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寶
我在堅硬的城區(qū)里行走,每條街上的人都把他們一晃而過的形象送給我,把飄忽不定的氣息傳給我。我走走停停,沒有選擇躲避。
經(jīng)開萬達的霓虹燈是我喜歡的,一號橋上的落日是我喜歡的。我要走近它們,就不能避開這些步履匆匆的人群,不能忽略他們臉上傳達出的那些驚奇和歡喜。
飛機像小鳥一樣,在南湖旁的坡地上起起飛飛。
一些盼望在快速落地,一些祝福在翹望中遠去。
涪江在這里凝神靜氣,等待著大壩給他們新的歌唱主題。
奔走的艱辛被忽略,光彩在這里有了激動人心的聲音。
一些樹還在樓群的間隙里生長,像一些無法抹去的記憶。
我知道,在這片曾經(jīng)的莊稼地上面,還有一些回憶的目光在逡巡。
曾經(jīng)的溝渠,曾經(jīng)的稻禾,早已從這里撤退。
它們躲在更遠處的山梁上、田壩里,偷偷地打量著這里,打量著留在這里的人,怎么跟外來者碰撞、匯聚,然后讓奇跡和巨變接二連三地發(fā)生……
我知道,這時它們也在關注我,關注我會把哪些贊美的詞匯留在這里,會把哪些傷感的表達送給它們,送給過去的日子……
那晚,我們是騎著自行車從塘汛住地,穿過孝節(jié)牌坊,來到木龍河畔的。
那時我們都很年輕,意氣風發(fā)得不懂什么叫腳踏實地,什么叫謙卑做人。
我們不顧草叢里蟋蟀們的抗議,無視不遠處那些明滅不定的農(nóng)家燈火,大聲地交談,制造沒心沒肺的笑聲。青春和夢想,像得到默許的彩色燈籠,從木龍河畔升起,將正在拔節(jié)揚花的稻田和默默趕路的河水照得都有些羞澀。
夜色也像被我們的話題和笑聲嚇住了,在我們的高談闊論中悄悄退去。
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記不起那晚在木龍河畔說了一些什么,也不知道和我一起交談的兩個伙伴,后來去了哪里。
那晚,我們應該沒有談到南湖旁的六一堂,沒有談起畫荻教子的故事;
應該沒有談塘坊壩的孝節(jié)牌坊,豎立著古往今來怎樣做人的道義;
沒有談越過涪江去攀登筆架山的事情,沒有談我們坐的地方有一天會成為城南新區(qū),稻香和蛙鳴只能不甘地遠去;
沒有談涪江會在這里被驚呆,一號橋會在涪江上橫跨東西,二環(huán)路會在這里盤根錯節(jié);
沒有談會有一群又一群的人在這里鋪開經(jīng)開區(qū)的圖紙,讓一片新城在綿陽之南落地生根,長出無限活力……
那晚,我只記得抬頭的時候,不遠處的拱辰塔像一支充滿期待的筆,藍黑的夜晚也像一張望眼欲穿的紙,似乎就在等誰的目光轉(zhuǎn)過來,就在等誰的手伸過來,把未來的美好畫出來,然后像種子一樣,種進今天的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