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昊霖
姥姥像一本厚厚的書,透過她可以望見歷史的痕跡。年少的我總是纏著姥姥講過去的故事。
姥姥出生在一個偏僻山村,小時候不幸趕上20世紀60年代著名的三年自然災害,人們早出晚歸,卻難以果腹。
姥姥當時才滿6歲,每天天還沒亮就撐著惺忪睡眼爬起來。拿上幾個摻糠的饃饃,背上半人高的破籮筐和鐮刀出去割野菜。因為附近的草早就拔光了,姥姥和同齡的孩子們只好結伴,光著腳踩在凹凸的泥路上,摸索著翻過一座高山到幾十里外的河邊去割野菜維持全家人的生活。
到了河邊,已經(jīng)臨近中午。看到偏僻的河邊肆意長滿一人多高的灰灰菜,這一趟沒白跑,小伙伴們開心得手舞足蹈。姥姥飛快放下籮筐,摸出幾個饃饃胡亂的塞進肚子。顧不得去河邊喝一口水,伸手一抹汗,就開始割草。中午的太陽毒辣辣的照在頭頂,身體熱得仿佛要燒起來。姥姥大口大口的呼著氣,薄薄的胸口瘋狂的起伏,汗珠如雨滴下臉龐,卻不敢停下來休整片刻。姥姥必須得趕在太陽落山之前回家,不然天黑了,山里就會有狼。一兩個時辰的拼命,蓬松的草堆成一堆。為了多背一些回去,接下來還需要把它們曬蔫,壓實塞進籮筐。收拾好東西,背上沉甸甸的草筐,強繃著身體里最后一根筋,開始與太陽開始賽跑……
我偎依著姥姥,忐忑又期待地睜大眼睛。夏日的天,說變就變,這時天陰沉下來,很快吸飽了墨汁的黑云成片壓在頭頂。先花了兩分鐘“試音”,然后咆哮成瓢潑之勢。透過濃濃雨幕,繼續(xù)走進姥姥那久遠泛黃的時光。
“進入深冬,遠近的野菜也沒有了。全家人四處揀拾被大風吹落的干枯楊樹葉,放到鍋里煮軟,加點鹽。就這樣你舅舅也能吃上好幾大碗呢?!崩牙丫従彽卣f
我唏噓著:“這也太慘了!”奶奶嘆了口氣:“還有更慘的呢。鄰居一家四口,吃一種野草,當晚都毒死了?!?/p>
我不由抓緊姥姥的手:“那嫁給姥爺就可以吃飽了嗎?!崩牙研Φ?,“你姥爺家也沒好多少,土炕上連張席子都沒有。只有你姥爺一個人工作掙錢,入不敷出。姥姥沒有城市戶口,不能工作,為了補貼家用,撿廢鐵絲砸直了賣,還被沒收了。1974年生了你媽,沒有衣服,就撿建筑工地上廢棄的水泥紙袋子弄干凈包回來?!?/p>
我不可思議地張大嘴巴,“那后來呢?!闭嬲闷饋硎?992年鄧小平南巡講話,中國改革開放,有了市場經(jīng)濟。姥姥慈祥地瞇了瞇眼,“你們這一代人是趕上好時候了。那么多好吃的,還要挑,好好的飯菜,隔一天就要扔掉,唉,真是的!”姥姥又習慣性地嘮叨上了。我笑著搖搖姥姥的手臂嬌嗔道:“姥姥,都什么年代了,生活變好了,要談科學,講健康生活。”
不知什么時候,烏云散了,大雨停了,太陽露出來了,燦爛的光輝鋪灑萬物,為姥姥滄桑的面容鍍上淡淡的金邊,如同干枯的大地迸發(fā)出勃勃生機,過去的苦難被雨水沖刷,美好的種子遍地花開,綻放出瑰麗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