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長芯
“熟睡的草木在根須里做夢?!?/p>
秋蟲斂聲。世事包含著無法揣測的
延續(xù)性。起初生活給予教訓(xùn)
如今,一座花園多么安靜
仿佛一成不變的日子持續(xù)了太久
樓頂?shù)娜敲罚瑝嬒迈r紅的花瓣
陽光涂抹著金粉。辣椒干,翻秋花生
有著濃郁的香氣。一位年輕媽媽
搖晃嬰兒車,哼起歌來
在這片刻的出神中,我與她們仿佛
成了一家人。我們再不談
往昔與明日。諸事莫作
安靜,平和,與季節(jié)有了某種默契
那掉落的柿子交給饑餓的山鳥
山野岑寂,有著露水凝結(jié)的涼意
而星子掛在山巔,窺見了我們內(nèi)心
如河川和道路般
龐然的拐彎和痛苦的回環(huán)
我一直想去的地方,是山坡下的紅薯地
那里松針無聲地落,我可以
虛度一下午的光陰,和土地里
那些野孩子說說話
如果它們沉默,不愿回家
我就陪它們坐著,什么話也不說
―― 曠野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我心上沒有亂石。每一個紅薯都在
蓄積甜蜜……
我蹲坐路邊,寫《病中小記》
冥想,出神。一株羊蹄甲站在身旁
以落葉提醒我光陰流逝
我熟悉它,但并不心存熱愛
像對待一些人,善或惡,都不在意
一株植物需要多少溫情
夕陽、雨露、目光,已經(jīng)足夠
整個下午,我枯坐樹下
偶爾自言自語,這多么像它
忍不住了,就搖一搖葉子
也有鮮紅的花瓣睡在枯黃的草地上
我心存感激:那些羊蹄狀的綠葉
撒下濃蔭,將我短暫抽離
我看著那些翠綠的蹄印,心想
有多少我們看不見的羊群,漫步空中
默然,咀嚼著空氣、云朵
―― 如同我們孤身走過生活
――獻(xiàn)給親愛的自己
“在我身上你或許看見了秋天?!?/p>
病中翻閱莎士比亞,又忍不住
讀出聲來。藥水沒有體溫
一點(diǎn)點(diǎn)進(jìn)入體內(nèi),像極了光陰
起初與我們?yōu)樯?,偶爾也塌敗如山?/p>
無法握手言和。我記住此刻:
手臂僵硬,冒冷汗,咽痛
窗外的火棘,揪住女子的線衫
一只黑貓昏睡在屋檐下
我第一次對葉落這個場景
心生敬畏。我素來沉默,此時更甚
懶于打理自己,出門。但這
并不妨礙一條路走到絕境
繼續(xù)胡謅吧,在書桌前思量
或者到陌生的地方去虛度
一首詩會戛然而止……
而一個人的身體里,會有遙遠(yuǎn)和無限
夜風(fēng)涼涼的,像兒子剛退燒的額頭
從街道走過,就路過了蟬鳴
燈火和某種恍惚
我們都一樣,步履匆匆
受累于愛,攜帶著病歷、鐘表
和命運(yùn)的流水,什么話也不必說
像月亮,均勻地照耀著
又陷于人世的深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