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劇:趙希倫
上 集
“長征是宣言書,長征是宣傳隊,長征是播種機。長征是以我們的勝利,敵人的失敗宣告結束。”
1933年9月至1934年夏,中央蘇區(qū)紅軍第五次反“圍剿”作戰(zhàn),由于中共中央領導人博古和共產(chǎn)國際派來的軍事顧問李德,先是實行冒險主義的進攻戰(zhàn)略,后又實行保守主義的防御戰(zhàn)略,致使紅軍屢戰(zhàn)失利,蘇區(qū)日漸縮小。10月10日,中共中央、中革軍委率領中央紅軍8.6萬余人,從江西省于都、雩都、瑞金等地出發(fā),開始戰(zhàn)略大轉(zhuǎn)移——長征。
在突破敵人第四道封鎖線的湘江戰(zhàn)役后,紅軍只剩下3萬余人。但博古、李德不顧紅軍兵力折損過半的實際情況和敵人張網(wǎng)以待的險惡局勢,仍堅持從通道北進湘西與紅二、六軍團會師的既定方針。1934年12月10日,中央紅軍開始進入通道境內(nèi),隨時都有全軍覆滅的危險。在這危機關頭,黨中央主要領導同志于12月12日在通道境內(nèi)召開了緊急會議,毛澤東向中央提出了向敵人力量比較薄弱的貴州進軍的建議,這就是通道轉(zhuǎn)兵。在貴州黎平,中共中央決定向貴州遵義進軍,建立以貴州遵義為中心的革命根據(jù)地。中央紅軍到達貴州遵義縣的周邊縣——甕安縣以后,中共中央在甕安縣的草塘召開會議,決定突破烏江,占領遵義城……
兩個遒勁有力的大字,鑲嵌于厚重的古城墻之中,凝重森嚴的古城門門額上寫著繁寫體的“遵義”二字。
高高的城樓上,墻垛間有國民黨士兵在站崗、放哨、守城門。由幾十個紅軍司號員喬裝的國民黨潰軍向城門走來。。
城樓上的哨兵見狀詢問:“你們是什么人?再往前走,我們的機槍就要點名啰!”
被紅六團在深溪俘虜?shù)膸讉€“解放”士兵和一個被俘連長向城樓上喊話。
被俘敵連長:“張連長,張連長!我們是深溪水的部隊,共匪打過來了,上峰命令我們回來,加強城里的防衛(wèi)?!?/p>
哨兵:“你是王連長嗎?我們張連長再三叮囑我們,要提防共匪來哄詐我們開城門。你們是不是被共匪捉了,當了共匪的俘虜啰?”
被俘敵連長:“你們才當了共匪的俘虜。老子們是正正規(guī)規(guī)的國軍,是奉命調(diào)回城里加強城防的??炜齑蜷_城門,要是延誤了軍機,小心你們的腦袋。”
城門開了,紅六團一營營長曾保堂指揮化了裝的司號員們和一營戰(zhàn)士沖進城門。幾十個司號員吹起了沖鋒號,沖進遵義新城的紅軍戰(zhàn)士迅速解除了駐守城門的國民黨部隊的武裝,向丁字口、萬壽橋(現(xiàn)新華橋)方向前進。在消滅了丁字口的敵人后,過萬壽橋,攻入遵義老城。
遵義城內(nèi)某一街區(qū),一家人門前貼著“水馬軍司令部”的字標。遵義市民涌向水馬軍司令部。
一市民向其他民眾侃侃而談:“聽說菩薩派了一支叫水馬軍的天兵天將騎著水馬從烏江河寬闊的水面上過來,打敗了國民黨軍隊,來解救我們這些下界子民來了。我們要去看看這些菩薩兵是什么樣子?!?/p>
此時,傳說中被神化了的水馬軍司令、紅軍某部營長也出面接見市民。
營長:“同志們、老鄉(xiāng)們、遵義的父老鄉(xiāng)親們,我們不是神兵,不是天兵天將,也不是你們聽說的具有某種神奇法力的水馬軍,我們是紅軍,是工人、農(nóng)民自己的軍隊,是我們勞苦大眾自己的軍隊。我們不是憑著法力騎著水馬從烏江水面上過來打敗國民黨反動派軍隊的,而是憑著我們紅軍自己的智慧和勇敢,用木船和竹筏從烏江強渡過來,打敗國民黨反動派軍隊的。我們紅軍有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導,有中國人民為靠山,我們是一支戰(zhàn)無不勝的軍隊,是一支比神兵更神,比神兵更強的軍隊?!?/p>
軍號聲聲,是休息號令。軍號聲在遵義城上空回蕩。
遵義城內(nèi)一紅軍駐處。一個紅軍指揮員正在召集按指揮號令準備休息的紅軍戰(zhàn)士。
指揮員:“停止執(zhí)行剛才軍號中發(fā)出的命令,我們另有戰(zhàn)斗任務。立刻到院里集合,聽首長傳達新的作戰(zhàn)命令。”
在有紅軍駐扎的院子里,所駐紅軍部隊站成整齊的隊列。
首長面對大家:“同志們,大家很辛苦,在突破烏江和攻占遵義的戰(zhàn)斗中,我們冒雨作戰(zhàn),在泥濘中行軍,但我們還沒有取得最后的勝利。敵人剛被我們打出遵義,但他們還沒有被我們消滅干凈。蔣介石還從各地調(diào)集軍隊來圍剿我們,準備把我們消滅在遵義地區(qū)。所以指揮部命令你們繼續(xù)行進,消滅婁山關和桐梓縣的敵人,配合紅軍其他部隊,形成以遵義為中心的掎角之勢,保衛(wèi)黨中央和中革軍委?!?/p>
紅軍在遵義至婁山關之間的群山中前進,到達板橋鎮(zhèn),隨即開始了攻打婁山關戰(zhàn)斗。山中槍聲大作,紅軍戰(zhàn)士冒著槍林彈雨英勇地往山上沖鋒;紅軍擊潰國民黨妄圖憑險死守婁山關的軍隊,把紅旗插到婁山關頂峰——點燈山;紅軍乘勝下山追殲潰敵,向桐梓方向前進。
殘陽西下,晚霞映紅了半邊天。
旁白字幕:
《憶秦娥·婁山關》
西風烈
長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
馬蹄聲碎
喇叭聲咽
雄關漫道真如鐵
而今邁步從頭越
從頭越
蒼山如海
殘陽如血
毛主席親筆題寫的“遵義會議會址”的遵義會議紀念館門前,游客進進出出。
遵義會議紀念館的房樓。這是一座兩層樓的樓房,是原國民黨貴州軍閥柏輝章的公館,原稱柏公館。
字幕:1935年1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在遵義召開擴大會議,確立了毛澤東在中共中央和紅軍的領導地位,在極端危急關頭挽救了黨,挽救了紅軍,挽救了中國革命,是黨的歷史上一個生死攸關的轉(zhuǎn)折點。
黨中央和中央紅軍三進遵義,四渡赤水,在黔北的群山峻嶺中,與敵人周旋,尋機消滅敵人。在這期間,中央紅軍一方面與圍追堵截紅軍的國民黨軍隊作戰(zhàn);一方面在戰(zhàn)斗間隙,深入農(nóng)村,宣傳群眾,組織群眾,打土豪分田地,使黔北農(nóng)村出現(xiàn)了轟轟烈烈的革命局面,撒下了革命的種子。
石源場街背后,民工正在修建石源河平橋。石源一帶的名人名醫(yī)兼石源鄉(xiāng)鄉(xiāng)長王煥廷正在工地上監(jiān)工。
一鄉(xiāng)丁來到王煥廷面前:“王鄉(xiāng)長,王老先生,有人反映我們的民工中有共匪探子,我們要注意點兒喲?!?/p>
王煥廷:“我們民工中哪有什么共匪探子!人家共產(chǎn)黨是一個黨,蔣委員長的國民黨也是一個黨。他們都罵對方是匪,蔣委員長罵共產(chǎn)黨和共軍是共匪,共產(chǎn)黨和共軍罵國民黨和蔣委員長的國軍為白匪。他們互相對罵關我們老百姓什么事?我們就不要去蹚這凼渾水?!?/p>
茶館老板正在給茶客們沏茶、添水。
茶客們談笑著。
一個鄉(xiāng)丁橫挎著槍走了進來:“好熱鬧哦。老板,給我沏碗茶,我和大家吹吹龍門陣?!?/p>
茶館老板:“開茶錢嗎?前幾次你還欠著我的茶錢哩,這次一并開了吧?”
鄉(xiāng)丁:“開,開,開!一并開了你。談起來真煩人,茶錢要得了幾個錢?!?/p>
茶客甲:“拐子,聽說你的婆娘跑了,找回來沒有?”
鄉(xiāng)丁:“三個咪咪的婆娘難找,兩個咪咪的婆娘到處都是,找她干什么?只要有了錢,到處都有婆娘?!?/p>
茶客甲:“這倒是真話。可是你給政府家干事,一個月能給你幾個錢。給你的錢恐怕連吸口鴉片煙都不夠,你拿什么去娶婆娘???再說你那幾個錢也不夠你去鉆窯子,去嫖那些賣屁股的女人呀。沒有女人和你睡在一起,你只有干搓啰?!?/p>
大家哈哈大笑起來。
為了打破尷尬局面,鄉(xiāng)丁扯開了話題:“哎,你們聽說沒有?共匪要來了。那些共匪兇得很啰,一個個披頭散發(fā),青面獠牙,見到有錢人就殺,見到窮人就抓去給他們當挑夫,見到小娃娃就殺了燉來吃……”
茶客甲:“吹牛皮,是哪個給你說的?你咋那么清楚?”
鄉(xiāng)?。骸笆青l(xiāng)長他們說的?!?/p>
茶客甲:“我們知道王老先生、王鄉(xiāng)長的為人,他根本不會說這樣的話?!?/p>
鄉(xiāng)丁:“不是王鄉(xiāng)長說的,是鄉(xiāng)里其他人說的,縣里來的那些大官也是這樣說的。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上峰沒有說,我們敢亂說???”
茶客甲:“你算什么軍人?一個小小鄉(xiāng)丁、蝦兵毛毛而已。”
鄉(xiāng)丁干咳了一聲。
茶客甲調(diào)侃道:“真的呀,你婆娘被整過?。克阅惆阉蚺芰??”
茶客乙不滿道:“胡說八道,造謠騙人。我聽說的和你說的完全不一樣。你說的是那些爛肚皮的秀才胡編的陜佬兒的故事,是完全沒有的事。再說人家紅軍,就是你說的共匪,是江西人,不是陜西人,是江西老表,根本不是你說的陜佬兒。再說人家陜西人也不是你說的那樣壞,那樣下流。我聽說的紅軍人家不是匪,人家是共產(chǎn)黨領導的軍隊。人家紀律嚴明,不拿群眾一針一線,根本不是殺人放火、奸淫擄搶、青面獠牙、披頭散發(fā)的惡人,而是和我們一樣的普通人?!?/p>
鄉(xiāng)?。骸澳憷细缯f話注意點啰,識時務者為俊杰,你難道不知道現(xiàn)在的天下是蔣委員長的天下,不是共匪的天下?現(xiàn)在蔣委員長正率領百萬大軍圍剿共匪,共匪蹦跶不了幾天的。追隨共匪,為共匪說話,不是共匪,至少也是個通匪分子,這種人是要被坐班房殺頭的喲!”
鄉(xiāng)丁看看眾茶客,又看看茶客乙,突然臉上露出了恐懼之色:“你是不是共匪探子哦?”驚慌地拖著槍拐著腿跑出茶館,邊跑邊喊:“捉共匪的探子,快來捉共匪的探子……”
茶館老板看他還沒有開茶錢,緊隨其后追了出去:“哎!你還沒有開茶錢哩!”
鄉(xiāng)丁一溜煙地跑沒了影。
茶館老板氣急敗壞地回到茶館:“遇到這種二桿子,地痞流氓,下三爛,不要臉的,真拿他沒有辦法?!?/p>
茶客乙從人群中站起來道:“我哪是什么共匪的探子,我只是說了真話、老實話、公道話啊!”說著話,開了茶錢,離開了茶館。
俯瞰人字山,兩大山脈清晰可見。人字北山,人字南山,以及與人字北山山尾相連接的獅子回頭山。
獅子回頭山的山腳下,有一石圍墻的院子。院子的前方有一棵高大的冬青樹,樹下是一間兩進的土墻茅草房。茅草房右邊是堂屋兼屋后的巷道、儲藏室,左邊是廚房兼烤火房,后面是兩間狹窄的臥室。這就是任志厚的家。
任志厚家的廚房兼烤火房里,火塘里的柴火噼噼啪啪地燃燒著。
火焰伴著煙霧把屋子照得半明半亮的。火塘旁邊坐著任志厚和他的母親。
任母:“厚兒,你把周身烤暖和了,還是出去躲一躲吧?萬一鄉(xiāng)里邊頭頭臉臉說的那種人來了,你有個三長兩短,我怎么向你們?nèi)渭依献孀诮淮??怎么向你老爸交代呀??/p>
任志厚:“媽,外面冷得很哪,正是三九寒天,下著泠毛(凍雨)兼雪米兒,我穿得也單薄,撐不住啊。您不怕凍壞您的兒子嗎?”
任母:“哪有不怕的?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哪個叫我們母子倆運氣不好,屋漏又遭連陰雨,房歪還遇頂頭風啊。”
任志厚:“是啊,媽,您老人家關心著我的安危,我還關心著您的安危呢。萬一那些人來了,你不也危險了嗎?”
任母:“我都五六十歲了,死也死得了。萬一那些人來了,真像他們說的那樣,我就跟他們拼了??赡闶悄銈?nèi)渭?、你爹這一房唯一的獨苗兒,萬一你被那些人拉去殺了,你們?nèi)渭夷愕@一房的香火不就斷了嗎?幺兒,聽媽的話,你還是出去躲一躲。鄉(xiāng)里邊那些當官的人說的話,雖然是不太可信的,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小心行得萬年船,你還是出去躲一躲吧?!?/p>
任志厚:“我又沒說我不出去躲,我只是說現(xiàn)在外面正當午夜,冰天雪地的,冷得很,我要出去也要等過了午夜,外邊稍為暖和一點,我再出去?!闭f著便倒睡在火塘邊準備睡覺。
任母往火塘里添柴,重重地嘆了口氣。
黑夜籠罩著山村。任志厚縮著身子走出房門,來到房子東面的一個大土堆旁,準備翻過石墻。
東邊十字路口旁生著一堆柴火,好多人圍在那里烤火。隱隱約約地看到這些人穿著綠軍裝,領子上綴著紅軍銜,帽子上綴著紅五星。有人把綁腿布解下來在火邊烤著,有人在向火堆添柴,有人把草鞋脫下搓著光腳板,更多的人席地而坐,抱著槍相互依靠著打瞌睡。離火堆不遠的地方有一個當兵的人在荷槍實彈地站崗。
任志厚趴在石墻上悄悄窺視著,忍不住翻過墻向火堆方向移動,突然腳下的石頭滾下來,發(fā)出響動。他緊張地蹲在地上。
站崗的紅軍戰(zhàn)士喝問:“什么人?口令!”沒聽到回答,忙招呼,“不好,有情況!”
火堆旁的幾個紅軍戰(zhàn)士倏地站起來,向任志厚這邊追過來。
任志厚從地上站起來,向西面逃跑。沒跑幾步,前面有人用槍口對著他。
紅軍戰(zhàn)士:“不許動!舉起手來!”
任志厚又轉(zhuǎn)身往另一方向跑。
紅軍戰(zhàn)士:“不許動!舉起手來!”
任志厚被三個紅軍戰(zhàn)士押到火堆旁邊。
紅軍戰(zhàn)士:“排長,我們抓到白軍的一個探子?!?/p>
紅軍黃排長搜了搜任志厚的身:“哪里人?”
任志厚:“就是這個地方的人,本地人?!?/p>
黃排長:“干什么的?”
任志厚:“種地的,幫人家種地的?!?/p>
黃排長:“當過兵嗎?扛過槍嗎?”
任志厚:“沒有,沒有。以前連槍啥樣子都沒見過?!?/p>
黃排長打量一會兒任志厚,示意其他人放開:“你叫什么名字?”
任志厚:“任志厚?!?/p>
黃排長:“聽說你們這個地方的人都姓羅,你為什么姓任?”
任志厚:“我媽姓羅,是本地大富豪羅三爺家最小的姑娘。我父親姓任,叫任棟良,是任家彎那邊過來的,在羅三爺家?guī)凸r,認識了我母親。聽我母親說,我父親也不姓任,是逃荒到任家坡,抱養(yǎng)到任家才姓任的。我父親到底姓什么,我們也不知道,只好姓任了。我父親在我還沒滿10歲的時候就打擺子(害瘧疾)死了,現(xiàn)在就我和我媽在一起生活。”
黃排長:“好了,好了,姓什么不重要,只要知道自己是個窮人就行了。我們和你一樣,都是窮人,泥腿子。就是你們這個地方說的黃泥巴腳桿。小伙子,你結媳婦沒有?”
任志厚:“沒有……”
土墻院里,兩個老人正在交談。
任母:“幺爸,我家任志厚已經(jīng)快二十了,早該有個媳婦了。我家厚兒說他喜歡人字南壩王青家那個姑娘,您看您老人家是不是可以成全這個事?”
羅家老頭兒:“只能先問問,那王家也是一個貧寒人家,想來他家不會挑剔你家的?!?/p>
任母:“那就麻煩您老人家了?!?/p>
羅家老頭兒:“也不好說一定行。因為那王家的主事人是一個沒有主見的人。”
羅家老頭:“今天我來會你,有件事要跟你商量。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人字北壩,獅子回頭山下任家想和你們王家結為姻親之好……”
王家主事人:“不是我不給您老人家面子,您來之前,任家已經(jīng)請人來談過這件事了,我已經(jīng)回絕他家了。他任家窮得叮當響,老頭子死得早,老媽子還是個千金小姐,干不了啥,兒子氣力還沒有長圓。一年下來,收的糧除了交租子,沒剩下幾顆,我女兒到了他家吃什么?我不能害我女兒啊。請您老人家回他家一句話,不要再來了?!?/p>
人字北壩村的保長羅之楠聽說任志厚家請媒人到王家提親失敗后,就托人字南壩村的保長派保丁探聽虛實。
保丁一進門,王家主事人彎腰頷首地接待了他。
王家主事人:“是哪股風把你老弟吹到我們家來了?”
保?。骸拔沂菬o事不登三寶殿,受人字北壩村的羅保長委托,來問問你家姑娘是不是有了婆家,是不是放到了任家?”
王家主事人:“任家那么窮,我怎么會把姑娘放在他家?”
保?。骸芭丁业褂袀€想法,想給你姑娘找個發(fā)財人家。不知你老兄的意下如何?”
王家主事人:“多謝你的美意,不知你準備把我姑娘搬到哪個發(fā)財人家?”
保?。骸傲_家,羅之楠保長家,嫁給他兒子羅澍,做羅保長的兒媳婦?!?/p>
王家主事人:“他兒子羅澍不是結婚成家了嗎?”
保?。骸笆墙Y婚成家了。但你是知道的,自羅保長的大兒子羅沂出事后,羅保長就給他二兒子羅澍找了個大媳婦,這媳婦比他兒子整整大了10歲。媳婦剛進門他兒子還沒有醒事,兒子稍長,兩口子又合不來。直到他兒子羅澍三十多,媳婦都四十出頭了,才生出一個姑娘來。羅保長這一房有絕后的危險。父子倆商量,哪里有合適的,哪怕是結過婚的也行。所以,羅保長今天叫我來問問你,你愿意把你姑娘放在他家嗎?”
王家主事人低頭不語。
保?。骸澳凶訚h,大丈夫,丁是丁,卯是卯,行就行,不行就不行?!?/p>
王家主事人:“我得跟家里面的人商量商量再說……”
保?。骸鞍パ?,家有千石(糧),主事一人。家里邊的事,千頭萬緒,還不是你說了算?!睆目诖锩?0塊銀元,放在桌子上,“這10塊銀元,羅保長說了,你先拿去給你家姑娘縫件衣服穿,打扮打扮。若你放口同意把姑娘放在他家,再補上100塊銀元作彩禮錢。”
王家主事人見到桌子上光亮亮的銀元,聽說羅家還要送來100塊銀元,眉開眼笑起來:“只要羅保長能看得起我們,我還有什么話可說呢?”
保?。骸斑@就對了,你這樣說就對了。你把你姑娘放在這樣的富貴人家,不但她落在福窩里,你家的日子也好過了。人們常說,有十家富親戚,雖窮也不窮;有十家窮親戚,雖富也不富。不過我也要說,羅家不是遇到這樣的情況,他家也不會讓你家姑娘進他家的門的。你家窮,他家孩子大一些,兩將就吧?!?/p>
月光皎潔。一棵老樹下,任志厚約了王家姑娘。
任志厚:“我媽請人到你家提親,你爹不同意,嫌我家窮。大家都是窮人,你家也好不了我家多少,你爹就那么嫌棄我家?”
王家姑娘:“我爹嫌你家窮,我不嫌你家窮。我嫁的是你這個人,不是你那個家。只要你真正疼我,我就愿意和你一起過苦日子。你去要飯,我給你提砂罐?!?/p>
任志厚:“我這輩子只想和你在一起生活。除了你,我不娶其他女人的?!?/p>
王家姑娘:“我也不想和你之外的男人生活在一起。你非我不娶,我也非你不嫁……”
兩人親密地相擁著。
姑娘興高采烈地跑進家門。
姑娘父親斷喝:“你瘋跑到哪里去了?我和你媽找了你大半天。羅家寨羅家大院派媒人來提親了,我和你媽商量準備把你放到羅家。你到羅家雖然是二房,但羅家在我們?nèi)俗稚绞莻€大富大貴的人家,不愁吃穿,是個好歸宿。”
王家姑娘:“我不嫁,羅家再好,再有錢,我也不嫁。我們王家人窮志不窮,嫁過去給人家當小,當小婆子,有啥好!我就是愿意嫁到任家,嫁給任志厚,和他一起奉養(yǎng)他的母親?!?/p>
姑娘父親氣得臉紅筋漲,暴跳如雷,站起來指著罵道:“你敢!你敢跟老子頂嘴,看老子不打死你!”
王家姑娘:“你打死我,我也不嫁給羅家!我就死心塌地要嫁任志厚,我已經(jīng)是他家的人了?!鞭D(zhuǎn)身沖出門。
姑娘父親:“原來這大半天是和任家那個小叫花子廝混去了,傷風敗俗!有辱門風!”
姑娘母親急得在一旁傷心痛哭。
一組畫面:任志厚出門往人字南壩走去。
任志厚躲在王家院外草叢中,窺視王家嫁姑娘辦婚事。
王家院子里,嗩吶聲聲,鞭炮震鳴,人聲鼎沸,人來人往。
王家姑娘哭著被押進花轎。
躲在小樹叢中的任志厚淚流滿面。
王家院子里,花轎在人叢中調(diào)轉(zhuǎn)頭,走出場門。
任志厚躲進樹叢,看著花轎和人群從下面路上經(jīng)過。
花轎和人群走遠。
任志厚追著轎子奔跑。
(回憶完)
任志厚還沉浸在回憶中,沉重地講述著自己的故事。
黃排長拍了拍任志厚的肩膀:“小伙子的悲劇就是我們的悲劇。在我們這個社會里,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和官僚資本主義這三座大山壓得我們勞動人民喘不過氣,連找一個堂堂正正的老婆都這么難。小伙子,我們是工農(nóng)紅軍,是窮人自己的隊伍,戰(zhàn)士們參軍前都是受苦受難、缺吃少穿的貧苦農(nóng)民,為了使天下的勞苦大眾都能過上好日子,我們才拿起了槍。參軍吧,參加我們的紅軍隊伍吧!”
任志厚:“不行啊,我家里還有一個老媽,已經(jīng)五六十歲了。我媽就我一個獨丁丁兒子。我走了,沒有人種糧食給我媽吃……”
黃排長:“哦,沒關系,只要你有一顆革命的心。你可以在家里一面奉養(yǎng)母親,一面干革命啊?!?/p>
任志厚:“那行,只要你們說我可以,我就和你們一起干。去和那些看不起我們這些黃泥巴腳桿、干人兒的地主老爺干,把他們欺壓老百姓的威風打下去!”
黃排長握著任志厚的手:“歡迎,歡迎?!?/p>
人字壩南北兩山的山脊上出現(xiàn)一道銀白色的光亮。夜色逐漸隱去,樹枝的丫杈清晰起來。人字兩壩的梯田層層疊疊,一直延續(xù)到乾水河邊。河水嘩嘩地流著。
警衛(wèi)連通信員疾步來到火堆旁:“黃排長,連長命令你們除留下一個戰(zhàn)士繼續(xù)站崗外,其他人回宿營地,接受新的任務。”
黃排長:“通信員同志,團里有什么戰(zhàn)斗任務嗎?”
通信員:“連長叫你們回去打掃宿營地衛(wèi)生,再幫老鄉(xiāng)做一些事,動員老鄉(xiāng)打土豪分田地。你們排在江西時就是做群眾工作的模范了。另外連長叫你去趟團部。”
幾個紅軍戰(zhàn)士拉著任志厚。
紅軍戰(zhàn)士:“我們已經(jīng)在做群眾工作了。這就是我們動員起來的革命群眾任志厚,他已經(jīng)加入我們的革命隊伍了?!?/p>
通信員:“哦,是嗎?排長同志,你準備把他安排在你們排?”
黃排長:“他現(xiàn)在暫時還不能參軍,就留在本地和我們一起干革命工作?!鞭D(zhuǎn)身道,“李班長,你分配一個同志把站崗的同志換下來,其他人回宿營地。”
李班長:“是,排長?!?/p>
行進路上,通過任志厚的雙眼,看到一幅幅軍民魚水情的和諧畫面。
在羅家寨的百姓住戶里,每一家人的庭院里都有紅軍干部、戰(zhàn)士在幫老鄉(xiāng)干活兒。
有的在打掃庭院;
有的在幫老鄉(xiāng)挑水;
有的在幫老鄉(xiāng)喂牛;
有的在幫老鄉(xiāng)劈柴。
任志厚興高采烈地看著,大踏步地跟上前進的隊伍。
兩個紅軍戰(zhàn)士一左一右地站在門口。
黃排長和任志厚來到門口時,兩個戰(zhàn)士向黃排長他們行持槍注目禮,黃排長還他們舉手軍禮。
照壁上書寫著遒勁的“中國共產(chǎn)黨萬歲”七個大字。
照壁后面,一個年齡大一點的紅軍干部正在指揮幾個年輕的紅軍寫標語?!按蛲梁婪痔锏?!”“婚姻自由,自由結婚!”“紅軍到,干人笑!”“歡迎白軍過來當紅軍!”
羅家大院的房頂上,插著一高一低兩面旗子:一面鐮刀斧頭紅旗,一面洛安團團旗。兩面紅旗迎風飄揚。
黃排長走到年齡大一點的紅軍面前,向他敬軍禮:“報告!第三兵團直屬洛安團警衛(wèi)連一排排長黃為民向政委報到,請政委指示,安排任務?!?/p>
任志厚在一旁看著這年齡大一點的紅軍同志,敬意萌生。
團政委笑容可掬地說:“我們團可能要在這里休整幾天,然后接受總部的作戰(zhàn)任務,團長正在作戰(zhàn)室研究下一步的作戰(zhàn)計劃。這幾天,我們部隊除休整以外,還要做群眾工作,動員當?shù)氐呢毧噢r(nóng)民進行打土豪分田地的斗爭。你們排的同志和一營的部分同志一起深入到群眾中去。這方面,你們排的同志最有經(jīng)驗?!?/p>
黃排長:“是!保證完成任務。”把任志厚帶到政委面前說道,“我和我們?nèi)嗟耐疽呀?jīng)開始在做群眾工作了,這是我們動員的第一個革命群眾任志厚,他是貧苦農(nóng)民,雇農(nóng)出身。他已經(jīng)愿意和我們一起革命了,但因為老母親在堂,無人贍養(yǎng),不能入伍當紅軍戰(zhàn)士,我們就動員他在本地干革命工作。”
團政委高興地握著任志厚的手:“歡迎你呀,小伙子,歡迎你加入我們的革命隊伍。打倒國民黨反動派,建立蘇維埃政權,為勞動人民翻身解放去努力工作是光榮的,也是艱苦的。你現(xiàn)在的任務就是和黃排長他們在一起,到群眾中去動員那些貧苦農(nóng)民起來,進行打土豪、分田地的斗爭,拔掉封建主義在農(nóng)村的根子。你是本地人,對這里的情況你比較熟悉,你就帶著黃排長他們到那些苦大仇深的農(nóng)民家里去做工作吧?!?/p>
黃排長和任志厚帶著幾個同志來到羅家寨一個農(nóng)戶家。一個花白頭發(fā)的老頭出來接待他們。
任志厚:“表哥,紅軍同志想到你家來找你聊聊,擺擺龍門陣?!?/p>
老頭:“我又沒有犯法,擺啥子龍門陣?”
任志厚:“表哥,你誤會了。這些紅軍同志是我們窮人的親人,不是那些國民黨的官兵。他們是我們窮人自己的軍隊,他們是來給我們申冤報仇的。你有什么冤、什么仇,都可以給他們說說……”
老頭:“哦,是這樣子嗎?”
黃排長:“老人家,我們是工農(nóng)紅軍,是我們窮苦人自己的軍隊。你有什么冤、什么仇,都可以給我們講。我們可以發(fā)動貧苦農(nóng)民,組織農(nóng)會。農(nóng)會是我們窮苦農(nóng)民自己的組織,讓農(nóng)會去找他們算賬。我們到你們這里之前,那些土豪劣紳、那些國民黨反動派的狗官說我們是青面獠牙、披頭散發(fā)的惡魔,說我們見人就殺,見東西就搶,見房子就燒,見婦女就奸淫;說我們燒殺擄搶,無惡不作。我們昨天半夜就來你們這里了,你們看到我們殺過一個人,燒過一間房子,搶過一家人嗎?”
一個娃娃樣的紅軍小戰(zhàn)士揭下帽子,搖了搖頭,張著嘴,做了個鬼臉,調(diào)皮地說:“公公,我就是紅軍,你看我是魔鬼嗎?我披頭散發(fā)嗎?你看我長有獠牙嗎?”
大家笑起來,那花白頭發(fā)老頭也笑了起來。
老頭:“我是個老農(nóng)民,一輩子和土地打交道,沒有出過遠門,也沒有見過妖魔,對國民黨里那些當官兒的胡說八道我也不相信。不過我們這些農(nóng)民,說話做事都很實在。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今天我是第一次見到你們這些紅軍老總,對你們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你們今后要做什么我也不太知道?!?/p>
任志厚:“表哥,他們是紅軍,不是老總。他們叫我們老鄉(xiāng),我們叫他們同志?!?/p>
黃排長:“對對,我們是同志,我們的共同愿望都是推翻國民黨反動派的反動統(tǒng)治,實現(xiàn)耕者有其田的心愿,過上吃得飽、穿得暖的幸福生活?!?/p>
老頭:“紅軍同志,你們說你們能夠給我們這些窮苦老百姓伸冤報仇,你們敢動我們這兒的保長嗎?”
黃排長:“敢!只要他是土豪劣紳,我們就敢動他。土豪劣紳的后臺是國民黨反動派,國民黨反動派我們都敢打,況且保長只是國民黨反動派的小爪牙而已?!?/p>
老頭:“那好,我真有冤要向你們申訴,希望你們這些紅軍青天大老爺給我伸冤!”
黃排長:“你說吧。我們不是官,我們是人民的勤務員,是為人民服務的。”
老頭:“我們族中的羅之楠,是我們羅家長房,羅家大院羅四公的兒子,按輩分是我的叔子。他是我們?nèi)俗直眽未宓谋iL。他依仗權勢霸占我家挨他家田邊的一丘田,硬說是我家先輩賣給他家的。我氣不過,把他告到石源鄉(xiāng)政府。他用錢買通了石源鄉(xiāng)的鄉(xiāng)長,他們官官相護。石源鄉(xiāng)的鄉(xiāng)長判我是誣告他們的保長,是刁民,關了我半年。我不但失去這塊田,還遭了半年的牢獄之災?!?/p>
黃排長:“好,等你們這里的農(nóng)會成立了,把這個事情反映給農(nóng)會,讓農(nóng)會來收拾他?!?/p>
老頭兒的兒子,一個中年農(nóng)民從屋里走出來:“你們紅軍是好人,能給我家報這個仇,能為我爹出這口氣。我們被國民黨這些當官的騙了。他們散布謠言,害得我們在外面冰天雪地的樹林里挨凍受餓兩三天。今天早上我從坡上回來時,在我家院壩里過夜的紅軍已經(jīng)走了。我媽說,她一大早起來,就發(fā)現(xiàn)紅軍在給我家打掃院子,還跟我家挑水劈柴喂牛。你們在進我家院子前,我們發(fā)現(xiàn)你們來了,我爸就叫我躲起來,怕被你們抓去。我在屋里聽你們說的話句句在理,我要和我任表叔一道,跟你們一起,去跟鄉(xiāng)親們說明白,揭穿那些當官的謊言。”
任志厚帶著黃排長他們從耳門進入屋里。
任母:“厚兒,你這是……”
任志厚:“媽,你不要怕。這是黃排長!”
任母:“黃排長?”
任志厚:“他們是紅軍,是我們窮人自己的軍隊?!?/p>
黃排長:“老人家,不要怕,你兒子說得對,我們是中國工農(nóng)紅軍,是我們窮人自己的軍隊。我們是江西人,過去我們那里的富人、土豪劣紳也剝削我們,壓迫我們、欺凌我們。共產(chǎn)黨來了,領導我們推翻了剛才你兒子說的國民黨反動派的反動政府,建立了農(nóng)會,我們自己當家做了主人,進行了打土豪分田地的斗爭。我們成了我們自己土地的主人。我們在自己的土地上耕作,種多少就得多少,不向地主交租了,吃得飽了,穿得暖了。但國民黨反動派不甘心他們的失敗,他們又來剿滅我們紅軍,讓我們重新過苦日子。為了保衛(wèi)老百姓不再受苦受難,我們參加了紅軍,和國民黨反動派刀對刀、槍對槍地干,和他們做針鋒相對的斗爭?!?/p>
一個中年農(nóng)民站出來說道:“姑婆,他們真的是好人,不像那些當官說的那樣是什么妖魔?!?/p>
任母:“百聞不如一見啊。厚兒,你把板凳擦干凈,請這些紅軍同志坐。我把鐵鍋洗刷干凈,先燒點開水,再煮飯?!?/p>
黃排長:“不了,不麻煩你老人家了。我們還要到其他老鄉(xiāng)家去做工作,動員他們參加農(nóng)會,進行打土豪分田地的斗爭。任志厚已經(jīng)參加我們的革命隊伍了,他也不在家吃飯了,他到我們團部吃飯,你老人家自己慢慢煮著吃吧?!?/p>
隨行的幾個紅軍戰(zhàn)士以及任志厚他們幾個農(nóng)民一起出了任家大門。
羅家大院議事廳里,各村代表齊聚一堂。
議事廳高出地面的臺子成了這次會議的主席臺。臺子上坐著有團長、政委及其他領導同志。
紅軍洛安團團長、政委和其他領導同志正在和先期到會的代表親切談話。
黃排長帶著任志厚等幾個農(nóng)民代表進入議事廳,團長站起來帶領大家鼓掌。
團長:“歡迎人字北壩村的農(nóng)民代表!”
先期到達會場的人字南壩村、田字壩村、田字壩街上村的農(nóng)民代表和洛安團團長一起熱烈鼓掌。
黃排長、任志厚他們先后進入會場指定位置就座。
紅軍第一方面軍三兵團直屬洛安團團長伸出雙手招呼大家安靜。
會場上安靜下來。
團長開始主持會議:“同志們,人字山農(nóng)會代表會議第一次會議今天在這里舉行。這次會議的主要議程有:一、選舉產(chǎn)生農(nóng)會的主席、副主席;二、建立農(nóng)軍,任命農(nóng)軍的隊長、副隊長;三、選舉產(chǎn)生打土豪分田地領導小組,組長、副組長由全體小組成員推舉決定。下面請各村選出的候選人上臺來?!?/p>
8個候選人相繼上臺落座。
團長:“老鄉(xiāng)們,各位代表,請大家在我們工作人員的引導下,按人字北壩村、人字南壩村、田字壩村、田字壩街上村順序上臺投票選舉。選舉前,由我們工作人員發(fā)給大家每人一粒玉米,你們要選哪個當你們?nèi)俗稚睫r(nóng)會的主席,就把象征你們權利的玉米粒兒放到他的碗里。一定要慎重,一定要想清楚,不要亂放。投完票后,從另一邊下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待選舉結果?!?/p>
大家有秩序地投票,每個人臉上都是喜悅。
團長:“現(xiàn)在每個村推舉一個人上臺來監(jiān)督我們的工作人員計票?!?/p>
在各村代表監(jiān)督下,工作人員忙碌地統(tǒng)計票數(shù),交到團長手里。
團長:“同志們,選舉結果出來了。按照差額選舉的辦法,選票最多的是農(nóng)會主席,次為副主席,余為農(nóng)會委員。下面我宣布計票結果,人字南壩村王清代表被選為人字山農(nóng)會主席,人字北壩村代表任志厚被選為人字山農(nóng)會副主席。各村建立人字山農(nóng)會分會,主席由人字山農(nóng)會主席、副主席、委員兼任……現(xiàn)在我任命人字山農(nóng)軍分隊隊長、副隊長。紅軍三兵團直屬洛安團警衛(wèi)連一排排長黃為民同志為人字山農(nóng)軍分隊隊長,人字山農(nóng)會副會長任志厚同志任人字山農(nóng)軍分隊副隊長。各村建一個農(nóng)軍小隊,小隊長另命。人字山打土豪分田地領導小組組長由任志厚同志擔任,各村的領導小組由在會的各位代表組成。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祝賀當選人員!”
會場上掌聲不斷。
團長:“下面請我們洛安團政委講話?!?/p>
政委:“同志們、鄉(xiāng)親們,我代表我們洛安團全體共產(chǎn)黨員和青年團員、全體指戰(zhàn)員熱烈祝賀我們?nèi)俗稚睫r(nóng)會、人字山農(nóng)軍、人字山打土豪分田地領導小組的成立。人多力量大,柴多火焰高,我們還要發(fā)動更多的農(nóng)民朋友參加我們的農(nóng)會。凡是愿意加入我們農(nóng)會的農(nóng)民朋友,都可以成為我們的農(nóng)會會員。我們也要動員更多的青年農(nóng)民參加我們的農(nóng)軍隊伍。我們紅軍才來你們?nèi)俗稚揭惶?,你們?nèi)俗稚骄徒⒘宿r(nóng)軍分隊。我們的農(nóng)軍人數(shù)多了,還可以擴編成農(nóng)軍支隊。有了堅強的農(nóng)軍隊伍,才能產(chǎn)生更大的威懾力,才能保障打土豪分田地的土地革命運動順利展開。為了推翻國民黨反動派的反動統(tǒng)治,打退國民黨反動派的圍剿,我們還要擴大我們的紅軍隊伍。我們在粉碎了國民黨反動派的四次反革命圍剿后,中央蘇區(qū)的紅軍隊伍已發(fā)展到10萬人。在江西出發(fā)時,有8萬紅軍參加了戰(zhàn)略大轉(zhuǎn)移,3萬多紅軍在南方堅持游擊戰(zhàn)爭。由于國民黨反動派糾結了幾十萬軍隊對我們進行圍追阻截,中央一些領導者的指揮錯誤,致使我們中央紅軍到達遵義時,只剩下3萬多人。但我們共產(chǎn)黨人是打不垮的,我們一定能夠取得革命的勝利?,F(xiàn)在,我們黨中央正在遵義召開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總結我們黨、我們紅軍在第五次反圍剿中的經(jīng)驗教訓。相信我們的黨、我們的紅軍一定能夠在革命斗爭中發(fā)展壯大,一定能夠取得中國革命的最后勝利?!?/p>
大家激動地聽著政委的講話。
石源鄉(xiāng)大門。原清水縣石源鄉(xiāng)國民政府的牌子已被撤下,掛著清水縣石源鄉(xiāng)蘇維埃政府的牌子。街上正在召開群眾大會,人頭涌動。
主席臺前方的橫標上寫著“清水縣石源鄉(xiāng)蘇維埃政府成立大會”的大字。主席臺后方坐著石源蘇維埃政府的委員,王煥廷坐在其中。
一個紅軍首長正在講話。
人字山人字北壩村保長羅之楠直接從兩個哨兵之間進入羅家大院,沒有遭到紅軍哨兵的阻攔。他來到大門內(nèi)側(cè)的照壁前,聽到洛安團團長正在和任志厚大聲說話。羅之楠躲在照壁后面偷聽著。
團長:“任副主席、任副隊長,你們把人字山一帶的土豪劣紳控制起來沒有?”
任志厚:“還沒有?!?/p>
團長:“不要放松警惕、麻痹大意喲。這些土豪劣紳狡猾得很啰!我們初到你們這個地方,不了解情況。這些土豪劣紳表面上規(guī)規(guī)矩矩,但當我們一有所行動,他們就會溜掉……”
任志厚:“我們還沒有開會,沒有把土豪劣紳劃出來。你們紅軍領導同志說,要把土豪和一般地主區(qū)別開來,把劣紳、一般紳士、民主人士區(qū)別開來,采取不同的政策和措施。今天我們準備開一個農(nóng)會委員和農(nóng)軍戰(zhàn)士的聯(lián)席會議,劃出土豪和地主,區(qū)分出劣紳、一般紳士和民主人士,再采取行動?!?/p>
團長:“據(jù)我們了解,農(nóng)會主席王清倒是個好人。但長期受到地主惡霸的欺凌,很老實,逆來順受,工作能力有限。你年輕,要多做些工作?!?/p>
任志厚:“好,我聽團長的,團結好農(nóng)會一班人,在黃排長的指導下,指揮好農(nóng)軍,做好工作?!?/p>
團長:“呃,任副主席,你們?nèi)俗稚饺俗直眽未灞iL羅之楠表現(xiàn)如何?”
任志厚:“這個人是我的大母舅,但他這個人很不地道,在本地稱王稱霸,欺壓百姓。論財產(chǎn),他家是最多的,算得上是個貨真價實的土豪。他又是保長,也算得上是個劣紳……”
羅之楠的臉色驟變,急轉(zhuǎn)身往走了。
羅之楠快步走進家門,迎面碰上同樣慌張的兒子羅澍。
羅澍:“爸,你到哪里去了?共匪來了,專整我們這些有錢、在國民政府里有點兒地位的人。你不要亂跑,危險得很啊。那些連褲子都穿不起的黃泥巴腳桿在共匪的挑唆下,正要抓你去斗爭,把你關起來,你還在這里好像沒有事一樣!”
羅之楠:“知道了。他們要下手了,再不跑就跑不脫了,被他們捉去,就死定了?!?/p>
羅之楠邊說邊進屋收拾東西。
羅之楠在清水縣城的街道上慌張地走著,他走到一家小店鋪前。
羅之楠:“老板,生意好???”
店主:“一般吧,還可以。你這位發(fā)財?shù)拇鬆?,在這兵荒馬亂的年頭,來城里有何公干?”
羅之楠:“我來城里找個親戚,沒有找到。”
店主:“你親戚是干什么的?住在哪一條街?”
羅之楠:“他家住在東街,他在縣政府公干。”
店主:“他在縣政府當什么官兒?你是他什么人?”
羅之楠:“他在縣政府當什么官兒我不太清楚,他是我女人的弟弟?!?/p>
店主:“哦,是你小舅子啊。他們這些縣政府的大小官員,紅軍還沒有來之前囂張得很,說人家是共匪,是惡魔,要我們同這些共匪血戰(zhàn)到底。結果人家紅軍還沒有來,他們就沒影了。其實他們這些國民黨官員、丘八爺才是這樣的人。他們走在街上‘轉(zhuǎn)’得很啰,衣裳角兒都扇得死人。見到有錢有勢的人,衣裳穿得大塊一點的人,點頭哈腰,笑臉相迎。見到窮人,不是打就是罵。尤其是那些當兵的兵痞,到了我們店鋪,看到他們喜歡的東西,伸手拿起來就走,連‘謝謝’都不說一聲,好像我們這些東西就是該他拿走似的。他們聲稱要與共匪決一死戰(zhàn),結果人家紅軍來了,他們跑得比兔子還要快。人家紅軍多像樣,對老百姓秋毫無犯。他們到我們店鋪來買東西,你該收多少錢,他們就付多少錢,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p>
羅之楠張著嘴,呆呆地聽著。
店主:“大爺,你小舅子所在的國民黨縣政府已經(jīng)被紅軍攻占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縣蘇維埃政府了,你小舅子一家恐怕是早跑了?!?/p>
羅之楠無奈地嘆了口氣。
羅之楠口干舌燥,饑餓難忍,走到一戶他認為比較有錢的人家門前。院子里的狗狂吠起來,引出一個穿長衫的人。這個人喝退了狗,詢問羅之楠。
管家乙:“請問這位先生,你找誰?”
羅之楠:“我是逃難的,原本是要到城里來找一個親戚,但這個親戚已經(jīng)不在城里了。我想回家,可家我已經(jīng)回不去了。我現(xiàn)在又餓又渴,就是想在你家找口水喝?!?/p>
管家乙:“我看你衣冠楚楚,那就請你到家里坐一坐,烤一烤火,喝杯熱茶吧?!?/p>
管家乙呵斥著狗,把羅之楠帶進屋里,把羅之楠招呼到火爐邊,又把一杯熱茶遞到他手里。
屋里出來一個穿長襯衫的人。
管家甲:“先生是哪里人,從哪里來?”
羅之楠:“我是石源人字山的,今天一早到城里找親戚,結果到了城里,才知道我的這個親戚已經(jīng)不在城里了?!?/p>
管家甲:“哦,先生是石源人字山的,你貴姓?”
羅之楠:“免貴姓羅,羅之楠。”
管家甲:“哦,冒昧問一句,你是不是石源鄉(xiāng)人字山人字北壩羅家寨羅家大院的羅大爺呀?”
羅之楠:“我家是石源鄉(xiāng)人字山人字北壩羅家寨的,羅家大院住的是我三伯父羅鑒家。我父親叫羅錕,住在大院外面的房子里。我大伯父叫羅鏗,二伯父叫羅鏘,他們早年在外面做官,死在外面了。我祖父把我三伯父和我父親帶回人字山后,把羅家大院分給了我三伯父,把羅家大院外面的房子分給了我父親?!?/p>
管家甲看了看管家乙。
管家甲:“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認不得自家人了。我聽我家岳幺爺說,他家有兩個舅舅住在石源鄉(xiāng)人字山人字北壩的羅家大院,想必你就是我家岳幺爺家幺舅家的表哥羅大爺吧?”
羅之楠:“我從小就聽說我家有一個大姑媽和一個小姑媽。我大姑媽在我祖父還在清政府衙門公干時就嫁到了縣城綢緞老板岳家,小姑媽在我都醒事的時候才嫁到田字壩吳家。”
管家甲:“我聽我家岳幺爺說,他家還有四個舅舅和一個小姨媽,一共六姊妹。大舅、二舅在清朝朝廷的皇帝身邊做官,被殺了,他家外公把三舅、幺舅和小幺姨帶回石源人字山,住在人字北壩羅家大院?!?/p>
羅之楠:“你說的就是我家,你家岳幺爺想必就是我大姑媽家的小表弟。自從我大伯父、二伯父出事以后,家勢一落千丈,我祖父就沒敢和岳家來往,怕影響岳家的生意。我聽我祖父和父親說,我有兩個表哥、一個表弟、一個表姐和一個表妹,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怎樣了?”
管家甲:“是啊,我岳幺爺原有兩個哥哥、兩個姐姐,加他一共五姊妹。岳二爺在幾歲時就染病死了。岳大爺、岳幺爺都成家后,岳家大老爺就把城里的綢緞鋪交給岳大爺經(jīng)營。又在城郊買了田地,建了莊園,交給岳幺爺經(jīng)營。岳幺爺一家還住在岳家公館里,和岳大爺家住在一起,這里就交給我們管理。岳幺爺隔三岔五來這里看一看?!?/p>
羅之楠:“不好意思,我還沒有來得及問你們二位先生,你們是我姑媽家的什么人哪?”
管家甲:“我倆是岳家的管家,原來我們在岳家綢緞鋪當伙計。岳大老爺買的這片地既肥沃又出種,水田的水勢也好,都在清水河兩岸,收成也不錯。岳幺爺還準備開一個米店哩?!?/p>
羅之楠:“我岳姑爹還健在吧?”
管家甲:“死了,已經(jīng)死了好多年了。岳幺爺?shù)膬蓚€姐姐,有一個去世了,健在的姑姑身體也不太好。人嘛,都是要老要死的?!?/p>
羅之楠:“我大姑媽一家現(xiàn)在過得如何?”
管家甲:“城里的綢緞鋪倒還好,可莊園就慘了,他們說我岳幺爺是土豪,是地主,土地要被沒收分給農(nóng)民?!?/p>
羅之楠:“我表哥和表弟呢?”
管家甲:“他們在紅軍還沒來縣城之前,就到省城貴陽去住了。他家在貴陽修有公館。”
羅之楠:“那好,他們安全我就放心了。這些共匪,只在我們省的個別縣城和山旮旯里鬧得兇?!?/p>
說話間,晚飯擺上來了。羅之楠和岳家的兩個管家邊喝酒吃飯,邊繼續(xù)說話。
管家甲:“羅大爺,不要那么愁眉苦臉的了。當年長毛家反政(洪秀全起義),那些長毛賊不也在我們這個地方鬧一陣子嗎?他們不是也被打敗、被消滅了嗎?現(xiàn)在國民政府的蔣委員長親自指揮百萬大軍追剿這些共匪,他們猖狂不了幾天的。”
羅之楠:“不知道這幾天那些共匪和黃泥巴腳桿把我家里搞成什么樣子了?我真想回去看看?!?/p>
管家乙:“不行啊,羅大爺。你回去不正好落在他們的湯鍋里了嗎?”
羅之楠咳嗽起來,涕淚俱下。
管家乙安慰著:“如果羅大爺真想回去看看,我倒有個辦法?!?/p>
羅之楠:“什么辦法?”
管家乙:“這些共匪不是仇視有錢人,喜歡窮人嗎?你就裝成窮人,這不就能躲過他們的盤問,回家了嗎?回去后,你就躲在家里,不要露面。等國軍打回來,你就不怕他們了。如果你那里不安全,你就回來。那些共產(chǎn)黨和紅軍說我們岳幺爺家是工商業(yè)兼地主,土地是要被沒收分給農(nóng)民的,但綢緞鋪是可以繼續(xù)經(jīng)營的。土豪劣紳要被管制和斗爭的,工商業(yè)者則不會?!?/p>
羅之楠:“那就請兩位管家給我準備一套行頭吧?!?/p>
管家甲:“今天太晚了,明天吧。”
羅之楠:“那就麻煩兩位了?!?/p>
早上,化好裝的羅之楠站在管家甲、管家乙面前。二人滿意地把羅之楠送出門。岳家的黑狗一直沖著羅之楠狂吠。
羅之楠來到云門關,被紅軍哨兵攔住。
羅之楠頭戴爛草帽,腳蹬草鞋,背著背簍,手里握著竹竿。草帽下是一張骯里骯臟的臉膛,單薄的爛衣褲不能遮避寒風襲擊,凍出的清鼻涕流到了胡須上。
一個年齡稍長的紅軍從哨棚走過來:“老人家,你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
羅之楠:“紅軍老總,我想到山下的寨子里要口飯?zhí)钐疃瞧ぁ!?/p>
紅軍戰(zhàn)士查看羅之楠的手。
紅軍戰(zhàn)士:“你手上怎么沒有干繭?看你不像一個勞動者?!?/p>
羅之楠:“紅軍老總,我老了,身體又不好,經(jīng)常病懨懨的,很長時間沒有做活了。我也沒有地種?!?/p>
紅軍戰(zhàn)士檢查羅之楠的背簍,發(fā)現(xiàn)背簍里有一套完好的棉襖、棉褲。
紅軍戰(zhàn)士:“你這套棉衣、棉褲?”
羅之楠:“剛才下面寨子里的人家才送的?!?/p>
紅軍戰(zhàn)士繼續(xù)檢查羅之楠的背簍,發(fā)現(xiàn)背簍里鞋襪衣帽樣樣俱全,還有錢幣。
紅軍戰(zhàn)士:“人家不會送得這樣齊全吧?你到底是什么人?干什么的?老實交代!”
羅之楠支支吾吾:“我、我、我……”
這時,農(nóng)會和農(nóng)軍的人來到云門關哨所。
農(nóng)會干部:“這不是我們?nèi)俗稚饺俗直眽未宓谋iL羅之楠大爺嗎?你裝扮成這個樣子想蒙混過關呀?你干了那么多壞事,我們正要找你算賬呢!”
幾個農(nóng)軍從屋里拿出繩子,把羅之楠捆了。
農(nóng)會干部對羅之楠說:“羅保長,回去好好交代你的罪行吧,或許可以爭得個從輕處理的機會?!?/p>
大院前的田坎和連通干田的一部分搭建了主席臺。臺上是洛安團領導及人字山農(nóng)會、農(nóng)軍領導同志。主席臺下方的干田里,聚集了許多人。前面坐的是紅軍三兵團直屬洛安團一營和直屬連隊全體官兵。紅軍隊伍后面站著人字山各村來開會的群眾。
主席臺上方拉著一幅橫標,上面寫著“清水縣石源鄉(xiāng)人字山地區(qū)打土豪分田地動員大會”。
洛安團團長在主席臺上拉開大嗓門宣布:“我宣布清水縣石源鄉(xiāng)人字山地區(qū)打土豪分田地動員大會開幕!”
戰(zhàn)士朝天鳴槍,槍聲撕破了人字山的寧靜。
團長:“下面先請紅軍洛安團政委講話?!?/p>
政委:“同志們,人字山的全體父老鄉(xiāng)親、兄弟姐妹們,我代表紅軍洛安團的全體共產(chǎn)黨員和共青團員、全體指戰(zhàn)員向你們問好。我們來你們這里已經(jīng)有5天了。在這5天里,我們和鄉(xiāng)親們生活在一起,戰(zhàn)斗在一起,建立了我們農(nóng)民自己的政權組織蘇維埃政府和農(nóng)會,還建立了農(nóng)軍。目前,經(jīng)過農(nóng)會調(diào)查研究,在人字山地區(qū)劃出50家地主,其中有10家土豪、5家劣紳。對于地主、土豪、劣紳,我們有不同的政策。地主、土豪,我們要沒收他們多余的土地,分給無地和少地的農(nóng)民。既是土豪又是劣紳的,我們不但要從經(jīng)濟上制裁,還要從政治上清算他們。對于紳士,沒有劣跡的不予清算,與人民站在一邊的民主人士,我們要團結他們,讓他們和我們一起進行推翻國民黨反動派的國民政府,推翻壓在我們身上的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官僚資本主義三座大山的斗爭。明天,我們就要在清算土豪劣紳的同時,開始分田分地。”
大家掌聲熱烈。
團長:“下面進入今天會議的第二項內(nèi)容,把土豪劣紳、國民黨反動政府石源鄉(xiāng)人字北壩村保長羅之楠押上臺來!”
兩個農(nóng)軍戰(zhàn)士和兩個紅軍戰(zhàn)士把戴著高帽子的羅之楠押上臺。羅之楠跪在主席臺上。
白發(fā)老鄉(xiāng)上臺控訴羅之楠:“羅大爺,說起來你是我們羅氏族中的長輩,但你做事太沒良心。你霸占了我家的田,還買通鄉(xiāng)長,讓我坐了半年的黑卡……”
中年農(nóng)民:“羅之楠,人家說,虎毒不食子,你連自己的兒子你都要殺,你殺害你大兒子羅沂,你不痛心嗎?”
羅之楠:“那是族中按家法判的,我哪有不心疼???”
中年農(nóng)民:“那你奸污我們羅家的媳婦、姑娘,也是家法啰?你簡直不是人,是畜生!”
羅之楠:“那是污蔑,根本沒有那些事?!?/p>
中年農(nóng)民:“那你在人字南壩強奸王家媳婦,被王家人在光天化日下打了一頓也是污蔑啰?”
會場后面的群眾騷動起來,高喊:“羅之楠不老實,不殺掉這樣的畜生不足以平民憤!”
任志厚從主席臺后面的座位站起來,走到主席臺前:“羅之楠,說起來你是我的舅舅、我媽的哥哥,但你六親不認,憑著權勢,有幾個臭錢,就把我心愛的女人搶走,去做你的兒媳婦、我的表嫂。你不但害得我娶不上媳婦,也害得那個姑娘一輩子受苦……”
羅之楠:“人家不愿意把姑娘嫁到你家,我家才去提的親。再說你表哥小兩口也過得很和睦呀?!?/p>
任志厚:“騙人,自王家姑娘嫁到你們羅家后,天天挨打受罵,以淚洗面?!闭癖垲I喊口號,“打倒土豪劣紳!”“打倒羅之楠!”“中國共產(chǎn)黨萬歲!”“紅軍萬歲!”
群眾呼聲此起彼伏。
團長走到臺前:“下面,請石源鄉(xiāng)蘇維埃政府領導宣讀判決?!?/p>
蘇維埃政府領導從主席臺后面的座位上站起來走到臺前,拿出判決書宣讀。
領導:“羅之楠,現(xiàn)年53歲,清水縣石源鄉(xiāng)人字山人字北壩人。在任國民黨反動政府人字北壩村保長期間,霸占本村羅炳清水田兩畝,欺凌鄉(xiāng)眾,奸淫婦女……判處羅之楠死刑,立即執(zhí)行!”
團長發(fā)出命令:“把土豪劣紳羅之楠押赴刑場,執(zhí)行槍決!
被嚇成一攤爛泥的羅之楠被兩個農(nóng)軍和兩個紅軍戰(zhàn)士拖下臺去。
人字山農(nóng)會、人字山打土豪分田地領導小組成員,紅軍洛安團團長、政委、團政治部干部正在召開打土豪分田地會議,決定第二天進行分田分地。大家興奮地在討論。
團長:“同志們,今天的會議對下一階段的打土豪分田地的工作做了部署。明天,我們許多同志就要分赴各村進行收繳焚燒地主地契、劃分地界、確定土地的主人了。我們?nèi)俗稚竭^去許多無地或少地的貧苦農(nóng)民就要有自己的土地了……”
干田里拉著一幅橫標,橫標上面寫著“人字北壩村分田分地會議”幾個大字,橫標下面的農(nóng)民歡呼雀躍。領導小組組長把農(nóng)軍收繳來的地主家地契扔到火堆里燒掉……
“人字南壩打土豪分田地會議”的橫標下,歡笑的人群,熊熊的烈火,打土豪分田地領導小組的成員把收繳的地契扔進火堆……
田字壩的一座平房的院子里,橫標下的人群、火堆,有人把地契扔到火堆里……
田野上,打土豪分田地領導小組成員在丈量土地。
打土豪分田地領導小組成員把農(nóng)民的名字和畝數(shù)寫在牌子上,立在田邊。
院子里靜悄悄的。
任志厚推門進屋,順手把門掩上。
火塘里的柴火用柴灰蓋著,屋里煙霧沉沉。
任母親躺在床上。
任志厚著急地:“媽,你病了?”
任母:“白天我到大田里去開會,回來就周身緊繃繃的,頭也有些痛。你大舅舅平時做了那么多對不起鄉(xiāng)親和家里人的事,但他畢竟是我哥啊。他被政府、被紅軍和你們農(nóng)會殺了,我心里……”
任志厚:“媽,他這是罪有應得?!弊诖策叄赣H的手,“媽,我去紅軍團部衛(wèi)生所去請個醫(yī)生來給你瞧一下,撿點藥吃?!?/p>
任母慈愛地看著兒子:“別太累,你也要注意休息?!?/p>
紅軍洛安團團部衛(wèi)生所設在羅家大院進門照壁后的院子里。
任志厚來到羅家大院,和站崗執(zhí)勤的兩個紅軍同志打個招呼,穿過照壁,來到衛(wèi)生所。
衛(wèi)生所里,桌上的馬燈,燈光弱弱的,屋里灰蒙蒙一片。
值班孫醫(yī)生正坐在凳子上打瞌睡。
任志厚:“孫醫(yī)生……”
孫醫(yī)生清醒過來,揉揉眼睛:“哦,任主席,你還沒回家呀?”
任志厚:“回家了,我媽病了,我想請孫醫(yī)生去給我媽看看?!?/p>
孫醫(yī)生從凳子上站起來:“我查一下房,和值班的衛(wèi)生員交代一聲就走。”
任志厚把母親從屋里扶出來,坐在孫醫(yī)生對面。
孫醫(yī)生給任母做著簡單的檢查,從藥箱里拿出幾個藥瓶,倒出藥片,分包成幾包,遞給任志厚:“你媽沒什么大毛病,有點兒傷風,感冒了。把藥吃了,多喝開水,捂在被窩里睡一覺,病就會減輕?!?/p>
任志厚從火塘里提出煨在火里的黑砂罐,倒一碗開水遞給孫醫(yī)生,又另拿出一個碗,倒出開水喂母親服藥。
任志厚:“孫醫(yī)生,太感謝了?!?/p>
孫醫(yī)生:“不客氣。我們本就是一家人,你媽的病好了,你才好放心地工作嘛?!?/p>
任志厚:“孫醫(yī)生,你不是農(nóng)村人吧?”
孫醫(yī)生笑了:“我也是農(nóng)村人,家在江西,當兵入伍后,部隊首長叫我去學醫(yī),先當衛(wèi)生員,后做的醫(yī)生,還在部隊入了黨。我的家條件也不比你家好?!?/p>
任志厚:“我真想當兵,我也想入黨。我向政委和黃排長說說我的想法,不知道行不行?”
孫醫(yī)生:“當兵你怕是不行,因為你是獨子,家里還有年邁的母親在堂,入黨是可以的。只要你努力工作,聽黨的話,忠于革命,成為一個光榮的共產(chǎn)黨員是可能的。在江西時,就有一個慣例,只要我們部隊在一個地方待久了,這個地方的群眾工作做好了、做扎實了,就要在這個地方建立革命根據(jù)地,建立這個地方的黨團組織。好好干吧,小伙子?!?/p>
孫醫(yī)生站起來:“任主席,我得走了,今天我值班。照顧好母親?!?/p>
任母在屋里喊道:“厚兒,厚兒!你送送孫醫(yī)生吧。他初來乍到的,對我們這個地方不熟悉,外面黑燈瞎火的,看不到路走。上坡下坎的,坑坑洼洼的,摔著孫醫(yī)生咋辦?”
任志厚在門后找出幾根用向日葵稈子漚制而成的亮稈兒,在火塘里點燃,往門外追去。
任志厚打著亮稈追上孫醫(yī)生。
孫醫(yī)生:“你不在家照顧母親,送我干什么?”
任志厚:“我媽怕你找不著路。我媽就是那個樣,哪個對她好,她會一輩子記著他的恩情。”
任志厚和孫醫(yī)生并肩走著。
任志厚和孫醫(yī)生來到羅家大院門前發(fā)現(xiàn)沒有人站崗,非常奇怪。
他們穿過照壁,來到照壁后面壩子里,壩子里空蕩蕩的。原來設在壩子里的臨時帳篷病房沒有了。值班診所里的燈光也熄滅了。
任志厚仰頭望向房頂,灰蒙蒙的天空不見了飄揚著的洛安團團旗和鐮刀斧頭紅旗。
孫醫(yī)生:“我們的隊伍出發(fā)了。任志厚同志,我要去追趕大部隊,你趕緊回家?!?/p>
任志厚:“不,我要和你一塊兒去追趕大部隊,參加消滅國民黨反動派的戰(zhàn)斗。”
孫醫(yī)生:“你不能去,你還有老母在堂。她老人家需要你?!?/p>
任志厚:“我不怕死!”
孫醫(yī)生:“這不是怕死不怕死的問題,你的具體情況就擺在這里。我們走后,國民黨反動派很快就會回來。如果你母親的病好一些,就帶著她出去躲躲。國民黨反動派的部隊來了,人字山的土豪劣紳一定會跟著回來找你們算賬。時間不早了,再耽擱,我就趕不上部隊了?!?/p>
孫醫(yī)生和任志厚道別。
寂靜的夜空隱約傳來密集的槍炮聲……
任志厚急匆匆地往回趕。
任志厚回到家,見母親正拖著病體在料理家務。
任志厚:“媽,你好些了嗎?”
任母:“好多了。你把孫先生送到團部衛(wèi)生所了嗎?”
任志厚:“送到了。但部隊已經(jīng)離開人字山了?!?/p>
任母:“紅軍走了?這些紅軍同志啊,個個都是菩薩,個個都有菩薩一樣的心,個個都是菩薩一樣的人??上麄儾荒荛L期住在我們?nèi)俗稚?,和咱老百姓一起過太平日子?!?/p>
任志厚:“紅軍走了,那些國民黨軍隊又要打回來了,國民政府的那些大小官員、那些土豪劣紳又要回到我們?nèi)俗稚絹砹恕O醫(yī)生走時叫我們母子倆先出去躲一躲,等黃排長他們紅軍回來再露面?!?/p>
任母:“好,我們就聽孫醫(yī)生的話,聽紅軍的話,聽共產(chǎn)黨的話。那些國民黨狗官,那些國民黨軍隊,我們?nèi)遣黄?,還躲不起嗎?”
任志厚:“那好,我們把家里的錢、米都帶上,還有鍋,再帶上點兒鹽巴、海椒,到外面煮飯方便。哦,媽,不談煮飯,我還不覺得餓,一談煮飯,我肚子就餓了。我還是今天一早吃的飯,媽,我肚子餓得很哪。媽,我去收拾東西,你燒火煮點兒飯來吃吧。在家里,樣樣家什都是齊全的,煮點兒飯來吃容易,到外面就不容易了。今天晚上我們順順暢暢地煮飯,熱熱騰騰地吃飯,肚兒填得滿滿的,明天吃早吃晚都可以。你說行嗎?媽!”
任母:“行,行!這些國民黨啊,害得我們母子不得安寧?!?/p>
羅家大院上面的豺狗彎方向,有一紅軍戰(zhàn)士跨馬飛奔而來,到羅家大院門外下馬,向站崗的戰(zhàn)士敬禮。
通信員:“我是總部通信員,總部首長有緊急命令要向你們團首長傳達!”
兩個戰(zhàn)士還禮。
通信員牽馬進院。
羅家大院內(nèi)的紅軍洛安團團部燈光通明。團長、政委、參謀長等正在研究工作。
團長:“明天黃排長那個排以班為單位到各村參加人字山打土豪分田地運動,其他排加強團部周圍以及人字北壩的警衛(wèi)。各營要注意巡邏巡視,在復雜形勢下,我們要防止地主和土豪劣紳以及外部敵人破壞?!?/p>
政委:“遵義會議快要結束了,形勢將有重大變化,我們也要加強戰(zhàn)備……”
這時門外響起“報告”聲,通信員進來。
通信員:“報告首長,總部命令你團馬上從人字山西部山口撤出,到清水縣城附近與其他部隊配合,接受戰(zhàn)斗任務。還要派一個連到石源場后的任家坡和總部派出的一個連掩護部隊安全撤離。”
團長布署道:“馬上執(zhí)行總部命令,調(diào)度部隊撤出人字山?!?/p>
團部通信員騎馬飛奔,向各排傳達命令。
羅家大院照壁內(nèi)的壩子里,洛安團團部直屬各連排班排列成整齊隊列,聽團參謀長傳達命令。
參謀長:“接總部命令,我們團馬上從人字山西部山口撤出。團直屬警衛(wèi)連按總部命令開赴人字山東部山口云門關外石源場附近的任家坡,與總部派出的一個連掩護大部隊撤離。阻擊敵人的戰(zhàn)斗到明天凌晨五點,然后迅速追趕大部隊?,F(xiàn)在出發(fā)!”
戰(zhàn)士們有序地悄無聲息地離開羅家大院。(閃回完)
山嘴上,黃排長帶領戰(zhàn)士在搶修戰(zhàn)壕。
戰(zhàn)士們在做著戰(zhàn)斗準備。
突然,遮天蔽日的炮聲響起,敵人開始進攻了。
炮彈落在陣地周圍,火光中飛舞著炸飛的泥土和山石。
戰(zhàn)士們在掩體內(nèi)靜臥著。
炮聲停了,敵人螻蟻般地往坡上爬來。
黃排長:“沉住氣,節(jié)約子彈。等敵人靠近了再打!”
已經(jīng)能看清敵人的面孔了,黃排長下令:“打!”
機槍、步槍一起開火,手榴彈在敵人扎堆的地方開花。
不一會兒,敵人就倒下一大片。剩下的敵人開始向后撤。
敵人的第一次進攻被打退。
紅軍戰(zhàn)士們歡呼著。
黃排長:“馬上加固戰(zhàn)壕,衛(wèi)生員上?!?/p>
衛(wèi)生員處置傷員,把傷員運離戰(zhàn)場。
衛(wèi)生員:“黃排長,有傷員不愿離開戰(zhàn)場。”
黃排長:“誰?”向傷員走去。
傷員甲:“排長,我是共產(chǎn)黨員,我不能離開戰(zhàn)場。”
黃排長拍了拍傷員甲的肩膀,走向另一個傷員。
傷員乙:“我不是共產(chǎn)黨員,但我交了入黨申請書。請組織考驗我?!?/p>
黃排長看著衛(wèi)生員:“衛(wèi)生員同志,讓他們留下吧?!?/p>
衛(wèi)生員無奈地點點頭。
敵人的大炮又響了。鋪天蓋地的炮彈落在陣地上。
炮聲停后,大撥敵人又開始了第二次沖鋒。
戰(zhàn)壕里的幾挺機槍又咯咯咯咯地叫起來,步槍子彈也不斷射向敵人,手榴彈飛向敵群……
孫醫(yī)生俯身跑到黃排長身邊。
黃排長一把將孫醫(yī)生按在戰(zhàn)壕里:“孫醫(yī)生,你怎么沒和團衛(wèi)生隊一起撤走???”
孫醫(yī)生:“我去給任志厚母親看病,回到團部,你們已經(jīng)走了。聽到這里有槍聲,就來找你們了?!?/p>
黃排長:“凌晨,我們接到總部命令要撤出人字山。我們連的任務是阻擊敵人,掩護大部隊撤退。我們要堅持到早上五點,然后去追趕大部隊?!?/p>
孫醫(yī)生放下背在身上的出診箱,從地上撿起犧牲戰(zhàn)士的槍,迅速投入戰(zhàn)斗。
敵人距離戰(zhàn)壕越來越近。
通信員低身跑來:“黃排長,連長說時間已到,命令你們撤出戰(zhàn)斗?!?/p>
黃排長:“敵人就在我們鼻子底下,你看我們撤得走嗎?你回去報告連長,我們在這里掩護同志們撤離。”
通信員飛跑離開。
黃排長端著機槍向敵人猛烈掃射。機槍不響了,他丟下機槍,搜索戰(zhàn)壕里的手榴彈,扔向敵人。
黃排長跳到一個犧牲的紅軍戰(zhàn)士身邊,想去拿他手中握著的步槍,但是這個戰(zhàn)士仍緊緊握著步槍,不肯放手。黃排長扳開戰(zhàn)士的手指,拿起步槍,向敵人射擊,噗的一聲,一顆子彈擊中黃排長腹部。
孫醫(yī)生沖過來幫黃排長處理。一顆子彈飛來,孫醫(yī)生手臂中彈。
敵人見紅軍戰(zhàn)壕里沒了槍聲,便肆無忌憚地向紅軍陣地撲上來。
國民黨軍官大喊:“共匪沒子彈了,不要開槍,捉活的!”
敵人喊著涌進紅軍陣地,把黃排長和孫醫(yī)生捆了起來。
國民黨軍隊的陳師長來到紅軍陣地。
國民黨軍官:“報告陳師長,共匪已經(jīng)被我們消滅,抓了兩個活的?!?/p>
陳師長:“共匪大部隊已經(jīng)跑了,我們必須馬上乘勝追擊?!?/p>
陳師長跨上身邊馬夫牽上來的大馬,率部追趕。
樹林里,紅三兵團直屬洛安團警衛(wèi)連連長正在清點從任家坡戰(zhàn)場撤回來的戰(zhàn)士。
連長:“同志們,任家坡戰(zhàn)場那邊的槍聲已經(jīng)停了一段時間了,黃排長他們還沒回來,有可能是兇多吉少。國民黨的部隊很快就要打過來了?,F(xiàn)在是敵強我弱,我們不能和敵人打消耗戰(zhàn)。按照總部首長和團首長的命令,我們現(xiàn)在馬上從人字山西南山口撤出人字山?!?/p>
警衛(wèi)連迅速而有序地開始撤出人字山。
下 集
陳師長率部擠過任家坡山頂?shù)纳蕉矗瑏淼皆崎T關隘口。這時,天幕已經(jīng)拉開。隱隱約約顯現(xiàn)出人字山間的三個壩子。
陳師長用望遠鏡觀察著山下的壩子,用馬鞭指指山下:“下山!”
在噼噼啪啪的槍聲中,國民黨匪軍向山下?lián)淙ァ?/p>
陳師長帶著屬下軍官和參謀人員進入羅家大院,將國民黨軍師部的牌子掛上,墻上張貼上了蔣介石畫像。
陳師長:“聽說共匪在這里鬧得很兇,怎么我們來了,連個人影子都沒有看見?”
副官:“共匪的正規(guī)軍已經(jīng)撤離,那些黃泥巴腳桿組成的農(nóng)會、農(nóng)軍也躲起來了。”
師長:“抓!”
副官:“是!”
師長:“抓來的統(tǒng)統(tǒng)殺掉!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掉一個?!?/p>
副官:“我已經(jīng)命令各團,通知各村鄉(xiāng)紳來師部接受訓話,把殺農(nóng)會、農(nóng)軍的任務交給他們,我們集中力量追剿共匪?!?/p>
國民黨匪軍在人字北壩、人字南壩、田字壩進行搶劫。
人字北壩,國民黨匪軍牽走農(nóng)民的耕牛。農(nóng)民去爭奪,被國民黨兵踢翻在地;另一個國民黨兵在農(nóng)民的腰上用槍托狠砸。農(nóng)民的妻兒在啼哭。
人字南壩,農(nóng)民家的女兒被一群國民黨官兵凌辱,女兒母親上去營救,被一槍打死。
田字壩,國民黨匪軍在農(nóng)戶家里搶劫。有的牽羊,有的趕豬。匪軍的刺刀上掛著活雞、臘肉。
羅澍居室門外,羅澍的大婆子拍響了門。
羅澍大婆子:“當家的,姑娘她爸,你們快起來看啰,外面熱鬧得很啰,來了許多國軍,那些紅軍一夜之間全跑了。”
羅澍正抱著小婆子睡覺:“你說啥?共匪走了,國軍回來了?哈哈哈,老爹的仇可以報了……”邊說邊起床,披著衣服,靸著鞋,往羅家大院小跑而去。
羅澍來到羅家大院門口,兩個國民黨哨兵攔住了他的去路。
羅澍大聲喊冤:“老總,我是來要求國軍長官給我報殺父之仇的。我的父親被共匪殺害了,我要求國軍長官給我報殺父之仇?!?/p>
陳師長:“誰在外面搗亂?給我?guī)нM來!”
兩個衛(wèi)兵把羅澍帶到師部。
羅澍跪在師長辦公桌前,哭訴著:“我叫羅澍,是石源鄉(xiāng)人字山人字北壩人。我父親叫羅之楠,是本壩本村的保長。共匪來后,和人字山的黃泥巴腳桿、干人兒一起,說我父親是土豪劣紳,把他殺了。是昨天才殺的。他老人家墳土未干,尸骨未寒……冤枉啊冤枉,國軍長官要給我做主,為我申冤報仇。”
陳師長:“你站起來說吧。你說你叫羅澍,你父親叫什么?哦,叫羅之楠,是石源鄉(xiāng)人字北壩村的保長。被共匪殺了?”
羅澍站起來回答道:“是?!?/p>
陳師長:“既是保長,就是我們國民政府的基層長官。他被共匪殺了,我們國民革命軍就要給他報仇!你既是人字北壩村保長羅之楠的兒子,你就子承父業(yè),當人字北壩村的保長吧。”
羅澍:“只要國軍長官信任我,我就當這個保長。”
陳師長:“報仇的事,很容易,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把人字山的洋共匪、土共匪都統(tǒng)統(tǒng)捉來關起來了,我們想拉哪個出來殺,就拉哪個出來殺。不過,還有些殘存的共匪躲藏在人字山,要把他們徹底清除出來,統(tǒng)統(tǒng)殺掉。羅保長,你去找你老爹原來的保丁,和人字山其他幾個村的保長保丁一起,協(xié)助我們國軍完成這個任務?!?/p>
羅澍:“是,保證干好國軍長官叫干的事。這本來就是我們自己的事,不是我們協(xié)助國軍,而是國軍幫了我們的大忙。我們是本地本方人,只要有國軍撐腰,我們就能干好這件事?!?/p>
陳師長:“希望你不負黨國的信任?!?/p>
天已大亮,但任志厚家還是黑洞洞的。任志厚睡在火塘旁,任母正在往火塘里添柴。
砰的一聲,兩個國民黨兵和兩個保丁闖進屋里,拉起任志厚就往外走。任母撲上去,被一個國民黨兵飛起一腳踢翻在地。
任志厚被拉出門,羅澍緊隨其后,出了院子。
牢房里,關押著農(nóng)會會員和農(nóng)軍戰(zhàn)士,還有黃排長和孫醫(yī)生。
任志厚被國民黨兵推搡進牢房。
孫醫(yī)生從黑暗處發(fā)出聲音:“任主席,你怎么沒有出去躲???”
任志厚:“我怕出去把我媽凍死在外面,沒想到國民黨兵來得這么快?!?/p>
黃排長:“太麻痹大意了,我們的同志缺乏斗爭經(jīng)驗?。 ?/p>
陳師長從司令部走出來,后面跟著一群國民黨軍官和土豪劣紳,羅澍也在其中。
幾個國民黨士兵和保丁把孫醫(yī)生和黃排長從牢房中拉出來,押送到壩子中央。
陳師長:“你們是紅軍吧?怎么沒跟大部隊跑呢?你們也不想想,共黨能打過國軍嗎?”
黃排長:“你不要囂張,我們終將會打敗你們的?,F(xiàn)在小日本兒大舉侵略中國,你們不把槍口對外,挽救民族危亡,反而把槍口對內(nèi),“圍剿”紅軍,你們枉做了一回中國人?!?/p>
孫醫(yī)生:“你們就是把我們殺了,我們也要和你們斗爭到底。”
陳師長:“冥頑不化的共黨,拉出去槍斃!”
羅澍跪在匪師長面前,感激地:“感謝國軍,感謝師長大人!殺了這兩個共匪,是解了我的心頭之恨啊,我老父可以瞑目了。”
陳師長:“起來吧,羅保長。所有參加殺害你父親的人,我們一個不留。你帶著你的人,去把他們一個一個都給我找出來?!?/p>
羅澍:“師長,我還有個請求,我想用兩個共匪的頭去祭奠我父親?!?/p>
陳師長:“可以!副官,這事你幫羅保長安排一下?!?/p>
王煥廷被國民黨軍長叫到住在石源鄉(xiāng)的國民黨軍軍部。
軍長:“王老先生,聽說你是共產(chǎn)黨和共軍來到這里之前的清水縣石源鄉(xiāng)的鄉(xiāng)長?”
王煥廷:“是,正是鄙人。”
軍長:“現(xiàn)在共軍被我們打跑了,石源鄉(xiāng)的社會秩序恢復正常了。你還是繼續(xù)當你的鄉(xiāng)長吧?!?/p>
王煥廷:“如果軍長認為我可以繼續(xù)當這個鄉(xiāng)長,那我就干。”
軍長:“我們奉蔣委員長的命令,還要去圍剿共軍,很快我們就要離開這里。我們在你們鄉(xiāng)境內(nèi)的任家坡,與共軍發(fā)生了激烈的戰(zhàn)斗,戰(zhàn)死的弟兄現(xiàn)在還暴尸疆場。我們走了以后,還要拜托王鄉(xiāng)長,把他們的尸體掩埋一下。”
王煥廷:“我是個醫(yī)生,醫(yī)者仁心,你不說我也要組織人把那些士兵的尸體掩埋,人死入土為安嘛?!?/p>
石源鄉(xiāng)公所外面掛著清水縣石源蘇維埃政府的標牌。
紅軍首長正在拜會王煥廷。
紅軍首長:“王老先生,當下蔣介石指揮百萬武裝正在對我們進行‘圍剿’。在第五次反‘圍剿’中,我們付出了重大犧牲。到遵義后,我們有了休養(yǎng)生息的短暫時間,紅軍的廣大指戰(zhàn)員和你們一起動員貧苦農(nóng)民進行了打土豪分田地的斗爭。最近,蔣介石又從貴州周邊各省調(diào)集大量軍隊,企圖把我們消滅在遵義地區(qū)。為了擺脫敵人,取得最后的勝利,我們暫時要從這里撤離。我們撤離以后,國民黨和地主還鄉(xiāng)團、土豪劣紳會卷土從來,希望王先生要站在人民一邊,站在工農(nóng)大眾一邊,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保護群眾的生命財產(chǎn)安全。你在石源很有威望,又是蘇維埃政府的成員,但你的身份并沒有被公開,國民黨只知道你是國民政府石源鄉(xiāng)鄉(xiāng)長,所以你有條件做好保護人民群眾利益的工作。”
王煥廷:“首長同志,你們轉(zhuǎn)移以后,我一定不改初衷,繼續(xù)當我的醫(yī)生。請你們放心,我一定想方設法保護群眾利益?!?/p>
紅軍首長緊緊握著王煥廷的手:“我們相信你,王老先生,你現(xiàn)在是共產(chǎn)黨的朋友、紅軍的朋友?!?閃回完)
王煥廷穿著長衫,戴著瓜皮帽,拄著拐棍,在幾個鄉(xiāng)丁的陪同下,來人字山考察。
觀音寺門外,幾個保丁押著一個年輕人從寺廟出來,羅澍緊跟在后面。
王煥廷停下腳步:“出什么事了?這個年輕人犯了什么法?”
羅澍:“表叔,這是漏網(wǎng)的共匪,我們捉拿他交給國軍正法?!?/p>
王煥廷問羅澍:“哦?你什么時候干上保丁的?”
保?。骸傲_澍二爺現(xiàn)在是人字北壩村的保長了,是國軍長官陳師長任命的?!?/p>
王煥廷:“我還是國軍長官駱軍長任命的石源鄉(xiāng)鄉(xiāng)長哩。我原是石源鄉(xiāng)鄉(xiāng)長,你老漢是我的下屬。你羅澍現(xiàn)在是石源鄉(xiāng)人字北壩保長,仍是我的下屬?!?/p>
鄉(xiāng)丁:“我們王鄉(xiāng)長是駐石源的國軍駱軍長任命的,駱軍長是陳師長的上司,難道駱軍長任命的鄉(xiāng)長還沒有陳師長任命的保長管用嗎?他不該過問羅保長所做的事情嗎?”
羅澍:“該過問,該過問。”
羅老太婆頭發(fā)散亂地從廟里跑到王煥廷跟前:“王老表,王鄉(xiāng)長,你們羅保長,羅澍這個崽兒,硬說我這姨侄兒是共匪,要拉去交國軍正法。有拉不是共匪的人去邀功請賞的道理嗎?”
王煥廷:“羅保長,你是怎么搞的,把你叔娘的姨侄兒當成共匪抓起來了,還要拉去交國軍正法?”
羅澍:“表叔、鄉(xiāng)長,你不要聽我這個叔娘的。她來我們羅家?guī)资炅?,從來沒有聽她說過,她有這么一個姨侄兒?!?/p>
王煥廷:“你們羅家,我們王家,還有田字壩吳家,都是大家族,親路很寬,內(nèi)親外戚很多,你怎么就斷定這小伙子不是她的姨侄兒呢?這兵荒馬亂的,得饒人處且饒人了!”
羅澍低頭不語。
王煥廷:“哎,那兩個保丁,羅保長已經(jīng)想起來了,那小伙子確實是我表嫂,羅澍保長叔娘的親姨侄兒,你們放了他吧?!?/p>
羅老太婆雙手合十地謝著,拉著年輕人往廟里走去。
洛安團政委帶著一個年輕的紅軍戰(zhàn)士到觀音寺走訪修士羅老太婆。
政委:“老人家,我聽說你也是干人兒出身,年紀輕輕就死了丈夫,一直守寡在家,沒有另嫁?,F(xiàn)在上了年紀,沒了勞動能力,才到廟里來服侍菩薩。在封建社會,男女是不平等的,男人可以休妻,另娶女人,女人卻要從一而終。男人離婚一張紙,女人離婚只有死。你可以談談自己的想法嗎?”
紅軍戰(zhàn)士:“婆婆,我們共產(chǎn)黨、我們紅軍主張男女平等,主張結婚離婚自由?!?/p>
羅老太婆:“你這個小伙子,懂什么結婚離婚?我都是五六十歲的老婆子了,再談什么結婚離婚,這不讓老母豬都笑出尿來了嗎?我要是有個兒子,都和你差不多歲數(shù)了。我和你媽是一輩的,你就叫我一聲姨媽吧?!?/p>
紅軍戰(zhàn)士撓撓頭,乖巧地:“姨媽!”
羅老太婆高興了:“哎——”
大家笑了起來。(閃回完)
羅澍帶著王煥廷和幾個保丁、鄉(xiāng)丁來到羅家大院議事廳,人字山的鄉(xiāng)紳和其他幾個保長都在。
鄉(xiāng)紳甲:“羅保長,陳師長他們已經(jīng)走了。臨走時,陳師長說要我們把他們捉來的那些土共匪進行審訊,該殺的殺,不留后患。放掉那些土共匪,對國軍不利。”
羅澍:“這不,我家王表叔,國軍新任命的王鄉(xiāng)長已來到我們?nèi)俗稚?。他就是來解決這個問題的。”
王煥廷:“大家先坐下來議一議羅保長剛才說的事情吧。”
鄉(xiāng)紳乙:“國軍離開時,陳師長一再強調(diào),對他們捉來的這些土共匪要斬草除根,不留后患?!?/p>
王煥廷:“對殺這些人的問題,我們一定要慎重。因為我們殺的不是一兩個人的問題,而是要殺掉一大批人。我們祖上輩輩代代相處,哪能沒有疙疙瘩瘩的?今天國軍打過來了,是國民黨的天下;明天紅軍打回來了,又是共產(chǎn)黨的天下。這么殺起來,我們不都死光了?共產(chǎn)黨和國民黨都有自己的主張,國民黨說他是全體國民的政黨,是為全體國民服務的。共產(chǎn)黨說他是無產(chǎn)階級政黨,是為天下勞苦大眾服務的。國民黨說他要保護全體國民的財產(chǎn)不受侵犯,可貧苦農(nóng)民上無片瓦遮身,下無立錐之地,他們有什么財產(chǎn)?那些在外行乞的人,身無分文,討一口,吃一口,討得了,吃得飽,討不到,就餓死,他們有什么財產(chǎn)可保護?那些在城里做工的人,也是這樣……”
羅澍小聲道:“你這些話和共黨說的一樣,你是不是共黨?”
王煥廷:“我不是國民黨,也不是共產(chǎn)黨。他們兩黨你說我是匪,我說你是匪。你說我們聽誰的?是聽國民黨的好,還是聽共產(chǎn)黨的好?我看誰說得有理,我們就聽誰的……”
羅澍小聲道:“我看你是在聽共匪的。”
王煥廷看了羅澍一眼:“閑話少說,言歸正傳,我們現(xiàn)在來議一議怎樣處置國軍捉來的這些人。依我看必須把這些人放了,我們用不著和這些人結子孫仇?!?/p>
羅澍:“表叔,王鄉(xiāng)長,陳師長他們走時,一再叮囑我們要嚴肅處置這些人。你現(xiàn)在把他們放了,這叫嚴肅處置嗎?陳師長他們這些國軍在這里時,把他們抓的共匪紅軍都殺了,正法了,現(xiàn)在他們的頭都還掛在外面示眾呢。我們不殺掉這些人,我們交得了差嗎?今后國軍追究下來,我看你吃不了兜著走!”
王煥廷:“嚴肅處置,嚴肅處置,你們和國軍已經(jīng)把人家抓了關了,牢都坐了,還不嚴嗎?難道硬是要把人家腦殼砍了才算嚴嗎?我主張把他們放了,我王煥廷負責。國軍長官殺了紅軍俘虜,由國軍長官負責。人家紅軍是不殺俘虜?shù)模瑖妳s要殺俘虜,國軍殺的人還少嗎?殺不殺那是人家的事,與我們沒有關系。國軍殺了人一拍屁股就走了,我們殺了人,尤其是殺了本鄉(xiāng)本土的人,我們走得了嗎?你們也不好好想一想,國軍真要想殺這些人,不很容易嗎?架起機槍,把這些人拉出來,突突突,這些人不就全死了嗎?他們?yōu)槭裁匆堰@些人交給我們殺,不就是要我們?nèi)⒆约旱母咐相l(xiāng)親,來向他們表忠心嗎?這是要我們表明我們是他們的人。我們不要糊涂到這種地步,讓人家牽著鼻子走。我們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絕了。國軍把紅軍俘虜殺了,又把人家腦殼掛在燈桿上示眾。好在這兩個人是江西人,家里人無法來為他們收尸,來找你們算賬!”
羅澍:“那是陳師長叫干的?!?/p>
王煥廷:“國軍長官叫你吃屎你也吃嗎?這兩個人已經(jīng)掛在燈桿上兩天了,你們看得過去嗎?再說燈桿是一方神靈,是不能褻瀆的。你們叫燈桿菩薩給你們提死人腦殼,不怕燈桿菩薩不高興,顯圣懲罰你們嗎?你們這是為官一任,造禍一方了。我是行醫(yī)的,醫(yī)者仁心。我出幾個錢,買兩副棺材,買幾尺布,請個道士先生,找個地方把他們葬了。我這不是私通共黨,也不是同情共黨,我奉行的是人道主義,只要是人,我都同等對待?!?/p>
鄉(xiāng)紳丙:“王鄉(xiāng)長,你見過的人和事比我們多,眼界寬,比我們有見識。我同意王鄉(xiāng)長的意見,我也出點錢?!?/p>
王煥廷:“羅保長,各位保長,你們的意見呢?
眾人紛紛附和。
羅澍低頭不語。
王煥廷:“如果大家沒有異議,我們就先出去把關起來的人放了,再做其他事?!?/p>
王煥廷、羅澍等從議事廳走出,來到羅家大院照壁后面的院子里。
王煥廷吩咐鄉(xiāng)丁放人。
當任志厚等人被帶到后,保丁和一些人叫起來。
保丁:“殺掉他們!摟屁股給他們一桿子(梭鏢),看你們還敢整人不!”
王煥廷:“你們胡叫什么!該怎么處置這些人,政府自有規(guī)定,你們懂得什么?趕快把他們的繩子解了,我自有話給他們說?!?/p>
鄉(xiāng)丁和保丁把這些人繩子解下。
王煥廷:“我是石源鄉(xiāng)鄉(xiāng)長王煥廷,我和你們?nèi)俗稚降膸讉€保長和鄉(xiāng)紳商定,決定放你們回家?;丶液?,要當一個守規(guī)矩的人,好好為東家種地,該交的租子交給東家,該交的稅款交給政府。還有,我們決定把那兩個江西人下葬,你們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回頭對羅澍,“你也破點兒財,做點兒善事吧。讓他們都有個全尸?!?/p>
羅澍低著頭,不吭聲……
兩副棺材和一捆白布擺在干田里。
附近的貧苦農(nóng)民靜靜地站著。
有人抬來棺木蓋子,扣在棺材主體上,捆上抬杠。
有人燃放鞭炮,有人焚燒紙錢。
道士先生敲響了銅鑼,念起了經(jīng)文。
任志厚和另一個農(nóng)會會員揚著靈幡,在前面領路。
其他人有的抬著棺材,有的跟在棺材后面,向干田深處走去。
人字北山尾和獅子山之間,有一山岔。
任志厚家院子前的大路,向東通往羅家大院,向西翻過山岔,繞到人字北山后面,順著蜿蜒曲折的山路就能直達山下面的山寨。
紅軍三兵團直屬洛安團撤出人字山后的第二天中午,洛安團一營的一個紅軍戰(zhàn)士挑著一擔貨物,從人字北山后而來。他的肩頭上一邊掛著步槍,另一邊壓著擔子,顫悠顫悠地往羅家大院走去。
寨子一片寂靜。
紅軍戰(zhàn)士自言自語:“人都到哪里去了?”
紅軍戰(zhàn)士來到羅家大院前的路上,放下?lián)?,把扁擔橫在兩邊裝貨物的籮篼上,把步槍從肩上取下,坐在扁擔上歇氣。
紅軍戰(zhàn)士詫異地向羅家大院張望。
乾水河上仁智橋方向,幾個持槍的人向紅軍戰(zhàn)士沖來。
紅軍戰(zhàn)士甩下這挑貨物,提著步槍,往羅家大院后的樹林中跑去。
樹林深處,紅軍戰(zhàn)士和坐在石頭上的傷員聊著。
紅軍戰(zhàn)士:“你怎么會在這里?”
傷員:“我是紅軍三兵團直屬洛安團警衛(wèi)連的。昨天,為了掩護大部隊撤離,我們連一直在打阻擊,犧牲了好多同志。我被敵人炮彈炸傷,被衛(wèi)生員轉(zhuǎn)移到這兒。大家任務執(zhí)行完畢,就一直等著黃排長他們和我們會合,但任家坡那面的槍聲停了有些時候了,還沒有見黃排長他們,估計是回不來了。連長命令趁天未亮撤出人字山,去追趕大部隊,讓大家抬著我走。我擔心拖累大家,強烈要求留下。部隊走后,我從觀音寺后面的樹林爬到這里,天就大亮了。國民黨軍隊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駐人字山了。說了半天,我還沒問你,你是從哪里來的?”
紅軍戰(zhàn)士:“我是洛安團一營的,昨天奉命到山后出差,回來時,地方部隊委托我?guī)┿y元和衣物。今天一早到的羅家大院,遇到了幾個持槍的土豪劣紳,我就丟下?lián)樱苓M了這片樹林。這里也不安全,我們得馬上離開。”
傷員:“你走吧,去追大部隊吧?!?/p>
紅軍戰(zhàn)士:“我們一塊兒走,我背你?!?/p>
傷員執(zhí)拗地:“不行,這樣太危險。”
紅軍戰(zhàn)士二話不說,撿起槍挎上,把傷員拉來背在背上,往叢林深處走去。
紅軍戰(zhàn)士背著傷員在密林中奔走,來到人字北山山尾,穿過人字北山至獅子山之間的空闊地帶,進入獅子山山腰的山洞。
洞里,傷員仍在勸說紅軍戰(zhàn)士。
傷員:“我說一營的這位同志,這樣太慢了。”
紅軍戰(zhàn)士:“別廢話了,我絕不會丟下你?!?/p>
紅軍戰(zhàn)士給傷員重新包扎了繃帶:“昨天晚上我住的那個老鄉(xiāng)家,就在山下,那個寨子只有三四戶人家,是個哪里都管不著的地方,挺安全。我們不如先到那里避一避,等你的傷好些了,我們再去找部隊?!?/p>
突然,洞外隱約傳來人聲。
紅軍戰(zhàn)士:“不好,我們被發(fā)現(xiàn)了?!?/p>
傷員:“同志,你快走吧?!?/p>
紅軍戰(zhàn)士:“現(xiàn)在走不了了。中午我來人字山時,沒見到一個國民黨兵。估計洞外就是保丁和鄉(xiāng)丁,或者是土豪劣紳還鄉(xiāng)團。我們不是還有手榴彈嗎?炸死兩個,我們就夠本兒,三個,我們就賺了?!?/p>
紅軍戰(zhàn)士邊說邊接近洞口,向外瞭望。
一群土豪劣紳正探頭探腦地往山上爬。
紅軍戰(zhàn)士旋開手榴彈,拉出引線,把冒著煙的手榴彈扔了出去……
鄉(xiāng)紳保長會議結束,王煥廷、羅澍和大家一起走出羅家大院。
羅澍偷偷摸摸溜回家。
在外巡邏的保丁向他跑來:“保長,保長,我們看到兩個共匪躲進獅子山山洞里了。”
羅澍:“真的?看清楚了?”
保?。骸笆俏矣H眼看見一個共匪背著傷兵進的山洞?!?/p>
羅澍:“好!”
(閃回完)
隨著手榴彈的一聲巨響,兩個保丁被炸得一死一傷。
受傷的保丁痛得號叫起來。
羅澍等趴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半晌,羅澍他們才從地上爬起來,向洞里喊話。
羅澍:“你們這些可惡的共匪,我要扒了你們的皮,抽你們的筋!”
洞里沒有響動。
羅澍聲嘶力竭地叫起來:“弟兄們!沖??!抓共匪??!”
羅澍等眾人沖進洞內(nèi)。
任志厚等正在給紅軍烈士壘墳,聽到爆炸聲,站了起來。
任志厚:“不好,出事了!”
羅澍等人押著兩個紅軍從墓地下面的大路上走過。
地主返鄉(xiāng)團把兩個紅軍往石源鄉(xiāng)公所押送。
豺狗彎路段,羅澍叫保丁把兩個紅軍拉到遠遠的坡上,綁在樹上。
羅澍:“把這兩個共匪送到石源,鄉(xiāng)里的人是會處決他們的。因為這兩個人是貨真價實的共匪,不是王鄉(xiāng)長說的土共匪。到了鄉(xiāng)里,就不是王鄉(xiāng)長一個人說了算了?!?/p>
土豪劣紳:“王鄉(xiāng)長是菩薩心腸,我們把這兩個共匪送到鄉(xiāng)里,說不定他又把他們放了。弟兄們不是白死了啊!”
羅澍:“我的這個表叔,不知他是站在共產(chǎn)黨一邊,還是站在國民黨一邊。我看他是被赤化了。”有些猶豫地,“要叫我抓人,我還可以;要叫我殺人,我還真沒這個膽量。你們幾個敢干這個事嗎?”
幾個還鄉(xiāng)團員、土豪劣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人表態(tài)。
保?。骸傲_保長,我們這些人中,沒有一個人當過兵,打過仗,更沒有哪個殺過人。我倒有個辦法,你們看行不行?”
羅澍:“你有什么辦法,說說看?!?/p>
保?。骸斑@豺狗彎的山腰,有一個深坑,我們本地人叫消坑,就是消水的坑坑。下大雨時,山上的水流到坑里,很快就消失了。這個消坑很深,沒有十丈也有八丈。深坑底部的石頭窾窾也多,一個個都利如刀刃??拥滓黄岷?,空氣稀薄……”比了一個推搡的動作,“我們把這兩個共匪推下消坑,羅保長再派人到鄉(xiāng)里去報告王鄉(xiāng)長,就說這兩個共匪跳坑了。怎么樣?”
眾人:“好,好辦法。刀不血刃,槍不發(fā)聲,就解決了問題。”
母子二人相擁而泣。
任母捂著胸口,流著眼淚說:“厚兒,咋出來的?”
任志厚:“是王煥廷表叔,我才能活著回來。媽,你病了?”
任母:“被國民黨兵踢的。他們抓你時,我去救你,被那個國民黨狗兵踢了一腳?!?/p>
任志厚痛哭起來。
任母:“黃排長和孫醫(yī)生埋在哪兒了?你帶我去看看他們,替他們的親人去祭奠祭奠,他們的家人都在千里之外啊?!?/p>
一個老農(nóng)正在給他的老祖宗燒錢化紙。
豺狗彎方向,仿佛有厲鬼在叫。
老農(nóng)臉上泛起幾分惶恐,念叨著:“老祖先們,我已經(jīng)在給你們燒錢化紙了,不要叫了吧,怪嚇人的?!?/p>
老農(nóng)的孫子在旁邊笑起來:“爺爺,那不是老祖宗們在叫,是豺狗彎的毛狗在叫。那天,你說聽見鬼叫,我們悄悄地跑去看了,就是只毛狗?!?/p>
老農(nóng):“你們這些崽崽兒,膽子硬是大,豺狗彎那個地方,深更半夜的你們也敢去?那地方嚇人得很哪,豺狗、豹子,還有孤魂野鬼都有。好多人都在那兒被豺狗豹子吃了,還有人被厲鬼推下桶子巖摔死、淹死了,被野鬼拉到樹上吊死了。聽老人們說,過去那個地方晚上沒人敢去,就是白天太陽一偏西打陰,也沒人敢去。你們這些娃兒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竟敢到那里去玩兒?!?/p>
老農(nóng)婦:“你說是不是羅保長他們推到消坑里的那兩個紅軍冤魂不散,在那兒鳴冤呢?”
老農(nóng):“也許吧。這些從江西來的年輕人,不容易??!不窮,誰當兵?好人不當兵,好鐵不打釘,出來當兵混碗飯吃,誰能想到今天就拋尸異鄉(xiāng)了?!?/p>
老農(nóng)婦:“你這老頭子,真是松樹疙瘩做的腦殼,不會想問題。他們在我們這里給我們宣傳時說,他們是為我們勞苦大眾的翻身解放才出來當紅軍的。他們都是好人哪?!?/p>
老農(nóng)覺得說得有些不對,沉默起來,從屋里拿出一捆紙錢。
老農(nóng):“老婆子,我們把這捆錢紙給兩個冤死的紅軍燒了,作個盤纏錢送他們回家吧。”
王煥廷在鄉(xiāng)公所忙碌著。
王煥廷:“我到人字山這兩天,鄉(xiāng)里沒有什么事吧?”
鄉(xiāng)書記員:“沒什么事,你派到任家坡去掩埋國軍尸體的人,他們把事情辦妥后,都回來了?!?/p>
王煥廷:“如果沒什么事兒,我還得到診所去看看,再回趟家給老婆子報個平安。有事兒就到診所來找我?!?/p>
王煥廷正在給病人切脈:“從脈象上看,你是陰盛陽衰,你的舌苔潮紅,內(nèi)火很重。這是陰火上亢,陽氣不足,陰陽失去平衡,所以你腹部有灼熱感,但周身卻畏寒。我開一服降陰火扶陽氣的藥,你先吃著,如果仍不見好轉(zhuǎn),再來找我。”
王煥廷很快開出藥方,遞給在一旁的徒弟。徒弟拿著藥方,到藥櫥里很快抓好了藥,交給病人。病人接過藥,向司藥道謝,向王先生告別。
王煥廷正在給病人切脈,點頭還禮。
王煥廷忙完,問徒弟:“我走這幾天,病人多嗎??”
徒弟:“你走這幾天,病人也不是太多,活兒也不是太忙。病人來診所后,我就為他們切脈,開處方,抓藥。有的病人非得要請你給他們看病,我就請他們坐在爐子旁邊烤火取暖,等你回來?!?/p>
王煥廷:“對,這樣做很好。冷天燒點火給病人烤火取暖,熱天奉送一把扇子給病人扇風納涼,也是我們醫(yī)者分內(nèi)的事。還有,你在收費的時候,也要看病人的經(jīng)濟狀況。收入好一點的,請他們多拿幾個;收入差一點的,就少收他幾個。萬一拿不出錢的,你就不收他的。這樣以豐補欠,我們這個診所才開得下去?!?/p>
徒弟:“先生,我都是這樣做的。先生以前就是這樣,我是學著先生的樣子做的?!?/p>
王煥廷:“我走這幾天,你師母來過沒有?”
徒弟:“來過幾次,每次都是慌慌張張的?!?/p>
王煥廷:“那是你師母擔心我了。我得回一趟家,給她報個平安?!?/p>
王煥廷一進門,他老太婆就把他扶坐在太師椅上。
老太婆倒來一杯熱茶,放在太師椅前的茶幾上。
老太婆:“你到老家人字山去了?聽說那里的共產(chǎn)黨和紅軍走了以后,那邊鬧得很兇啊。國軍捉到的兩個紅軍被正法了,腦殼還被砍下來掛在燈桿上示眾。還聽說凡是參加過農(nóng)會和農(nóng)軍的人都被國軍捉來關了,還要殺掉他們。我的媽呀,一次真要殺掉那么多人???”
老太婆邊嘮嘮叨叨地說話,邊把飯菜擺上餐桌,把王煥廷扶上餐桌。
王煥廷:“是啊,幸虧我及時趕到,把他們制止了,這樣的悲劇才沒有發(fā)生。他們要殺的這些人,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沾親帶故的。如果把他們殺了,不惹上大禍了嗎?不是結下子孫仇了嗎?羅之楠老表家那個兒子羅澍,年輕氣盛,顧頭不顧尾,看不到事情的原委,硬把老頭被殺的仇恨記在紅軍和農(nóng)會的頭上。羅之楠確實做了一些對不起鄉(xiāng)親、對不起他們羅家族人的事。”
老太婆舀了一碗飯,坐在王煥廷對面吃了起來。
老太婆:“老頭子,聽說你不但不準殺人字山農(nóng)會的那些人,還把國軍殺掉的兩個紅軍葬了。你不怕上面追究下來,說你通共,找你麻煩嗎?”
王煥廷:“我又沒有放掉活的紅軍,只是把他們給葬了,何罪之有?再說,國軍關起來的那些人,既沒有殺人,又沒有放火,只是跟著紅軍跑了幾天,我放了他們,有什么錯?”
老太婆聽著,不放心地抹著淚。
兩個中年農(nóng)民來找到羅澍。羅澍邊喝茶邊聽著。
農(nóng)民甲:“羅保長,那兩個紅軍,不,那兩個共匪,他們被摔死在消坑后,冤魂不散,攪得我們這個地方很不安寧。你是我們的保長,是我們這一方的行政長官,把酒只問提壺人,我們這里有了事,只有找你這個當保長的了。羅保長,你是不是能找?guī)讉€人,把這兩個人的尸體弄上來,找個陰陽道士給他們出個魂,開個路,找個干凈一點的地方把他們埋了?”
羅澍:“危言聳聽。古往今來,打了那么多仗,死了那么多人,哪個是找了吉時吉地安葬的?”
農(nóng)民乙:“那你老頭被紅軍給槍斃了,為什么你為他收尸,為他做道場,為他選吉時找吉地,把他安葬在你家墳山里?”
羅澍:“我老子死了,當然是由我當兒子的安葬。如果那些共匪的家屬要來安葬他們的親人,我們也是不反對的?!?/p>
農(nóng)民乙:“他們的家那么遠,賭定人家來不了,你才這樣說?!?/p>
農(nóng)民甲:“羅保長,我們不是護著紅軍,才主張把那兩個紅軍弄上來另埋。人字南壩的王先生說,你們把那兩個江西人推到豺狗彎上面那個消坑里摔死了,不挪開那個地方就是埋在那個地方了。那個地方是煞方,會讓我們這個地方不得安寧的?!?/p>
農(nóng)民乙:“這么干缺德啊!”
羅澍:“哎,你這么說話就不受聽了。我們干的是正經(jīng)事,怎么是缺德事?你們弄清楚沒有,這是在蔣委員長領導下的剿共、剿匪。只有剿滅了共匪,才能打退小日本的侵犯,才能保國保種保安寧,攘外必先安內(nèi)嘛?!?/p>
農(nóng)民甲:“我們不管你們剿共不剿共,我們只求老百姓安寧,讓我們平安過日子。”
羅澍:“你們這么做是通共。不過我先給你們打個招呼,如果你們硬要把兩個共匪弄到消坑外面來埋,也要等我到鄉(xiāng)政府請示一下,鄉(xiāng)政府允許你們這樣干你們才能干。”
農(nóng)民乙:“那你就請示吧,但不管他們允不允許,我們都要做這件事。因為我們需要太平?!?/p>
兩個農(nóng)民在任志厚家絮叨著。
農(nóng)民甲:“我們倆剛從羅保長家來,向他反映了消坑的事,希望他出面解決。他不但不管,還說我們通共。你在我們?nèi)俗稚街鞒诌^幾天事,老百姓都很信任你。你們安葬了兩個紅軍,鄉(xiāng)親們也都看在眼里。共產(chǎn)黨紅軍是好人,他們死得這么慘,我們怎么看得下去?今天來找你,就是請你拿個主意,我們怎么辦?”
農(nóng)民乙:“那些國民黨的丘八爺,燒殺擄搶,無惡不作。他們只在我們?nèi)俗稚蕉毫袅税胩欤妥隽四敲炊鄩氖?,多少家的牛羊雞犬豬被搶走殺掉,多少家的房子和糧食被燒掉,多少家的大姑娘小媳婦被他們糟蹋。國軍和紅軍,誰是仁義之師,誰是王八土匪,老百姓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
任志厚:“是啊,老百姓這是想念共產(chǎn)黨紅軍??!把牛死馬遭瘟歸咎于國民黨反動派,是有原因的。好,我們組織幾個人把兩個紅軍‘請’上來。你們看這樣行不行?把他們安葬在黃排長和孫醫(yī)生旁邊。以后他們的親人來找他們也容易找到?!?/p>
兩個農(nóng)民同時叫好。
羅澍推門進到石源鄉(xiāng)鄉(xiāng)公所,里面有幾個官模官樣的人。
羅澍走到一個穿著長衫,別著鋼筆,戴著眼鏡的職員面前詢問:“請問王鄉(xiāng)長在哪里公干?我要向他請示一個事情。”
職員看了看羅澍,笑了笑:“你找哪個王鄉(xiāng)長?我們鄉(xiāng)里沒有姓王的鄉(xiāng)長,我們鄉(xiāng)的鄉(xiāng)長姓牛。哦,你是不是找王煥廷鄉(xiāng)長啊?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鄉(xiāng)長了,回去當他的坐堂醫(yī)生去了?!卑蚜_澍帶到一個戴著國民黨黨徽的中年人面前,“這是我們清水縣國民黨黨部委員,現(xiàn)任我們清水縣石源鄉(xiāng)鄉(xiāng)長的牛鄉(xiāng)長。你有什么事就跟他說吧?!?/p>
牛鄉(xiāng)長斜著眼睛看了羅澍一眼,不屑地:“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事要請示本鄉(xiāng)長?”
羅澍:“我是本鄉(xiāng)人字山人字北壩的保長,叫羅澍,是原鄉(xiāng)長王煥廷的親戚。是這樣的,前幾天,我們在追剿共匪時,有兩個共匪被我們追到山上,跳消坑里摔死了。我們那里有幾個刁民要把這兩個共匪的尸體弄到坑外來埋。請示鄉(xiāng)長,允許不允許他們這樣做?”
牛鄉(xiāng)長:“人都死了,埋在哪個地方不一樣。是土共匪還是洋共匪?”
羅澍:“是洋共匪?!?/p>
牛鄉(xiāng)長:“羅保長,我是才調(diào)到你們鄉(xiāng)來的,對你們鄉(xiāng)的情況還不十分了解。追剿共匪的事情,是上任鄉(xiāng)長王煥廷處理的,你還是和王鄉(xiāng)長商量后再做決定吧?!?/p>
羅澍來到王煥廷的診所,見他叔娘羅老太婆也在這里。
羅澍:“表叔,忙?。渴迥铮阋苍谶@里?。俊?/p>
羅老太婆:“只有你們當官的才能和你表叔來往,我們親戚之間就不能來往了?你表叔是你的表叔,他還是你老頭和我們的表哥呢。你和他有公事,我們和他還有私事呢。”
羅澍:“那是,那是。叔娘你還有什么話要談嗎?如果我聽不得,我就走開回避一下?!?/p>
羅老太婆:“放屁,老娘有什么私房話你不能聽?我就是趁趕場天來看看你表叔,沒有什么話要說。你們有什么公事就談吧,我回家了。”說著話走出了診所。
羅澍笑了:“表叔,我要給你老人家說的就是前幾天跟你談的那兩個共匪跳坑自殺的事情?,F(xiàn)在我們?nèi)俗稚接行┤擞舱f這兩個人死在煞方上了,使人字山牛死馬遭瘟的,不得安寧,要弄出來重新埋過。我怕上面追究下來,我這個當保長的脫不了干系,沒敢同意他們這樣做。我本想來鄉(xiāng)里請示請示你老人家,可是來到鄉(xiāng)里,又說你老人家被解職了。我問才來的那個鄉(xiāng)長,那鄉(xiāng)長傲里傲氣的,說他才來你們鄉(xiāng),不了解情況,叫我來問你。我想也行,反正你是我的長輩,多見太陽多見雨的,我就來找你了。表叔,跟我把把舵吧,你看這個事情怎么處理才好?”
王煥廷:“我已經(jīng)不是鄉(xiāng)長了,說話已經(jīng)不起什么作用了。這兩個紅軍已經(jīng)死了,你怎么對他們,他們已經(jīng)不知道了。做死人的事是給活人看的。賢侄,我建議你對那件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管他們怎么整。上面問下來,你說你不知道就行了。我不是國民黨,也不是共產(chǎn)黨。我說的話,你愛聽就聽,不聽就算了?!?/p>
羅澍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著。
夢境中。霧氣沉沉,羅澍在漫無邊際地走著。
突然,羅澍已死的哥哥羅沂出現(xiàn)在他面前:“兄弟,你當官了,好逍遙啊。老爹被你害死后,你當上了保長。我是被族人推到仁智橋下的河水里淹死的,當時你還小,不明事理。我已經(jīng)懷胎成形的兒子,也和他媽一起被族人推入河中淹死了。父債子還,還我的命,還我老婆孩子的命!”說著,張開血盆大口向他撲來。
羅沂身后跟著披頭散發(fā)的羅小英,也向他撲來:“還我夫妻的命,還我兒子的命……”
羅澍想轉(zhuǎn)身逃跑,被兩個紅軍攔阻了去路,他們用槍抵住他的胸部。
紅軍戰(zhàn)士:“往哪里跑?你跑不了了?!?/p>
羅澍又轉(zhuǎn)身往回跑,被黃排長和孫醫(yī)生擋住。
轉(zhuǎn)瞬間,有無數(shù)的人出現(xiàn)在羅澍面前,他們用各種武器對準他。
羅澍走投無路,絕望地叫起來。(夢境完)
羅澍雙腳猛一蹬,睜開雙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床上。他喘著粗氣,周身大汗淋漓。
咕咚一聲,古舊的木門開了。
保丁進來:“保長,不得了了,無法無天了。那些人不經(jīng)保長你允許,就把兩個共匪的尸體從消坑里弄出來,用兩口棺材裝了,抬到早死的那兩個共匪墳邊埋了?!?/p>
羅澍:“哪些人干的?”
保?。骸坝卸畟€人。人字北壩、人字南壩、田字壩的人都有?!?/p>
羅澍:“算了,由他們?nèi)グ伞`l(xiāng)里那些當大官兒的都不管,我一個小小的保長管得了嗎?”
字幕:兩年以后。
獅子回頭山旁的半坡上,躺著四個紅軍的墳墓。
任志厚母親提著提籃來到墳場,提籃里裝著紙錢、香和燭等。
任母在孫醫(yī)生墳前放下提籃,拿出兩支蠟燭點燃,插在墳前,又點燃三支香,插在兩支蠟燭之間,然后燃了紙錢,放在香燭前,噙著眼淚說:“孫醫(yī)生,你是好醫(yī)生啊,你為我看好了病,也為我們?nèi)俗稚降暮枚嗳丝春昧瞬?。你是我這一生中看到的最好的醫(yī)生??墒悄闼赖锰珣K了,被那些國民黨軍爺殺害了。我們這山旮旯離你們家太遠了,家里人不能來給你們燒錢化紙。但這不要緊,我們?nèi)俗稚降娜穗x你們近,我們可以給你們燒錢化紙。我們?nèi)俗稚降娜讼矚g你們紅軍,不會忘記你們對我們的好?!?/p>
任志厚母親又分別到黃排長和其他兩個紅軍墳前燒了香,點了燭,焚化了紙錢。
任志厚扛著鋤頭回到家,一進屋沒見著任母,感到很奇怪。他推開里屋房門,看到任母躺在床上。
任志厚擔心地:“媽,您病了?”
任母:“沒有。你在東家那里吃飯了嗎?要不要我起來煮飯給你吃?”
任志厚:“我吃過了,你吃了沒有?”
任母:“我不餓,不想吃。今天我去了趟墳場,扯扯紅軍墳的草,燒燒香,點點燭,焚化點紙錢給他們用,回來又收拾了一下園地,感到周身有些酸軟,就躺在床上閉閉眼睛,休息一下。不要緊的,我們窮人的命賤,倒一倒周身酸痛就好了?!?/p>
任志厚:“我去找個先生給你看一下,撿幾味藥來吃吧?”
任母:“不用了,不用去花那些冤枉錢了。我這點兒病也許睡一睡,明天就好了。厚兒,你幫人家干活兒已經(jīng)累了一天了,早點休息吧?!?/p>
任志厚點點頭,走出里屋。
(夢境)任母剛閉上眼睛,就發(fā)現(xiàn)孫醫(yī)生站在她面前。他如往常一樣,穿著白大褂,胸前掛著聽診器,肩上背著衛(wèi)生箱。孫醫(yī)生從衛(wèi)生箱里取出體溫計,給任母量體溫、切脈。
任母:“孫醫(yī)生,是我家厚兒請你來給我看病的嗎?”
孫醫(yī)生:“不是,是我知道您老人家身體不太好,特地來給您看病的?!?/p>
孫醫(yī)生檢查完,從衛(wèi)生箱里取出幾粒大米放在任母嘴里,敦促任母服下。
任母:“孫醫(yī)生,幾顆大米就能治好我的病?”
孫醫(yī)生:“能,一定能。飯是百味良藥,飯是米煮出來的,吃了米就能治好你的病?!?/p>
任母吞下米,周身的疼痛好了不少。
孫醫(yī)生站起來就要出門。
任母極力挽留他:“孫醫(yī)生,你給我看病,連水都沒有得一口喝。我馬上起來燒水,你坐坐再走……”(夢境完)
任母掙扎著起來燒水給孫醫(yī)生喝,腳一蹬醒了。她睜開眼睛,屋里黑洞洞的,也沒見孫醫(yī)生的人影,只聽到隔壁屋里傳來任志厚的鼾聲。
任母掙扎著翻身起床,扶著墻壁摸著黑路來到米柜旁抓了一把米放到嘴里,咀嚼后吞到肚子里,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周身不再酸痛,頭也不昏了。
任母打開房門,見天邊微微發(fā)亮,喊醒了任志厚。
任母:“厚兒,厚兒,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起得床了。起來煮點東西吃,該跟哪家干活兒,也要早一點去,多給人家干一點活兒。”
任志厚披著衣服坐起來:“媽,你的病好了?”
任母:“好了,好了,全好了。怪得很,昨天晚上孫醫(yī)生來給我看病了,他給我開的藥竟然是幾顆大米。我吃了,這病就全好了?!?/p>
任志厚吃驚地看著任母。
任母:“紅軍就是菩薩兵,個個都有一顆菩薩一樣的心,都是菩薩一樣的人。孫醫(yī)生,他活著的時候給我們看病,死了都沒有忘記我們,還來給我們看病,醫(yī)術比他活著的時候還要高。因為他已經(jīng)成了菩薩?!?/p>
任志厚看看屋外,天已經(jīng)完全亮了。
任志厚:“媽,我要走了。今天我要幫工的那家人在田字壩上壩,路遠,去遲了不好,對不起主人家?!?/p>
任志厚匆匆出了門。
任母喊住了他:“厚兒,衣服脫下來媽給你洗洗。”
任母的提籃里放著紙錢、香和蠟燭,來到紅軍墓地。
墓地已經(jīng)來了許多人,大家都在議論著。
任母也加入了大家的對話。
一個中年農(nóng)民正在大聲說話:“我這支腳桿啊,已經(jīng)痛了好長時間了。紅軍還在我們?nèi)俗稚綍r,我就去找過孫醫(yī)生給我治過,很快就好了。昨天我做了一個夢……”
保長和兩個保丁來到中年農(nóng)民家。
保長:“交稅,交稅,交稅!”
中年農(nóng)民:“才交了稅,怎么又要交稅?”
保長:“皇糧國稅,誰敢不交?子民不交稅,我們吃什么?千里為官,為吃為穿。你們不交稅,我們上面這些當官的吃什么?穿什么?不說那么多了,交稅,交稅免災。”
中年農(nóng)民:“沒錢了,拿什么來交?”
保長:“今天的稅必須交,你要耍賴,我們就不客氣了……”
保長、保丁闖入中年農(nóng)民家里,搶了兩擔糧食挑著走了。
中年農(nóng)民看著撒得滿地的稻谷,看著所剩不多的糧食,掉下了眼淚。
突然,黃排長等幾個紅軍同志站在他面前。
中年農(nóng)民向他們哭訴著:“他們把糧食搶光了,我一家人怎么活啊……”
紅軍:“對這些地主、土豪劣紳,你們要團結起來和他們斗爭?!?/p>
(閃回完)
清明節(jié)的紅軍墳場,遠遠望去人頭攢動,炮仗聲聲,儼然就是一個山坡上的集市。
墓地前燃起了很多香和香燭,紙錢的青煙在天空縈繞不散。
在紅軍墓地里,四個紅軍墳上分別立上了墓碑,孝腳上都寫著“人字山人立”。
來掃墓的人排著隊。
任志厚母子在上香,點燭,焚化紙錢。
紅軍墓地外,飲食攤上有人在吃東西,雜貨攤上有人在購買貨物。
一群鄉(xiāng)丁、保丁在鄉(xiāng)官的帶領下來到墳場。
鄉(xiāng)官大聲呵斥著:“今天是清明節(jié),你們不到你們祠堂里去吃清明會,去拜祭你們的老祖先,到這里來胡鬧,成什么體統(tǒng)!”
群眾甲:“清明會里沒有我們的座位,我們?nèi)ゲ涣??!?/p>
群眾乙:“祠堂里的族人祭的是祖先,沒有菩薩。我們要來這里祭菩薩?!?/p>
鄉(xiāng)官:“這里有什么菩薩?只有幾個共匪的墳堆堆,有什么菩薩?簡直是胡鬧!要祭菩薩到觀音寺去?!?/p>
群眾七嘴八舌地和鄉(xiāng)官辯論起來。
群眾丙:“這里也有菩薩,這里的菩薩比觀音寺里的菩薩更靈驗……”
鄉(xiāng)官又去招呼那些擺攤設點的人。
鄉(xiāng)官:“我說你們這些做生意的人,哪個地方不可以做生意,偏要到這個地方來做生意,到這里來添亂。”
商販:“哪個地方有人玩耍我們就到哪個地方做生意。這里人多,好做生意。你說我們不到人多的地方做點生意,到?jīng)]有人的地方做生意,我的東西賣給哪個?我們不做生意,我們一家老小吃什么?”
鄉(xiāng)官對鄉(xiāng)丁、保丁發(fā)號施令:“你們這些人‘杵’在這里干什么?你們是奉命來做公事的,不是來看熱鬧的。還不快點把這些刁民趕走!”
鄉(xiāng)丁、保丁們開始驅(qū)趕群眾:“快走!快走!馬上離開這里?!?/p>
群眾被趕到墓地之外。
鄉(xiāng)官又下令:“把這幾個共匪的墳堆堆給我拆掉,看他們還祭什么!”
鄉(xiāng)丁、保丁們慢騰騰、懶洋洋地七手八腳地拆著紅軍墓。
一個背著長槍的保丁去拆孫醫(yī)生墓碑前的拜臺,不小心槍托碰在旁邊的石頭上,砰的一聲,他的槍走了火,這保丁被嚇得摔在地上,被搬松的石頭垮下來砸在他腳桿上。他大聲哭叫起來。
保?。骸鞍眩“?!我的腳桿被石頭砸斷了,痛死我喲!我的腳桿被石頭砸斷了,好痛哦……”
四周群眾起哄。
群眾甲:“紅軍菩薩顯靈了,挖紅軍菩薩墳的惡人遭報應了!”
其他的鄉(xiāng)丁、保丁放下自己手中的活,抬起那個受傷的保丁,沖出圍在墓地周圍的人群,狼狽地逃走了。鄉(xiāng)官看到自己的手下跑了,也跟在后面跑了。
群眾大聲歡呼起來。
羅澍來到石源鄉(xiāng)政府找鄉(xiāng)長。
羅澍:“鄉(xiāng)長,你們怎么把我們?nèi)俗稚降哪切┏绨莨卜说牡竺穹帕四???/p>
鄉(xiāng)長:“羅保長,你太不識時務了,外面的形勢早就變了,國共合作知道不?國民黨和共產(chǎn)黨已經(jīng)達成全民族抗戰(zhàn)協(xié)議,實現(xiàn)了國共合作抗日的大好局面,現(xiàn)在全民族都在抗戰(zhàn)。共產(chǎn)黨的許多大官都從監(jiān)獄里被放出來了,你們?nèi)俗稚侥菐讉€小蟊賊,既沒有殺人放火,又不是共產(chǎn)黨,還有再關他們的必要嗎?”
新中國成立后,清水縣石源區(qū)石源鄉(xiāng)人民政府以人字山紅軍陵墓為中心,建成了人字山紅軍烈士陵園,門額上有“清水縣石源鄉(xiāng)紅軍烈士陵園”12個紅色大字。
在修葺一新的四個紅軍烈士墓前,重新鑿立了墓碑。每個紅軍烈士的墓碑都完善了墓碑內(nèi)容,碑序里記載了每個紅軍烈士的生卒年和事跡。墓碑的孝腳落著“石源鄉(xiāng)人民政府”。
一隊少先隊員在為紅軍烈士掃墓,進行入隊宣誓。
雄偉的陵園大門上已改成“清水縣人字山鎮(zhèn)革命烈士陵園”。
改革開放后,清水縣人字山鎮(zhèn)擴建陵園。
蒼松翠柏間,掩映著紅軍黃排長、孫醫(yī)生和其他兩個紅軍的墓地,還有在新中國成立初期在石源剿匪斗爭中犧牲的石源區(qū)區(qū)長劉永和,在抗日戰(zhàn)爭后期來人字山做地下工作、新中國成立后任中國共產(chǎn)黨石源區(qū)區(qū)委書記的羅濛以及在人字山革命和建設中做出杰出貢獻的任志厚。
這些陵墓石碑上的孝腳均為人字山鎮(zhèn)人民政府。
陵園內(nèi),少先隊員在掃墓、獻花籃,進行入隊宣誓;
青年們在進行入團宣誓;
許多人在黨旗下宣讀入黨誓詞。
……
字幕:20世紀90年代撤區(qū)并鄉(xiāng)建鎮(zhèn),清水縣撤去石源區(qū),在原石源區(qū)境內(nèi)建成兩鎮(zhèn)一鄉(xiāng)。人字山鄉(xiāng)與人字山東面的任家坡和人字山西部的鳳凰鄉(xiāng)合并,建成人字山鎮(zhèn)。人字山鎮(zhèn)的羅家大院洛安團團部紀念館和人字山革命烈士陵園,成為人字山觀光旅游的兩個主要觀光點和革命教育基地。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