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彥斌

一

深秋，漁業(yè)隊被派到黑龍江右岸黑魚泡子打拉網(wǎng)，爸爸讓我也去了。

東北人所說的“黑魚泡子”其實比比皆是，凡是水域開闊，水里有黑魚的湖泊，都可以叫黑魚泡子。我們要去的地方，聽說是有人去過，打了不少魚回來。

早晨，我們劃船離開漁村順江而下，直到傍晚才鉆進泡子的下堵口。

這個黑魚泡子是南北走向的狹長水域，水面浩浩蕩蕩，視野開闊。

路上，王隊長把這個泡子的情況說了一下，所有人聽了，更加心潮澎湃。

我們在西岸找到一道緩緩的高土崗，停棹上岸。放眼望去是望不到邊的曠野，除了荒草甸子外，就是茫茫沼澤地，一座不高的小山崗突兀挺起，逶迤向西北蔓延，雜樹成林。毫無疑問，這塊高地避風防潮，而且離大泡子近，吃水做飯方便，適合安營扎寨。

卸完船，十幾名漁民在王隊長帶領下，砍木頭的砍木頭，割草的割草，打樁的打樁，一時忙得不亦樂乎。在天色徹底黑下來前，一頂帆布帳篷支起來了。隨后，大伙又砍些胳膊粗的樹干搭起床鋪，在上面鋪一層厚厚的茅草，才一個個打開行李卷。

王隊長招呼大伙抓緊時間吃東西、睡覺，準備明天起早拉網(wǎng)。

大伙都累了，沒一會兒就都歇下。其實，大伙的心里并不踏實。原來，漁船停泊上岸時，有人在岸邊泥灘上發(fā)現(xiàn)一行熊瞎子的掌印，看那尺寸可不小。盡管王隊長極力安撫，仍無法消除人們心里的恐懼，連我也有點惴惴不安。

要說熊瞎子，我是打過交道的。夏天，我和老爸在臥牛河口下小淌網(wǎng)，就遇到過一頭棕熊趁火打劫，不但當著我們的面把網(wǎng)撕毀，把魚也糟蹋了一番。

一邊回憶一邊就瞌睡了，畢竟我年紀小，正是貪睡的年齡。

二

一覺醒來，已是第二天早晨。夜里一切平安，看來是虛驚一場。

吃過早飯，王隊長帶領我們十幾個人出航了。一天歸來，收獲頗豐。裹在漁網(wǎng)里的魚倒出來，滿地都是翻滾的鯉魚、白魚、鳊花（鳊魚），還有黑魚、鯰魚和鰲花（鱖魚）。

大伙高興得把什么都忘了，趕緊把魚攢成魚堆，準備等上大凍后，套馬爬犁運回村子。

晚飯自然是燉鮮魚。我們每個人一大碗，連吃帶喝，最后都打著飽嗝走進帳篷。

第三天，意外發(fā)生了。

一大早，大伙就被帳篷外的喊叫驚醒。

大伙沖出來，頓時驚呆了——地上再次出現(xiàn)熊瞎子留下的一個個掌印。

誰也沒想到，昨天夜里大伙沉沉入睡，居然有個家伙就在帳篷外溜達。

再看魚堆，大伙更是氣壞了。昨日一天的辛苦幾乎全部報廢。岸邊泥灘上的魚堆被禍害得一塌糊涂，泥里水里都是魚不說，岸邊很多魚不是缺了尾巴，就是少了腦袋。

看著滿地狼藉，我忍不住大吼： “是什么東西干的‘好事??？”

“還用問嗎，肯定是那頭熊瞎子！碰到這該死的家伙，咱們真是倒血霉啦！”王隊長氣呼呼地指著泥灘上的熊掌印，嘆了一口氣說。

隨后，他瞟了一眼“吧嗒吧嗒”抽旱煙的張鳳祥，說： “老張，咱們這次帶來3支獵槍呢！你再挑兩個能干的伙計，尋摸到這禍害人的家伙，一槍送它上西天得了！打死它，熊膽、熊皮全歸你們。這件事，我說了算，你看咋樣？”

張鳳祥是我們這兒出了名的獵手。他不僅槍法好，追蹤獵物也是一絕。只要給兩個幫手，各持一支獵槍，仨人一起舉槍，都不用瞄準就能解決問題。

我在一旁聽得清楚，立即蠢蠢欲動，滿懷信心地看著張鳳祥，希望他答應下來。

可讓人想不到的是，張鳳祥蔫不出溜地蹲在那里抽煙，一直不見他點頭答應。

看大伙等了半天，張鳳祥才說話： “王隊長，你以為是殺只雞、勒條狗那么容易??？那可是殺熊呀！誰愿意去，讓他們自己去，我不稀罕熊膽、熊皮。”

我不假思索地插嘴說：“只要有獵槍，還用怕那頭畜生嘛！王隊長，你把槍給我！”

“你一個小孩伢子，瞎叫喚啥，趕緊找地方?jīng)隹烊?！”王隊長不屑地瞟了我一眼。

幾個年齡大的漁民見張鳳祥不吭聲，也都不言語，只有二愣子一旁附和我：“王隊長，你給我倆一人一桿槍，保證打死熊瞎子，省得它再來禍害人！”

二愣子只比我大兩歲，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齡。

王隊長連正眼都沒瞅他一下：“就你倆，簡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商量無果，王隊長也不敢讓別人去冒險，就求張鳳祥，想把他家的兩只獵狗帶來，至少能報個警。張鳳祥勉強同意了。于是，王隊長趕緊讓兩個漁民劃船回村，帶兩只獵狗過來。

三

轉天，打魚活動繼續(xù)進行。

大伙在黑魚泡子上拉網(wǎng)。突然，有人大聲喊：“快看呀，熊瞎子！”

聽見有人喊，大伙趕緊看過去：只見距離我們不到一百米遠的水面上，露著一個碩大的熊頭，快速朝我們這邊游過來。

光天化日，熊瞎子竟敢向我們發(fā)起挑釁！

一時間，所有人都做好了準備：有的拿木棒，有的操船棹或砍柴大斧子，分頭撐著船棹向熊瞎子劃去。

本以為，熊瞎子看見我們拿著武器，一定會抱頭鼠竄，可沒想到它不但沒躲，反而還直起身子，瞪著一對小眼睛盯著漸漸逼近的漁船。隨后，它舉起一只前掌猛地一揮，“嘩”的一聲，一片白茫茫的水霧向我們揚過來。

見熊瞎子率先向我們挑釁，沖在最前面的兩條漁船反而猶豫不決起來，速度明顯慢下來。見沖在最前面的船慢下來，我和二愣子緊劃大棹，乘勢沖到船隊最前面。

兩軍交戰(zhàn)，勇者勝。熊瞎子見我們的漁船來勢洶洶，立即轉身，迅速向遠處游去。

看見熊瞎子嚇跑了，我和二愣子更來了精神，一邊吶喊，一邊使勁朝前劃。

其余幾只漁船見我倆占了主動，也跟著搖旗吶喊地沖上來。

熊瞎子在前面一邊劃水，一邊不時回頭張望。

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