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自明代就正式成為中國的屬國。日本覬覦朝鮮已久,雖多次挑起事端,但都沒有占到便宜,心里一直不甘。1894年,朝鮮之戰(zhàn)爆發(fā)后,無論是年輕的光緒皇帝,還是主戰(zhàn)派大員們,都對當時清軍的實力過于盲目樂觀。他們既不了解自己,更不了解日本。經(jīng)過明治維新20多年的發(fā)展,日本已今非昔比。如果說,壬午兵變和甲申之役時,日本還只是一只狼崽子的話,那么,現(xiàn)在這只狼崽子已經(jīng)長大了,變成了一只嗜血的惡狼,隨時都可能張開大口,致人于死命……
清廷允許日本在朝鮮駐軍,為日后中日沖突埋下了隱患
19世紀80年代,對于大清國來說是一個動蕩的年代。就在中法戰(zhàn)爭前后,中國的北方同樣很不平靜。沙俄在新疆不斷挑釁,而日本也在朝鮮蠢蠢欲動。
朝鮮早在明代就正式成為中國的屬國。日本覬覦朝鮮已久。1592年,日本就出兵20萬發(fā)動了侵朝戰(zhàn)爭。明朝政府在朝鮮國王的請求下派軍援朝作戰(zhàn)。直到發(fā)動戰(zhàn)爭的豐臣秀吉病死,日本才不得不從朝鮮撤軍。
日本是一個有著強烈擴張領土欲望的國家。明治天皇上臺后,重新制定了“開疆拓土”的外交方針,使日本很快走向了對外侵略擴張的軍國主義道路。日本國內就有人公開提出:“失之歐洲,取之亞洲?!?/p>
1882年7月23日,朝鮮發(fā)生了一場政變。
當時,朝鮮國王名叫李熙,12歲那年以旁支入繼大統(tǒng)。由于年幼,便由其生父李昰應監(jiān)國執(zhí)政,封為大院君。李昰應執(zhí)掌朝政達8年之久,直到李熙成年后開始親政。李熙生性軟弱,其寵妃閔氏卻漂亮能干,且權力欲極強。李熙親政后,閔妃便獨攬大權,一方面排擠打擊大院君和朝中老臣,一方面培植自己的勢力。閔氏集團掌權后,對外實行開放和親日政策,對內則貪污腐化,橫征暴斂,國內民怨沸騰,反日情緒不斷高漲。
大院君和以他為首的勢力一直飽受閔氏集團的冷落和打擊,這一天,他們打起“清君側”的旗號,號召士兵和百姓們起來反抗。
7月24日,暴動士兵和市民沖進王城,軟禁國王,殺死閔氏家族多名大臣。在騷亂中,閔妃也負了傷,后裝扮成宮女逃脫。這時,有人煽動說閔妃逃進了日本使館,義憤填膺的軍民們便把怒火轉向了日本人。他們沖進使館,殺死日本教官崛本等數(shù)人,并放火將使館焚毀。日本公使花房義質多虧跑得快,才脫離險境,后在外國商船的救助下逃往長崎。
這場急風驟雨似的政變來得十分突然。這一年是中國舊歷壬午,因此這一事件在中國史書上被稱作壬午兵變。壬午兵變雖然事發(fā)偶然,卻是朝鮮宮廷以閔妃和大院君為首的兩派勢力相互博弈的結果。在這場博弈的背后,早已暗潮涌動的中日兩國的較量終于從幕后走向了前臺。
事變發(fā)生后,日本在接到駐朝公使花房義質的報告后,內閣便立即決定出兵濟物浦(今仁川)。7月29日,清廷便接到駐日本長崎領事黎庶昌的報告,說是朝鮮發(fā)生兵變,日本將出兵朝鮮。朝廷接到報告后,便諭令李鴻章、張樹聲,要求他們派兵觀察,相機辦理。
此時,李鴻章因母親病故,回老家奔喪,北洋大臣兼直隸總督一職由淮軍二號人物張樹聲署理。第二天,朝鮮禮部參判金允植接到閔妃指令,他們以國王名義,請求宗主國出兵討逆,扶危定傾。了解情況后,張樹聲當即與時任津海關道周馥等人迅速作出決定,令丁汝昌率北洋3艦由煙臺出發(fā),赴朝觀變,候補道員馬建忠隨船同行。當時,北洋水師尚未成軍,丁汝昌被李鴻章委以督操北洋水師炮船,實際上是負責北洋水師的工作;馬建忠則是李鴻章的重要幕僚,善于處理外交事務。與此同時,張樹聲還調派步隊隨后增援。
水師由丁汝昌統(tǒng)領,那么陸軍由誰統(tǒng)帶呢?張樹聲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吳長慶。吳長慶與李鴻章、張樹聲、劉銘傳等同為廬州府人氏。他的部隊也被視為李鴻章的廬州子弟兵。吳長慶接到了張樹聲的親筆信函后,于8月17日率部緊急開拔,前往朝鮮。
8月20日,吳長慶率2000多人先頭部隊分乘招商局3艘輪船開抵朝鮮。此時,日軍兵船7艘及陸軍一營已先期抵達濟物浦口岸。為避免發(fā)生沖突,吳長慶令船隊在離濟物浦70里遠的南陽馬山浦停泊。
在開赴朝鮮途中,朝鮮官員金允植、魚允中隨同前往,吳長慶對朝鮮的情況有了進一步了解。對于清政府來說,當前首要的問題是盡快平息內亂,不給日本以可乘之機。
8月23日,就在慶軍抵達朝鮮的第三天,朝日談判發(fā)生破裂。外界盛傳日本軍隊不日將進攻漢城,一時間謠言四起,人心惶惶。吳長慶認為事態(tài)嚴重,如果日本人搶得先機,提前進入王城,則對中國不利。于是,命令部隊向漢城全速前進。
兩日后,吳長慶率部開抵漢城,并制定了拘捕大院君的計劃。8月26日下午,李昰應按禮儀要求,至城外吳長慶的軍營進行拜訪時,便被馬建忠等人秘密送上開往天津的兵輪。此后,李昰應在中國保定被軟禁起來,直到3年后才被釋放回國。
李昰應被帶走后,吳長慶又應朝鮮國王的請求,對大院君的余黨進行清剿。9月10日,在外躲藏了將近50天的閔妃開始還宮。至此,“禍亂悉平,人心大定”。
中國軍隊的迅速出擊,徹底打亂了日本的計劃。此時,日本已完全處于不利地位,只得取消原定計劃。但日本并不甘心。8月30日,他們逼迫朝鮮政府簽訂《濟物浦條約》,條約要求索償人命,賠款50萬,并允許日本以保護使館為名駐兵朝鮮、修筑兵營。
顯然,這是一個明顯的不平等條約,可由于越南局勢緊張,中法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清廷只想盡快平息事態(tài),李鴻章便讓人勸說朝鮮接受。
這個條約的簽訂,使日本的陰謀進一步得逞,朝鮮的局勢也變得更加復雜。尤其是允許日本在朝鮮駐軍,更為日后的中日沖突埋下了隱患。
甲申之役為甲午之戰(zhàn)埋下禍根
值得一提的是,袁世凱在壬午兵變中開始嶄露頭角,之后的甲申之役則使他在國內獲得普遍贊譽。
袁世凱在淮軍中本屬晚輩后生。1881年才加入淮軍。雖然起步較晚,但后來居上,迅速崛起,其風頭一度甚至蓋過了淮軍鼻祖李鴻章。
袁世凱出道,首先要感謝吳長慶。袁世凱是河南項城人,字慰亭,其家世顯赫。吳長慶與袁世凱的養(yǎng)父袁保慶是結拜兄弟。21歲的袁世凱前往投軍時,吳長慶時為廣東水師提督,所部駐扎煙臺。雖然袁保慶早已離世,但對故人之子前來投奔,吳長慶還是很高興,對他格外關照。
袁世凱出道,第二個要感謝的是張謇。袁世凱投奔吳長慶時,張謇正在吳長慶的營中擔任幕僚,并頗得吳長慶的信賴。袁世凱初入慶軍,吳長慶讓他與自己的次子吳保初一起在營中讀書,當時教他們的老師就是張謇。張謇覺得袁世凱有志向,不一般,經(jīng)常在吳長慶面前夸贊他。不久,吳長慶便讓袁世凱幫辦營務處。
1882年,朝鮮發(fā)生了壬午兵變,吳長慶奉命入朝平亂,袁世凱的機會終于來了。
8月20日,慶軍分乘3艘輪船抵達朝鮮濟物浦。吳長慶令人上岸偵察地形,袁世凱自告奮勇,跟隨丁汝昌前往。他們乘坐小舢板靠近岸邊,然后赤腳登岸。海邊砂石尖利,割破了他的腳,他也不叫一聲苦。丁汝昌見了,便夸他說:“富家子能如此,不簡單??!”
摸清了地形,回到船上時,天色已晚。據(jù)有關情報,日本公使花房義質正在調兵遣將,決定率師進入漢城,只是尚未行動。吳長慶感到事機緊迫,必須馬上行動,搶在日本人之前趕到漢城。在與丁汝昌商量之后,他當即升帳點將,令先頭部隊500人、后續(xù)部隊1000人,于當夜二鼓和黎明時分陸續(xù)登陸,然后全速開往漢城??擅钕逻_后,手下的一個幫帶卻領頭叫起苦來,并請準予天亮后再行動。
這個幫帶一挑頭,其他將領也跟著附和起來。吳長慶火冒三丈,怒斥那個幫帶,接著不容分說,令革去頂帶,軍法治罪。在場的軍官受到震懾,一個個噤聲不語。過了一會,吳長慶問道:“誰愿充當先鋒?”但無人應答。
這時,張謇開口道:“袁世凱可用?!?/p>
吳長慶沉吟了一下,隨即傳袁世凱進帳。之后,吳長慶問他:“愿為先鋒否?”
“愿!”袁世凱爽快地答道。吳長慶對袁世凱的膽識極為贊賞,隨即決定破格任用。
當天夜里,袁世凱被委以先鋒官重任,率隊一營,沿小路直奔漢城。這是袁世凱第一次執(zhí)行重大軍事任務,盡管他毫無帶兵經(jīng)驗,但他不負眾望,搶在日本人之前趕到漢城,并完成部署。
次日,吳長慶統(tǒng)率大軍陸續(xù)開到漢城城外。這時,清軍已完全控制局勢,使日本的計劃遭到挫敗。
壬午之役結束后,朝廷論功行賞,袁世凱除了受到朝廷的獎勵(以同知分發(fā)補用,并賞戴花翎),更重要的是,他的名字第一次進入了李鴻章的視野。
1884年6月,吳長慶帶走三營慶軍回國,駐防金州,留下三營仍駐朝鮮,由吳兆有統(tǒng)帶,袁世凱也進一步得到重用,以分發(fā)同知總理營務處,會辦朝鮮防務。這當然都是李鴻章提攜的緣故。
吳長慶走后,清軍在朝鮮的兵力明顯減弱。日本見有機可乘,半年后便策動朝鮮開化黨發(fā)動了一場政變。
朝鮮開化黨成立于1881年,成員以朝鮮年輕的士族為主,領頭的人物有金玉均、洪英植和樸泳孝等人,他們都是有名的親日派。受日本明治維新影響,他們打算借助日本力量實施開化改革,推翻朝鮮守舊勢力,擺脫與清朝的宗藩關系,被稱作開化黨。日本為了控制朝鮮,也一直在暗中支持開化黨。
1884年12月4日,政變發(fā)生,金玉均等帶人沖入宮禁,挾持國王李熙,謊稱清軍作亂。早已作好準備的日本軍隊立即出兵占領景佑宮。動亂中,十數(shù)名守舊派大臣被殺。
政變發(fā)生后,朝鮮國內立時大亂。擁戴國王和閔妃的勢力紛紛起兵勤王,并向清軍求援。清政府的態(tài)度相當明確,因為這場政變的矛頭是指向中國的,絕對不能允許。朝廷指令留駐朝鮮的慶軍統(tǒng)領吳兆有和會辦朝鮮防務的袁世凱迅帶兵平息叛亂。6日黃昏,在接到國內指令后,吳兆有與袁世凱率領2000多慶軍開赴王宮。
此時占領王宮的日本兵并不多,從兵力上講,清軍絕對占優(yōu)。但為避免與日軍發(fā)生沖突,吳兆有還是先派人與日方交涉,要求他們撤軍,可日方拒不接受,相反不許清軍靠近。兩軍對峙時,日軍突然開槍射擊。面對挑釁,吳兆有患得患失,不知所措。眼看事態(tài)進一步惡化,袁世凱按捺不住了,他說“戰(zhàn)機不可失,有罪在我”。于是便率數(shù)十人發(fā)起進攻。戰(zhàn)火已燃,吳兆有已無退路,便下令全軍投入戰(zhàn)斗。
由于清軍兵力占優(yōu),日軍漸漸不支,被迫退出王宮,撤向仁川。之后,清軍突破王宮,“敵之死傷,市巷枕藉,搜戮叛黨,國亂乃定”。1884年,舊歷甲申,這一事件在中國史書上被稱作甲申之役。
甲申之役使日本圖謀朝鮮的陰謀又一次泡湯了。日本人為此極為惱火。事變發(fā)生后,日本一邊向朝鮮施壓,逼迫朝鮮簽署《漢城條約》,一邊派員與清政府交涉,要求中日雙方同時從朝鮮撤軍。
1885年4月18日,雙方經(jīng)過反復討價還價,最后簽訂了《中日天津會議專條》。條約規(guī)定中日雙方同時從朝鮮撤軍,同時也規(guī)定將來朝鮮發(fā)生動亂,一國派兵須先照會對方。
對于這個條約的隱患,李鴻章當時并未察覺。他認為,一國出兵應先照會對方,這對日本也是同樣的,并不妨礙中國本身利益,而且有利于朝鮮大局。但他并沒認識到,這項規(guī)定實質上是承認作為中國屬國的朝鮮,日本和中國具有同等權利。這就為日后的甲午戰(zhàn)爭埋下了禍根。
日本海軍快速發(fā)展的同時,北洋水師卻完全陷入了停頓狀態(tài)
1885年,對于大清國來說,這是值得慶祝的一年。4月間,中日在朝鮮的爭端平息;6月里,中法戰(zhàn)爭結束。此后在長達10年的時間里,國內外基本無戰(zhàn)事,迎來了一個難得的和平時期。在這期間,洋務運動蓬勃開展,國內經(jīng)濟復蘇,一片盛世景象。
最讓李鴻章高興的是,在這10年間,海軍建設進入了一個大發(fā)展時期。1885年9月,清廷便成立了總理海軍事務衙門,簡稱海軍衙門。海軍衙門的設立,使晚清海軍從過去的附屬兵種而上升為一個獨立的兵種。根據(jù)慈禧懿旨,海軍衙門由醇親王奕譞擔任總理,但具體事務則由會辦李鴻章主持。
1888年12月17日,《北洋水師章程》頒布,標志著北洋水師正式成軍。此時,北洋水師已擁有軍艦25艘,官兵4000余人,不僅成為晚清中國最大的海軍艦隊,而且號稱“亞洲第一”“世界第八”。
北洋水師正式成軍后,丁汝昌坐上了北洋水師的第一把交椅——北洋水師提督,并加尚書銜。丁汝昌在淮軍將領中本來名氣并不大,對于海軍完全是外行,可李鴻章偏偏選中了他。在李鴻章看來,忠誠與能力相比,顯然前者更為重要。至于不懂海軍,則可以慢慢學習。李鴻章的決定改變了丁汝昌的命運,同時也決定了北洋水師的命運。
從1877年算起,丁汝昌到海軍工作,前后達17年之久。自打出任海軍統(tǒng)帥后,他便立志以身許國。對于北洋水師的建設,丁汝昌也作出了重要貢獻。然而,就其綜合素質而言,他離一位稱職的海軍統(tǒng)帥的要求仍相距甚遠。
北洋水師雖然外表光鮮,威風凜凜,但內部問題成堆。舊式軍隊的痼疾隨處可見,腐敗氣息四處彌漫。海軍中派系林立,各派系之間明爭暗斗,互相排擠。此外,北洋水師的訓練質量十分低下。丁汝昌不僅對海軍的混亂管束不力,對自身要求也不嚴。他在劉公島蓋鋪房出租賺錢,家里供養(yǎng)戲班,經(jīng)常逛妓院,吃花酒,生活十分奢華。
反觀日本,無論訓練還是軍紀都遠勝于北洋水師;而日本的歷任海軍大臣,都精明執(zhí)著、殫精竭慮。相比之下,丁汝昌無疑要遜色很多。
晚清中國的海防建設一直是針對日本的,這是公開的秘密,而日本發(fā)展海軍同樣如此。明治維新之后,日本發(fā)生了脫胎換骨的改變,其向外侵略擴張的野心也逐漸膨脹。從1871年至1890年,短短19年的時間里,日本先后提出了8次海軍擴張案,8年的造艦費用總計為2664萬日元。從1887年至1894年,日本海軍僅用7年時間便趕超了中國。與此同時,日本陸軍也在不斷擴張,常備軍和預備隊人數(shù)迅速擴編到將近30萬??梢哉f,日本已經(jīng)作好了全面戰(zhàn)爭的準備。
然而,令人痛心的是,就在日本瘋狂擴軍備戰(zhàn)之時,中國的海防建設尤其是北洋水師的發(fā)展卻莫名其妙地停頓下來。此事外界不甚明了,但高層卻心知肚明。
1875年,隨著慈禧四十大壽臨近,重修三海(位于紫禁城以西,乃南海、中海和北海的合稱,面積為2500余畝)的計劃開始啟動。但不久同治皇帝駕崩,這事便擱置下來。轉眼10年過去了,慈禧五十大壽臨近,她又想到修園子的事了,可當時中法戰(zhàn)爭正在進行,不便大興土木,只好對儲秀宮等處做了修繕,動用了63萬兩白銀。中法戰(zhàn)爭結束后,慈禧又決定重修三海,耗銀約在600萬兩左右。
1887年,慈禧將正式歸政。慈禧希望找到一個比三海更適合她頤養(yǎng)天年的地方,她的目光落到了清漪園(后更名為頤和園),整個工程仍耗費1000萬兩白銀。其中從海軍衙門挪用的款項就接近750萬兩(這筆款可以再買4艘像“定遠”“鎮(zhèn)遠”這樣的鐵甲艦)。1891年6月,慈禧視察頤和園后,工程進度進一步加快。為了確保資金周轉,戶部奏請停購外洋槍炮輪船兩年,將所省下來的錢全都“解部充餉”。這一來,等于凍結了海防建設的資金。
停購令下達后,北洋水師的發(fā)展便完全陷入了停頓狀態(tài)。然而,不久后,當黃海傳來隆隆炮聲時,一場中國的世紀大悲劇終于上演了!
日本的圈套
1894年2月,朝鮮爆發(fā)了大規(guī)模的東學黨起義。起義引發(fā)自一場蔓延的大饑荒,加之貪官橫征暴斂,激起了民眾的反抗。眼看大勢不妙,朝鮮國王李熙派大臣閔泳駿向中國乞援。閔泳駿來到袁世凱的住處,與他商談出兵之事。袁世凱當時負責朝鮮事務,乃清政府駐朝最高代表。他幾乎沒有猶豫,便答應出兵。
當然,對于日本是否會出兵,袁世凱也有過顧慮。不過在他看來,日本即便出兵也是以保護使館為名,規(guī)模不會很大。但是,這個判斷顯然過于輕率了。
朝鮮東學黨起義爆發(fā)后,日本一直在暗中關注,并伺機行動。就在閔泳駿向袁世凱求助后不久,日本方面也找上門來,并向袁世凱表示,希望中國盡快出兵代韓戡亂。
其實,日本人慫恿中國出兵,背后隱藏著一個陰謀,那就是要把中國拖進戰(zhàn)爭的漩渦。1890年以來,日本國內發(fā)生了嚴重的經(jīng)濟危機。政府為了擺脫困境,決定利用朝鮮內亂發(fā)動戰(zhàn)爭,從而轉嫁危機。
對于日本人的陰謀,李鴻章并非毫無警覺。他電告袁世凱,如果朝鮮確需吾國出兵,須出具正式公文,以免日本旁生枝節(jié)。1894年6月4日,在收到朝鮮正式遞交的求援書后,李鴻章方才決定出兵,以為這樣就可名正言順,萬無一失。
李鴻章決定派遣馬步兩千由直隸提督葉志超統(tǒng)領,聶士成為先鋒,赴朝平叛。聶士成是淮軍后期名將之一,中法戰(zhàn)爭中因戰(zhàn)功卓著而名氣大增,當時他隸屬于直隸提督葉志超統(tǒng)領。
據(jù)聶士成回憶說,當時軍情十分緊急,他返回蘆臺,幾乎沒有休息,點起900余名精壯,立即開拔。聶士成部所乘坐的輪船是招商局的“圖南”號,兩天后該船抵達朝鮮。部隊乘早潮在白石浦登陸,隨即進駐牙山縣。次日,葉志超率大隊1000余人次第登陸。此時,淮軍2000余人全部順利抵達牙山。
就在李鴻章決定出兵的第二天,日本便獲知消息,其駐朝公使大鳥圭介立即以回任為名,由日本陸戰(zhàn)隊派出800余人擔任護衛(wèi),乘坐“八重山”號兵船開赴朝鮮。
6月6日,清廷通過外交途徑正式照會日本,告知中國政府應朝鮮政府請求,依照保護屬邦舊例,決定出兵朝鮮,一俟任務完成即行撤回。出人意料的是,當天晚上,日本駐北京代理公使小村壽太郎即回復照會,表示日本也將向朝鮮派兵。
第二天,日本外務省又給中國駐日公使汪鳳藻送來一份照會。他們不僅通告中國,日本將出兵朝鮮,而且拒不承認清政府出兵是“保護屬邦”,并稱“帝國政府從未承認朝鮮為中國之屬邦”。這一語調顯然是在公開挑釁,意在抹殺中國出兵的合法性,并為自己出兵尋找依據(jù)。
6月10日,大鳥已搶先進入朝京漢城。日本的行動令袁世凱深感不妙。他連忙致電李鴻章,請求增兵,但李鴻章認為,日本單獨調兵,各國使節(jié)當有公論,我應保持鎮(zhèn)靜;派兵斷不可多,更不可深入朝鮮內地,以免與倭相遇生釁。
6月11日,朝鮮局勢出現(xiàn)轉機。由于擔心日本攪局,朝鮮政府決定與起義軍達成和解,并簽訂了停戰(zhàn)協(xié)議。12日,起義軍退出全州。朝鮮政府于是照會中國和日本,聲明內亂已平,請求兩國軍隊同時撤出朝鮮。
對于朝鮮的照會,中國立即響應。迫于外交壓力,剛剛抵達漢城的大鳥假意來找袁世凱商談撤兵事宜。他向袁世凱保證,日本入朝兵員僅限800人,不會再增加,同時希望袁世凱也轉告中國政府不再增兵。袁世凱信以為真,連忙電告李鴻章停止進兵。
可是,這一次,袁世凱又上當了。就在大鳥與袁世凱會談時,日本大島義昌的新編混成旅團數(shù)千人已陸續(xù)在仁川登陸,而此時,李鴻章卻做出停止進兵的決定。他還電令葉志超、聶士成部撤回牙山待命。由于這一系列的失誤,導致清政府行動遲緩。直到撤兵談判破裂,李鴻章這才決定繼續(xù)增兵,可此時日軍兵力已在朝鮮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據(jù)史料記載,6月25日之前,清軍赴朝總兵力為2000余人,而日軍兵力卻達4000余人;日本海軍派出的軍艦計有“松島”“吉野”“千代田”等8艘,而北洋水師只有“超勇”“揚威”“濟遠”和“平遠”4艘。雙方軍力存在明顯差距。
此時,日本的腰桿硬了起來。6月22日,他們公然撕下假仁假義的面具,以共同改革朝鮮內政方案破裂為由,拒不撤兵,并向清政府發(fā)出“第一次絕交書”。此后,又逼迫朝鮮與中國斷交,并接受日方提出的所謂改革方案。
日本咄咄逼人,而此時李鴻章騎虎難下了。
豐島悲歌
1894年6月的紫禁城表面上祥和寧靜,但內部躁動的情緒早已令人不安。主戰(zhàn)派與主和派一直爭執(zhí)不休,隨著朝鮮局勢的惡化,光緒皇帝正在逐漸失去了耐心。
6月25日,他指示李鴻章妥善部署,準備開戰(zhàn)。6月30日,李鴻章回復光緒帝說,北洋水師的數(shù)量遠不及日本。他仍然寄希望用談判解決爭端。
光緒帝接到李鴻章的奏章極為不滿,又連發(fā)數(shù)道諭旨進行催促和責問。
一般認為,這是李鴻章消極避戰(zhàn)的借口。實際上,李鴻章說的都是實情,一旦與日開戰(zhàn),僅靠淮系的海陸軍根本無法取勝。
7月12日,日本向清政府發(fā)出“第二次絕交書”,其侵略嘴臉已暴露無遺。然而,就在這期間,清政府高層仍在戰(zhàn)和之間搖擺不定,寶貴的戰(zhàn)備時機就這樣白白地貽誤了。相反,在此期間,日本卻連續(xù)不斷地向朝鮮增兵。至7月中旬,日本入朝兵力已增至上萬余人。漢城、仁川等地已完全處于日本的控制之下,大鳥還揚言要捉拿袁世凱,以血“壬午”“甲申”之仇。眼看局勢越發(fā)嚴峻,袁世凱多次急電李鴻章,請求盡快向牙山增兵,同時提出關閉使館,降旗回國,但李鴻章拒絕了袁世凱的請求,堅持以條約為依據(jù),與日談判。
日本態(tài)度蠻橫,在談判中無理取鬧,公然索要賠款300萬。這一做法令人無法容忍,國內朝士大嘩,力主對日一戰(zhàn),同時對李鴻章的軟弱立場也大加撻伐。然而,無論是年輕的光緒皇帝,還是主戰(zhàn)派大員們,都對自己的實力過于盲目樂觀。他們既不了解自己,更不了解日本。經(jīng)過明治維新20多年的發(fā)展,日本已今非昔比。如果說,壬午兵變和甲申之役時,日本還只是一只狼崽子的話,那么,現(xiàn)在這只狼崽子已經(jīng)長大了,變成了一只嗜血的惡狼,隨時都可能張開大口,致人于死命。
7月21日,大鳥圭介率兵沖入王宮,扶起以大院君為首的傀儡政權,并逼迫朝鮮與中國斷交。隨著局勢惡化,袁世凱的安全已受到嚴重威脅,他不等國內批準,便裝病逃出漢城。其他駐朝華員也紛紛離去。
光緒皇帝憤怒了,三番五次地敦促李鴻章做出軍事應對。李鴻章不得不做出軍事部署,決定從天津、奉天和旅順等地抽調衛(wèi)汝貴盛軍馬步6000人、馬玉昆毅軍2000人、左寶貴馬步八營開赴朝鮮平壤、義州一線布防;同時電令葉志超部迅速從牙山撤回,與各軍在平壤會合。
盡管李鴻章在調兵遣將,但他仍然沒有放棄最后的和平努力。他對總理衙門說,日兵在朝尚無動靜,開戰(zhàn)之說不實。同時又指示葉志超先不要與日本開仗,并說按照萬國公例,誰先開戰(zhàn)誰無理,“切記勿忘”!
從當時的軍事形勢看,朝鮮南部漢城、仁川等戰(zhàn)略要地已為日軍所占,李鴻章計劃把入朝清軍集結于北方平壤一線,有一定道理。這里靠近中國本土,調動方便,也相對安全。可麻煩的是,葉志超部已先期孤軍深入牙山,如何把他們撤回平壤成了一個難題。李鴻章原打算派船從海上將葉部接往平壤,可葉志超擔心在海上遭到日艦攔截,堅持從陸路轉移??紤]到葉志超的兵力單薄,李鴻章臨時改變部署,派出一支部隊增援牙山,以幫助葉志超部從陸路撤往平壤。然而,他萬沒想到的是,一場悲劇由此埋下伏筆。
派往牙山的部隊是由記名提督江自康統(tǒng)領,計有2000余人。江自康原為湘軍鮑超部下,1880年,被李鴻章調入淮軍仁字營,率部駐扎北塘。為了迅速趕赴牙山,水路最為便捷,三日即可到達,不過水路雖然便捷,但如遇日艦攔截,危險性卻很大。從安全角度考慮,李鴻章想到了一個辦法,即用重金雇用英國商船來擔負運兵任務。在李鴻章看來,英國商船懸掛的是英國國旗,這就是最好的保護傘。日本人膽子再大,也絕不敢貿(mào)然生事。可是,李鴻章這一次失算了。
李鴻章重金雇用的英國商船共3艘,即“愛仁”“飛鯨”和“高升”。7月21日傍晚,江部第一批援軍千余人乘坐“愛仁”號商輪從天津大沽出發(fā),向牙山進發(fā)。次日,北洋水師也遵照李鴻章的指令派出“濟遠”“廣乙”和“威遠”3艦前往牙山海面警戒。就在“愛仁”號開出差不多同時,上海方面?zhèn)鱽硪粋€情報,說是停泊在日本佐世保港的11艘日本戰(zhàn)艦昨日出港去向不明。
這一情報立即引起李鴻章的警覺。他旋即電令丁汝昌帶海軍大隊前往牙山一帶巡護,以保護運兵船的安全。丁汝昌接到命令,馬上調派北洋水師主力戰(zhàn)艦9艘及2艘魚雷艇前往牙山防衛(wèi),其中包括“定遠”“鎮(zhèn)遠”兩大鐵甲艦。
巧合的是,就在同一天,俄國使館派參贊巴甫洛夫來見李鴻章,表示俄國駐朝使館對日占據(jù)漢城,驚擾商民,深感不安,已電請俄政府派兵驅逐日軍。這一消息讓李鴻章頗感振奮。他當即表示,如果貴國派出軍艦,我海軍亦可隨同前往。隨后,李鴻章便電令丁汝昌取消原定計劃,暫不前往牙山,等到俄國派出兵船,再隨同赴朝。
但是,李鴻章并不知道,他得到的第一個情報并不準確。早在7月20日,清軍援兵尚未出發(fā),日本軍方已通過潛伏在天津的間諜得知了消息。經(jīng)過兩天的部署和準備,日本聯(lián)合艦隊才陸續(xù)出動。23日上午11時,第一游擊隊“吉野”“秋津洲”和“浪速”3艦首先開拔,駛離佐世保港,次日抵達豐島海面,而此時后續(xù)大隊尚沒趕到。如果這時李鴻章沒有撤銷北洋水師大隊前往牙山的巡護任務,那么在以少對多的情況下,日本第一游擊隊也許就不會貿(mào)然發(fā)動偷襲,豐島悲劇也許就會避免。
22日、23日,擔任運兵任務的英國商船“飛鯨”“高升”相繼從天津大沽出發(fā),開往牙山。就在“高升”出發(fā)的當天,日軍沖入朝鮮王宮,朝鮮形勢進一步惡化,而日本海軍第一游擊隊也正在逼近?!皾h”號管帶方伯謙得知消息后,自知難敵日艦,便作出了撤離的準備。當時正在牙山海面執(zhí)行警戒任務的有北洋水師“濟遠”“廣乙”和“威遠”3艦。3艦中除“濟遠”是由德國進口的裝甲巡洋艦外,“廣乙”“威遠”均由福州船政局生產(chǎn),不僅老舊落后,而且“威遠”還是最早一批生產(chǎn)的木殼兵船,戰(zhàn)斗力實在有限。
24日下午,第一艘運兵船“愛仁”號卸船完畢,方伯謙考慮到“威遠”號航速慢,又是木制外殼,決定讓其先行撤離。次日清晨,當?shù)诙疫\兵船“飛鯨”號登陸結束,“濟遠”“廣乙”才離開牙山,返航回國。然而,就在此時,早已到達豐島附近海面的日本海軍第一游擊隊不宣而戰(zhàn),向兩艦發(fā)起突襲,挑起了豐島海戰(zhàn)?!皾h”“廣乙”隨即開炮反擊,多次擊中敵艦,但自身也傷亡慘重。在寡不敵眾的情況下,“廣乙”“濟遠”先后撤離戰(zhàn)場,但日艦緊追不舍。在撤退中,“廣乙”發(fā)炮擊中“浪速”左甲板,并乘機駛離,后因艦體損毀嚴重,在朝鮮西海岸擱淺。管帶林國祥下令縱火焚艦,以免資敵,隨后率殘部登岸并輾轉陸續(xù)回國。
“廣乙”駛離后,日軍集中3艦全力圍攻“濟遠”。方伯謙下令突圍,該艦全速向國內方向駛避。此時,方伯謙已經(jīng)嚇破了膽,一邊掛起白旗,一邊繼續(xù)奔逃。日艦緊追不舍。就在這時,清軍第三艘運兵船“高升”號和另一艘運輸船“操江”號迎面駛來。日艦立即分頭行動:“吉野”繼續(xù)追擊“濟遠”,而“浪速”和“秋津洲”則分別攔截“高升”和“操江”。
危急時刻,作為戰(zhàn)艦的“濟遠”本應保護兩艘毫無戰(zhàn)斗力的運輸船,可一心只想逃命的方伯謙卻只顧自己逃命,結果導致兩艘運輸船完全暴露在敵艦的炮火之下。
很快,“操江”被日艦“秋津洲”所攔截。幾個小時后,該船束手就擒。船上全部人員,以及20萬兩餉銀、槍炮彈藥等物資裝備盡數(shù)落入敵手。更為慘痛的是“高升”號的遭遇。日艦“浪速”號快速逼近“高升”時,發(fā)出旗語,要求對方立即停船,并跟他們走?!案呱鄙线\載了淮軍仁字營1100多名官兵。得到消息后,他們堅決不從,一致同意與船共生死。隨后,淮軍官兵控制全船,并將船上所有的外國人看管起來。
下午1時左右,失去耐心的“浪速”號突然拉響汽笛,然后向“高升”號發(fā)射一枚魚雷。魚雷沒有擊中,接著右舷五門火炮同時開火,頃刻間,彈如雨下,“高升”號上硝煙彌漫,火光沖天。船上淮軍官兵用步槍奮起抵抗,但卻無濟于事。一個小時后,“高升”號傾斜沉沒。就在中國官兵紛紛落水之時,殘忍的日本人依然不肯放過,他們乘坐小艇,大開殺戒,對落水官兵頻頻用機槍瘋狂掃射。一時間,浮尸蔽海,血染碧濤。事后據(jù)統(tǒng)計,船上全部官兵除少數(shù)僥幸逃生外,計有871人壯烈殉國。
豐島之戰(zhàn)的消息傳至國內,朝野震驚,輿論大嘩。8月1日,中日兩國皇室同時下詔宣戰(zhàn),一場血雨腥風的廝殺隨即在陸海兩線拉開了大幕。
平壤潰敗
1894年7月26日,“高升”號被擊沉的噩耗傳來。駐守牙山的聶士成聞訊,悲憤不已。日軍不宣而戰(zhàn),表明戰(zhàn)爭已始開始。
就在這期間,日本陸軍大島混成旅團兩個聯(lián)隊,共4000余人,已開始向牙山進發(fā)。為了抵御日軍的進攻,聶士成決定在成歡驛一帶布防,以阻擊日軍。他一邊親往勘察地形,布置防務,一邊請求葉志超派兵增援。
先期登岸的“愛仁”“飛鯨”上的援軍,使駐牙山的清軍兵力達到3880人。與日軍相比,人數(shù)大致相當。但是,由于電線中斷,信息不通,從漢城傳來的消息,卻說日軍兵力有3萬之眾。27日,日軍先頭部隊在振威一帶與清軍發(fā)生交火。形勢萬分危急,葉志超從牙山趕往成歡驛,與聶士成面商戰(zhàn)守之策。由于受錯誤情報影響,兩人都認為,敵眾我寡,況海道已為日軍封鎖,援軍斷難飛渡,堅守牙山絕非上策。
聶士成向葉志超建議,由葉志超先率一部前往公州,他則帶隊防守成歡驛,“戰(zhàn)而勝,公為后援;不勝,猶可繞道而出”。葉志超以為然。計議已定,葉志超立即返回牙山,率500余人,帶著輜重,先期退往公州,以保后路。此時,清軍的戰(zhàn)略十分清楚,即牙山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則退。但由于先顧后路,這就削弱了牙山的防守力量。
7月29日天亮時分,日軍大隊分兩路向聶軍發(fā)起攻擊。他們利用猛烈的炮火和人多勢眾,強行通過安城渡,并向成歡驛一帶發(fā)起猛攻。聶軍奮勇還擊,雙方開槍互射。起初,架在山頂?shù)穆欆娕陉狀l頻得手,殲敵甚多,可日軍采取迂回戰(zhàn)術,翻山越嶺,分道包抄。由于敵眾我寡,聶軍很快處于劣勢。
盡管情勢十分不利,但聶軍依然斗志高昂,血戰(zhàn)不退。聶士成則冒著槍林彈雨,來回指揮。隨著日軍不斷增多,聶軍在月峰山、牛歇山等陣地相繼失守,兩路日軍從左翼、右翼兩側向聶軍大營發(fā)起夾攻。形勢越發(fā)危急,而聶軍彈藥這時也快告罄,無奈之下,聶士成只得下令突圍。
此后,部隊一路退往公州。按計劃將在那里與葉部會合,可途經(jīng)江滸時,聶士成發(fā)現(xiàn)葉部正在渡河,不禁頗感驚訝。這時,葉志超騎馬過來,聶士成便上前詢問。葉志超說:“公州不可守,不如繞道至平壤,會合大軍,再圖進取?!彼屄櫴砍墒帐皻埐?,隨后跟進,說完便拍馬而去。聶士成對于葉志超的決定很不滿意,但作為下屬,他只能服從。
從7月底開始,按照李鴻章的部署,從國內增援的“四大軍”陸續(xù)集結于平壤。這“四大軍”分別是衛(wèi)汝貴的淮系“盛”軍、馬玉昆的淮系“毅”軍、左寶貴的淮系“奉”軍,以及豐升阿的奉天練軍和吉林練軍,總兵力為32營、13000多人。
8月21日,葉志超部從牙山撤回平壤;7天后,聶士成也率部突圍,在平壤與諸軍會合。葉志超、聶士成撤回平壤后,清軍實力進一步增強。
然而,如今的淮軍早已不是過去的淮軍了,其戰(zhàn)斗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語。而且,當時增援朝鮮的四大軍齊聚平壤,加上從牙山撤回的直隸提督葉志超部,各自獨立,地位并列,不相統(tǒng)屬,急需有人出來統(tǒng)一指揮。可是這樣的人一時間卻找不出來。
萬般無奈之下,李鴻章最后決定把這個重任交給葉志超。葉志超,字冠群,是安徽合肥西鄉(xiāng)人,綽號葉大呆子。他是淮軍宿將,李鴻章的老部下,以軍功官至直隸提督。成歡驛一戰(zhàn),他派聶士成出擊,自己退往公州,并未參戰(zhàn),事后卻虛報戰(zhàn)績,自稱“大捷于牙山,斬首二千余名”,這讓朝廷頗感振奮。李鴻章最后選擇了他,或許也是受到這一虛假戰(zhàn)功的迷惑。
然而,對于這一任命,各方均不看好。更糟糕的是,葉志超從一開始就消極避戰(zhàn)。在當時清軍兵力并不占優(yōu)的情況下,他竟做出一個荒唐的部署,即抽調了4000多兵力,駐扎于肅州、義州,以保平壤后路。這樣一來,留在平壤城內的清軍只剩下9500余人,極大地削弱了平壤的防御。
9月12日,日本大兵壓境。由日軍第五師團長野津道貫中將率領的各部陸續(xù)在平壤城外集結完畢。據(jù)戚其章《甲午戰(zhàn)爭史》載,當時,日本入朝總兵力為19600人,而進攻平壤的部隊就達到16000人。
3日后的凌晨,平壤之戰(zhàn)打響了。戰(zhàn)斗首先在南門外船橋里一帶展開。擔負進攻任務的是日軍大島義昌少將率領的第九混成旅團。進攻開始后,盡管日軍在炮火掩護下發(fā)起猛烈攻擊,但卻遭到了清軍頑強抗擊。敵軍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慘重的代價,而清軍的英勇頑強也讓日軍始料不及。日軍輪番發(fā)起攻擊,可每當攻至營壘前沿,清軍便會躍出營壘,以血肉之軀作殊死拼殺。
船橋里之戰(zhàn)從凌晨4時開始,一直打到下午2時半。日軍第二十一聯(lián)隊3600人輪番猛攻,而清軍守軍只有2200人。但在馬玉昆和衛(wèi)汝貴的指揮下,眾志成城,英勇抗擊,終于挫敗了日軍的多次進攻。
船橋里之戰(zhàn),是甲午戰(zhàn)爭中淮系陸軍打得最好的一次戰(zhàn)斗。但從平壤全局看,日軍厚集重兵,多路進攻,清軍防線承受著極大的壓力,情勢十分嚴峻。
平壤防御戰(zhàn)共分三個戰(zhàn)場,一是南戰(zhàn)場,即船橋里一帶,由馬玉昆淮系“毅”軍駐守;二是西戰(zhàn)場,即平壤中城一帶,由衛(wèi)汝貴淮系“盛”軍防御;三是北戰(zhàn)場,即玄武門一帶。前兩個戰(zhàn)場打得都不錯,清軍“死力拒守,如鐵壁銅墻”,日軍進攻連連受阻,但是北戰(zhàn)場的情況卻不妙。
北戰(zhàn)場是平壤之戰(zhàn)的主戰(zhàn)場。日軍動用了圍攻平壤的半數(shù)之兵力,共7800人,由第十旅團立見尚文少將親自指揮,分東西兩路向玄武門外的清軍展開了合擊。
駐守玄武門的清軍為左寶貴部和江自康部,共五營2900人。面對數(shù)倍于己的強敵,清軍苦戰(zhàn)支撐。為了突破清軍的防御,日軍集中大部兵力,猛攻左寶貴部一處。而左寶貴的守軍只有1500人,不到日軍的五分之一。戰(zhàn)斗從破曉開始,一直打到上午8時,平壤城北四座堡壘先后告失。此后,日軍分兵三路,猛攻牡丹臺。
牡丹臺地勢險峻,火力很強,易守難攻。日軍進攻牡丹臺傷亡甚重。后來,他們調集重炮猛轟,終于將炮臺摧毀,守軍士兵大多在炮火中陣亡。正在玄武門上督戰(zhàn)的左寶貴痛心疾首,志在必死。他穿上御賜衣冠,登上城樓,親冒矢石,身先士卒,力戰(zhàn)不懈。在左寶貴的感召下,官兵們無不奮勇,竭盡血誠。激戰(zhàn)中,一炮手中彈身亡,左寶貴便親自上前燃放大炮,先后發(fā)射榴彈36顆。守備楊建勝勸其退下,左寶貴怒呵斥之。戰(zhàn)斗中,左寶貴先是身中兩彈,仍堅守炮臺,指揮督戰(zhàn),后來一發(fā)炮彈擊中他的胸前,左寶貴渾身是血,當場陣亡。
玄武門失守后,平壤防御陷入了極為不利的境地,但局勢并非不可挽回。因為日軍仍被阻于內城之外,而平壤西、南兩個戰(zhàn)場,并未動搖。日軍雖然占了玄武門,但損失慘重。更為不利的是,由于長途遠襲,日軍彈盡糧絕,無法補給,加上是日大雨,部隊冒雨露宿于城外,處境同樣極為困難。
這時,如果清軍能咬牙挺住,哪怕一兩天,日軍都有可能堅持不住,不戰(zhàn)而退,而平壤戰(zhàn)局也會隨之改觀。然而,從一開始就對固守平壤缺乏信心的葉志超,這時已經(jīng)徹底悲觀了。他不顧他人的反對,下令撤出平壤。
是夜8時,大雨瓢潑,清軍開始慌亂地撤退。日軍聞訊出擊,四處截殺。不久,葉志超退到安州。聶士成攔住他說,不能再退了,并向他建議:收攏散隊,扼守安州,深溝固壘,以待援軍。可葉志超這時早已聞風喪膽,根本聽不進去,一路狂奔,逃回國內。其他各部也相率效仿,唯有聶士成令殘部駐扎安東六百吊要隘,與敵相持一月有余才奉命回國。
9月16日,日本天皇接到了從平壤傳來的捷報,不禁驚喜有加。他根本沒想到,竟然如此輕而易舉就取得了重大勝利。
敗報傳來,李鴻章如同當頭挨了一棒。然而,更讓他痛心的是,就在平壤潰敗的消息傳來之時,他一手創(chuàng)建的北洋水師也在黃海遭受重創(chuàng),一蹶不振。
黃海之戰(zhàn)“為地球各國海戰(zhàn)向來罕有之事”
1894年9月初,日本陸軍開始向平壤集結,告急電報不斷傳來,李鴻章在請示朝廷之后,決定抽調淮軍劉盛林部前往增援。此次增援共調用5艘運兵船。為了確保運兵安全,丁汝昌提前率北洋水師大隊前往大東溝一帶海域護航警戒。
出發(fā)的這一天是9月16日。在這前一天,日軍已攻陷平壤,可由于平壤電報線路中斷,國內并不知情,故增援計劃仍如期進行。當天下午,北洋水師抵達大東溝。丁汝昌令“平遠”“廣丙”及兩艘魚雷艇護送運兵船進入江口,其余10艘主力戰(zhàn)艦則在江口外待命。而此時一直在苦苦尋找北洋水師決戰(zhàn)的日本聯(lián)合艦隊也發(fā)現(xiàn)了北洋水師的動向,迅速向大東溝猛撲過來。
17日上午,兩軍相遇于黃海。一場決戰(zhàn)已不可避免。中午12時許戰(zhàn)斗打響。日軍參戰(zhàn)艦船為12艘,北洋水師先是以10艘戰(zhàn)艦迎戰(zhàn),一個小時后,護送運兵船進入江口的“平遠”“廣丙”及兩艘魚雷艇趕到,雙方船只數(shù)量和總噸位大體相等,但在船速、火力、艦齡和訓練等方面日本卻明顯優(yōu)于我們。
當天上午10時左右,“鎮(zhèn)遠”首先發(fā)現(xiàn)日艦,丁汝昌下令迎剿。北洋艦隊隨即分成五個小隊,以夾縫雁行陣,向前急駛,而日本海軍則以12艦魚貫猛撲。及至發(fā)現(xiàn)日艦以單縱隊駛來,丁汝昌遂下令改為橫隊迎戰(zhàn)。丁汝昌下達這樣的命令是考慮我艦多為前主炮,正面迎敵,有利于發(fā)揮火力??墒?,由于變隊匆忙,加之平日缺乏訓練,各艦未能及時到位,結果隊形不整,旗艦“定遠”凸顯在前,暴露在敵人的炮火之下。此時,雙方相距已越來越近,“定遠”首先開炮,沒想到這一炮沒有打中日艦,卻把自己的艦橋震塌了。正在艦橋上督戰(zhàn)的丁汝昌從高處跌落到甲板上,身負重傷。不久,“定遠”艦的信號裝置又被日軍炮火摧毀,作為旗艦已無法實施有效指揮。身負重傷的丁汝昌包扎后,拒絕進艙躲避,堅持坐在甲板上進行督戰(zhàn),可是由于戰(zhàn)前沒有指定代理人和代理旗艦,北洋水師失去了統(tǒng)一指揮,只能各自為戰(zhàn)。
日艦卻按照事前的戰(zhàn)術安排,憑借其“船快炮快”的優(yōu)勢插入北洋水師中間,忽分忽合,左右穿插,使丁汝昌試圖發(fā)揮正面火力的想法完全落空。
盡管局勢不利,但北洋官兵并未怯戰(zhàn),相反卻表現(xiàn)出了高昂的戰(zhàn)斗精神。據(jù)“定遠”號外籍船員馬吉芬回憶說,中日開戰(zhàn)以來,北洋水師無不銳意備戰(zhàn)。出發(fā)前,各艦將舢板等救生工具一律撤除,意在破釜沉舟,與艦共存亡。
在強敵圍攻之下,“超勇”“揚威”兩艦全力以赴,傾力還擊,先后擊傷敵艦“高千穗”“秋津洲”和“浪速”。北洋水師主力則在左翼迎戰(zhàn)日艦本隊,擊傷日艦“赤城”“比?!焙推炫灐拔骶┩琛?,迫使3艦退出戰(zhàn)場。遺憾的是,敵旗艦“西京丸”受傷后,我魚雷艇“福龍”趕到,竟然連發(fā)3枚魚雷,均未擊中目標。
戰(zhàn)斗開始階段,雙方相互僵持。下午1時許,戰(zhàn)局發(fā)生逆轉。日艦的船速和火力逐漸占據(jù)上風。它們靈活機動,夾擊包抄。先是“超勇”被日艦擊沉,管帶黃建勛落水后,拒絕施救,英勇就義。之后不久,“揚威”也重傷起火,隨后擱淺,管帶林履中在船毀之后,蹈海成仁。日軍第一游擊隊在打沉兩艦之后,騰出手來,調頭支援其本隊,并向左翼展開攻擊。激戰(zhàn)中,我“來遠”“平遠”“廣丙”3艦相繼起火,“致遠”也遭受重創(chuàng),開始下沉。
“致遠”是北洋艦隊中航速最快的巡洋艦。管帶鄧世昌忠勇血誠,早在戰(zhàn)前他就立下誓言:“若有不測,誓與日艦同沉!”戰(zhàn)斗中,他指揮全艦,奮力搏殺,“氣象猛鷙,獨冠全軍”。當日艦圍攻旗艦“定遠”時,他下令“致遠”直插“定遠”之前,以保護旗艦,結果艦體多處中彈。其中一發(fā)炮彈擊中船底,由于密艙隔門橡皮老化,無法隔水,海水洶涌而入,迅速下沉。此時,敵艦“吉野”正在船前,對“定遠”構成威脅。緊要關頭,鄧世昌抱定決死精神,下令開足機輪,沖向“吉野”,欲與敵艦同歸于盡?!凹啊斌@恐萬狀,掉頭逃竄,一邊發(fā)射魚雷,將“致遠”擊沉,“全船皆殉無逃者”。
鄧世昌落水后,其護兵劉忠以救生圈付之,拒不受;左隊一號魚雷艇趕來施救,他也拒之。戰(zhàn)后,光緒皇帝親賜挽聯(lián):“此日漫揮天下淚,有公足壯海軍威?!?/p>
“致遠”沉沒后,形勢對北洋水師越發(fā)不利。就在這時,“濟遠”管帶方伯謙看到情勢不妙,首先調頭逃跑,“廣甲”管帶吳敬榮也隨后效仿,剩下的“經(jīng)遠”孤立無援,立即遭到日本數(shù)艦圍攻。但是,管帶林永升臨危不懼,沉著應戰(zhàn),日本“吉野”等4艦靠著船多炮快,死死咬住“經(jīng)遠”不放。雙方激戰(zhàn)多時,“經(jīng)遠”起火后仍奮力反擊,最后林永升中彈身亡,“經(jīng)遠”也被日艦擊沉。
此時,北洋水師只有兩大鐵甲艦“定遠”“鎮(zhèn)遠”依然在堅持戰(zhàn)斗。敵軍5艦如群狼一般,圍著兩艦環(huán)攻不已。靠著堅固的裝甲,“定遠”“鎮(zhèn)遠”兩艦一直與敵血戰(zhàn)。下午5時多,天近黃昏,眼看無法消滅“定遠”“鎮(zhèn)遠”,日艦只好退出戰(zhàn)場。
黃海之戰(zhàn)前后進行了將近6個小時,打得十分慘烈。用李鴻章的話說,“為地球各國海戰(zhàn)向來罕有之事”。此戰(zhàn)過后,北洋水師元氣大傷,被迫退守軍港,保船不出,而日本海軍則成功地實現(xiàn)了控制黃海制海權的戰(zhàn)略目的。李鴻章苦心制定的“保船制敵”戰(zhàn)略徹底宣告破產(chǎn)。
(參考資料:《淮軍四十年》人民文學出版社,2015年第1版;作者:季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