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 弦
像江南一陣突然降臨的鵓鴣雨,
這片循入我視野的鴿群,
在天空騰挪,跳躍,俯沖,
發(fā)出“咕咕”的絳藍色鳴叫。
一如形跡可疑的空軍,
在天上排出各式詭秘的陣型,
從“人”到“從”,再到“眾”,
仿若一支神奇的儀仗隊伍,
從我的視野,呼嘯掠過。
沒見潛入瓦楞草叢躲貓貓的,
也沒見哪一只,飛往歐式城堡,
冷不防在十字架上發(fā)號施令的。
它們像受罰的愛情的囚徒,
騰挪,跳躍,俯沖,又到
那邊騰挪,滑翔,俯沖,
似一頭沖破鐵籠的發(fā)情的母獅,
撕扯著天空,嚙咬著火燒云,
仿佛跟云后的夕陽過不去,
試圖用全新的陣形之潛網,
(像漁夫最后勠力甩出的漁網)
去網住,藏頭詩一般的落日。
黃昏。馬放南山。一個人登上楠溪江最 高的山巖,
把鳧浮于江面的山巒的倒影,
看作一盞盞敞口、深腹、臥足,盛得下
半壁江山的大酒盅。
一個人在楠溪江的上游、中游和下游大擺宴席,
他邀上山里的神仙,水中的龍王,
邀上月宮里寂寞的嫦娥,和只砍柴不磨刀的吳剛,
臨風把酒。他掏出心中
這片長滿龜裂紋的社稷,往筆架山一擱,
對著在流嵐中舉行高峰論壇的十二峰,
振臂一呼:“開——宴——啰——”
一個人的邀請,不忽略有名無名的野花,
不冷落動聽或不動聽的夜鶯,
不屏蔽婉約或豪放的澗溪。
他把口含清露的蚱蜢,看成最濃的鄉(xiāng)愁,
把穿梭于淺灘的香魚,當作最好的情人,
把山的雄奇和水的澄澈,當成山水詩的藥引。
他不寫行書寫草書,把靈動如瀑的祝酒詞,
一揮而就,像一個瀟灑漂過36 灘,
繞過72 灣的草莽英雄,
用雅集了1500 年的別樣的詩意,成就一場
念天地之悠悠的曲水流觴。
三面環(huán)河的仁莊,是慢的——
鄉(xiāng)村游樂園上演的“小豬快跑”,是慢的。
春水里漸行漸遠的烏篷船,是慢的。
馬頭墻根下緊挨的馬蘭,是慢的。
蕩著八字步一不小心滾入小溪的丑小鴨,是慢的。
草垛里瞇著眼打盹的那窩狗崽,是慢的。
酷酷農莊藍精靈一樣的炊煙,是慢的。
把光頭阿二腦門當停機坪的野蜂,是慢的。
祠堂里供奉的祖先和各路神仙,是慢的。
而那只站在葦稈上像搜索5G 信號似的鸕鶿,
以及在潺潺溪口瞪著犀利目光的貓,是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