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草

八歲的時候，我在小鎮(zhèn)上生活，與她有過一段相互交錯的時光。那時候，她正值青春，二十出頭的樣子，穿碎花的連衣裙，梳兩條長長的麻花辮。每次她從我家門前那條小巷經(jīng)過的時候，都會吸引我和大家的目光久久追隨。

即便只有八歲的小人兒，自然也知道什么是美，青春年華里流露出來的健康、開朗、自信，沒有一點做作和虛假，就是自然純真的美。

她笑，一下子把我拉回現(xiàn)實，那聲音像小女生一樣尖銳，細聽，有略微的沙啞和年輪的毛刺，一下子劃破了我本就不太堅強的神經(jīng)。我回過神來，聽她用與年紀不相稱的有些甜度過濃的聲音說：“你看我用的粉底，好吧？是法國進口的，與國產(chǎn)的那些粗制濫造的化妝品就是不一樣?；厝ノ以俅蛞会樠蛱ニ?，保準比現(xiàn)在年輕很多?！?/p>

我知道她說的羊胎素是一種美容針劑，價格貴得嚇人，動輒要多少萬，是打敗時間的最好武器?？墒羌幢隳樀霸倌贻p、漂亮，她的脖子和手還是會出賣她，脖子上有松弛下來的皺褶，一道又一道，手也不像年輕女人那樣十指如筍，水蔥一樣白嫩。細節(jié)往往更讓人毛骨悚然。

人都會變老，誰都不會例外，這是時間賜給所有人的禮物。也許變老之前，我們會變得恐懼擔憂，心緒煩躁不安。特別是女人，到了一定的年齡就開始保衛(wèi)青春，與天爭，與地爭，與不可抗拒的時間爭，銀子流水一樣被商家賺去，也毫無怨言。

然而時間是殘酷的，默默地雕刻著一些東西，不管我們愿不愿意接受它。沒有人能夠打敗時間，至少是在生理上如此。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不管是偉人還是凡人，在時間面前都是平等的，生老病死無一例外。能夠打敗時間的，是精神，是文字，在時間的長河里，沉淀成人文精華。

美人在骨不在皮。記得有一年，在電視上看到大學生電影節(jié)頒獎儀式上有一個精彩的鏡頭，八十多歲的黃素影老師上臺揭曉最佳女演員獎。我忽然有了某種久違的感動，感動于她那種執(zhí)著的勁頭，仿佛在說：我不老，我還年輕！

“若有香氣藏于心，歲月何曾敗美人?！睔q月能帶走許多東西，能帶走美麗的容顏，卻帶不走生命的內(nèi)涵。真正的美麗從不會敗給時間。

（摘自《風流一代·青春版》）（責編 珠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