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報刊的跨學科研究近年來頗為熱鬧,具體到一份報紙或一種報業(yè)現(xiàn)象,已有研究取得了諸多成果。但對詩歌報紙形成、發(fā)展與呈現(xiàn)的關注還較為少見。由于報紙作為信息載體擁有的豐富“承擔性”,近年來,出現(xiàn)了眾多以報紙為對象考察微觀層面的文體、文人集團及文學流派,宏觀層面的都市文化與社會思潮的研究。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界已基本達成一種自覺意識,即看重史料,亦對文學傳播媒介的作用與價值多有重視。但是,受客觀上資料收集限制、主觀上研究者價值判斷的影響,“從整個新詩史料建設的情況來看,似乎是時間越遠的越清楚,越近的反而越模糊”①。近現(xiàn)代的報章雜志、報紙的文藝副刊以及具體某一份報紙得到更多關注與反思,而作為曾蓬勃出現(xiàn)于20世紀80年代的詩歌報紙,出版發(fā)行活潑多樣、數(shù)量規(guī)模星羅棋布、地域散布廣泛,但當代詩歌報紙的整體面貌與具體生態(tài)情狀仍沒有作為一個學術點進入研究者的考察視野。筆者以所見二百五十余種當代詩歌報紙為樣本,將從新聞傳播學視角進入,探析作為傳播媒介的詩歌報紙。
一、媒介形態(tài)的選擇或規(guī)避:對“報”
與“詩報”、“詩報”與“詩刊”的辨析
成為經典的詩歌應具備兩種素質:橫向現(xiàn)時傳播所獲的認可度與縱向歷時傳播接受時間檢視的耐磨度。大眾傳媒的出現(xiàn)使信息的批量生產與廣域傳播成為可能,當大眾傳播媒介介入作為信息文本的詩歌時,“信息”在橫向傳播范圍與縱向歷時衍生的過程中都具有了更易被“打撈”的可能性,因此或可實現(xiàn)傳播效力的提升。按住其他傳播影響因素不表,筆者意欲從傳播學中“傳播過程”的五個環(huán)節(jié)②之一——“通過什么渠道”即“媒介分析”進入,探討“詩歌”與“報紙”呈現(xiàn)的關系與發(fā)展的可能。
研究詩歌報紙③,首先有必要對“詩報”進行界定。筆者認為,詩報是專門登載詩歌作品、詩歌評論與發(fā)布詩歌活動相關信息的定期連續(xù)的散頁印刷出版物。詩歌在實現(xiàn)自我表達與傳播的媒介上至少有這樣幾種不同選擇:詩集、詩刊、詩報以及新媒體時代的詩歌網站、微博、微信公眾號??梢哉f,作用于媒體發(fā)展轉型的巨大慣性與附著力,詩歌順勢而為的選擇與表現(xiàn)充滿隨機的可能性,但同一首詩搭載于不同傳播媒介也許會為閱讀者帶來不同的觀感,就詩歌傳播中報紙而論,傳者的媒介選擇出發(fā)點可堪討論。
(一)“報”“詩報”與“詩刊”的媒介屬性
1.“報”與“詩報”的對比觀察。
在新聞學領域,綜合《大英百科全書》、《中國大百科全書·新聞出版卷》、1970年美國國會通過的《報紙保護法》、1990年我國制定的《報紙管理暫行規(guī)定》以及著名新聞史學者埃德溫·埃默里等在《美國新聞史》中對“報紙”所下定義,“報紙”的公認與權威定義中主要包含這樣五種特質④:主要登載新聞與評論、面向普通公眾、定期連續(xù)出版(至少每周一次)、有固定名稱、一般為散頁裝訂。
以這五點為標準評判詩報的報紙屬性程度雖然武斷,但可以從側面提供視角審視“詩報”在多大程度上具有“合法性”。就筆者研究中所見的兩百五十余種詩報來看,除了幾家已成氣候的大型詩報,如《華夏詩報》《詩歌報》等保持了較長時間的定期連續(xù)出版,大部分詩報呈現(xiàn)為春筍般茂盛出現(xiàn),又朝露般悄寂,可收藏并保留下的詩報原件應只是現(xiàn)實存在的很少部分,更完整的詩報面貌隨著其本身的邊緣性與脆弱性沉入了歷史底部。
詩報一般主要登載詩作與詩歌評論,詩歌活動的新聞性報道出現(xiàn)頻率低,“時效性”這一報紙最為突出的屬性并不凸顯,但也有極少數(shù)如《詩歌信息》⑤專事詩歌要聞與信息發(fā)布的詩報。顯然,詩報不是“面向普通公眾”的一般性讀物,出版物內容自身已規(guī)定了其小眾化的讀者定位,而恰恰傳播的有效性并不直接與受眾數(shù)量成正比,只有傳播過程置于特定場域才真正具有針對性、到達性與說服力。
此外,報紙的“受眾面廣,數(shù)量龐大、信息量大、時效性強、價格低廉、社會影響力大”這五個特點⑥用于評價詩報也顯得牽強。與強調并注重“時效性”的新聞報紙相比,詩報因其對“審美屬性”的觀照創(chuàng)造了這一專門性報紙的“慢”,新聞報紙的“一天即廢”在此失效。新聞的時效性是其選擇以“報紙”為媒介承擔信息傳播功能最為重要的因素,而這一點恰取消了以審美為第一屬性的詩報閱讀其媒介載體的必要性,也正因詩報不具顯著的時效性,反而逃脫了被實時消費的“命運”。
對一般性報紙而言,“廣告”通常是最為主要的盈利方式,但就筆者看到的詩報,鮮有登載廣告的情況。不過這一論斷還要具體結合20世紀80年代整體報紙的廣告生態(tài),以其時報紙與詩報作比較更為妥帖。因為“信息”的特別,詩報中出現(xiàn)廣告會在閱讀中對讀者造成一種信息上較大的反差感,這或許是詩報保持自身純粹性的一種“無聲”抵制。在80年代的詩報上,比較具有“廣告”風格的,是以報社、社團組織為名義組辦的詩歌大賽、詩集訂閱以及培訓活動,這些以報紙為平臺發(fā)布極具針對性的信息,活動往往收取一定費用。由于大多詩報不做盈利用途,在保持基本收支平衡甚至很多情況下需要主辦者倒貼錢時,詩報的存在實際上更體現(xiàn)著詩報人⑦對詩歌理想的靠近與抵達,是一種脫離商業(yè)關系的媒介方式,這是商業(yè)化浪潮席卷下詩愛者堅守詩意的具體表現(xiàn)。
考慮到文學體裁對傳播其媒介的選擇,筆者有一猜想:是否存在最合適于某種體裁傳播的特定媒介?比如詩歌相較于其他文學體裁具有短小、相互間關聯(lián)度不高的特點,這是否會影響到詩集的編輯出版應當更傾向于小開本?而報紙相對于書籍刊物易于折疊攜帶,正契合詩歌“碎片化”的屬性。基于報紙?zhí)匦?,宜刊如新聞這樣短小、集中、迅捷、不粘連的內容,而不宜刊載長篇的連續(xù)性如小說的文字。詩歌的體裁正契合報紙所能負載并發(fā)揮極致的這一文體樣式,這或許是詩歌選擇報紙的一個原因。其實早有前人提示我們關注文體與載體之配合——登載于報章的文章標準與詩歌文體和表現(xiàn)是否相合的命題。黃遵憲在《致汪康年書》中寫道:“此文集之文,非報章之文?!眻罂c文學之間的選擇與匹配關系到“生產與接受”“表達與回饋”等機制化層面的問題。
為什么選擇“報紙”作為詩歌的傳播載體,除兩者客觀質素相契合外,選擇載體形式的本身就傳達著辦報人一種審美選擇與格調。
首先,作為具有審美屬性的文學讀物,并不受制于新聞的“時效性”法則。解韜在《小說話》中“朝甫脫稿,夕即排印,十日之內,遍天下矣”的論斷在當下的信息傳播語境中也已可被解構為因具有了“慢”的質地反而沉淀出可回味的韻致,恰如詩歌對報紙的選擇,在“快”的形式中置入某種相悖的“慢”的情懷。其次,報紙?zhí)烊坏鼐哂幸环N“組織力”,報紙善于制造輿論,其“鼓與呼”的職能為詩歌的“先鋒性”提供了場所。較刊物、書籍而言,報紙成本低廉,其出版形式也更易于傳播與流通,從而形成爭論場。再者,以報紙為“陣地”,往往易于聚攏一撥“同仁”。中國文人一直都有“辦報辦刊”的文化實踐傳統(tǒng),或可稱為中國文人的“辦報情結”,報刊似乎是中國知識分子、文人的天然“基因”。無論是創(chuàng)辦刊物,抑或依托于具有影響力的報刊辦“副刊”、撰寫專欄,從五四時期的《新青年》《晨報副刊》到當代的《今天》《非非》,熱衷于文化實踐的中國文人某種程度既影響了歷史,又在為歷史本身的復雜提供有效注釋。具體到詩報小環(huán)境中,主編、社長、編輯、顧問甚至出版發(fā)行各有分工實際上形成了一個個獨立但又彼此關聯(lián)的“小生態(tài)圈”,以詩報為圈子的詩人群體網絡在此也有了建構形式。
2.“詩報”與“詩刊”的對比觀察。
“報”與“詩報”相比起“刊”與“詩刊”,具有更富余的討論空間,因為“詩報”對“報”的特性取消得更為明顯,而“詩刊”則在較大程度上保有著“刊”的基本屬性,因此,“詩報”與“詩刊”也就具有了可對比討論的價值。與80年代的“詩報現(xiàn)場”相似,90年代及其后大規(guī)模的“詩刊現(xiàn)場”也成為詩壇的一道景觀,時間上看,兩者似乎存在一種前后的繼承關系,同一份出版物同時經歷過“詩報”與“詩刊”兩種媒介形式的就包括:《北方詩報》《丑石詩報》《東北亞詩報》《鋒刃》《黃河詩報》《軌道詩刊》《海星》(由報紙副刊改為刊)、《平民》《詩參考》《宿松人》《五月詩箋》《行吟詩人》。影響力較大的《詩歌報》轉為《詩歌報月刊》。⑧
盡管每一份詩歌出版物的面貌決定于其具體立場和處境,但將一例例個案置于相當距離的時間段落后審視時,也許會發(fā)現(xiàn)一些根源性、共通的因素在左右著其面貌。
(1)向“書籍”靠近。從媒介屬性看,“刊”與“報”最為顯著的差異在于“刊”更趨近于“書籍”,厚度的增加使其有資格同“書”一樣被置于書架,并比詩報擁有更強的對時間的耐磨力,發(fā)表于詩刊的作品擁有了被“反復”琢磨的條件?!翱磮蠹?,翻過去就過去了,但寫詩是詩人內心深處的一種要求,這種要求同時表現(xiàn)為覺得它們應該得到保存,詩報不便保存,連自己辦的也很容易找不到放在哪,常常丟失。刊物就易于保存多了?!雹?/p>
對于缺乏資金或社會關系的詩人而言,出書是一種“奢望”,個人詩集的出版或可看作一種被確認取得成就的“資格”,詩人于堅還將之表述為“出版社的施舍”。與書籍相比,報紙的門檻是低的,詩刊作為一條“中間道路”,一定程度上滿足了詩人對書籍的偏愛。如由黃禮孩主編的民刊《詩歌與人》自1999年創(chuàng)刊,已出版了《中國70年代出生的詩人詩歌展(一、二)》《中國大陸中間代詩人詩選》《中國女性詩歌大掃描》《完整性寫作》《中國女詩人訪談錄》《安德拉德詩選》《最受讀者喜歡的10位女詩人》《“完整性寫作”的詩學原理》《俄羅斯當代女詩人詩選》《中國當代少數(shù)民族女詩人詩選》《一個詩評家的詩人檔案》《彭燕郊詩文選》《1992—2006柔剛詩歌獎專號》⑩等多期,詩刊《詩歌與人》在樣式、開張、編輯設計上與書籍幾乎無二致。
(2)更寬闊的“容量”。因更富余的空間與版面,詩刊在展示詩人風格時具有更為充裕的表現(xiàn)力?!稗k報時,發(fā)某個詩人的作品基本一兩首,至多給他(她)半個版一個版,一次也只能發(fā)十幾首詩。辦詩刊就大不一樣了,一期發(fā)某個詩人、某個詩群幾十首、上百首,甚至可以一整期專發(fā)一位詩人。”11可見,詩刊相對充裕的容量顯然有利于營造某種氛圍并進行個人化的詩人推介?;\統(tǒng)來講,“民間”刊物與“官方”刊物的顯著區(qū)別在于對自由的尺度把握上。官方詩刊發(fā)表一位詩人的作品通常占有三至四個頁碼(十幾首詩),但民刊可以一次性充分展示一位詩人的整體氣息和風貌,盡管影響力小,但大容量的呈現(xiàn)是官方刊物與詩報都無法比擬的。
(3)詩報之于詩刊:“過程”之于“結果”。如果將辦報視為詩歌實踐的摸索學習階段,辦刊則意味著進階與逐步的成熟。辦報的“低門檻”使詩報呈現(xiàn)為“自發(fā)”的生長狀態(tài),辦刊則更多地表現(xiàn)出“自覺”面孔,特別是對有著先辦報再辦刊經驗的人而言。對這一群體,青年時期的辦報經驗是一種無形中的訓練與累積,從經濟、經驗與辦刊能力多方面看,都是一個從不成熟走向成熟的過程。同時,具有辦報與辦刊的雙重經歷與經驗的實踐者相較于直接由辦刊進入詩場的實踐者,擁有更明晰的詩歌規(guī)劃與“品牌”意識。
比較特殊的是《丑石詩報》12?!冻笫酚伞翱弊儭皥蟆?,在改版中拓寬報紙的維度并向網絡延伸,于2000年創(chuàng)辦“詩歌小語”論壇,2001年與《嘴唇》詩歌網合作,發(fā)布詩報電子版。2003年開通了“丑石詩歌網”。網站中聲明,“丑石詩歌網運行后,《丑石詩報》原則上將不再接受書面投稿,稿件將主要來源于丑石詩歌網”13。在互聯(lián)網大舉進入生活日常后,詩歌對互聯(lián)網的態(tài)度與作為卻實際上從外部(詩歌的傳播方式)逐漸滲入內部(詩歌本身),“和平演變”著詩歌的某一部分。盡管詩歌對互聯(lián)網的“反應”不在本文討論范圍內,但從這樣的個案中我們看到,妄圖對詩報面貌做一網打盡的描述是不現(xiàn)實的,在大趨勢基礎上,詩報更體現(xiàn)著個性的發(fā)展與以個體意志為導向的自由化。在2009年12月總第28期的《丑石詩刊》上,主編謝宜興發(fā)表“改刊詞”:《宿命的石頭》,宣告《丑石》在經歷了“紙刊”“小報”“大報”后又一次選擇以“刊”的形式呈現(xiàn)。
(二)“選擇”抑或“規(guī)避”:對詩報媒介形態(tài)存在的反思
盡管難以用一兩個詞高度概括歷史某一種存在形態(tài),但“避繁就簡”的粗線條勾勒能夠一定程度上清晰化歷史本身的繁復。這里,筆者不討論詩報緣何為此的問題,而主要以詩報的現(xiàn)實呈現(xiàn)為出發(fā)點探討:到底是主動“選擇”抑或被動“規(guī)避”,還是兼而有之的中間道路,或是其他因素的參與共同制造出了詩報生態(tài)。
首先要區(qū)別對待“民間自辦”與“官方支持”這兩種基本的創(chuàng)辦形式,其主要區(qū)別在于資金支持與立場偏向。一般而言,官方支持的刊物資金穩(wěn)定,立場也相對具有“依從性”,筆者將主要討論體制外的民間自辦詩報。
從“規(guī)避”的方面講:民間詩歌出版物的創(chuàng)辦大多純粹出發(fā)于對詩歌的熱愛,“……來稿不能太多太長,業(yè)余編刊這份詩報,經費等又得籌集……”14的情況時有發(fā)生,“經費自籌”的經濟因素成為決定性原因,特別是以高校為重鎮(zhèn)的詩報生發(fā)地,學生經濟能力有限,常常湊錢辦刊,頗有新中國成立前文學小社團辦刊的余味遺風。通常而言,以報紙為媒介承擔,在印數(shù)相同情況下出版經費遠比雜志、書籍的負擔小得多,造價最為低廉,可實現(xiàn)同等印數(shù)下最大數(shù)量的出版與最大規(guī)模的傳播。為避免多花錢,對“詩報”這一媒介形態(tài)的選擇實際上是經費控制上的被動規(guī)避。
從“選擇”的角度看:已形成氣候的詩報氛圍于躍躍欲試者是一個巨大磁場,參與門檻低、操作起來自由靈活的詩報經營不論為詩人還是詩歌小團體,都提供了進入公共詩場的通道。也正由于便易的方式、辦報人的非自覺,詩報呈現(xiàn)出了某種脫離秩序的面貌,就存在的參差面貌而言,詩報的“限度”與“規(guī)范”問題也值得關注。
1.同人化。
詩報的同人化主要表現(xiàn)在兩方面,一是編輯團隊的“同”,二是刊登作品的“同”,這兩點“同”基本追隨刊物宗旨與品格。與大多數(shù)同人刊物相似,具有相似趣味的詩人集結為團體,創(chuàng)辦發(fā)聲與記錄存在的刊物,詩報較為突出的區(qū)別或許表現(xiàn)在“詩人”這一角色的“自由”與其天性上某種程度的“極端”,決定了同人群體的松散化,影響到刊物的“非持續(xù)”與“非穩(wěn)定”性。
80年代詩報創(chuàng)辦主體主要分兩類,一是以高校、詩歌協(xié)會等機構為依托創(chuàng)辦,這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并反映著詩歌寫作者的知識起點,在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中屬于較高層次。同時還有相當部分由對詩歌懷有抱負、心愿與心意的個人創(chuàng)辦,這一類詩報入圍門檻參差,私人化程度高,一定程度構成了詩報的豐富。
2.私人化。
作為大眾傳媒的報紙具有公共性,即登載與大眾相關的信息活動,同時進入公共場域面向多方受眾。即使專門性報紙,一般也作為圈子內部的“公器”針對性地面向特定受眾,圍繞某些共同議題展開交流探討,促成一種“共同體”氛圍,這一“氛圍”恰恰是詩報的存在之于詩歌場最為需要的。但一些詩報出發(fā)點就選擇了對“公器”角色的背離,從主編、編輯到供稿,一人全包攬,而作為“傳播內容”的詩歌本身就比一般新聞消息更具“私人性”,如此,詩報成為個人展演的“秀場”,完全表達著個人化的抒情意志,甚至以極端方式展示了“私人化”對“公眾性”的挺入。如果說以詩群為單位的報刊建設在呈現(xiàn)與發(fā)掘某一流派的特征與表現(xiàn)上能夠有所開探,那完全對自我的放大則無意中形成一種“狹隘”,詩報在此被綁架為對個人的“鼓吹”工具,喪失了報紙本身應具有的公眾屬性。這種“私人性”還體現(xiàn)在以主編身份的親緣關系為作品的發(fā)表提供便利。如果說“同人性”更多體現(xiàn)了對作品本身的關注,而基于“人情”關系的“私人化”則與之不同,是利用對詩報的控制決定作品發(fā)表與否與發(fā)表位置的權力化行為。
3.碎片化。
80年代及其后的詩報整體面貌,很成規(guī)模,但不成系統(tǒng),未構成傳統(tǒng),一個重要表現(xiàn)就是此起彼伏地出現(xiàn),又此起彼伏地消失?!八槠北憩F(xiàn)為“星散”的出現(xiàn)狀態(tài)與片段性的存在狀態(tài),除了幾份“各具特色”的大報堅持時間久,大部分詩報的生長其實缺乏規(guī)范的標準,自由、隨性所導致的碎片化以及斷裂的、任意生長的態(tài)勢,這種自說自話的狀態(tài)是對“壟斷”的反抗,但同時影響到詩報作為整體形態(tài)可受到文學史的關注程度。
4.極端化。
創(chuàng)辦的“低門檻”使詩報面貌的豐富維度得以拓展,也導致對“極端”的抵達更為“輕易”。比較具有代表性的是由蓮子主編的《帝國詩人》,在1993年秋的創(chuàng)刊號上,《拯救詩歌工程——締造一項詩歌巨獎》——這篇語調聳動激昂的發(fā)刊詞表達道:“全世界用漢語寫詩的人們,聯(lián)合起來!拯救詩歌,拯救詩人,為我們的民族締造一項詩歌巨獎!”在報紙中縫上,還有《詩人帝國TV新聞聯(lián)播》的欄目。今天看來,這樣的詩歌愿景是夸張甚至荒唐的,通過報紙公開開辟某種“合法化”通道是很多“自賦使命者”慣用的手段,他們利用報紙造勢,奪人眼球的表達方式往往以先鋒姿態(tài)完成對某一言說高地的占領,而真正的價值將在時間清理后顯現(xiàn)。
二、傳播學視域下的詩報傳播試析
傳播學根據(jù)傳播的主體與內容,一般將傳播活動劃分為“人內傳播”15、“人際傳播”16、“群體傳播”17、“組織傳播”18與“大眾傳播”19五個范疇。一般而言,“報紙”屬于“大眾傳播媒介”(mass media),但對某種傳播媒介形式的采用卻不能說明該傳播活動所進入的層級,詩歌本身的邊緣與小眾性使得詩報有效性的傳播更傾向歸類于“群體傳播”(group communication)而非“大眾傳播”。
(一)詩報的群體傳播屬性
“人內”與“人際”傳播的研究對象相對比較明晰,“群體”“組織”與“大眾”傳播的具體歸屬則基于細分這三個概念范疇與指稱的基礎上。比如,參照標準不同,“群體”就可分為“初級群體”與“次級群體”、“正式群體”與“非正式群體”、“大群體”與“小群體”、“成員群體”與“參照群體”以及“討論群體”等20。以詩報為媒介展開的傳播活動具有明顯的“圈子性”,這種“圈子性”一表現(xiàn)為依附于詩歌圈所形成的詩報傳播“小生態(tài)龕”,二表現(xiàn)為詩報間的相互溝通實現(xiàn)了“傳者”與“受者”角色的環(huán)形傳遞——一份詩報的編輯創(chuàng)辦者是另一詩報的讀者,且這樣的聯(lián)系與轉換非常穩(wěn)固。正因為詩報的有效傳播發(fā)生于以詩人為主體的文化場域內,80年代詩報的“內部贈閱與交流”功能在如今看來盡管處于傳播技術相對基礎的階段,但信息到達的質量卻能因信息資源的有限、有效受眾的明確而提純。附著于“圈子性”的詩報傳播與“群體傳播”表現(xiàn)為這樣幾種契合:
1.傳播結構。
概括講,“群體傳播”可被定義為:“群體,或稱團體,是一定數(shù)量的個體,基于某種因素和目的,以特定方式組合而成的系統(tǒng)。在這個系統(tǒng)中,各成員相互影響,相互作用,并指向某種共同的活動目標?!?1基于詩報所衍生出的至少有“小群體”與“大群體”兩種傳播結構存在。一般認為,三人至二十人可構成小群體,五人至七人是比較理想的小群體規(guī)模。數(shù)量上看,詩報內部的工作人員即“傳者”一般穩(wěn)定于理想的小群體規(guī)模。小群體間交流直接,能實現(xiàn)最充分的互動。如具有參與門檻的詩歌沙龍、詩朗誦等詩人聚會,能夠在非正式的氛圍中實現(xiàn)較為理想的傳播效果,無須領導即能有效行動。可以這樣認為,正是基于幾位志同道合者(一個小群體)的共同意志,一份具體承擔詩意的刊物才得以實現(xiàn)。附著于刊物,小群體的意志與觀念得以推廣,形成了更具規(guī)模但更松散化的“大群體”。大群體成員間的彼此辨識度不高,聯(lián)結方式較為間接,“群體規(guī)模越大,成員平均參與群體活動的程度也就越低”22。同時,“小群體”與“大群體”之間也存在互動,通常由小群體組織活動,大群體成員進行“響應”與“答復”,如由浙江省衢州市青年詩歌學會主辦的《江南詩報》在1997年鋼鐵號總第二十期第二三版中縫“敬告詩友”中提到:“本報自1992年7月試創(chuàng)刊以來,認真免費回復詩友信稿30000余封……”就是生長于詩報中“小群體”與“大群體”間互動的實例。
2.個人參與。
群體傳播中的個人參與主要強調兩方面,一是個人富有責任感的參與態(tài)度,二是傳播過程中的具體行為,即互動中能夠有效傾聽、準確地表達個人意見,這兩者是保證“群體傳播”有效性的重要指標23?!叭后w”(group)與“群集”(crowd)不同,并非無組織非持久無共識的暫時性人員聚合,辦報更是高度意識化行動,且報紙水平倚賴重要參與者的個人能力。群體傳播中,成員在個人身份外更以“角色身份”發(fā)揮作用,“領導行為”研究是群體傳播中的重要議題,具體到詩報,筆者關心“作為詩人的編者”與“作為編者的詩人”在辦報中的角色承擔與轉換問題。詩報的創(chuàng)辦中一般以詩人身份進入編者身份者居多,對獨特風格的建立使詩人天然地具有一種“排他性”,而編者更需要包容的態(tài)度接納與審視不同風格與類型的詩作,這兩種身份似乎天然相悖,但由詩人擔當詩報詩刊主編的現(xiàn)象卻是常態(tài)。在自由度較高的詩報中,編者的品位決定刊物的品位,編者的審美引導詩報風格,影響讀者趣味。而在編輯過程中,擁有身份自覺轉換意識的詩人并不多見,且詩人角色往往大于編者角色,這在強化某一種風格類型的同時有可能狹隘了詩報的格局。
3.群體規(guī)范。
“群體規(guī)范”作為群體意識的核心內容,是指成員個人在群體活動中所必須遵守的規(guī)則,它能夠協(xié)調成員活動、規(guī)定成員角色和職責以促進群體目標的達成;通過規(guī)范的共有來保證群體的整體合作;通過指示共同的行為方式以維持群體的自我同一性(identity),同時為成員個人提供安全的決策依據(jù)24。制定規(guī)范是群體建設的首層,體現(xiàn)在詩報上,除了內部達成共識的編輯方針、規(guī)約,較為典型的是發(fā)刊詞與詩報自我宣揚的宗旨,規(guī)范在確立的同時界定了詩報的邊界,這同時也是一種自我經營的方式。但“宗旨”往往只能作為理想的群體規(guī)范存在,在操作層面,對規(guī)范的實踐往往與理想相距甚遠,且放大化的自我標榜是詩場常見現(xiàn)象。
這里又存在一種悖論關系:過于張揚與極端的言說將削弱報紙主體的“可信度”,而相對“中庸”的表達則易使詩報滑入平庸之流。就詩報宗旨而言,“規(guī)范”的表達主要有兩種,一是簡練概括的詞語并置,是對詩報追求與風格的凝練總結,二是創(chuàng)刊詞“宣言”式的言說,是對詩報理想狀態(tài)的勾勒。這兩種呈現(xiàn)結構為反思詩報“想象與落實”的關系與限度拓出思考空間。筆者選取幾份具有代表性的宗旨與宣言表達,以窺其面貌:
(二)關于詩報傳播的幾點反思
詩的發(fā)生與轉變契合著社會環(huán)境與經濟現(xiàn)實的走向,70年代中后期始,隨著詩歌政治屬性的退位,個人抒情的入場,人們對詩的定位與想象隨著生活日常的更迭發(fā)生著改變。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體驗與要求,詩歌的表達恰恰吻合對體驗的感觸與生發(fā),對要求的表達與申辯,但詩歌總歸只與少數(shù)人發(fā)生關聯(lián),是有限場域內的精神活動,這是思考詩歌傳播有效性時首先要明確的限制?!盎氐健痹姼枳陨?、回到語言、回到個體的生命體驗,精神層面的主張與表述和實踐之間的距離或完成度到底如何,從詩報這一集中的展示場或可做一番量化的審視。80年代中后期,詩壇已事實上形成了分裂的結果,群體的多元與彌散客觀上要求著多渠道的發(fā)聲方式,詩報在此時大舉入場。
這是一次“打撈”式的嘗試性研究,由于詩報整體面貌的“不可見”,筆者的努力其實是相當有限范圍內的探試與一定程度的想象,想象與闡釋的有效性幾何,還倚賴日后研究的不斷推進。從報紙管窺詩歌的問題這一路徑雖然有限但也有效,無論如何,詩報曾經青春蓬勃地張揚過與生長著,它的成就與遺憾不僅烙有報紙的特質,也決定于詩歌的質素,詩歌自身的問題在這里彰顯同時也被放大。
1.詩報傳播的有效性。
“詩報傳播”的有效性建立在對“詩報存在”本身厘清的基礎上,但后者卻由于三種因素的合謀而從來就是一筆糊涂賬:詩報生成時廣袤無序、發(fā)展時缺乏規(guī)范未成傳統(tǒng)、學界對詩報仍未生成對象化的關注與研究,使得“詩報”確鑿存在,卻在深部與細部上混沌隱約。從研究精度上看,建立于確切數(shù)據(jù)上的傳播有效性考察說服力最強,但掌握相關資料卻難度甚大,如詩報傳者與受眾的樣本統(tǒng)計、其時發(fā)行數(shù)量、參與度、閱讀反饋情況等,定量數(shù)據(jù)的匱乏使對詩報的整體想象與揣摩只能削弱研究的精度。或可以說,詩報傳播整體的“真實面貌”是不可見的,對它的靠近只能通過對個體的逐一深入。
傳播的有效性是考量傳播質量的重要指標,詩報的發(fā)生發(fā)展仍秉承紙媒時代最基本的傳播特質,如公開的紙質媒介賦予信息的“權威性”、作為“守門人”的詩報編者擁有對信息掌握與處理“權力”、媒介形式上“紙媒”帶給受眾的“權威感”等。以今天傳播手段看,當年的傳播“廣度”實在有限,但傳播有效性的指標是否更應貼近傳播“深度”一邊?詩人的真誠書寫、郵寄投稿、與詩報編輯的書信往來,這些時代之“慢”賦予傳播的特質在抻拉到達速度的同時灌注于傳播過程更多的感性因素,而這些難以量化為數(shù)據(jù)的情感投入與疊加才真正意義上完成了傳播的有效。在資料整理中,筆者就常見一些手書信函夾在自辦、自編或刊有個人詩作的詩報中寄給謝冕等新詩批評研究領域的大師前輩,當中誠摯恭謙的情愫時隔二三十年依然在信紙上躍動。
2.詩報的位置。
雖然“真實”是一個應當被慎用的表述,特別是搭建于記憶與文字的回顧中,也正因為它的客觀存在與難以抵達,才使得對“真實”的不斷逼近充滿意義。如何能對詩報進行公允的評價與定位,目前來看還比較困難。不僅因為這是一項進程中的、其中相當部分又采取“非制度化”方式的大規(guī)模存在,也因為一些已經“標尺化”的詩報本身就選擇了與“正史”相疏離或抵抗的姿態(tài)。而進入文學史的敘述是否一定意味著權威性與合法性的獲得?也許并不盡然。
“要將一切已經過去的事件都保持在它們特有的散布狀態(tài)上;它將標識出那些偶然事件,那些微不足道的背離,或者,完全顛倒過來,標識那些錯誤,拙劣的評價,以及糟糕的計算,而這一切曾導致那些繼續(xù)存在并對我們有價值的事物的誕生;它要發(fā)現(xiàn),真理或存在并不位于我們所知和我們所是的根源,而是位于諸多偶然事件的外部。”25??聦Α白V系學”的這段闡釋正解答了筆者在閱讀史料時的一些困惑。對詩報進入的必要,在于這樣的觀照或可拓展新詩研究一些空間,對新詩的研究路徑越多,其研究空間就會越開闊。畢竟詩報現(xiàn)象太為復雜。筆者的能力之內,是首先將復雜的存在簡化,厘清并提供一些史料與數(shù)據(jù)。僅從文學本體出發(fā)時常不能有效理解和解釋文學,還需要對文學的生產方式、外部環(huán)境進行觀照。關注詩報也許能對研究詩人群體的網絡建構、詩報經營的文化空間,以及對大時代背景下詩歌的處境與選擇提供一些資料。當詩人的表達、詩派的交鋒、詩歌的處境著落于一張報紙時,一切就具有了質感。“文人辦報”不可避免地會融入更多感性與理想主義元素,而這一實踐主體的選擇正體現(xiàn)著“載體形式的本身就傳達著辦報人一種審美選擇與格調”。
【注釋】
①劉福春:《20世紀新詩史料工作述評》,《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2002年第3期。
②這里采用拉斯韋爾的5W宣傳模式,即“誰”(控制研究)→“說了什么”(內容分析)→“通過什么渠道”(媒介分析)→“對誰”(受眾分析)→“取得了什么效果”(效果分析)。
③以下簡稱“詩報”。
④⑥李永健、展江主編:《新聞與大眾傳媒通論》,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第50、51頁。
⑤《詩歌信息》,主編:何金波,副主編:辛學飛、戈冰,顧問:畢堅、楊光治、阿紅、高信、葛佳映、藍疆、戴安常,主辦:詩歌信息服務部,兩月一期,許可證號:90—160061,筆者所見為1992年第1期(總第五期)。
⑦筆者將與詩報有關聯(lián)的身份都納入“詩報人”的概念,包括創(chuàng)辦者、主編、編輯以及在詩報上發(fā)表作品的詩人。
⑧據(jù)劉福春編撰《中國新詩書刊總目·詩刊卷》整理,未刊稿。
⑨11詩人人與,1997年在鄭州大學創(chuàng)辦詩報《黃河詩魂》,辦至2000年停刊。同年創(chuàng)辦詩刊《審視》至今。2015年1月28日接受筆者訪問時談到。
⑩黃禮孩:《詩歌與人簡介》,原文地址:http://blog.sina.com.cn/s/blog_4badc01f01000848.html,2015年1月13日。
12“《丑石》由謝宜興、劉偉雄于1985年5月創(chuàng)辦于福建省霞浦縣。創(chuàng)刊時為16開打字油印刊物,不定期出版,期發(fā)數(shù)300份。1989年出版整10期后,因故停刊。1999年復刊,改出4開膠印報紙,仍不定期出版,期發(fā)數(shù)1000份。2001年再度改版,出對開大報,逢雙月出版,成為全國唯一定期雙月出版的民間詩歌大報。期發(fā)數(shù)上升至1500份,影響力日益擴大。2002年被《詩選刊》雜志社評選為全國5家‘最受讀者關注和歡迎的民間詩報刊之一?!痹从凇冻笫喗椤穐ttp://www.choushi.com/shownews.asp?id=2081.
13丑石詩歌網進站須知:http://www.choushi.com/jz.asp,2014年8月11日。
14《Exploration詩報》,1991年10月版第5期編輯公告。
15人內傳播(intra-personal communication),還可稱為“內向傳播”“內在傳播”或“自我傳播”,是指在個體接受外部信息并在人體內部進行信息處理的活動。如詩人有感而發(fā)的詩歌創(chuàng)作就是一項最基本的人內傳播。
16人際傳播(personal communication)是個人與個人之間的信息傳播活動,也是由兩個個體系統(tǒng)相互連接組成的新的信息傳播系統(tǒng)。如兩位詩人相互交流、寫信溝通就是典型的人際傳播。
17許靜在《傳播學概論》一書中對“群體”進行過較深入的探討。群體的含義十分廣泛,日本科學家?guī)r原勉認為,群體是指“具有特定的共同目標和共同歸屬感、存在著互動關系的復數(shù)個人的集合體”。從“群體動力學”的觀點出發(fā),所有群體的成員內部之間一定存在互動。綜合來看,“群體”的構成必然包含這樣幾個因素:1.由兩個或兩個以上的人組成,其之間能夠彼此識別并相互影響;2.群體應具有一個相對持久和穩(wěn)定的結構,那些暫時聚集在一起,但短期內就會消散的集合不應被視為群體;3.群體分享著共同的目標、價值與信念,甚至形成了一定的意識形態(tài)。
18組織傳播可理解為以組織為主體的信息傳播活動。通過信息的傳遞,組織各部分可締結為更加有機的整體,以保障組織目標的實現(xiàn)和組織的生存與發(fā)展。
19大眾傳播(mass communication)是傳播學領域最為重要的研究課題,以大眾的傳播的逐一環(huán)節(jié)與過程(如受眾、媒介、傳播效果等)為對象,傳播學中幾種最為重要的“受眾觀”、“傳播效果”研究都基于對大眾傳播不斷地拓展與深入而形成。
20212223許靜:《傳播學概論》,清華大學出版社、北京交通大學出版社,2007,第94-95、94、95、97頁。
24郭慶光:《傳播學教程》,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9,第93頁。
25[法]米歇爾·福柯:《尼采·譜系學·歷史學》,蘇力譯,見《尼采的幽靈——西方后現(xiàn)代語境中的尼采》,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1,第121頁。
(賀嘉鈺,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新詩潮散佚文獻整理與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批準號:19AZW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