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斯科內(nèi)特 謝曉青 謝佳

一

從各個方面來看，這一天過得十分順利。尤其好的是，我能有機會按時完成工作而沒有遭遇警督馬卡布雷的怒火?？墒?，隨著一個衣著整潔的年輕紳士的到來，一切都很快地改變了。

他的年齡和身材同我差不多——或至少相仿——長著一張輪廓分明的臉，醒目的藍眼睛和橄欖色皮膚。他大步走到辦公桌前，要求見一名具有相當(dāng)權(quán)威的警官。公眾要求見一個更高級別警官的情況并不鮮見，但眼前這個顯然是那種瑣碎的投訴，因為這個人的耳朵上方包著一大圈繃帶，無疑是最近受的傷。我自然地假設(shè)，我的報告將把這個事件描述為一次意外。

“是關(guān)于你挨打的事嗎？”我指著來人的頭問，“如果是這個，你無須一個警督來處理此事，找我就行了。”

來人皺著眉搖搖頭：“不是，跟這個無關(guān)，先生。我是來報告一起謀殺，發(fā)生在溫斯頓莊園的謀殺?！?/p>

我輕輕地倒吸了口氣。倒不是因為宣告了一起謀殺使我吃驚，因為這種宣告在蘇格蘭場司空見慣，而是犯罪的地點引起了我的不安。

“你是說溫斯頓兄弟的莊園？”我問。

“對，那兩個作家。”

“你是說他們中的一個……”

“被謀殺了。不，不是那樣的，先生?？墒悄抢镉芯呤w，我只能……其他的你能想象得出來，不是嗎？”

我的確可以。哈里和查理斯在文學(xué)界非常有名，但我們給他們貼上了很好的標(biāo)簽，為此他們需要感謝自己的傲慢。他們的才華毋庸置疑——他們寫了三十部暢銷書，其中有許多中篇小說——但他們也有為了自己的利益對異性太過輕浮的傾向。

哈里·溫斯頓是兩個人中較年長的一個，傳言說，他同三百多名大多數(shù)結(jié)了婚的女人上過床，是查理斯·溫斯頓公開聲稱的兩倍。由于這些通奸，莊園經(jīng)常發(fā)生斗毆事件。自然地，當(dāng)發(fā)生暴力事件時，我們被卷入其中。

“男的還是女的？”我問，“那個死人？”

“女的?！倍虝和ｎD后他繼續(xù)說，“聽著，我不想催促你，先生?？晌艺娴恼J為我應(yīng)該同一個合適的警官談?wù)?，你們這里沒有一個警督在上班嗎？”

感覺到他不愿透露更多的信息，我?guī)е匀说谋砬楹筒荒敲疵匀说膽B(tài)度讓他在椅子上坐下，出發(fā)去找馬卡布雷警督。

二

當(dāng)我壯著膽走下樓梯，走向他那間潮濕的辦公室時，他立刻認出了是我。

“把我一點點安寧的要求當(dāng)回事就這么難嗎，伙計？”他喊道。他沒有抬頭或轉(zhuǎn)身，也沒有停下手上正在做的事。

“對不起，先生。很可能是起謀殺?！?/p>

“很可能是起謀殺？好吧，要么很可能是謀殺，要么很可能不是謀殺。到底是什么？”

“謀殺，先生，一定是。”無論如何很可能是。我知道的情況不多，樓上那個人拒絕同像我這樣低級別的警察說話（他甚至沒有告訴我他的名字），我是憑自己的推理得出來的。

筆停止了滑動，他抬起頭看著墻。這種姿勢他保持了一兩分鐘，然后瞇著眼看了看手表。

“根據(jù)我的計算，過一會兒你就該下班了，伙計?！彼f。

“還有半個小時，先生?！蔽一卮?。

“噢，你沒有結(jié)婚、也沒有孩子真是太幸運了。半夜回家很容易解釋你的行蹤，不是嗎？”他嘆了口氣，“那你知道所有的事實了？”

我把所知道的情況詳細敘述了一遍：一個人報告了溫斯頓莊園的謀殺，同時，除非在一個比我更權(quán)威的警官面前，不然，他拒絕透露更多的情況。

警督轉(zhuǎn)身面對著我，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

“總有一天我們會把你變成一個該死的好警察，瓊斯?！彼猛诳嗟恼Z氣真誠地說，“只是我不太確定是哪一天，或我是否能在場看到。”

“謝謝你，先生?！?/p>

“那你沒有設(shè)法得到其他細節(jié)？比如，這個可憐小姑娘死亡的方式？或者，她的名字？”

“沒有，先生?！蔽彝Ａ送＃澳阍趺粗朗莻€女人？”

“一般情況下是，伙計。我想我們最好去見見那個神秘的家伙，希望他還在那里?！?/p>

警督從桌子前猛地站起來，披上一件黑色長外套。他用夸張的步子從我面前走過，在我對他的行動有所反應(yīng)之前，他已經(jīng)到達樓梯頂。

“你要來嗎，伙計？”他問。等我拿著寫字板和筆趕到時，警督和那個人之間已經(jīng)相互介紹完了。

“瓊斯，這位是約翰·羅伯茨，溫斯頓莊園的居家園丁?！本秸f，“羅伯茨先生，這位是愛德華·瓊斯警員?，F(xiàn)在，我相信你打算告訴我們一些與溫斯頓莊園的謀殺有關(guān)的事了吧，我們洗耳恭聽?！?/p>

羅伯茨深吸一口氣，然后開始他那悲慘的故事：“好的。你知道，廚師詹姆森太太幾個月來一直想自己種馬鈴薯，而不是每周跑一次超市。所以，我決定為她開辟一塊菜地，種點兒胡蘿卜、馬鈴薯、韭菜或……”

“我明白了，”警督插嘴說，“我妻子在家做所有的園藝工作，但我分得清韭菜和胡蘿卜。如果你能開門見山的話，伙計。”

“好的。我用鐵鍬挖的時候，碰到了一樣?xùn)|西，先生，一樣硬東西?！?/p>

我腦子里閃過一幅令人作嘔的畫面：一件園藝工具戳在一個女人的尸體上。

“于是，我清理掉那些土，果然，有個箱子?！?/p>

“一個箱子？”我問，“那你碰到的不是尸體？”

羅伯茨搖搖頭：“不是，先生。可是，那個女人在箱子里……”他的聲音變小了。

“你能多告訴我們一些關(guān)于這個可憐姑娘的情況嗎？”警督問，“你認識她嗎？”

他又搖搖頭：“不認識，但以前見過，她去過幾次。姑娘很漂亮，十八九歲?！?/p>

“去見溫斯頓兄弟倆中的一個？”我推測說。

“更像是兩個都見，先生。你們知道他們是什么樣的人，對嗎？”

警督?jīng)]理睬這句話，接著往下問：“你知道這個可憐的姑娘是怎么死的嗎，伙計？周圍有血嗎？也許是刀傷？”

“不是，我真的說不好，她身上都是繩子?！?/p>

警督揚起眉毛說：“繩子，嗯？”

“捆得就像沒有明天一樣，”羅伯茨說，“我想你們愿意過去看一看?！?/p>

“查看死者將對我們的詢問有很大幫助?！蔽艺f。

“我們最好現(xiàn)在就去，伙計，趁天還亮。我想你沒有動那具尸體吧？”警督說。

“絕對沒有，先生。我掀開蓋子看了一眼，就嚇得趕快逃走，到你們這里來了?！?/p>

“很好，伙計。還有一件事，你的頭是怎么回事？你好像參加了紅心和基馬諾克之間的足球友誼賽?！?/p>

“噢，這個嗎？”他邊說邊敲敲他的頭，“是的，包扎得不錯，對吧？如果你們想聽，廚師可以告訴你們關(guān)于這一切，畢竟，這都是她的錯。拖濕了地板，沒有任何警示。當(dāng)我從后門跑進廚房時不小心滑了一跤，當(dāng)場摔昏過去?！?/p>

“我明白了。這是什么時候的事，伙計？這對我們的調(diào)查可能很重要?！?/p>

“星期五晚上，我想，大概七點。要是愿意，你們可以問問其他人，事情發(fā)生時兄弟倆都在。我沒什么要隱瞞的，先生，如果你是這么想的話，我的雇主會為我的名譽辯護?！?/p>

“對不起？”我問，“我不太明白?！?/p>

“好吧，我們這么說，有時出現(xiàn)麻煩時，我得不時地幫先生們的忙。懂我的意思嗎？”

我恍然大悟：“懂了。就是說，當(dāng)莊園里有事發(fā)生時，你要幫忙解決問題？”

“類似這樣的事吧。先生們以前遇到過一兩次麻煩，那些年輕的丈夫和情人……他們比先生們更健壯、更暴躁，那時候我就必須插手?！?/p>

這引起了警督的注意：“那么，這一切怎么突然改變了，伙計？你報告箱子里的姑娘的事會使他們被認為有罪，這也暗示了你和莊園里的其他人有可能對此事負責(zé)，你會因此丟掉飯碗并失去住的地方？”

羅伯茨聳聳肩：“一個姑娘被殺了，不是嗎？”

警督考慮著他的話，手托著下巴。

“如果讓我說的話，這是誠實的表現(xiàn)，先生?！蔽艺f，“我認為羅伯茨先生做得很好。他本可以把那個可憐的姑娘留在那里，作為一個忠實的雇員照顧自己的既得利益。相反，他冒著風(fēng)險，只為了正義能得以伸張?！?/p>

“我猜你的雇主眼下不在莊園里？”警督問，“我是說，他們碰巧沒發(fā)現(xiàn)你在挖掘？”

“不在。星期一，先生們同醫(yī)生之類的人在高級俱樂部。他們是這么對我說的，”他笑了笑，“可能幾個小時內(nèi)不會回來?！?/p>

“那么，我們最好馬上動身，伙計。”警督轉(zhuǎn)身看著我說，“去找?guī)讉€人，約翰遜和理查茲，如果他們在的話會去的，告訴他們在莊園同我們會合。我們還需要好醫(yī)生克雷德爾，他會在院子的什么地方吃快餐。五分鐘后我們門口見?！?h3>三

警督不喜歡使用機械運輸作為出行的工具，所以雖然乘的士到溫斯頓莊園只需要十五分鐘，我們卻花了一個多小時才到達莊園的附近。在我看來，把這段珍貴的時間花在犯罪現(xiàn)場更好。但警督顯然喜歡利用走路的時間整理問題。我總能看得出他的大腦在反復(fù)地思考犯罪事件，他走路的動作過于夸張，而且拒絕交談。

離莊園還有幾分鐘時他回過神來，問一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問題?！斑@是一年中最嚴寒的天氣，你們說呢？”他說，抬頭看著天空。

“我真的沒注意，先生?！蔽一卮稹＿@是真的。自從同其他人一起離開蘇格蘭場，我的思緒僅僅停留在謀殺的調(diào)查上，倫敦沉悶的天氣是我腦子最不愿想的事。

“噢，這樣。那你呢，羅伯茨先生？你怎么想，伙計？”

園丁贊同警督的話前先看了我一眼，顯然，他也覺得這話問得有點兒奇怪。

“好吧，至少你頭上的傷幫了你一點兒小忙，小伙子。這些繃帶會讓你暖和點兒?！?/p>

羅伯茨和我又交換了一個困惑的眼神。

我們到達了溫斯頓莊園的大門。這是一座坐落在幾萬平方米土地之上的宏偉建筑。羅伯茨帶著我們穿過前院，繞到后面廚房所在的地方，在植物很少的土地上的一堆土立刻映入眼簾。警督大步走過去，觀察著埋葬地點，不停地搖著頭。

我趕上他，開始匆匆做筆記。箱子在近一米深的坑里，蓋子掀到一邊（很可能羅伯茨發(fā)現(xiàn)了它后就離開了），看起來不像是精心放置的。幾道邊拼接得相對整齊，可是那些釘子卻排列得歪歪扭扭，給人匆匆忙忙釘上去的感覺。

雖然大部分泥土已經(jīng)翻了上來，要把箱子抬到地面仍然要花些力氣。我注意到邊上有一些小孔，繩子交織著從這些孔中穿進穿出。我用警督喜歡的簡潔格式把所有這些記了下來。

“你為我們做了很好的前期工作，羅伯茨先生?！本秸f。

園丁似乎為他的工作而自豪：“知道嗎，我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才把這些泥土鏟出來，以為自己要發(fā)財了?！?/p>

警督湊近看了看蓋子但沒動它。蓋子四邊有許多釘子，其中不少在蓋子被撬開時彎掉了。

“你是用鐵鍬把蓋子撬開的嗎，伙計？”他問，羅伯茨肯定地點點頭，“好吧，這里看得差不多了。來吧瓊斯，最好你抓住一邊，幫我把蓋子抬起來?！?h3>四

很大程度上這似乎不是一起殘忍的謀殺，因為沒有血，但顯然是經(jīng)過了精心策劃。

這個姑娘被繩子緊緊地捆住，給人一種她是懸在箱子里的錯覺。她被堵上了嘴，胳膊被捆在背后。她像羅伯茨說的那樣年輕，也很嬌小。她躺在那里，一頭不長的金發(fā)，白皙的膚色和橢圓形的臉。要不是死了，她是健康的完美寫照——我把這話說出來時受到了警督的嚴厲斥責(zé)。

她穿得不多（她身上纏著大量的繩子，一開始很難看得出來），我所辨認出來的，是黑色連衣短裙、長襪和高跟鞋，一條系著吊墜的項鏈掛在她的脖子上，在微風(fēng)中前后晃動。

最讓我揮之不去的是她那毫無生氣的眼睛，呆滯地睜著，凝視著正在黑下來的天空。

“這些結(jié)很有趣，”警督說，欣賞著構(gòu)成這些束縛的復(fù)雜繩圈，“顯然花了幾個小時才能捆成這樣。唉，你這個可憐的小姑娘?！?/p>

“你知道可能是什么殺了她嗎？”我問。

“很可能是腦部缺氧，”警督回答，“我大膽猜測她是被悶在這個箱子里。這里沒有血，她的脖子上沒有痕跡，除非這些繩子有什么秘密，我不認為有別的傷痕。好醫(yī)生克雷德爾肯定會把這個小姑娘帶走，但我認為不會有什么用。我很懷疑她被灌下了什么東西?！?/p>

這時，三個人影穿過冰凍的地面向我們走來，前面是警員約翰遜和理查茲，骨瘦如柴的克雷德爾醫(yī)生跟在后面，正愉快地嚼著三明治。

“哎呀，這里發(fā)生了什么，老伙計？”醫(yī)生問，看著箱子里。

“謀殺?！蔽艺f。

“真的？”克雷德爾醫(yī)生把剩下的三明治塞進嘴里，蹲下來檢查姑娘。他瞇著眼睛，開始用手指去戳姑娘的臉和脖子，“嗯，沒有破裂，但她顯然已經(jīng)死了，這點我可以保證?！?/p>

“你的知識淵博，親愛的醫(yī)生。是毒藥嗎？”

“有點兒可疑，不過我會排除這個。不管怎樣，給你打電話前我必須再進行調(diào)查?！贬t(yī)生撬開她的嘴，盡可能地彎下腰，他的鷹鉤鼻子幾乎碰到可憐姑娘的嘴唇。

“是什么樣的調(diào)查，醫(yī)生？”我問。

“驗尸也許會有幫助，孩子。老實說，馬卡布雷，我本以為現(xiàn)在你的年輕警員已經(jīng)受到了很好的訓(xùn)練。瓊斯跟你多久了？十個月？”

“對，差不多吧?！?/p>

被人以這種方式談?wù)撓喈?dāng)不安，我感覺就像個該被替換掉的無生命的物體。

“嗯，我真為你擔(dān)心，老伙計。”醫(yī)生接著說，“無論如何，還是回到我們這個被捆著的姑娘身上吧。這是個相當(dāng)有趣的結(jié)構(gòu)，不是嗎？我想最明顯的是，為什么要這么麻煩？我懷疑她是自愿這么做的，她不知怎的先失去了意識。其實，兩顆強力安眠藥就可以了?！?/p>

“暴力呢？也許在某種程度上被打了？”

“你是說她是被打昏的？不……不，我不這么看，馬卡布雷。我在她臉上沒看到淤青，頭上也沒有受到重擊?！贬t(yī)生悲哀地搖搖頭，擠出一絲笑意，“我的看法，老伙計，她死于被密封起來活埋。噢，當(dāng)然，我得做所有必需的切口，徹底分析她的器官。不過，如果她死于其他原因我會很吃驚。不是個好的死法，對嗎？”

警督也笑了笑，問：“死亡時間，醫(yī)生？”

“很難說。不過……”他研究著尸體，用手指著這里那里，然后宣布死亡時間很可能在星期五和星期六之間。“不能十分確定，你懂的，馬卡布雷，這嚴寒的天氣把一切都弄亂了。你知道，最早可能在星期四?！?/p>

“你說她是被密封起來活埋的，”警督說，“我認為她放到這里來之前就已經(jīng)死了，有什么理由不這樣認為嗎？”

醫(yī)生考慮了一會兒，說：“不，不一定。我只是在想，做這事的人可謂是不厭其煩。你知道，把她捆進箱子里，挖個坑丟進去，活生生地?？墒俏蚁嘈潘窃趧e處死在箱子里的，你相信嗎？”

警督?jīng)]有回答，開始仔細地研究起繩子。

“不管怎樣，”我說，“仍然需要兩個人才能把這東西搬到這里?！?/p>

“也許是，也許不是。這姑娘相當(dāng)嬌小，而我懷疑這個木箱子要重得多。你注意到有拖拽的痕跡嗎，羅伯茨先生？”

過去的幾分鐘里他非常安靜，以至于我完全忘記了他的存在。所有的目光都轉(zhuǎn)向正在專心傾聽討論的園丁身上。

“沒有。抱歉，先生。”

“嗯，很好。那么她不是被兩個人抬過來的，就是被一個人拖過來的，事后痕跡被清除了?！本匠了贾f。

“一個兇手掩蓋了他的蹤跡?！蔽艺f。克雷德爾咯咯地輕笑了一聲。

警督手背在后面，開始繞著犯罪現(xiàn)場踱步。他似乎很滿意迄今為止的結(jié)果，對年輕的園丁說：“好吧，伙計，看來我們需要會會這個莊園的主人。我們到里面去等，怎么樣？”

五

溫斯頓兄弟到達時我們已經(jīng)等了將近一個小時。在這段時間里，我擴充了筆記，勾畫出與現(xiàn)場有關(guān)的廚房和房子的其他部分，詳細說明了醫(yī)生的發(fā)現(xiàn)，希望揭示出兄弟倆中哪個要對這起犯罪負責(zé)，還是兩個都有罪，但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

查理斯·溫斯頓和哈里·溫斯頓走進休息室時，大鐘正好在報時。兩人都沒注意到我們的存在，直到警督清了清喉嚨，進行了必要的自我介紹，解釋了幾個不太愉快的細節(jié)。

查理斯站得離我們較近。他有近兩米高，身材瘦削，臉型細長，卷曲的頭發(fā)大部分是棕色，不過花白的鬢角背叛了他四十多歲的外表。哥哥哈里的頭發(fā)總體上不多，但僅剩的一點兒幾乎全花白了。他有著同弟弟一樣的身材和臉型，一副圓眼鏡架在鼻梁上，每次說話時他都盯著他們，好像他們是入侵者，或者給人留下他是某種偉大政治家的印象。

“這么說，你們不知道這個可憐的小姑娘是誰，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警督問兄弟倆。

他們相互看了一眼，聳了聳肩。哈里首先開口，顯然，他們之間有個由他先說話的不成文規(guī)定，很可能因為他是老大。

“警督，你在暗示我們在某種程度上與這起可怕的事件有關(guān)嗎？”他說。

“一個小姑娘被發(fā)現(xiàn)在離我們所站之處僅有幾十米的地方被謀殺，先生們。我再問你們一遍，你們知道她是誰，或者她是怎么死的嗎？”

“不知道，警督。我……我們不知道。是誰發(fā)現(xiàn)的這個姑娘？”哈里的眼睛掃視著房間，首先看著警督，然后是我，再然后是園丁。他們的目光簡短地相遇了，羅伯茨羞怯地把眼睛避開，就像一個偷家里餅干吃時被捉到的小學(xué)生。

“也許其他的部分我們最好單獨談?！蔽医ㄗh。警督表示同意，羅伯茨識趣地離開了房間。

“現(xiàn)在，”警督接著說，“查理斯，也許你能告訴我們這個姑娘是誰，因為你的哥哥似乎沒法回答。一個同樣有母親和父親的姑娘，這個時候父母很可能等著女兒回家。她碰巧死在你們的莊園里，你們不認為這跟你們有關(guān)嗎？”

查理斯的回答彬彬有禮：“看起來的確是這樣，警督。不過，恐怕我或我的哥哥都沒辦法告訴你這個姑娘是誰……至少在沒有看到她之前。”這話讓警督揚起了眉毛，但他讓這個弟弟接著說下去，“你瞧，我們在這里和各種各樣的女人娛樂，警督，可能你已經(jīng)知道了這些。老實說，我認為完全可以想象我們認識這個姑娘。不過即使是這樣，我也懷疑我們能提供她的名字，那不是我們很想記住的事?！彼脑捓飵е┰S譏諷，但警督似乎并不介意。

“你真的以為我們會傻到去謀殺一個姑娘，然后埋在自家的院子里嗎？”哈里問，“一定是有人試圖敗壞我們的名聲。”

“誰可能會做這樣的事呢，先生們？可以告訴我們一些名字嗎？你的腦子里想到什么人了嗎？還是因為憤怒丈夫的名單太長，你連幾個都想不起來？”

“如果我們知道和我們娛樂的那些女人的丈夫或情人是誰，那么也許我們可以。”查理斯說，“顯然他們是最有可能控告我們的人。但問題是，我們不知道他們是誰?！?/p>

“這個很容易。”我說。

“也許我們最好去看看那個年輕的姑娘?！本秸f，知道他的問話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在犯罪現(xiàn)場讓犯罪嫌疑人直接面對受害人是警督慣用的手段，盡管這樣做常常招致總警司的憤怒，但他可以趁機觀察他們的反應(yīng)。有時瞳孔放大就是足夠的證據(jù)，至少對警督來說是如此，這可以讓他有事可做。在法庭上，這是完全不被允許的，但警督真的從來沒有多少時間考慮那些律師。

兄弟倆簡短地商議了一下，同意了。

“很好，”哈里說，“不過我不能保證我們認識她，即使她同我們娛樂過。在我們的私人時間里我們忙得很，你懂的。”

他說的都很實事求是，但我想我沒有真的明白。

警督領(lǐng)路，他邁著夸張的步子跨過走廊，穿過廚房?，F(xiàn)在，外面已經(jīng)黑了?？死椎聽栣t(yī)生還在忙著，警員約翰遜和理查茲正辛苦地把剩下的泥土鏟走。當(dāng)同事們在辛苦工作時，我干干凈凈、衣著整潔地站在警督邊上，感覺十分自豪。

“過去幫把手，瓊斯，”警督說，“今晚我們都想早點兒離開這里，嗯？”

我同其他人一起工作時，警督繼續(xù)著他的調(diào)查：“那么，你們認出她了嗎，先生們？正如你們看到的，顯然她埋在屬于你們的土地上。好醫(yī)生可以證實她死了大約……”他看著克雷德爾醫(yī)生，同時用眼睛的余光密切注視著兄弟倆。

“很可能兩天?！贬t(yī)生回答。

“你們看，先生們，對你們這種身份的人來說，顯然不是好消息，對嗎？”

“我完全不同意，”查理斯說，“反而完全排除了我們的嫌疑。你瞧，整個周末我們都不在家——從星期五晚上開始，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惫稂c點頭表示同意。

這話說得這么順口，我想知道以前是否曾背誦過。

“那些可靠的證人可以為你們所有的行動作證？”

哈里回答了這個問題：“是的，雖然我十分懷疑埃塞克斯公爵夫人和她的妹妹愿意詳細說明我們周末約會的細節(jié)，但我想她們足夠可靠……”

警督微微揚起眉毛：“整個星期五晚上？”

“是的。嗯，我們出去得晚了點兒，這得感謝我們的園丁出了點兒意外。真的是詹姆森太太的錯——誰都沒告訴就拖了地板。她人很好，我們晚上不在的時候她可以留下來照顧年輕的羅伯茨。不過，在你開始懷疑他們與此事有關(guān)之前，嗯……詹姆森太太上星期剛過了七十歲生日，而我們離開時羅伯茨先生昏過去了，可憐的家伙。如果整個周末他們決定一起找點兒小樂子什么的，玩過了火造成了謀殺，那你得去問他們。至于我的弟弟和我，我可以明確地說，直到昨晚我們都不在家。我們回到家時……噢，十點左右吧，如果你想知道確切時間的話?！?/p>

警督用目光悄悄地問了克雷德爾醫(yī)生一個小問題，后者微微聳了聳肩作為回答。意思是，星期四或星期六之后是可能的，但需要驗尸來證實。

“很好，顯然我們還需要進一步調(diào)查。查理斯，我從你的表情，確切地說是你眼球的運動，看出來你似乎想起了這個姑娘。你可以盡管否認，但你最好現(xiàn)在就把一切都說出來。”

的確，查理斯表現(xiàn)得似乎認識這個姑娘，但這種認識是否意味著有罪還為時過早。

“我當(dāng)然不會否認認識這個姑娘?！彼f，“我甚至知道她的名字，她叫梅布爾·史密斯。”

“你是怎么認識史密斯小姐的？”警督問。我停下正在做的事，開始記錄。

“當(dāng)然可以。這個姑娘在英語學(xué)習(xí)上需要一些額外的講授。大約一兩個月前，也許更早。你知道，許多姑娘到這里來，她們中的許多人并不愿意把學(xué)習(xí)延伸到臥室，警督，也許你很難相信這點。許多姑娘真心地希望在學(xué)習(xí)上得到幫助，成為像我和我哥哥這樣知識淵博的人……”

“對不起，伙計，對不起。你在告訴我你同這個姑娘沒有發(fā)生關(guān)系？你指望我會相信嗎？”

查理斯激動地擺擺手，說：“我只是說明，不是每個走進我家門的女人都帶著比一節(jié)課更多的東西離開。不過，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話，是的，我和她發(fā)生過關(guān)系。她也是個活潑的風(fēng)騷女子?！?/p>

警督顯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因為現(xiàn)在他的兩道眉毛都揚了起來，下嘴唇發(fā)出一種奇怪的顫抖動作。

“我想她付諸實施的姿勢與我們眼前的這個沒什么不同吧？把自己捆得像個小騷貨，就像你說的那樣？”警督說。

查理斯考慮了一會兒，說：“是的，雖然我不使用這么多的繩子……或箱子。但我花了大半個下午才使她進入我渴望的順從狀態(tài)?！?/p>

“她年輕得可以做你的女兒?！本秸f，眼里冒著怒火。

查理斯對這句話不屑一顧：“你們別忘了，警督，那是一個相互娛樂的下午。我沒有違反法律，或強迫梅布爾去做她不想?yún)⑴c的行動。雖然在訴訟時人們會引進倫理、道德或宗教的理由——很像你現(xiàn)在做的這樣——也許我可以提醒你，這純粹是兩個成年人之間的私人時刻。我得補充一句，成年人的事。若不是她死了的話，我是絕不會把這些東西告訴你的?！?/p>

“我明白。那么可以向我展示一下你們是如何娛樂我們年輕的受害人的嗎？我很想看看你們對來訪的年輕女人做的那些活動。”

查理斯回了個責(zé)怪的眼神，說：“你一刻也不該想你能把這個罪行歸咎于我們身上，警督。指控我們對姑娘們犯罪……嗯，現(xiàn)在你可以歇歇了。以前也有警察來過這里，無數(shù)次地聽過同樣老掉牙的故事。不要以為你有機會就登上道德高地，記住……探戈需要兩個人跳?！?/p>

“有時甚至三個，”警督狡猾地說，“現(xiàn)在，也許你們可以帶我們四處看看了。我需要明白在這里發(fā)生了什么……如果沒有什么，就可以把你們排除在我們的調(diào)查之外?！?/p>

“我真的看不出這有什么價值?！辈槔硭拐f。

“注意到你的意思了?！本秸f，沒有就這個問題繼續(xù)說下去。

終于，一陣短暫的沉默后，兄弟倆勉強讓步了。

“我們先帶你們看看樓上。”哈里說。

六

我們說到的房間在三樓，這是一間可以俯瞰地面的閣樓小臥室，只有一道狹窄的樓梯通向那里。查理斯在前頭帶路，用從他胸袋里掏出的鑰匙打開了門。

一張四柱床擺放在屋子中間，周圍從地板到天花板的架子堆滿了不明所以的東西：手銬、繩索、大香蕉形狀的圓柱形物體、眼罩、鞭子、色情書籍和其他不雅的用具。整間屋子就是個墮落的圣殿。

“這里有點兒擠，”我們繞著床走時查理斯說，“不過這里是我們的私人空間，一直鎖著。”

警督開始瀏覽這些物品，尤其注意各種類型的繩子。我拿起一件唯一與性無關(guān)的東西，一條優(yōu)雅的、用不同大小的珠子串成的項鏈。

“你們的女人們都喜歡這樣的……娛樂嗎？”警督攤開手臂問。

“有些是，”哈里回答，“其他不需要這些輔助手段的，我們當(dāng)然不會把她們帶到這間屋子里來。但對那些想給生活加些調(diào)料的女人來說，在你眼前的就是她們通常得到的。但我們不把這些強加給任何女人，你懂的，我們不是虐待狂?！?/p>

警督咕噥著什么，我沒能聽清。

“你在尋找什么特別的東西嗎？”查理斯問。

“不知道，先生，也許最好由你來判斷。屋子里少了什么東西嗎？比如說繩子？”

查理斯搖搖頭：“這間屋子不用時一直鎖著。如果有東西不見了，尤其是繩子，我們兩個誰都不會在意。正如你親眼所見，我們有很多繩子，這里或那里少了一根算不了什么?！?/p>

“你們兩個顯然對這類事情有豐富的經(jīng)驗，”警督說，“告訴我，你們中的一位要用多長時間才能把史密斯小姐捆成她被發(fā)現(xiàn)時的那樣？”

查理斯聳聳肩：“兩個小時吧，我猜。以前我從沒有把一個姑娘捆在箱子里，雖然我必須承認那很有創(chuàng)意。”

“我可以告訴你那是一次外行人的嘗試?！惫镞呎f邊把項鏈從我手中拿走，放回架子上。

“噢？你憑啥這么說，先生？”

哈里的手指在較矮的書架上的一排書上劃拉著，在中途找到了他要找的那本?！斑@本書叫《打結(jié)的完整指南》，”說著他把書遞給警督，“這是本相當(dāng)不錯的書，也很詳細，附有大量的圖解，可供那些很難僅憑說明學(xué)習(xí)打結(jié)的人參考?！?/p>

“你是說，你不會像這樣捆那個小姑娘？”

“太緊了，警督，她被捆得太緊了。捆綁的要旨是允許這里或那里有一絲移動，這樣可以給她一些希望，雖然只是短暫的希望。當(dāng)其他地方因為移動而收緊時，她會感到無助……進而增加那方面的滿足感，警督。”

“史密斯小姐是這些東西的熱心使用者嗎？”警督問查理斯。

“一段時間里相當(dāng)?shù)爻聊缙渲?，估計兩個星期里六到七次吧。后來我們厭倦了彼此，就各自尋找新的娛樂伙伴。這是常有的事?！?/p>

“那么你呢，先生？”他問哈里，“你享受這些姑娘的陪伴嗎？”

“不，警督。對我來說，史密斯小姐太年輕了。至少她給人年輕的錯覺。我有時在這里見到她，也相信查理斯同她做了所有他承認的事，可我更喜歡年長點兒的女人。當(dāng)然，我不是批評我弟弟的選擇。只是，年輕的女人……嗯，有時她們相當(dāng)?shù)夭怀墒欤袝r她們摻雜進了感情，導(dǎo)致所有類型的并發(fā)癥，你懂的?！?/p>

“相當(dāng)懂，”警督面對年輕點兒的男人，“史密斯小姐是不是像你哥哥說的那樣愛上你了？”

“當(dāng)然沒有，”查理斯肯定地說，“我已經(jīng)告訴了你，我們厭倦了彼此。她是個迷人的姑娘，但我們只有肉體上的交往，沒有精神上的聯(lián)系。我們遇見前她有許多男朋友，我相信此后她又有了幾個?！?/p>

“現(xiàn)在她不會再有更多的了。”我說。

警督研究著這張雙人床，若有所思后不以為然地搖搖頭。然后他回到架子邊，從那里拿起些奇怪的東西。他舉起一本大相冊開始翻閱：“這里有史密斯小姐的照片嗎？”

“沒有，”查理斯回答，“我們問所有的姑娘是否愿意拍照，裸體的或穿衣服的。這對我們來說沒什么不同，我們只是要留下一點兒記憶。可是史密斯小姐不想那樣，我也沒有強迫她。我們不想讓女人做她們不想做的事。我們不喜歡那樣。”

“你不會碰巧有一張埃塞克斯公爵夫人的照片吧？”警督冷冷地說。

“你在相冊里找不到，不過我們有。”哈里回答。

警督顯然看得已經(jīng)夠多的了，便說：“我想是時候去見見那個如雷貫耳的詹姆森太太了。”

七

詹姆森太太長著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一頭花白的頭發(fā)和一雙溫和的綠眼睛。她走起路來有點兒瘸，卻是個和藹可親的人。她走進廚房時挽著理查茲警員的胳膊，討論著牧羊人披薩的優(yōu)點，盡管我看得出理查茲對此并不感興趣。

“謝謝你能來，詹姆森太太。”警督很快完成了介紹。只有警督、理查茲警員和我在寬敞的廚房里，溫斯頓兄弟在休息室里被其他警員看管著。詹姆森太太很快被告知了離她的工作場所僅有一小段路發(fā)生的事件。

“這個消息可能會讓你感到震驚，”警督說，“但你要盡可能地回想從上個星期四早上到今天你所有的活動，這些真的很重要。也許，我們對你要求得多了些，但你可能是我們唯一可靠的證人?！?/p>

“我很樂意把我所有的行動告訴你，警督?！彼f，“也許你喜歡我說得慢一些，以便你的助手可以記下來?！?/p>

“這個不必，”我說，“我記得很快。”

“很好。整個星期四上午我都在這里為先生們做午飯，他們款待了很多學(xué)生。那天他們大多數(shù)都是男人，我很清楚這個地方的來來往往，星期四那天沒有什么活動。那群人在這里一直待到晚上，談?wù)摰亩际枪ぷ??！?/p>

“死者的名字叫梅布爾·史密斯，”我說，“你記得她嗎？她可能是在場的女士之一嗎？”

這似乎有點兒難為了詹姆森太太，因為她使勁想了一會兒：“我想我記得。很年輕，金色的頭發(fā)和可愛的微笑。查理斯先生幾個月前同她有過短暫的約會。好姑娘，非常有禮貌。”

“星期四她在這里嗎？”我問。

“她不在。因為無論什么時候來找查理斯先生，她都會來找羅伯茨先生或我聊聊這個，聊聊那個。她是個社交女孩兒，不像其他的不愿意同人交往，好像要隱藏什么似的。”

“也許是她們的名聲?！本秸f?！靶瞧谖迥兀俊彼又f，“我知道在這個房間里發(fā)生了一個小意外?！?/p>

詹姆森太太笑了：“那是一個可怕的意外，也許你們已經(jīng)知道了。羅伯茨先生星期五休息，通常他把這一天花在莊園另一邊他的小屋里。所以對我來說，這是打掃衛(wèi)生的好時機。一整天沒有羅伯茨先生的進進出出，兩位先生也在樓上辛苦地寫作。這時，他們不會打擾我，我也不會打擾他們，除了給他們端去午飯，兩點鐘時送一杯咖啡，四點鐘時送點兒小吃?！?/p>

“你每次去的時候他們都在工作？”警督問。

“是的，除了娛樂的時候，這座房子里打字機的咔嗒聲一直不停。就像我說的，星期五的大部分時間我都用來打掃廚房的衛(wèi)生。噢，地板也需要檢查一下。”

我把這些列成一個清單，一時很好奇這些事怎么會花掉一整天的時間。

“大約五點鐘，我剛擦完地板，羅伯茨先生跑了進來，滑了一跤。就在那兒?！蔽覀兊念^都轉(zhuǎn)向詹姆森太太雙手指向的地方，“羅伯茨先生倒在地板上，摔昏了過去，先生們沖下來看是怎么回事，看到我和流著血的羅伯茨先生，剛擦洗的地板上到處是血。一切都很可怕?！?/p>

“所以我們把羅伯茨先生抬起來，抬到休息室里?！彼又f，“我太老了，抬不動年輕人，而羅伯茨先生是個體格健壯的人。先生們非常擔(dān)心，以為他會死掉?？墒俏倚υ捤麄兊纳禋?，解釋說他只是昏過去了，第二天就會站起來。”

“后來發(fā)生了什么？”我問。

“嗯，先生們已經(jīng)做好了周末出行的準(zhǔn)備。他們要去拜訪埃塞克斯公爵夫人和她的妹妹，她們的丈夫有別的事要做，我相信是法國南部的高爾夫錦標(biāo)賽。”詹姆森太太似乎對自己知道如此私密的信息十分滿意。

“你看到他們走的嗎？”警督問。

“是的。七點多，羅伯茨先生的情況一穩(wěn)定下來他們就走了。我把他的頭包扎起來，他的呼吸平靜而穩(wěn)定。我向他保證我會在晚上陪著他，畢竟他摔昏過去部分是我的錯?！?/p>

“我們還要處理史密斯小姐被埋在花園里這件可怕的事，”警督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僅僅是羅伯茨先生沒能越過光滑的地板。不過，還是謝謝你的非常詳細的說明?！彼肓艘粫?，問，“星期六你都做了些什么？”

“嗯，我起床時羅伯茨先生還在睡，不過十點左右他也起來了，但還是神志不清。一開始我不知道他說些什么，當(dāng)他安靜下來后，我回家去梳洗了，并買了些雜貨。我走的時候，羅伯茨先生還躺在那兒，一副慘兮兮的樣子?！彼钢嘲l(fā)，“不過他似乎足夠精神了?！?/p>

“這段時間里兄弟倆都沒回來嗎？”我問。

“這個我不知道，警官。這個問題你得問羅伯茨先生，當(dāng)然，如果他能記得的話。”

“很好，”警督說，“星期六晚上你也回來陪著羅伯茨先生？”

“當(dāng)然?？蓱z的家伙仍然一團糟?！?/p>

“你沒想到去尋求專業(yè)的幫助？”我問，“也許去醫(yī)院？”

她搖搖頭：“沒有。我問過他，可是他說，他不喜歡醫(yī)生和護士在他身上戳來戳去。那天稍晚，我?guī)退戳藗€澡，讓他精神起來?！?/p>

警督皺起眉頭，清了清喉嚨說：“接著說?！?/p>

“對不起。到了星期天早上，羅伯茨先生似乎恢復(fù)了一些力氣。我認為是我的燉肉起了作用，警督，所以我又回家了?！?/p>

“很好?！蔽夜緡伒?。

“我希望你不要認為我同這個可憐的姑娘的死有任何關(guān)系，警督?！?/p>

“我們只是試圖建立事件的時間線，排除特定的人。”我委婉地說，“你不在而園丁專注于自己的傷的時候，兄弟倆的一個或兩個有可能回來嗎？我不指望你確切地知道?！?/p>

“凡事皆有可能，孩子，”她說，“就像一個人可以用土豆做土豆沙拉，我不在的時候先生們很有可能回來?？墒亲鳛橐幻?，問問你自己：那可能嗎？他們會回來犯這個可怕的罪——恰好在我不在的那段時間嗎？”

“凡事皆有可能?！蔽也粍勇暽鼗卮稹＞轿⑽⒁恍?。

“好吧，謝謝你的幫助，”警督說，“這些是最有價值的?！?/p>

“是嗎？噢，那可太好了?！?/p>

理查茲警員護送詹姆森太太出去，我和警督留下來思索。

八

思索了幾個小時后，解決這起謀殺案仍然沒有進展。更重要的是，要想他們的不在場證明被核實，除非他們坦白。由于兩兄弟都是那種死硬的類型，似乎這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警督做了最明智的事：與兄弟倆告別，第二天再來。

第二天早上，我到達蘇格蘭場晚了點兒。警督正在看我的筆記，不過看上去很不滿意。

“對不起，我遲到了，先生。有什么我可以幫助的嗎？”

“??！用英語把這些謄抄一遍會有用處，伙計。雖然我?guī)缀醪粫f這種語言，但至少會寫?！?/p>

“對不起，先生?！币粫r間我什么都沒解釋，警督顯然情緒激動，“下次我會盡量記得清楚些?！?/p>

又一陣令人不舒服的沉默?！澳敲?，你對整件事有什么想法嗎，伙計？”最后警督問。

“嗯，我認為他們兩個都有份兒。”我回答，“老男人……少女……如果真有這種組合的話，這類的事應(yīng)該被宣布為非法?！?/p>

“無論如何，他們沒那么老，我猜是中年。對我們許多人來說這是個優(yōu)勢，在場的人除外。”他頓了頓，然后微笑著補充，“我不想讓你的觀點告訴你真相。在這里觀點不重要，伙計，事實才重要?，F(xiàn)在，我們遺漏了一些明顯的事實。”

我從警督手上拿過那沓紙，仔細閱讀著，希望有明顯的遺漏浮現(xiàn)出來。我知道這樣做是徒勞的，而我需要表現(xiàn)出自己在做點兒什么。

“動機，”警督說，“這是我們的一個相當(dāng)大的遺漏。我看不出兄弟倆有殺害這個姑娘的動機?！?/p>

“也許兄弟倆的一個對她有了感情，可是她沒有回應(yīng)?！?/p>

警督搖搖頭說：“不，我不這么認為。如果他們中的一個與這個可憐的姑娘共浴愛河，為什么要花整整一個周末同埃塞克斯公爵夫人進行天知道有什么的放縱行為呢？”

“既然兄弟倆都沒犯這個罪，也許是個嫉妒的情人或男朋友？哈里早些時候不是向我們指出了嗎？”

“你這么想，是嗎？你真的以為某個被鄙視的情人到了不嫌麻煩地去報復(fù)的程度嗎？趁沒人在的時候在后花園里挖坑？出于什么目的呢，伙計？記住，她的尸體僅僅是偶然第一時間被發(fā)現(xiàn)的。要是羅伯茨先生沒有決定去開一塊菜地，她可能安安靜靜地在那里埋上幾年?！?/p>

警督說到了一個要點或幾個，它似乎把我們帶回了原點。兄弟倆的一個或兩個一定與謀殺有關(guān)。如果兩個都有責(zé)任，如何才能證明？埃塞克斯夫人（還有她的妹妹）沒有接受詢問是事實，可是如果她給他們提供一個周末期間無懈可擊的不在場證明，那兄弟倆無疑將洗脫嫌疑。

“尸檢還沒有消息嗎？”我問。我希望已經(jīng)尸檢過了，盡管不太可能。只有一件事比偵破謀殺案更糟，就是參加尸檢，尤其是克雷德爾醫(yī)生監(jiān)督進行的。當(dāng)然，我對那個人沒有個人偏見，但我不喜歡看一個外科醫(yī)生剖開一個人的身體，而這個醫(yī)生喜歡在解剖的同時填滿自己的肚子，而且看起來十分陶醉于其中。

“沒有，不過我想我們最好到那里去?！本娇戳艘谎郾?，“不然我們會錯過所有的好東西?！?/p>

我們步履沉重地走上樓梯，剛要沿著主走廊走過去時，總警司米爾本從對面走過來，并立刻命令我們跟著他去辦公室。跟在有點兒禿頂?shù)目偩竞竺婷孔咭徊?，克雷德爾醫(yī)生邀請我們參加驗尸的吸引力就增加一分。

九

“為什么你們這兩個猴子還沒有逮捕那兄弟倆？”米爾本總警司喊道，胳膊在空中亂揮，“你們是否要等到半個倫敦失蹤的女性都出現(xiàn)在他們的后院才發(fā)逮捕令？可能有許多女人埋在那個地方。你們對此做了什么？像一對猴子似的坐在那里嗎？”

總警司靠在椅背上，盯著我的眼睛：“瓊斯，你的報告以所有可能的方式暗示溫斯頓兄弟倆有罪，可你的上司卻沒有采取任何行動。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

他的質(zhì)疑因兩個原因令我措手不及。首先，我不知道米爾本總警司已經(jīng)知道了我的報告;其次我不明白，這明顯是警督的案子，沒有發(fā)生逮捕怎么就突然成了我的問題。逮捕誰不逮捕誰，以及什么時候逮捕都由馬卡布雷說了算，我只是負責(zé)提供一些象征性的建議。

“我不是很確定，”我看向警督，可是警督抱著胳膊坐在那里，不動聲色地凝視著前方，顯然思緒已經(jīng)飛到了千里之外。

“好吧，瓊斯，我來告訴你。”總警司接著說，“你的上司沒有采取行動是因為他沒有信心，即使明確的答案就擺在他的面前！馬卡布雷，你知道這看起來有多糟糕嗎？”總警司的目光投向警督，后者似乎對投來的目光毫不在意。

“對誰看起來糟糕呢？”警督說，“對你？”

“對警察部隊，老兄！對警察局長，就像你知道的，他是倫敦所有警察的代表——包括你，馬卡布雷。如果你不能在如此清晰的案子中進行判斷，那么……”

“清晰？”警督突然打斷了他，“很難說清晰。整個周末，兩個嫌疑人都有不在場證明！”

“那些到目前為止你還沒有去核實的不在場證明？”總警司說。

“對，可是我不認為埃塞克斯公爵夫人接受詢問時會撒謊。對那件事她可能會有點兒尷尬，選擇回避一些問題，可是我?guī)缀醪徽J為兄弟倆會那么費心費力地去找社會等級如此高的人為他們做不在場證明，不是嗎？在你打斷我之前我要說，如果只是兄弟倆中的一個負責(zé)任，我們需要確定是哪一個。也許你可以問心無愧，可是我做不到。如果兄弟倆中的一個上了絞刑架而我做錯了，我下半輩子心里都不得安寧。”

總警司的手握成了拳頭：“該死的家伙——他們兩個都有罪。也許只是其中一個動的手，可是你像我一樣知道這些年來在那里發(fā)生的所有淫蕩的活動。他們是社會的威脅?！?/p>

“對，他們是?？墒遣荒芤驗橥{就把他們當(dāng)兇手。你不能相提并論?！?/p>

“噢，不，我可以，馬卡布雷！他們的活動正在破壞這個城市乃至整個國家的良好價值觀。如果讓他們繼續(xù)做那樣的事不受懲罰，那讓社會上的其他人怎么看？不出幾年，這個地方就會成為變態(tài)者的圣殿，記住我的話，妓院和其他名聲不好的地方將遍布街道的每一個角落?！?/p>

總警司開始用謎語說話，如果這是他的大腦間歇性地缺氧所致，我毫不驚訝。

“我想這樣說太多余，你去拿驗尸結(jié)果了嗎，老兄？”

“在你把我們拖進來之前，”警督回答，“我們正要去。我們不在的時候，克雷德爾醫(yī)生可能已經(jīng)開始并完成了，并且享用了一頓大餐?！?/p>

“不管怎樣，你們兩個在那里對他沒什么用。不過告訴我，老兄，克雷德爾到底在找什么？會暗示那些惡棍有罪嗎？因為如果是的，我要親自簽發(fā)溫斯頓兄弟倆的逮捕證。”

警督沉重地嘆了口氣說：“死亡時間，先生，還有確定那個可憐的姑娘是怎么死的。當(dāng)然，倘若他做得到的話。我們把她挖出來時地面被凍住了，他不太可能確定準(zhǔn)確的死亡時間。我聽說，這種情況下尸僵有自己古怪的發(fā)生方式，克雷德爾醫(yī)生也有自己古怪的工作方式。”

警督提到了兩點：其一，即使醫(yī)生設(shè)法確定了死亡的精確時間，它也有可能強化兄弟倆的不在場證明;其二，我一直擔(dān)心克雷德爾醫(yī)生的資歷。有那么一瞬間，當(dāng)他用完全不科學(xué)的方法檢查死者時，我懷疑他是否有行醫(yī)執(zhí)照。

突然，警督睜大了眼睛，里面有種相當(dāng)奇怪的神情?！耙粋€人的確可以用土豆做土豆沙拉，你知道?！彼岬秸材飞脑?。

我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是警督似乎用那些話做出了沙拉。他臉上發(fā)光，眼睛發(fā)亮，開始興奮地在椅子上扭動，像個孩子。

“多蠢的事?。　彼械?，“我是個愚蠢的家伙，竟然沒注意到！”

“那你知道是兄弟中的哪一個殺的人嗎？”我問，“或者知道了是他們倆一起干的？”

就算警督聽到了我的話，他也無法給我回答。他已經(jīng)走出房間，穿過了走廊。米爾本總警司緊閉著嘴，好像他在努力憋住某種評論。他用眼睛朝門口示意，我趕緊飛快地離開了。

十

我必須承認，我從來沒有弄清楚警督的邏輯。他傾向于在A點到B點之間做巨大的跳躍，并在合適的時候填補其中的間隙。遵循預(yù)先確定的路從來不是警督的工作方式，他總是熱衷于在這里那里抄近路，只要結(jié)果是好的。所以，當(dāng)他把我從蘇格蘭場拖出去，說事實上沒有謀殺發(fā)生時我并沒有真的感到驚訝。沒錯，警督解釋道，一個姑娘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了，她已經(jīng)死得透透的了，不過她是死于一系列的意外，而且不是出于另一個人之手。嗯，至少不是直接的。

“所以，我們必須回到莊園去，伙計，我們要逮捕那個罪犯！”

“可是你剛剛說沒有謀殺發(fā)生?！蔽一卮?。

“對，我說過。但并不意味著沒有犯罪發(fā)生，伙計！”

我完全糊涂了?？墒菦]等我問另一個問題，警督已經(jīng)走了。我盡可能地跟上他的步子，此時再問警督任何問題都是徒勞的，一旦他大步走起來，他的思緒就僅僅集中在手頭的任務(wù)上，完全忽略周圍的任何人。

我們頂著大風(fēng)大雨，很快地到達了莊園。詹姆森太太為我們開了門，帶著我們穿過溫暖的主休息室。

“我想你們想見見先生們？”她問。

“對。還有園丁，如果他在的話?！?/p>

詹姆森太太離開后，我轉(zhuǎn)身問警督：“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先生？你說那個姑娘不是被謀殺的，又說她是被活埋的。我真的不明白?！?/p>

警督微笑著道：“到時候一切都會揭曉的，伙計。”

幾分鐘后，被通知的人都到了。哈里和查理斯抱著胳膊坐在扶手椅上，他們的雇員站在旁邊。兄弟倆有點兒得意，這使我感覺很不舒服。

“好啦，希望你們在這里不是浪費我們的時間?！辈槔硭拐f，“我們已經(jīng)告訴了你們我們知道的一切?！?/p>

“對，的確如此。”

“那么，你們準(zhǔn)備逮捕殺害這個姑娘的罪犯了嗎？”哈里問。

“好吧，伙計們，顯然這個小姑娘不是被謀殺的?！本秸f，“但一個與她的死有重大關(guān)系的人需要被逮捕，因為這仍然是犯罪。用指出謀殺的方式來掩蓋犯罪，并暗示無辜的人有罪，將受到嚴厲的懲罰?！?/p>

“你是說史密斯小姐把自己捆在一個箱子里，蓋上蓋子，然后把自己放進近一米深的坑里？警督，這是個圈套，誘使我哥哥或我承認這姑娘的謀殺……”

“沒有什么圈套，這姑娘不是被謀殺的?！?/p>

“那是……”

警督再次打斷了他：“我們最好聽聽能夠回答這個問題的人怎么說。羅伯茨先生，你能開導(dǎo)一下我們嗎？”

園丁——事實上，我?guī)缀鯖]意識到他的存在——突然抬起頭來，我從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一絲恐懼。他開始不安地左右晃動起來。

“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他說。

警督開始在屋子里踱步：“噢，我想你知道，伙計?！?/p>

我決定發(fā)表我的看法：“警督，羅伯茨先生是報告犯罪的人，是他挖出了史密斯小姐。他做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他為什么要謀殺？”

“啊，我一直在告訴你，伙計——沒有謀殺。我說的對嗎，羅伯茨先生？”

園丁默默地站了一會兒，嘴唇抿得緊緊的。然后，當(dāng)他羞愧地捂住耳朵點了點頭時，屋子里響起一片喘息聲，詹姆森太太的聲音最大。

警督走到羅伯茨先生前，拍拍他的背：“最好由我來填充所有的細節(jié)，伙計。在我說錯的時候提示我，嗯？”

園丁和其他人都沒有反對，我尤其急切地想知道警督是如何得出這個結(jié)論的。

“你們知道嗎，真的是詹姆森太太關(guān)于土豆的小演講提醒了我?！本秸f，“羅伯茨先生說廚師要他在廚房外開辟一塊菜地。奇怪的是，他選擇在春寒期間開辟菜地……我補充一句，春寒會把地面凍住，我不認為這是一年中開辟菜地的最好時期。你沒發(fā)現(xiàn)這很奇怪嗎，瓊斯？我們的朋友第一次來報告犯罪的時候，他的衣服干凈得可以出去約會？但他聲稱花了一個下午挖地，我認為，我們不應(yīng)該看到他如此地衣著整潔，不是嗎？如果你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你會穿著你正在穿著的衣服直接跑去報告，而不會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所以，挖地應(yīng)該是在星期天，詹姆森太太離開后?！本睫D(zhuǎn)向羅伯茨，“你知道兄弟倆那天很晚才會回來，而詹姆森太太第二天前不會回來，這給了你充足的時間來埋人。另一件事是發(fā)現(xiàn)這個可憐的小姑娘。羅伯茨先生得有多么幸運，才能恰好在史密斯小姐的尸體躺著的那一小塊地上開始挖?，F(xiàn)在，如果你說你在那里挖是因為那里的地面松軟而且新鮮，就像有具尸體被埋在那里，那我可能會相信你?？墒悄闾岫紱]提。星期天上午你一定辛苦地干了很久，伙計?！?/p>

我本想打斷一下，指出這意味著的確發(fā)生了謀殺。不過，哈里探過身子，問了同樣的問題：“警督，你說沒有謀殺發(fā)生，又說這個年輕女人顯然是被殺和被埋的，我們的園丁被授予了特殊的豁免權(quán)嗎？”

“啊，她不是被殺的，先生。是的，她是死了，我承認，但這是個意外?！?/p>

“這是真的，”羅伯茨說，“這發(fā)生在星期五晚上，你們都不在的時候?！?/p>

警督走到一邊，讓園丁說下去?！拔液兔凡紶枴な访芩剐〗恪覀冋伊它c兒樂子，要是先生們知道我在同他們的一個姑娘約會，我猜他們是不會同意的，所以我們保守著秘密?！?/p>

“史密斯小姐喜歡玩游戲？”警督問，“就像溫斯頓兄弟倆玩的那種？”

“是的，她喜歡，而且玩得越來越出格。先是穿著性感的衣服，然后想被捆起來。再然后她想嘗試……一些真正古怪的東西?！?/p>

“箱子嗎，伙計？”

“是的?！边@時候是一種尷尬的語氣，“她只想在里面待一個小時左右。我在我的小屋里為她把一切準(zhǔn)備好，然后我剛剛把蓋子蓋上時，突然意識到我的刀落在這座房子里了。于是，我趕緊跑過來，打開廚房的門……我記得的下一件事就是第二天在這里醒過來。”

“噢，天??！”詹姆森太太驚呼道，意識到她的行為造成的全部影響。

“于是，你打算把這起意外作為謀殺歸咎于你的雇主，因為你很清楚地知道這個小姑娘幾個星期前曾與他們交往?！本秸f這些話的時候更像是敘述而不是詢問。

“對這些我真的很抱歉，真的很抱歉?！绷_伯茨抱著頭開始抽泣，“我慌了，就是這樣。我沒什么意思……當(dāng)我有機會回去時，她……她已經(jīng)死了。她是被悶死的?！?/p>

“好吧，我不能否認你的誠實，但也不能否認犯罪沒有發(fā)生。你得跟我們走，回答更多的問題……還有一兩項指控，我猜?！?/p>

“很好，很高興正義得到了伸張。”查理斯?jié)M面笑容地說，“認為我或我名聲良好的哥哥會卷入這種荒謬的事的想法真是荒唐。沒想到這個人，我們?nèi)甑墓蛦T會墮落到如此地步。”

“他的罪行很嚴重，先生，”警督說，“然而你們的罪行也是愚蠢的?！?/p>

“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想你非常明白我的意思，樓上那個你們用來主持熱鬧小聚會的房間給你們帶來了許多麻煩?！?/p>

“噢？我們做的事也許在道德上屬于犯罪，可在我們看來，所有的女人都是可追求的對象?！彼沉艘谎壅材飞?，“在座的除外?！?/p>

“啊，差不多吧。”警督神秘地回答。

“好吧，你有你的看法。抓到了你要的人，解決了這起犯罪，你可以離開了。也許，你應(yīng)該帶上羅伯茨先生。我想，你們有許多罪名要起訴，還有一大堆文書要完成。”

警督的嘴微微地顫動了一下，說：“是的，我們有。不過，年輕的瓊斯有非?？斓拇蜃炙俣?，他會很快就完成，因此，會有充足的時間讓我們?nèi)ピ斒銎渌男∈??！?/p>

“什么其他的事？”哈里問。

“沒什么，只是我在翻閱你們的相冊時，偶然看到一個有趣的小姑娘?！?/p>

查理斯笑著說：“只是一個？你讓我們失望，警督?！?/p>

“是的。高級警員威廉姆斯是個很有聲望的人，一個顧家的男人，在許多方面與我很像?！?/p>

“我肯定他是，”查理斯說，“可是請問，這些同威廉姆斯高級警員有什么關(guān)系嗎？”

“好吧。你看，高級警員威廉姆斯有五個女兒，都不到十六歲。他的二女兒瑪莎不久前剛剛過了十六歲生日?！?/p>

“很開心，我相信。”

“是的?？墒?，顯然你們這些先生早就把那個小姑娘當(dāng)禮物了……”他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我從沒……碰過她，”哈里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說過……我更喜歡年長點兒的女人?！?/p>

“也許你碰過，也許你沒有碰過，但至少你拿著照相機。我相信，我們可以就此挖出對你們的一兩項指控。即使都不成立，你們的游戲也結(jié)束了。你的弟弟查理斯會發(fā)現(xiàn)，在監(jiān)獄里很難出版書。但我懷疑，即使你僥幸逃脫了，你還能出版任何東西。”警督朝我點點頭，暗示詢問結(jié)束了。

不一會兒，兄弟倆被警察所控制，這起最不尋常的案子接近了尾聲。

十一

喝下午茶前，我已經(jīng)打完了關(guān)于梅布爾·史密斯死亡報告的最后一部分，以及隨后對約翰·羅伯茨的逮捕。對溫斯頓兄弟倆的逮捕無疑是額外的收獲。倫敦還不知道這事，不過這個城市的男人們可以呼吸得暢快些了，他們的妻子和女兒可以不再遭受溫斯頓兄弟的引誘。

“你差不多完成了吧，小伙子？”警督的聲音從我肩頭上傳過來。

“都完成了，先生。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現(xiàn)在就回家?！?/p>

“你離開前我們吃點兒東西怎樣？”

“好。我可以先洗把臉嗎？”

幾分鐘后，我與警督會合了。他已經(jīng)平靜地坐在一張公園的長椅上，腿上放著兩個紙袋。他遞了一個給我，里面是看起來非?？煽诘墓u卷。

“你最喜歡的?！彼f。

“謝謝你，先生。對，是我最喜歡的?！?/p>

“你干得很好，伙計。”

“老實說，我不認為我做了多少，自始至終我都認為兄弟倆有責(zé)任。我太專注于為他們的行動尋找理由了，以致一葉障目不見泰山?！?/p>

警督聳聳肩，笑了。

我們坐在那里，默默地吃著果醬卷。我們一吃完，我決定問一些一直盤桓在我腦子里的問題，必須知道了答案我才能釋懷。

“先生，我模糊地感覺到，當(dāng)羅伯茨先生訴說他的故事時，你知道他在說謊。我們第一次去那個莊園時你提到了天氣，對吧？”

警督好奇地看著我說：“對，可僅此而已，伙計。就像你說的，模糊的感覺?！?/p>

“那么，為什么打那么多啞謎？為什么不讓他當(dāng)場坦白？在那個可憐的姑娘被埋的花園里的時候？你知道他遲早會崩潰，承認那個意外?！?/p>

“實話對你說吧，伙計，我不能真的確定他會坦白。他一開始就蓄意誤導(dǎo)你——這點他做得很好。即使當(dāng)我在眾人面前提到這一點，我也不敢保證羅伯茨會承認。在某種程度上，那是他做的一件憾事。他是個不錯的小伙子，現(xiàn)在，一個愚蠢的舉動讓他付出了代價，而這一切都因為他太羞于承認真正發(fā)生了什么。無論如何，溫斯頓兄弟倆應(yīng)該受到懲罰。假如我們沒有做進一步的調(diào)查，他們將保留著那些照片逍遙法外。如果這些壞事中能產(chǎn)生一件好事的話，那就是未來的一段時間里他們不會再來打擾這座美麗城市里的女士們?！?/p>

我笑了。三個為一個付出了代價：聰明的游戲。

“那么，你吃完了嗎？要不要再來一個？”

“不了，謝謝你，先生。

也許下一次，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