疾與虛火

        當(dāng)我緣著棧道,亦步亦趨,提心吊膽

        終于來到太平山頂,當(dāng)那若有若無的

        云霧環(huán)繞我,擦亮我

        當(dāng)我終于可以對著天地長嘯一聲——

        我確信,在明月山之巔

        我咳出了內(nèi)心潛伏已久的淤血

        而不遠(yuǎn)處,那十二群峰鼓掌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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