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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興安嶺

        2020-11-12 04:07:30
        北極光 2020年12期

        第七章

        進入八月天,山上松塔長大都杮成熟,結(jié)滿紅果的山丁子樹耀人眼目,黑珍珠般的稠李子果綴滿枝頭,歷經(jīng)漫長冬日的蓄積和一春一夏的孕育,林區(qū)終于迎來了最迷人的季節(jié)。

        林區(qū)出產(chǎn)的山貨以它天然無污染的優(yōu)點倍受市場青睞,價格逐年走高。翠嶺一些有生意頭腦的人見是商機,先后在家門口掛出山貨收購的牌子,敞開大門收購人們采摘的各色山貨。采山人早晨上山,晚上回來把一天的收獲送到收購點,馬上就能換成現(xiàn)錢。

        紅革和春枝也加入了采山的隊伍,賣完木耳后他們清閑下來,正好隨著大伙去采山掙些外快。自從賣木耳的錢存入銀行,夫妻兩個過日子的心氣足足的,渾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干勁。

        今天要去黑瞎子山,說那的山貨多,大家坐上俗稱“三蹦子”的機動三輪車在運材道上突突奔馳,遠山近樹在眼前飛快地掠過。十二歲的石頭少年心性枯坐無聊,伸手碰碰一旁的紅革:“孫叔,黑瞎子山上真有黑瞎子嗎?”

        紅革回答:“聽說以前多的是,要不咋叫這名字。林區(qū)開發(fā)以后人們到山上又伐木又清林,黑瞎子都跑走了,就算剩下一個半個的,輕易也見不著了。”

        一旁的老綿羊嘻嘻笑道:“石頭,大爺考考你,假如今天真碰上黑瞎子,你該咋辦?”

        “趕緊跑唄?!?/p>

        “不行,”老綿羊一臉嚴(yán)肅地說,“黑瞎子瞅著笨,其實跑起來快著呢,人根本跑不過它?!?/p>

        “那該咋辦?”

        “跑,但不是照直跑,而是繞著彎跑?!?/p>

        “那又為啥?”石頭睜大了眼睛。

        “黑瞎子眼睫毛賊長,你一轉(zhuǎn)彎,它就得停下來撩起眼睫毛瞅瞅,看你往哪個方向去了。你跑兩步就轉(zhuǎn)彎,它總得停下來撩眼睫毛,當(dāng)然追不上你了?!?/p>

        一車人聽了都抿嘴笑,石頭卻信以為真:“繞彎跑……那我就放心了?!?/p>

        春枝白了一眼老綿羊,說:“啥動物有那么長的眼睫毛?石頭,別聽你楊大爺?shù)?,他逗你呢。?/p>

        石頭不干了,拿腦袋在老綿羊懷里亂拱:“不許逗我,不許逗我!”

        “好了,好了,”老綿羊笑著按住石頭,“大爺給你講正經(jīng)的,其實山上的虎呀、熊呀,除非餓急了或是有人主動招惹它,否則是不會輕易傷人的。在林子里,你還沒發(fā)現(xiàn)它們它們就發(fā)現(xiàn)你了,早遠遠跑開了?!?/p>

        石頭問:“楊大爺,你親眼瞧見過黑瞎子嗎?”

        “還真見過一回。”老綿羊習(xí)慣性地到衣兜里摸煙卷,猛想起進山不能抽煙,硬生生把手縮了回來,緩緩道,“那時我二十不到,剛從老家來到興安嶺,被分配到山上的伐木班伐木。一個三九天的早上,外面刮起了大煙炮,冷得那叫邪乎,大伙誰都不愿意鉆出暖烘烘的被窩,在熱炕上多賴一會兒是一會兒。一個叫大奎的工人被尿憋醒,蹬上棉褲披上軍大衣就往外跑?!?/p>

        “大奎出去了十幾分鐘還不見回來,大家覺得有點不對勁,舔開窗戶上的冰花往外一瞅,我的媽,大奎直挺挺地趴在雪地上,一只大黑瞎子正坐在他身上神氣活現(xiàn)地東張西望呢。班長大聲命令:‘抄家伙,出去救人!’領(lǐng)著大伙拿著菜刀鐵鍬擁出了門?!?/p>

        “我們仗著人多勢眾,把黑瞎子團團圍在中間,連喊帶叫地嚇唬??扇思液谙棺右稽c也不害怕,穩(wěn)穩(wěn)地坐在那兒,屁股一動不動。班長怕黑瞎子這么坐下去把大奎坐死,叫人去把推土機開過來。那是一臺大號推土機,墩實得像坦克一樣,轟隆轟隆就駛過來了。黑瞎子也是作死,迎上去照推土鏟就打了一巴掌,結(jié)果疼得‘嗷’地一聲掉頭就跑。推土機乘勝追擊,一直把它攆出去老遠?!?/p>

        “真好玩,”石頭聽得眉開眼笑,“黑瞎子可真夠傻的?!?/p>

        春枝卻擔(dān)心地問:“那個叫大奎的人傷得重嗎?”

        老綿羊回答:“他年輕,身子又壯實,就是嚇得夠嗆,別的沒啥事?!?/p>

        “我也想開輛推土機,到山上攆黑瞎子玩。”石頭無限神往地說。

        “拉倒吧,”紅革笑道,“就怕你沒攆上黑瞎子,自己先被它把小身子骨坐散架了?!?/p>

        說笑間車已開到黑瞎子山山下。紅革夫妻、老棉羊和石頭組成一隊,挑了一個向陽的山坡向山上爬去。越向上走樹林越是稠密,一縷縷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枝葉灑落下來,附近不時傳來其他采山人“哎……嘿……”的吆喝聯(lián)絡(luò)聲,配合不時響起的雀噪蟲吟,很有一番鳥鳴山更幽的味道。

        四人一邊走一邊隨手采摘地上的都柿,手腳麻利且技術(shù)熟練的春枝不多時已采了小半桶。晌午時分下了一道山嶺,來到一片遍地野花的草甸子上,前方隱隱現(xiàn)出一片松樹林。他們開始并未在意,一邊說笑一邊左顧右盼尋覓草叢里的都柿,直至走到距松林不遠的地方,石頭突然叫嚷起來:“快看,樹上全是松塔!”

        三個大人直起腰一看,可不是,眼前這片樹林竟全是馬尾松,金黃色的松塔綴滿枝頭煞是喜人。四人歡叫著扔下都柿桶,三步并做兩步奔進松林,飛快地采摘起來。

        老綿羊笑道:“這么多松塔,就咱們四個人,著哪門子急呀?慢點兒采?!?/p>

        話雖如此說,包括他自己在內(nèi)大家手腳絲毫不慢,不到一小時工夫每人都已采滿了一大麻袋。

        紅革止住依舊不停手的老綿羊和石頭:“行了,再采咱們該背不回去了?!?/p>

        紅革和老綿羊配合,將四個麻袋的袋嘴捆扎結(jié)實,然后放倒充當(dāng)座椅,四人坐在上面一邊歇息一邊吃飯。

        老綿羊不僅帶了饅頭和咸鴨蛋,還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瓶裝的二鍋頭來,啃幾口饅頭仰脖灌一口酒,十分愜意。

        春枝笑道:“楊大哥,你采山還帶酒呢!”

        老綿羊晃晃酒瓶說:“人是鐵,飯是鋼,酒卻是我的命,飯可以不吃,酒不能不喝哩?!彼丫破窟f給紅革:“你也來一口,解乏著呢?!?/p>

        紅革接過來喝了一口,遞還給他。

        吃過飯后已近三點,四人準(zhǔn)備踏上歸程。石頭扶好自己的麻袋,雙手抓牢袋口猛力一提,誰知裝滿松塔的麻袋竟如生了根般紋絲不動。他運了運氣,咬緊牙關(guān)又試了幾回,依舊無濟于事。

        紅革走過來說:“算了,你還小呢,把咱四個的都柿桶提上,麻袋我?guī)湍惚场!?/p>

        說起采松塔這活兒,其實前面的爬山采摘都不算什么,真正考驗人的時刻就是背松塔下山。裝滿松塔的麻袋重逾百斤,背著它在平地上行走尚屬不易,何況還要爬溝過坎走崎嶇的山路。而紅革卻看似渾不在意,他輕輕松松背起石頭的麻袋,走出一段路放在地上,又回頭背自己的麻袋,如此往復(fù),速度絲毫不比只背一個麻袋的春枝和老綿羊緩慢。

        幾人中數(shù)老綿羊麻袋最輕,卻走幾步便停下歇歇。他見紅革倒騰兩個麻袋依舊健步如飛的模樣,搖頭感嘆:“人和人就是有差距呀,我在年輕時候也算能干的,但跟紅革比……”春枝笑道:“楊大哥,別吹牛了,瞧你這樣子,年輕時候也能干不到哪兒去?!崩暇d羊聽了嘿嘿地笑。

        四人終于走下山,老綿羊和春枝都已累得不行,扔下麻袋便一屁股坐在地上,閉上眼睛只是喘氣。

        紅革將四個麻袋搬上自強的三輪車,坐在路邊的土包上喝水擦汗。他忽然感到有人在給自己輕輕捶背,知道是石頭,問:“石頭,今天累壞了吧?”

        “苦累活兒你都幫我干了,不累。”

        “賣松塔的錢,你打算咋花呀?”

        “一半給我爸,一半給我媽?!?/p>

        “你自己不留點兒???”

        “不留?!?/p>

        “好孩子!”紅革由衷夸獎。

        紅革對這個小鄰居關(guān)照有加,一半是喜他天性純良,一半出自同情。石頭的父母沒有正式工作,爸爸在學(xué)校附近支了個自行車修理攤,媽媽沿街叫賣水果。石頭爸爸綽號叫做酒瘋子,不喝酒時好人一個,一旦喝了酒便使性撒潑,對老婆又打又罵。一次石頭媽被丈夫酒后扼住脖子差點掐死,終于忍無可忍與他離了婚。石頭跟著爸爸,一個只知修車喝酒的糙漢怎懂得照料孩子,可憐的石頭經(jīng)常是蓬頭垢面邋里邋遢,饑一頓飽一頓地過活。

        今年夏天酒瘋子見左鄰右舍采山貨掙了錢,苦于自己被修車攤拴住身子,便打發(fā)兒子加入采山的隊伍,讓這個才十二歲的孩子像大人一樣起早貪黑翻山越嶺,飽嘗勞動的艱辛。

        紅革幾人等了一會兒,其他采山人陸續(xù)回來,唯獨不見老金夫妻。一直到紅日西斜,才見老金兩口子拖拉著步子從山坡上慢慢走下來。

        老綿羊不滿地喊道:“老金,你狗日的挖到金元寶了嗎,咋這么晚才回來?”

        “還金元寶呢,一天凈走冤枉道兒了?!崩辖鸲稊\著手上的空麻袋說,“松塔一點兒沒采著,只采了些不值錢的山果子?!?/p>

        春枝說:“采不著還不早點兒回來?”

        “這老東西不甘心嘛,”老金媳婦抱怨說,“我早就說往回走,他偏要再找找,找來找去,還是一場空。”

        眾人將老金兩口子拉上三輪車,自強一踩油門,車輛踏上歸途。

        隨著日頭一點點沉入西山,天色昏暗下來,眾人著急回家,紛紛催促自強:“快點開嘛,我肚皮都餓癟了。”

        “是呀,這么晚還不回去,家里人該擔(dān)心了?!?/p>

        自強依言加快了速度,三輪車如同一匹狂奔的野馬,在蜿蜒起伏的運材道上急馳向前。

        前方現(xiàn)出一段下坡彎道,自強沒有減速,操縱車輛直沖下去。就在這時車前突然跑過一只不知是野兔還是野雞的小動物,自強忙下意識地一擰方向盤,坡大彎急車速又快,三輪車頓時翻倒。

        第二天是周末,海林踏踏實實睡了個懶覺,醒來時值夜班的?;垡呀?jīng)下班回來了。?;鄹嬖V他孫紅革上山去采山貨,回來路上坐的車翻了,人也受傷住進了醫(yī)院。

        “是嗎?”海林一驚,“那我得去看看?!?/p>

        他匆匆吃過早飯,出門去食雜店買了些罐頭、水果,蹬上自行車直奔醫(yī)院。

        海林拎著東西走進外科病房,見紅革病床前很是熱鬧,孫連福坐在床頭的凳子上,床沿上斜坐著延峰和秀云,春枝站在地上,幾個人正七嘴八舌說得高興。

        倚在被褥卷上輸液的紅革看海林進來,笑著招呼:“你咋也來了?我就受了這么點兒小傷,把大家都驚動了。”

        孫連福要起身給海林讓座,海林忙上前按住他:“孫叔你坐著,我站著就行?!?/p>

        春枝去隔壁病房找了把凳子,海林坐定,問紅革道:“你傷在哪兒了?嚴(yán)重嗎?”

        紅革回答:“就胳膊摔骨折了,別的沒事兒?!?/p>

        海林又問春枝:“嫂子沒啥事兒吧?”

        “沒事兒,”春枝說,“車翻的時候我正好壓在他身上,有這大肉墊子護著,一點兒沒傷著?!?/p>

        “啥正好壓在他身上?”延峰笑道,“肯定是紅革故意保護你?!?/p>

        春枝抿嘴一笑算是默認。

        眾人又說笑一陣,春枝見秀云只是笑瞇瞇聽大家說話,并不插言,便轉(zhuǎn)向她說:“秀云妹子,結(jié)婚以后延峰欺負過你沒有?他要是敢欺負你,你就來和嫂子說,看嫂子怎么收拾他!”

        延峰笑道:“我原來就不敢欺負她,現(xiàn)在人家懷孕了,我是更不敢了?!?/p>

        眾人聽了都歡喜起來,海林說:“哎呀,你們倆才結(jié)婚多長時間,就開始孕育下一代了?”

        紅革說:“海林,別光羨慕人家,你跟?;垡苍撟ゾo了?!?/p>

        春枝也說:“海林,你歲數(shù)比延峰大,結(jié)婚也比延峰早,可這要孩子可比人家延峰慢了一拍呀?!?/p>

        “努力,我一定努力!”海林笑嘻嘻表態(tài)。

        紅革住了兩天院便出院回家靜養(yǎng)。春枝見他已無大礙,自己還要上山去采山貨,卻被婆婆死命攔?。骸拔业淖孀?,你可拉倒吧!紅革出這檔子事,后怕得我好幾個晚上都睡不著覺,依我說咱們掙干吃干,掙稀吃稀,再不能干這種因財舍命的事兒了?!?/p>

        春枝說:“媽,我凡事小心些?!?/p>

        “小心也不行,”姚淑蘭斬釘截鐵毫無回旋余地,“老老實實給我在家呆著!”

        與妻子一樣,紅革也是個閑不住的人,一只手動不得,便用那只好手提了根竹桿,早出晚歸放起了大鵝。他放的兩只鵝是去年春天買的,紅革早晨將它們趕出去,專揀水草豐茂之處讓大鵝盡情戲水尋食,夕陽西下再趕著吃飽喝足的鵝們回來,一人兩鵝竟是逍遙自在相得益彰。

        暑假一開始,延峰的補習(xí)班就開班了。

        對假期補課延峰原本持排斥態(tài)度,孩子辛苦學(xué)了一學(xué)期,正可利用假期放縱天性放松身心,可教師要掙外快,家長望子成龍,雙方合謀,硬生生將寒暑假變成了第三學(xué)期、第四學(xué)期。

        但如今清高如延峰也不得不與那些補課逐利的老師同流合污了,原因是丈母娘反復(fù)的勸導(dǎo):“秀云已經(jīng)懷孕了,孩子生下來你們家就是三口人了。咱家孩子倒不一定要與別人攀比,可也不能太受委屈,你想想,養(yǎng)個孩子吃的喝的、穿的戴的,哪樣不賊老貴?你那點工資夠用嗎?”

        延峰雖嫌她嘴碎嘮叨,但明白老人也是為自己和秀云考慮,孩子生下來后吃穿用度果真處處捉襟見肘也不是事兒,現(xiàn)實壓力之下,他開始認真考慮起辦班補課的事情。

        延峰教的是語文,這門學(xué)科的提高絕非朝夕之功,屬于補習(xí)的冷門科目,要想招來學(xué)生只能與熱門科目老師聯(lián)手。延峰去找了與自己搭班的英語老師和數(shù)學(xué)老師,他們答應(yīng)得十分爽快:“沒問題,我們愿意和你這樣的實誠人搭手干事!”

        按照招生時的約定頭三天是試聽,學(xué)生覺得好交錢繼續(xù)上課,覺得不好離班走人,因此試聽階段三個老師都使出渾身解數(shù),課上得有趣有料精彩紛呈。老師們的努力沒有白費,三天后所有學(xué)生都選擇留了下來。

        學(xué)生每人交補課費八十元,二十四人共一千九百多元,均分后三個老師每人拿到手六百四十元。延峰故作漫不經(jīng)心地將一堆錢票拍到秀云手里:“收好。”秀云喜出望外:“掙這么多錢呢。”

        丈母娘聽了女兒匯報特意跑來勉勵姑爺:“這多好,不到一個月工夫就掙六百多塊錢,干啥能有這個掙得巧呀。延峰,你這會教課就是本事,一定要好好利用,可不能跟以前似的,只靠它掙點兒死工資?!?/p>

        補習(xí)班快結(jié)束的時候,高中同學(xué)朱明輝來找延峰,說班里同學(xué)準(zhǔn)備搞一次聚會,祝賀海林高升為二道彎林場的場長。

        “海林這小子又升官了?”延峰驚訝海林提拔的速度。

        “太正常了,海林上學(xué)那時候就有組織能力,天生當(dāng)官的材料兒。聽說原本是要任命海林當(dāng)城區(qū)鎮(zhèn)鎮(zhèn)長的,后來林業(yè)局領(lǐng)導(dǎo)說他是個好苗子,應(yīng)該放到更關(guān)鍵更復(fù)雜的崗位上去鍛煉,就改派去了二道彎。”朱明輝興致勃勃地說,“這禮拜六中午十一點,碧水餐廳,延峰,別遲到啊!”

        禮拜六轉(zhuǎn)眼就到,延峰到紅革家叫上紅革,兩人結(jié)伴來到全鎮(zhèn)檔次最高的碧水餐廳。

        已有一些同學(xué)先行來到,見他倆走進門紛紛握手寒暄。大堂掛鐘指到十一點,除了此次聚會的主角王海林外余人均已到齊。

        朱明輝等幾個組織者站在餐廳門口連連看表。一直等到十一點半一輛小轎車方才緩緩駛到,海林從車?yán)镢@出來,一臉內(nèi)疚地說:“在單位處理點兒事情,來得晚了,對不起對不起。”一邊道歉一邊和門口幾個同學(xué)親熱握手。

        幾人簇擁著海林坐上餐桌主位,服務(wù)員端上熱菜,酒宴正式開始。朱明輝作為組織者首先致辭:“同學(xué)們,歲月如梭,到今年咱們已經(jīng)畢業(yè)六年了。這六年里咱們同學(xué)有考學(xué)分到外地的,有打工走了的,目前為止還呆在翠嶺的就剩在座這十幾個人了。咱們十幾個人各行各業(yè)都有,但要說發(fā)展最好的,還得屬人家海林,前兩天剛被林業(yè)局正式任命為二道彎林場的書記兼場長,成了實打?qū)嵉恼萍?!二十六歲就當(dāng)上正科級,春風(fēng)得意前途無量啊。我提議,咱們大家伙一起敬海林一杯!”

        眾人紛紛站起,爭相與海林碰杯。海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含笑說:“謝謝大家。人都說同學(xué)間的感情最純潔最深厚,我王海林是最重同學(xué)情的,今天我把話撂在這兒,以后大家有事兒找我,實在幫不了沒辦法,只要有能力幫,我一定不打半點兒折扣!”

        “海林,有你這句話就行啦?!?/p>

        “還是海林最夠意思!”

        第八章

        從2000年開始,興安嶺林區(qū)大幅削減木材產(chǎn)量,加大了對森林資源的保護培育,與此同時,國家還每年拿出數(shù)億元投入林區(qū)進行輸血,讓林區(qū)有了喘氣的機會。

        以天保工程為契機,翠嶺林業(yè)局對下屬企業(yè)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整頓重組,一些長期停工半死不活的企業(yè)有的被歸并到別的單位,有的干脆被裁撤,這其中便包括紅革所在的建工處。

        早在兩年前孫連福就辦理了退休手續(xù),按照當(dāng)時的政策紅革接了父親的班,雖然依舊放假在家,但身份已由知青變?yōu)榱苏焦と?。建工處被裁撤后與所有正式工一道,紅革被分流到二道彎林場的管護中隊,在中隊下面的管護站當(dāng)了一名管護員。

        紅革所在的清水河管護站設(shè)在清水河大橋橋頭,由于距鎮(zhèn)子較遠,一個班由兩人值守,六個管護三班倒,干一天休兩天。與紅革同班的搭檔姓蔣,剛上班沒有一年,活潑好動像個稚氣未脫的大孩子。他不耐在擋車桿前坐禪般枯坐,一會兒鉆進管護站后面的樹林子里看鳥,一會兒跑到大橋下面的河灘上打水漂,常常半天不見個人影。紅革也不和他計較,一個人守在橋頭,看著不時經(jīng)過的汽車摩托車卷起滾滾沙塵從自己面前馳過。

        四月十五號后進入春季防火緊要期,中隊長、小隊長對各管護站的巡查力度驟然增大,這種情況下吊兒郎當(dāng)如小蔣者也收斂了許多,和紅革一起認真登記通過大橋人員的姓名、單位以及車輛的車牌號,告誡每名進山人員注意防火。

        一天上午管護站來了一輛小轎車,登記的單位是林業(yè)局廣播電視局。登記后司機沒有馬上上車趕路,捂著肚子向小蔣打聽哪里有廁所。

        小蔣說:“荒山野嶺的,哪有啥廁所?找個地方就地解決吧。”

        司機依言鉆進了站后的小樹林。等了一會兒不見司機出來,紅革怕他出什么事,讓小蔣盯著管護站,自己進林子瞧瞧。

        紅革撥開亂枝雜草摸進樹林深處,突聽前方有人大呼小叫,循聲看去,只見那個司機正發(fā)瘋般在樹木間亂跑亂跳,在他身后是一群窮追不舍的野蜂。紅革迅速脫下身上的迷彩服,沖上去一把將司機摁倒,抖開迷彩服蒙在兩人頭臉上一動不動。蜂群在附近盤旋了一會兒,尋不到目標(biāo)也就散了。

        司機跟著紅革走出樹林兀自驚魂未定,他方便后想過過煙癮,怕被紅革兩人發(fā)現(xiàn)故意往林子深處走了走,沒想到竟遭遇野蜂襲擊。

        紅革從管護站里找出一瓶老陳醋,幫司機涂在被野蜂蜇過的紅腫處。司機又是感動又是慚愧,想了想說:“兩位師傅,我是廣播站的記者,聽說咱們一線管護員責(zé)任重壓力大,工作非常辛苦,我早就想寫點這方面的報道,今天正好是個機會,能不能讓我采訪采訪你們?”

        接下來的半小時時間里,記者坐在擋車桿邊的小凳子上,對小蔣和紅革進行了認真的采訪,從工作時間到吃飯問題如何解決問得事無巨細。臨走時記者囑咐紅革兩人:“兩天以后注意聽廣播?!?/p>

        過了兩天又是紅革和小蔣當(dāng)班,到了本地廣播時間,小蔣擰開半導(dǎo)體收音機,果然聽到一則有關(guān)他們的報道。

        當(dāng)管護還能上廣播,小蔣的工作熱情陡然高漲,一時間變得比紅革還要勤謹(jǐn),人和車來了先搶上前,務(wù)要細細盤問登記方才放行。

        這天下午一輛簇新的桑塔納轎車來到橋頭,小蔣走到車窗前對車?yán)锏娜苏f:“請下車做個登記。”

        車?yán)锶藳]理睬他,卻伸出胳膊向他身后的紅革揚了揚手:“紅革,在這兒干呢!”

        紅革走上前一看,原來車?yán)镒氖蔷梦粗\面的順子。他笑著招呼:“是順子呀,開上這么好的車了?”

        順子說:“建工處一黃,我就辭職自己干了,這不,才半年工夫車就買上了?!?/p>

        紅革小心拍拍車身:“還是你有本事。”

        “不是有本事沒本事,關(guān)鍵是敢不敢邁出這一步。說實話,剛?cè)拥翳F飯碗的時候我也含糊,直到下了海才知道,體制外的天地大得很,掙錢的路子也多得很,只要敢想敢干,很容易就能混出名堂?!?/p>

        紅革說:“人和人哪有一樣的,你行,別人可不一定行?!?/p>

        順子一笑:“我還要去林場找海林,不跟你多聊了,回見!”

        桑塔納開到二道彎林場場部大樓前,順子下了車徑直走進大樓。門衛(wèi)見他西裝筆挺氣宇軒昂,未做任何阻攔。

        順子找到場長辦公室,輕輕叩了叩房門。

        屋里人說:“進來。”

        順子推門而入,笑著向靠在椅背上讀報紙的海林說:“王場長,你好啊。”

        海林抬頭見是他,起身隔著桌子與他握手:“今天什么風(fēng)把你這大老板吹到我這小廟來啦,坐坐坐?!?/p>

        順子坐在沙發(fā)上,說:“海林,你猜我過大橋時看見誰啦?”

        “誰?”

        “孫紅革,在那兒守大橋呢。”

        海林說:“順子,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說吧,找我有啥事?”

        “瞧你說的,沒事兒就不能來看看你老弟?”順子打著哈哈說,“你這也累了一天了,我想今晚請你出去整兩盅,解解乏。怎么樣,能賞老哥這個面子吧?”

        “行,”海林答應(yīng)得很爽快,“路過大橋的時候,把紅革也叫上?!?/p>

        “沒問題,我也一直想和紅革好好嘮扯嘮扯呢。”

        順子拉上海林離開了場部,開到清水河大橋橋頭停下,兩人下了車,海林招呼紅革:“紅革,走,跟我們一塊吃晚飯去?!?/p>

        紅革說:“不行啊,我還值班呢?!?/p>

        順子說:“你們大場長都發(fā)話了,你翹會兒班怕啥?讓這小伙子自個盯會兒。”

        小蔣忙對紅革說:“孫哥,你去吃你的,我自己守站就行。”

        紅革還要再說什么,已被海林和順子連拉帶拽擁上了車。

        來到碧水餐廳,三人走進裝修一新的雅間,順子和海林為誰坐主位起了爭執(zhí)。順子稱海林官高位尊理應(yīng)上座,海林卻說順子年紀(jì)最長,應(yīng)該由他居首。兩人爭了半天,最后還是海林坐了主位,順子和紅革兩邊相陪。

        三人喝酒都是海量,一口杯白酒下肚算是剛剛打底。順子給每人杯里續(xù)上酒,放下酒瓶說:“經(jīng)過這半年生意場上的摸爬滾打,我是明白了一個道理,憑你有多大本事,朝里沒人還是玩不轉(zhuǎn)!”他舉杯敬海林,“海林,哥哥祝你官兒越做越大,你就是棵大樹,有你在,兄弟們就有倚靠了!”

        海林欣然喝了一口,說:“就算我是大樹,老話說一個籬笆三個樁,也得兄弟們扶持才行。咱們要互幫互助,在翠嶺打出一塊屬于咱自己的天地!”

        “說得好,”順子說,“咱們一定要互幫互助,精誠團結(jié)!”

        說到這里,海林想起一件事,轉(zhuǎn)頭對紅革說:“咱林場一線管護站還缺人手,嫂子不是在家閑著嗎,想不想來做個臨時工?臨時工雖比正式工人少拿不少錢,但好歹也是份收入?!?/p>

        順子拍掌說:“紅革,這可是好事呀。你們兩口子一塊當(dāng)管護,多拿一份工資不說,干一天歇兩天,不耽誤照顧家也不耽誤養(yǎng)木耳。紅革,還不謝謝海林?”

        紅革舉杯敬海林:“謝了啊?!?/p>

        海林一笑:“謝啥?應(yīng)當(dāng)?shù)摹!?/p>

        這天趕上紅革和小蔣當(dāng)班,下午三點多鐘的時候,突然有一輛卡車來到了清水河大橋橋頭,一個光頭胖子跳下駕駛室,徑直走到管護站前,未說話先給紅革和小蔣各敬了一根煙。

        小蔣將煙夾在耳朵上,問:“你有事嗎?”

        胖子笑瞇瞇地說:“兩位師傅,我是順達商貿(mào)公司的金剛,我們公司和你們林場新簽了個協(xié)議,今后凡是你們林場地面出產(chǎn)的山貨都由我們統(tǒng)一收購,收購點就設(shè)在你們管護站這兒,請兩位幫忙配合。”

        “有這事兒?”紅革有些不相信,“我得請示一下我們領(lǐng)導(dǎo)?!彼闷饘χv機聯(lián)系上管護中隊的中隊長,對講機那頭的中隊長肯定地回答:“是有這事兒,你們管護站要積極配合順達公司的工作,保證收購順利進行?!?/p>

        有了領(lǐng)導(dǎo)的指示,紅革和小蔣便不再說什么,任由金剛指揮手下人將臺秤和桌子抬下卡車,在管護站前支起攤子。

        第一輛采山歸來的摩托車來到橋頭,騎車的是制材廠的韓勇兩口子。小蔣要抬起擋車桿,被金剛止?。骸跋仁丈截洠胀炅嗽俜判?。”

        韓勇夫婦得知順達公司要在這里收購他們的山貨,并未有何異議,賣給誰不是賣,在這兒賣還少跑一段路呢。等裝滿松塔的麻袋過完秤,金剛報了價錢,韓勇兩口子當(dāng)時就不干了——順達公司的收購價竟比鎮(zhèn)里收購站足足低了三分之一,韓勇嘟囔說:“哪有這個價兒,我們不賣了!”背起麻袋準(zhǔn)備放回到摩托車上。

        金剛手下的馬仔將他攔?。骸傲謭龊臀覀児竞灹藚f(xié)議,必須賣給我們!”

        韓勇媳婦大聲爭辯:“啥協(xié)議不協(xié)議,大自然出產(chǎn)的東西,我們自己花力氣采下來,想賣給誰就賣給誰!”

        跟你們說,我們公司和林場簽了蓋著大紅公章的協(xié)議,老子在這兒收山貨合理合法,你們今天老老實實把山貨賣給我們啥都好說,要是不賣,哼哼……”他眼風(fēng)一掃,幾個馬仔擼胳膊卷袖子圍住了韓勇夫婦。

        韓勇生性怯懦,見此情景早已腿軟心跳,悄悄扯扯老婆衣角說:“好漢不吃眼前虧,賣給他們算了?!?/p>

        眼見對方人多勢眾殺氣騰騰,而自己丈夫又如此熊包,韓勇媳婦只得嘆息一聲,點了點頭。

        紅革在旁瞧著,臉色愈來愈陰沉,小蔣覺察到了,附在他耳邊小聲說:“人家和林場有協(xié)議,中隊長也那樣說了,咱們甭管閑事。”

        韓勇夫婦走后許多采山人的摩托車又先后來到,在金剛威逼之下,人們只好忍氣吞聲將辛辛苦苦采的山貨低價賣給了順達公司。自此以后順達公司的收購點便在清水河大橋橋頭長駐下來,除了對二道彎林場的職工網(wǎng)開一面,其余采山人到了橋頭一律卸貨賣給收購點,否則不予放行。

        這天紅革和春枝騎著摩托車經(jīng)過清水河大橋的一處岔路口,見十幾輛摩托車停在路邊,一群采山人正圍在一起議論著什么。

        紅革和春枝不知出了什么事,將車熄了火停在路邊,下車湊了上去。只聽人群里一個中年漢子朗聲說道:“我就不信順達公司訂的王法就真成王法了,要我說咱們到林業(yè)局告他們?nèi)?,讓林業(yè)局給咱們采山人做主?!?/p>

        “拉倒吧,”周圍馬上有人反駁,“這事兒是順達公司和二道彎林場一起整的,林業(yè)局能向著咱們不向著林場?”

        又有人說:“干脆咱們都往別處采山去,誰也不來二道彎,看這幫龜孫收誰的山貨去!”

        這個意見也被大家否決:“整個翠嶺就屬二道彎山貨最厚,你舍得我們還舍不得呢?!?/p>

        眾人商議半天莫衷一是,最后一個老者恨恨地說:“惡有惡報,我只盼順達公司早早破產(chǎn)關(guān)門,省得坑害老百姓!”

        紅革在人群外聽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順達公司的做法實在是不得人心,自己應(yīng)去找找順子,就算強買強賣也把收購價往上提提,別將采山人壓榨得太狠了。

        順達商貿(mào)公司位于鎮(zhèn)子主街,是一座經(jīng)過改造的二層小樓,上層辦公,下層用做庫房。紅革來到公司的時候,順子正指揮工人將庫房里的山貨裝上卡車,準(zhǔn)備第二天發(fā)往地區(qū)。

        順子見紅革到來十分熱情,笑容可掬地將他讓上二樓的經(jīng)理室,吩咐手下人拿出最好的茶葉沏上。

        紅革未繞什么彎子,直截了當(dāng)?shù)貙樧又v了來意。順子擺弄著手里的打火機沉默半晌,字斟句酌地說:“紅革,咱們是兄弟,跟你我不說假話,你看我們公司低價收購山貨好像掙得盆滿缽滿,可你知道根據(jù)我們和二道彎林場的協(xié)議,我們掙的錢他們要分去多少?一多半的大頭!剩下一點錢還要人吃馬喂,維持公司的運轉(zhuǎn),其實到最后我真落不下多少。紅革,我知道你為人仗義,想替采山人爭取利益,可我真不能答應(yīng)你,收購價多漲一點兒,我可就賠本賺吆喝了?!?/p>

        聽了順子這一番入情入理的解釋,紅革半信半疑:“真的就不能把價再抬一抬?”

        順子一臉真誠地說:“兄弟,請你理解我的苦衷?!奔t革見他鐵嘴鋼牙毫無商量余地,知道再談下去也無益,喝了幾口茶便欲告辭。順子說:“著啥急?對了,今晚海林約我去紅玫瑰歌舞廳唱歌,你也一塊去吧?!?/p>

        “算了,”紅革說:“我唱不會唱跳不會跳,去了只會出洋相,你們?nèi)グ桑揖筒粶悷狒[了。”

        紅革回到家,將今天找順子的事對春枝講了,春枝冷笑說:“他那是蒙你!鎮(zhèn)里的收購站價定得那么高都有賺頭,他們順達公司的收購價足足低了三分之一,稍微抬抬價就能虧了?還有,我可不信他們公司把利潤大頭都給了林場!”

        紅革說:“現(xiàn)在二道彎林場主事兒的是海林,他不會那么干的?!?/p>

        “你呀,”春枝點了一下丈夫腦門,“誰在你眼里都是好人!”

        國慶節(jié)后天氣一天天冷起來,就在這時紅心突然帶著女兒果果回到了翠嶺。

        孫連福和姚淑蘭已與女兒幾年未見,外孫女更是頭一回登姥姥家的門,老兩口歡喜得合不攏嘴。姚淑蘭一邊給紅心娘倆收拾鋪蓋一邊嘮叨女兒嫁了人就忘了爹娘,孫連福則抱著果果不撒手,又是扮鬼臉又是講故事,想盡辦法逗外孫女高興。

        直到吃過晚飯孫連福才不經(jīng)意地問了女兒一句:“大國咋沒和你們娘倆一塊回來?生意忙還是咋的?”

        紅心淡淡地說:“我和他已經(jīng)離婚了?!?/p>

        一句話吐出滿室皆驚,姚淑蘭最先炸了:“臭丫頭,這么大的事兒咋事先不跟我們商量商量?因為啥呀?”

        孫連福和紅革也急著催問:“到底因為啥呀?”

        大國外面有人了,被紅心逮住過兩次,大國當(dāng)時都賭咒發(fā)誓保證絕不再犯,但一轉(zhuǎn)身又故態(tài)重萌。

        直到紅心發(fā)現(xiàn)大國偷偷在外面租了房,堂而皇之過起了日子,才算徹底死了心,毅然決然地與他辦了離婚手續(xù),帶著女兒回了娘家。

        紅心講完與大國離婚的原委,說:“爸,媽,哥哥,嫂子,你們放心,我有一雙手,能干活賺錢,不會白吃白喝你們的。今冬我和果果只能住在你們這兒,等開春找著了合適的房子,我們就搬出去?!?/p>

        “閨女,你說哪兒去了?別說你媽現(xiàn)在還當(dāng)著家,就是不當(dāng)家了,你離了婚凄凄惶惶回到娘家門上,你哥嫂還能把你推出去?”姚淑蘭邊說邊撩起圍裙擦拭眼淚。

        春枝連忙表態(tài):“紅心,你踏實在這兒住下,咱家不比以前了,我和你哥養(yǎng)木耳一年能掙不少,我也上班當(dāng)了管護,屬于拿工資的人了,別說只養(yǎng)你們娘倆,就是再多三口五口也養(yǎng)得起。”

        但紅心并不是安心被別人養(yǎng)的人,她將女兒托付給母親照管,自己四處打聽哪兒有合適的活兒可干。一天她去家附近的小超市買東西,意外發(fā)現(xiàn)超市女老板是自己的職高同學(xué)邱玲。兩個多年未見的老同學(xué)親親熱熱聊了半天,紅心聽邱玲說超市只有她一個人打理,經(jīng)常忙得焦頭爛額,她試探問道:“我現(xiàn)在呆著沒事兒,到你這兒打個下手怎么樣?”邱玲高興地說:“太好了,咱們上學(xué)那會兒就說得來,在一起搭檔干事一定珠聯(lián)璧合財運亨通!”

        第二天紅心就正式到超市上了班,打掃衛(wèi)生、整理貨架等活計不待邱玲吩咐就已干得妥妥貼貼,讓邱玲著實輕省了不少。邱玲得意自己找了個好伙計,投桃報李,對紅心也十分關(guān)心愛護,甚至操心起她的再婚問題。

        元旦這天下起了大雪,紛紛揚揚的雪片從早晨一直飄到下午,天氣不好,沒有什么人來超市購物,邱玲便和紅心坐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邱玲有意將話題引到紅心身上:“紅心,你歲數(shù)還小,總不成后半輩子就一個人過了,我?guī)湍憬榻B個人怎么樣?”說罷不等紅心說話,從自己錢夾里抽出一張照片推給紅心:“看這個,比你只大兩歲,紀(jì)委干部,離婚沒有孩子,人長得倍帥,跟你再合適不過了?!?/p>

        照片上的男人高大挺拔,面容俊朗,帥氣十足,紅心瞥了一眼抿了抿嘴唇說:“條件是挺好的,可我剛離婚,真沒心思馬上再找?!?/p>

        “成不成先跟人家見一面兒?!鼻窳釀裾f,看來是真心想促成這樁姻緣。

        紅心堅定地搖搖頭:“邱玲,謝謝你的好意,我確實不想見。”

        邱玲無奈,只好將照片放回錢夾,嘆口氣說:“錯過了他,再找這么好的可就難了?!?/p>

        連著幾日都是下雪天,這天邱玲說反正顧客不多,自己回家去洗洗衣服,讓紅心一個人在超市盯會兒。

        紅心正獨自在店內(nèi)枯坐,突然房門一響,一個男人披著一身雪花走了進來。

        紅心起身招呼:“你好,請問要點什么東西?”

        “我不買東西?!蹦腥藫鄣粢路系难┬?,笑瞇瞇地回答。

        “不買東西,那你……”

        “我來找你。”

        “找我?”紅心登時愣住。

        男人說:“我叫胡旭東,邱玲應(yīng)該把我的情況給你介紹過。”

        紅心這才認出眼前的胡旭東就是邱玲給她看的那張照片上的男人,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胡旭東倒顯得落落大方毫不拘束,他從墻角搬了張凳子在紅心對面坐下,說:“你可能已經(jīng)不記得我了,其實咱倆以前還是筷子廠的同事呢,那會兒你是聞名全廠的廠花,我是你最忠實的仰慕者?!?/p>

        紅心記起來了,當(dāng)時她在筷子廠上班時,廠里一些小伙子為了多看她幾眼,經(jīng)常有事沒事就往她所在的車間跑,其中好像就有這個胡旭東。但那時她整顆心都在大國身上,這些仰慕者于她如風(fēng)過荷塘,并沒有在記憶中留下多少痕跡。

        但曾經(jīng)的同事關(guān)系讓紅心對胡旭東平添了幾分親切,她問旭東:“你原先在筷子廠,怎么后來又去了紀(jì)委?”

        “那時候我利用休息時間拼命充電提高自己。努力兩年終于拿到了自學(xué)考試的大專文憑,從筷子廠調(diào)到了機關(guān)單位。就在我覺得有資格追求你的時候,卻聽到了你結(jié)婚的消息,唉,你不知道當(dāng)時我心里有多痛苦?!敝v到這里旭東自嘲地苦笑了一下,“你我是指望不上了,父母又緊著催婚,就經(jīng)人介紹馬馬虎虎找了一個,可兩個人性格實在是不合適,吵吵鬧鬧好幾年,最后還是離了,就在半月前我突然聽說你離了婚,從外地回到了翠嶺,我的心一下子活了,覺得老天爺又給了我一次機會,說什么也要把握住。我拐彎抹角搭上邱玲的關(guān)系,托她當(dāng)個月老,給咱倆牽線搭橋,可沒想到的是,邱玲跟我說你連和我見一面都不愿意。說實話,我挺受打擊的,思來想去,決定來找你當(dāng)面問問,到底不滿意我哪一點,如果有改進的可能,我一定努力改進,直到你滿意為止?!?/p>

        紅心沒想到面前這個男人竟對自己如此一往情深,一時間心中又是溫暖又是感動,說:“你……其實各方面條件都挺好的,可你真了解我的情況嗎?我沒有正式工作,帶著一個一歲大的女兒,寄住在父母哥嫂家里……”

        “這些我都不嫌!”旭東說,“你放心,如果咱們真能走到一起,我一定把你的女兒當(dāng)成我的女兒,你沒有正式工作也不要緊,我的工資能養(yǎng)活你和孩子!”

        紅心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說:“謝謝你,可我剛離婚不久,真沒準(zhǔn)備好馬上接受別人……”

        “我能等!”旭東說,“等多長時間都可以。”

        臘八這天翠嶺下了一場大雪,次日早起,但見每家房頂上都頂著一方暄暄騰騰的白饅頭,遠近樹木也掛滿了棉花狀的雪絮,滿眼銀裝素裹,處處玉樹瓊枝,宛若一個童話世界。

        雪后正可讓孩子們盡情撒歡嬉戲,恰逢休班的紅革吃過早飯就帶著林興和果果來到大門口玩耍。林興瘋了一樣在綿軟的雪地上又是翻跟頭又是打滾,穿得厚厚實實的果果則被舅舅領(lǐng)著,瞪著一雙大眼睛好奇地看看這兒瞧瞧那兒。

        正要走回院子,忽然注意到不遠處的電線桿后面站著一個人,正鬼鬼祟祟地向這邊張望,紅革心下起疑,走過去大聲問:“你找誰?”

        那人嚇得渾身一抖,從電線桿后面閃出來,怯生生地答道:“哥,是我。”

        紅革看得清楚,面前這人正是自己的前妹夫大國,他臉上青筋暴起,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揪住大國的衣領(lǐng)子,一記勾拳就將他撂倒在雪地里。

        大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說:“哥,我錯了,你想咋打就咋打吧?!?/p>

        打完紅革怒氣稍平,問蜷縮在雪地里的大國:“你和紅心都離婚了,還來這兒干啥?”

        “我……想求紅心原諒我,和我……復(fù)婚。”

        “復(fù)婚?”紅革怒道,“你當(dāng)你們是小孩兒過家家嗎?說離就離,說合就合?!?/p>

        大國哭喪著臉說:“上個月穆芳芳——就是那個女會計,和她爸媽說了我倆的事兒,她爸媽嫌我是二婚,歲數(shù)又比她閨女大不少,死活也不同意,芳芳沒辦法,只好和我分了手??爝^年了,我一個人孤孤單單,又想閨女又想紅心,就回翠嶺來了?!?/p>

        “被人甩了才想起媳婦來了?”紅革冷笑道,“趁早滾蛋,別說紅心,我這關(guān)你就過不去!”

        大國說:“哥,我以前不是人,辜負了紅心,這次紅心要是能原諒我,我一定好好和她過日子,再不干那些混賬事兒了?!?/p>

        “滾,我再不想看見你!”紅革走進院子,“啪”地一聲關(guān)上了院門。

        吃午飯的時候紅革講了大國來的事,姚淑蘭聽了嘆息一聲,說:“如果大國真改好了,復(fù)婚其實也……”

        “不行!”孫連福打斷她的話,“復(fù)婚以后那小子要是本性不改,咱閨女不就要遭二茬罪了?”

        姚淑蘭說:“我總琢磨紅心和大國畢竟是打小的夫妻……”

        “打小的夫妻過不到頭的有的是!”孫連福恨恨地說,“其實從一開始我就說大國是驢糞蛋子表面光,光憑一張嘴哄人,實際上一點兒也不靠譜,可你們哪一個聽我的,唉!”

        紅革看看低頭夾菜的妹妹,對父母說:“爸,媽,你們說啥都沒用,大主意還得紅心自己拿?!?/p>

        紅心放下筷子,慢慢說:“我對大國已經(jīng)徹底死了心,憑他再說啥我也不會相信了,以后他要是再來,你們誰也別搭理他!”說完抱起果果下了飯桌。

        接下來的幾天里大國又到紅革家門前轉(zhuǎn)悠了幾次,一家人與他照面皆不理不睬。一天紅心早起去上班,一推院門正看到縮著脖子候在門口的大國。大國一見紅心,“撲通”就跪了下去。

        紅心看他一雙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自己,有那么一瞬心里有些酥軟。他們的愛情從校園里開始,結(jié)婚時正值翠嶺經(jīng)濟最困難的時期,迫于生計去外地打工,那時他們一個饅頭分著啃,一碗稀粥分著喝,生活雖然艱苦,卻因為有愛情的滋潤每天都過得愉快充實。可是日子稍微好過一點兒大國怎么就變了呢?他是原來好,后來變了,還是真像父親說的那樣,本質(zhì)就是如此呢?想到這里紅心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剛發(fā)現(xiàn)大國有外遇時她真的不愿相信,可事實擺在那里,千真萬確不容置疑。她哭過,勸過,試圖挽救他們的小家庭,可丈夫回報給她的卻是瞞哄和欺騙。夠了,離開面前這個無恥骯臟的男人她完全可以生活下去,干干凈凈,簡簡單單,尋覓真正屬于自己的幸福。

        紅心再也不看大國一眼,大步從他面前走了過去。

        初一一早姚淑蘭在外屋地煮好了餃子,向屋里招呼說:“紅革,出去放幾掛飯前鞭炮!”

        春枝應(yīng)道:“媽,你忘了?紅革今天要扭秧歌,天沒亮就走了。”

        “他走了,今早這鞭炮誰放?”

        “放鞭炮有啥難的?我放!”春枝主動請纓。

        紅心不放心地問:“嫂子,你以前放過鞭炮嗎?”

        “當(dāng)然放過,”春枝豪邁地說,“在娘家的時候我家的鞭炮都是我放的!”

        春枝手持幾枚小洋鞭和一支點燃的香火出了門,幾分鐘后屋外果然接連爆出幾聲脆響,孫連福笑著搖搖頭:“咱家這媳婦呀,活脫脫一個花木蘭。”

        海林剛走出會場,口袋里的手機響了,掏出一看是順子的號碼。電話那頭的順子聲音熱情而恭敬:“王場長,今晚要沒別的活動,咱們一塊坐坐?”海林心情不錯,爽快地說:“行啊,什么地方?”順子說:“你定,你說去哪兒咱們就去哪兒?!焙A窒肓讼胝f:“你在飯店訂好酒菜,讓他們送到紅玫瑰歌舞廳,那兒清靜些。”

        晚上六點鐘順子跨進紅玫瑰歌舞廳的包間,見飯店已將菜肴送來在桌上擺好,海林翹著二郎腿坐在餐桌邊的沙發(fā)上,一個漂亮的女服務(wù)員正親熱地陪他說話。順子知道女服務(wù)員叫段麗麗,和海林關(guān)系很不一般,笑著打招呼說:“人都是一天天見老,可你小段偏不,我每次見你都覺得比上次更顯年輕漂亮,你到底是服了什么仙藥呀?”

        “就你張總嘴巴甜會哄人。”段麗麗嫵媚地一笑,張羅海林和順子入席就座,自己幫他們將酒杯斟滿,說聲:“有事招呼我。”裊裊婷婷扭出了房間。

        海林和順子喝下半杯酒,面孔都紅漲起來。順子說:“上回聽你說開春要幫父母翻修房子,咱哥倆啥關(guān)系?你爸媽就是我爸媽,爸媽家有事我也必須出一份力?!闭f著從衣兜里掏出一個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紙包放在飯桌上,推給海林:“這是四萬塊,你先拿去用,不夠再和我說。”

        海林微微點了下頭,把紙包收進自己的公文包。

        海林和順子一邊飲酒一邊聊些官場商場的軼聞,不覺一瓶白酒已見了底。順子待要去拿第二瓶,海林面前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海林拿起手機看了眼號碼,又放回到桌子上。

        順子小心地問:“是?;郏俊?/p>

        海林煩躁地說:“不是她還是誰!整天看賊似的看著我,回去稍晚點兒就催上了。”他將酒杯一推說:“喝好了,唱幾嗓子?!表樧用φ酒鹕恚骸拔胰ソ行《巍!?/p>

        段麗麗走進屋,打開墻角的卡拉O K,和海林一人手持一支麥克風(fēng)對唱起來。海林唱得亢奮,一把摟過段麗麗,頭挨著頭臉挨著臉親密無間,毫不避諱一旁的順子。

        順子知趣地笑道:“王場長,我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就先回家了,你在這兒多玩會兒?!?/p>

        海林揮揮手,放他走了。

        海林同段麗麗唱了幾首歌,示意段麗麗將自己的公文包拿過來。他打開包,拿出順子方才送給他的紙包,撕開包裝紙露出捆扎得整整齊齊的四沓人民幣。海林將其中兩沓扔給段麗麗:“你上次不說你丈夫又來翠嶺找你要錢了嗎?拿去吧?!?/p>

        段麗麗捧著錢面露喜色,隨即又轉(zhuǎn)凄然:“給他錢也是去賭,像個無底洞總填不滿。”

        “這就是你的命。”海林倒了一杯酒遞給段麗麗,“別想那些煩心事兒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來,喝一個!”

        順達公司的生意做得順風(fēng)順?biāo)?,除了常年從事商貿(mào)物流,一到采山季便由金剛領(lǐng)人在清水河大橋橋頭設(shè)立收購站,強行低價收購采山人辛苦采摘的山貨。眾采山人雖私下怨憤咒罵,卻無人敢和順達公司硬碰硬地叫板。就在順子以為可以長久將這利潤豐厚的生意做下去的時候,一個叫陳玉柱的挑戰(zhàn)者出現(xiàn)了。

        玉柱從小就脾氣耿直愛打抱不平,初中畢業(yè)去了部隊,在偵察連練就了一手好拳腳,更添了行俠仗義的膽氣。他從部隊復(fù)員回來正趕上林區(qū)經(jīng)濟困難,便隨幾個親戚闖了北京。首都遍地黃金,卻也不是誰都能撿的,玉柱沒文憑沒技術(shù),有的只是一身力氣,這兒扛扛大包那兒送送貨,幾年下來沒挨著餓,可也沒掙著什么錢,玉柱把自己的破爛被褥捆扎捆扎,坐火車回到了翠嶺。一時覓不到合適的工作,又不愿在家閑著,玉柱的父母便掏錢給兒子買了輛二手摩托車,讓他暫時做起采山的營生。

        玉柱原本在東山采山,后來聽說二道彎這邊松塔厚實,便和幾個伙伴轉(zhuǎn)到二道彎來。采摘中間吃飯歇息,大家又說起順達公司低價收山貨的霸道事,玉柱在旁聽了禁不住氣往上沖,說:“咱們今天采的山貨偏不賣給那些王八蛋,看他們能怎么著。”

        一個伙伴忙勸說:“玉柱,可千萬別惹禍,順達公司財大氣粗,聽說背后還有硬靠山,咱小老百姓斗不過他們的?!?/p>

        玉柱說:“順達公司這么猖狂,就是因為你們這些人太膽小怕事,活活把他們慣的,今天我要讓他們知道,采山人中間也有硬骨頭!”

        夕陽西下幾人騎著摩托車滿載而歸,經(jīng)過清水河大橋橋頭時,一道擋車桿將他們迎頭攔住。順達公司的一個伙計在擋車桿后面喊叫道:“把東西卸下來,排隊過秤!”眾人待要依言卸貨,玉柱攔住他們:“慢著?!睂δ腔镉嬚f:“我們今天不想把貨賣給你們,讓開道,我們到鎮(zhèn)里去賣?!?/p>

        伙計一愣,上下打量一遍玉柱說:“哥們,你是頭一次來二道彎采山吧,跟你說,我們是順達公司順子的人,從二道彎地面上出產(chǎn)的山貨必須由我們公司收購。”

        “我不知道什么順子,”玉柱冷臉喝道,“趕緊抬桿讓道!”

        伙計轉(zhuǎn)頭望向坐在管護站門前喝茶的金剛。金剛慢悠悠站起身,端著茶杯走過來說:“兄弟,口氣挺橫呀,可你要知道,到了哪兒就要守哪兒的規(guī)矩,到了二道彎,就要守我們順達的規(guī)矩。”

        玉柱目光毫不畏懼地直視金剛:“合理的規(guī)矩當(dāng)然要守,不合理的規(guī)矩就要破,我今天就打算破破你們順達的規(guī)矩?!?/p>

        “想破規(guī)矩?好啊,”金剛嘴角露出一絲獰笑,“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啦?!彼巡璞f給身旁的伙計,突然搶步上前,一拳搗向玉柱的面頰。

        玉柱反應(yīng)奇快,眼見拳來一偏頭閃過,跟著飛起一腳正中金剛的小腹。金剛踉蹌了幾步才穩(wěn)住身子,說:“好小子,有兩下子。”他向身后的幾個伙計一揮手:“愣著干啥?給我上!”

        玉柱見幾個伙計向自己逼過來,抓住腰上的皮帶扣猛力一抽,一條長皮帶已握在手中。他將皮帶掄起來,勢挾勁風(fēng)形如威虎,幾個伙計一時竟近身不得。

        金剛見狀,一眼瞥見管護站墻邊豎著把鏟土用的鐵鍬,抄起來便向玉柱劈頭蓋臉地砸去。鐵鍬質(zhì)硬柄長,皮帶與其對敵只能防守不能進攻,頓時落了下風(fēng),順達公司的幾個伙計瞧出便宜,也去路邊樹林里折了些樹干,和金剛一起將玉柱團團圍住,鐵鍬樹干一起向他身上招呼。

        玉柱雖然悍勇,但以一敵眾,兵器上又先吃虧,很快身上挨了幾鐵鍬,臉上也被樹枝掃了幾道血口子,漸漸有些支撐不住。

        就在這時突然平地響起一聲斷喝:“你們這么多人打他一個,要不要臉?”眾人循聲望去,見說話的是孫紅革。

        金剛回頭罵道:“孫紅革,你他媽算哪頭的?”

        紅革不理金剛,提了兩根樹干走到玉柱身邊,將其中一根交給他,朗聲說道:“我也是采山人,看你們順達公司不順眼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天痛痛快快和你們打一場,正好出出心里的悶氣?!?/p>

        “那好,就連你一塊收拾!”金剛向手下一揮手,“往死里打!”率先掄圓鐵鍬向紅革狠狠砍下去。

        紅革身高馬大動作靈活,玉柱的戰(zhàn)斗力倍增,而順達公司這邊除了金剛有些勇力,其余人都只會喝酒賭錢,平日站站街唬唬人尚可,遇上紅革玉柱這樣的硬手則完全不敵。金剛左支右絀招架艱難,突然將鐵鍬一扔,哭喪著臉說:“今天算老子栽了?!彼梢暭t革和玉柱:“可你們倆記住,從今往后你們就是順達公司的對頭,有你們沒順達,有順達沒你們!”

        盡管金剛放了幾句狠話,但二道彎大橋橋頭一戰(zhàn)大挫順達公司威風(fēng),雖然順達的收購點又在橋頭設(shè)立了些時日,但采山人皆視若無物,載著山貨昂首挺胸從它面前駛過,看都不向它看上一眼。

        就在順達的收購點從橋頭灰溜溜撤走那天傍晚,海林來到了紅革家。海林與孫家每個成員打過招呼,對紅革說:“今晚要是沒事,咱哥倆找個地方喝點兒?”

        “行啊,”紅革說,“咱倆可好長時間沒在一塊坐坐了?!?/p>

        紅革隨海林來到巷口的一家小飯店,酒菜上來,兩人對飲一口,想要說點什么一時卻尋不出話題。這在他們還是第一次,兩人年少相交,說話向來推心置腹無遮無掩,誰想最近幾年雖同在一個單位,不僅一塊喝酒的次數(shù)少了,心也似乎遠了。

        喝了幾口悶酒,海林率先打破沉默:“紅革,我最近心挺難受的。林場和順達公司的協(xié)議是我主持簽的,本意就是讓林場多份收入,可誰知道會招致采山人那么大的反對?,F(xiàn)在可好,在翠嶺老百姓眼里你和陳玉柱成了英雄,我呢,和順子一道成了被大家笑話的小丑,唉……”

        紅革抿了抿嘴唇終于忍耐不住,說:“海林,你拍拍胸口問問自己,林場和順達公司簽的到底是啥狗屁協(xié)議?壓那么低的價收山貨,純粹是變法子吸采山人的血,老百姓背后誰不罵?”

        海林?jǐn)[擺手:“紅革,別激動。以前我也和你一樣,看啥事情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眼里揉不進一點兒沙子,可時間長了才慢慢明白,現(xiàn)實社會復(fù)雜得很,一些事情做了,得到利益的人說你好,沒得利益的人說你壞,是是非非,哪能說得清……”

        “咋說不清?你一個大場長說不清,我這個普通工人倒看得清?!奔t革給自己倒了一盅酒,端起來一飲而盡,說:“海林,我感覺你變了,變得我都不認識你了,你還是當(dāng)初那個同欺負女同學(xué)的小痞子戰(zhàn)斗的王海林嗎?”

        海林沒有說話,目光慢慢轉(zhuǎn)向窗外。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昏黃的路燈映照下如銀絲如珠簾,淅淅瀝瀝連綿不絕,水霧彌漫之下,整個世界一片凄清朦朧,良久,海林收回目光,重重嘆了口氣說:“你和陳玉柱斷人財路,順達公司上下都對你倆恨得牙根癢癢,這段時間千萬小心些,晚上輕易不要出門?!闭f完站起身,從皮夾子里掏出飯錢拍在柜臺上,開門走了出去。

        沒有順達公司的收購點鬧鬧吵吵,清水河管護站清靜了許多。

        幾場秋雨下過,天氣一天天冷了起來,秋貯冬藏,林區(qū)人家開始一麻袋一麻袋地購進土豆白菜。土豆放進屋里的地窖,白菜腌入粗可環(huán)抱的酸菜缸,一冬天吃的菜就算有了。

        紅革家在清水河邊種菜,不需再額外購置過冬的蔬菜。這天趕上紅革休班,下午他和父親推上架子車,到菜地把最后一批土豆起出來,裝了幾麻袋推回家里。

        爺倆正把土豆往屋里運,延峰串門來了,延峰將孫連福推進屋:“叔,你回屋抽根煙,這點活兒我跟紅革就拾掇了。”

        延峰和紅革一齊動手,很快就將土豆歸置好,里里外外收拾得利利索索。紅革拿出兩張小板凳,和延峰坐下來一邊歇息一邊隨意聊天。

        紅革問延峰最近補習(xí)班辦得怎樣,延峰說:“還行吧,手里這期是最后一期,辦完就不再辦了?!?/p>

        紅革疑惑:“為啥不辦,不挺掙錢的嗎?”

        “掙錢我也不想辦了,這個補習(xí)班已經(jīng)徹底變味了。”

        延峰給紅革講了幾天前發(fā)生的事。那天給補習(xí)班上課他發(fā)現(xiàn)班里多了幾張新面孔,但這幾人學(xué)習(xí)成績都在年級拔尖,根本不需要額外補課。下課后延峰留下他們詢問緣由,學(xué)生們的回答讓他震驚不已——數(shù)學(xué)老師為了給補習(xí)班多拉些人,竟然在學(xué)校上課只講水貨,重要內(nèi)容都放在補習(xí)班講,逼得本不該出現(xiàn)在補習(xí)班的孩子也來報班。

        延峰說:“當(dāng)初我放棄留山外的機會回到林區(qū),可不是為了不擇手段地從學(xué)生身上撈錢。我想好了,手頭這期補習(xí)班辦完就退出。”

        “你做得對!”紅革禁不住拍掌贊賞。

        說著話不覺已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姚淑蘭從屋里走出來對延峰說:“延峰,晚上別回去了,在我家吃?!毖臃逡膊豢蜌猓骸靶?,最喜歡吃您做的菜了?!币κ缣m轉(zhuǎn)頭吩咐紅革:“你給海林打個電話,讓他也過來吧。”

        “嬸,別叫他了,”延峰說,“海林最近挺忙的,應(yīng)該沒工夫來。”

        等姚淑蘭進了屋,延峰神色黯然地說:“聽說這段時間林業(yè)局收到好多舉報信,都是反映海林的問題……”

        “我看海林和順達公司勾勾搭搭,就覺得里面有事兒,海林呀,咋成了這個樣子?”紅革一拳捶在身旁的木柵欄上,與延峰相對而坐良久無語。

        林業(yè)局黨委書記崔立民早年在部隊時養(yǎng)成的習(xí)慣,每天早晨必須跑上一個小時才覺得通體舒泰。這天他照例在清水河邊的運材道跑了幾圈,才精神抖擻地拎著一袋作為早點的包子來到辦公室。

        崔立民坐下來剛把一個包子塞入嘴里,秘書推門進來報告:“崔書記,紀(jì)委胡書記說有事向您匯報。”崔立民吩咐:“請他進來?!?/p>

        新任紀(jì)委書記胡旭東走進辦公室,見崔立民大口吃著包子,忙說:“您慢慢吃,不著急?!?/p>

        崔立民擺手示意他坐下:“沒事兒,你說,我聽著?!?/p>

        胡旭東打開手里的文件夾,輕咳一聲說:“崔書記,我向您匯報一下我們紀(jì)委對二道彎林場場長王海林的處理意見。經(jīng)調(diào)查,舉報信中反映的大部分問題都屬實,我們的意見是給予王海林撤銷黨內(nèi)職務(wù)和行政撤職處分?!?/p>

        崔立民感嘆:“想不到啊,王海林剛因為林場文化活動表現(xiàn)突出被表彰過!”

        胡旭東也惋惜地說:“是啊,王海林這個人還是很有工作能力的,咱們林業(yè)局的第一批木耳養(yǎng)殖戶就是他組織搞起來的?!?/p>

        “我們需要有能力的干部,但有能力決不意味著就可以腐敗!”崔立民嚴(yán)肅地說:“咱翠嶺產(chǎn)業(yè)單一,老百姓沒啥創(chuàng)收的門路,也就趁著一秋天采點兒山貨換錢貼補家用,可就這還要被官商勾結(jié)吸骨敲髓地盤剝,不嚴(yán)肅處理天理難容!王海林落馬,順達公司也罪責(zé)難逃,昨天公安局的同志跟我匯報,說一個流竄犯在外地落網(wǎng),交待案子時把順達公司雇他傷害陳玉柱的事也講了,公安的同志正在進一步收集證據(jù),很快就會對順達公司采取行動?!?/p>

        “太好了!”胡旭東興奮地說,“咱翠嶺的采山人要是知道這個消息,一定會放鞭炮慶祝的!”

        尾聲

        興安嶺火車站的出站口前人聲鼎沸熙熙攘攘,每有旅客從出站口走出來,馬上有一群拉活兒司機迎上去,熱情叫嚷:“有去翠嶺的嗎?免費導(dǎo)游推薦食宿!”“永青永青,哪位去永青?”

        一對中年夫婦剛詢問一句去翠嶺的價格,馬上被幾個司機團團圍住,搶著夸說自己駕駛技術(shù)如何高超車輛如何舒適,勸他們打自己的車。女客被他們糾纏得不耐煩,一眼瞥見不遠處站著個高個漢子,手舉一塊“翠嶺租車”的牌子默不作聲,她想真有貨色的人才不張揚,于是拉著丈夫走向那高個司機,問:“去翠嶺多少錢?”司機答:“單客六十,你們兩位給一百就行?!迸驼f:“那咱們走。”

        汽車在公路上疾馳,公路兩邊的樹木飛速倒退,男客扒著窗戶貪婪地欣賞著窗外的景色,喃喃說:“一眨眼二十多年沒回來了?!?/p>

        司機聽見,詫異地問:“你們不是來旅游的?”

        男客說:“我們倆生在這兒長在這兒,高中畢業(yè)以后去了南方,這些年一直沒回來過?!?/p>

        司機說:“看咱們歲數(shù)都差不多,你倆是哪年畢業(yè)的?”

        “九三年。”

        “九三年?那跟我一屆嘛?!彼緳C扭頭看向男生,目光對視兩人幾乎同時歡叫:“你是孫紅革!”“你是肖亮!”

        后座的女客也激動地說:“孫紅革,我是林素素啊。”紅革回頭一看,可不是當(dāng)年的文藝委員?

        三位老同學(xué)畢業(yè)二十年后再度重逢,都是感慨萬千。雙方互道別后情形,肖亮告訴紅革,自己上學(xué)時就暗戀林素素,高考時他們兩人都未考上大學(xué),他聽說林素素前往廣東打工,竟也尾隨而去。異鄉(xiāng)漂泊甘苦與共,有情人終成眷屬。肖亮和林素素多年辛苦打拼,手里攢下了些積蓄,聽親戚打電話說興安嶺近兩年旅游市場火爆,便萌生了回鄉(xiāng)搞生態(tài)旅游的想法,這次是專門回來考察的。

        “你們要干生態(tài)旅游?那可算摸準(zhǔn)脈了。”紅革贊許地說,“現(xiàn)在咱林區(qū)實行天保工程,樹不砍了,老百姓的環(huán)保意識也上來了,環(huán)境越來越好,游客也一年比一年多,你們搞生態(tài)旅游,不愁掙不著錢!”

        肖亮詢問紅革怎么做起了拉活兒生意。紅革說:“我在林場當(dāng)管護,干一天歇兩天。這兩天哪能真歇呀,冬春養(yǎng)木耳,夏秋就拉一陣活兒。我那小子今年就上高一了,接著上大學(xué)娶媳婦用錢的地方多的是,不緊著抓撓點兒能行嗎?”

        說話時車輛已駛進翠嶺地界,眼望熟悉的山山水水,肖亮和林素素看也看不夠。林素素問紅革:“咱們鎮(zhèn)子變化大嗎?”

        “大,”紅革說,“好多平房都拆了,蓋起了一排排的居民樓,公園馬路也都重修了,還在林業(yè)局大樓前面建了個大廣場,老頭兒老太太在廣場上扭秧歌跳廣場舞,從早到晚紅紅火火熱熱鬧鬧?!?/p>

        “是嗎?”林素素一臉向往,“我也要去廣場上跳跳舞,感受感受。”

        明媚的陽光投射下來,照耀得滿山的青松白樺精精神神亮亮堂堂,一陣清風(fēng)吹過,整個車?yán)锪r充滿了野花濃郁的芳香,就在這興安嶺溫暖迷人的夏日里,一座秀美的林區(qū)小鎮(zhèn)終于出現(xiàn)在眼前了。

        (連載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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