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樂戶是中國封建社會中一支獨特的、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群體。他們在整個中國封建社會的禮樂制度中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可以說，他們是古代禮樂制度的承載者、創(chuàng)造者和實施者。山西、陜西是樂戶主要的分布地區(qū)，其中山西省分布人數(shù)最多，幾乎每個縣都有樂戶的存在，因此在本篇文章中筆者將以山西作為樂戶探索的主要區(qū)域。本文主要從山西樂戶的起源、明清時期山西樂戶的社會地位以及社會功能、明清時期山西樂戶之思考三部分進行闡述。

關鍵詞：樂戶;山西;明清時期：樂籍

中圖分類號：K24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 （2020） 20-0124-02

一、前言

筆者在張繼紅主編的《圖說山西舞蹈史》一書中看到了一幅清朝同治年間寫有“官禁止演唱秧歌”石碑的圖片，這尊石碑遺存于山西省長治寺莊地區(qū)。正是這幅圖片使筆者產(chǎn)生諸多疑惑與好奇，起初單純以為是統(tǒng)治者個人不喜歡樂舞或者是擔憂人群聚集造反而頒布的一項政策，之后對該圖片進行深入考究和探索得知“真相”并非起初想象的那么簡單。這部分內(nèi)容涉及到筆者的一個知識盲區(qū)—“樂戶”，經(jīng)過查閱資料得知，“樂戶”正與筆者看到的那張石碑圖有著直接的關系。

二、山西樂戶的起源

（一）樂戶概述

“樂戶”是歷史上專門以樂舞取悅人和鬼神、并以此為業(yè)的社會群體，按概念來講，“樂戶”與“女樂”、“樂工”都是一類社會群體的代稱。廣義上將“樂戶”與“女樂”、“樂工”的概念等同的話，那么，追溯“樂戶”的起源早在夏商時代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若是將“樂戶”狹義的理解為以樂舞作為謀生手段，并以樂籍制度的形式得以確立的話，那么“樂戶”則出現(xiàn)在北魏時期。

中國自古就有“四民”的說法，即“士農(nóng)工商”，《舊唐書·職官志》記載“凡習學文武者為士，肆力耕桑者為農(nóng)，巧做器用者為工，屠沽興販者為商”①，其中商人被列為地位最卑賤的層次，而“士”身份最為尊貴。除這‘四民”外，真正意義上并在法律明確規(guī)定的“賤民”還有奴婢、奴仆、樂戶等。這一身份的確立，便決定樂戶處于社會的最底層，政治、社會和經(jīng)濟地位都特別低下，沒有獨立人格，主要從事服侍性行業(yè)。

（二）山西樂戶的起源

山西是樂戶的主要發(fā)源地，山西樂戶不僅人數(shù)居多，而且諸多文獻中的記載比較豐富。歷史上的樂戶，特別是以京師為中心向外輻射一千五百里以內(nèi)的區(qū)域范圍相對集中。②山西作為歷朝歷代的腹地，樂戶人數(shù)最多，樂籍文化最為突出，則不足為奇。上文提及樂戶嚴格意義上講出現(xiàn)于北魏時期，而在北魏時期山西本就是最主要的發(fā)源地，縱觀歷史，唐都長安（今陜西西安）、宋都汴梁（今河南開封）、金之中都（北京）、元以下的都城北京，山西均在這個區(qū)域范圍之內(nèi)，因此，山西是樂戶重要的發(fā)源地之一。明代統(tǒng)治者尤其是明成祖朱棣奪權之后將全國各地“犯罪”的官吏全部發(fā)配至山西，因此，山西成為樂籍制度畸變后的“重災區(qū)”。翻閱明朝歷史，明成帝朱棣從侄子手中奪取江山，因此，有許多忠臣極力抵制“反賊”朱棣。據(jù)記載，1403年朱棣稱帝，永樂初年，抗拒其稱帝者的家屬們和建文帝朱允炆的余黨被朱棣編為樂籍，且世世不得為良民，這也是明代樂戶人數(shù)眾多的主要原因之一。

三、明清時期山西樂戶的社會地位及社會功能

（一）明清時期山西樂戶的社會地位

雖然明朝時期山西樂戶人數(shù)眾多，但這個群體的生存區(qū)域不僅僅只限于山西，他們會因為技藝之高低被分為三六九等，技藝高超者被選拔到宮廷應差，技藝相對較弱者被分配到地方官府，也有在王府、高官家中當差等等。該群體無論身處皇宮還是地區(qū)，都會被眾人所賤視，其主要原因在于統(tǒng)治者們將民眾的身份、地位、所從事的行業(yè)等等一系列事務列入法律條文之中，律例的出臺，決定了民眾在政治、經(jīng)濟、社會上的差別。

明清時期的律例對公民戶籍身份的定義非常之嚴格，其中樂戶也被列入其中，例如在《大名律·人戶以為定》中規(guī)定：“凡軍民、驛灶、醫(yī)仆、工樂諸色人戶，并以籍為定。”③清朝時期也有相關的條例，如《清會典》中記載：“凡民注于籍，其別有四：一曰民籍，二曰軍籍，三曰商籍，四曰灶籍，辯其宗系，區(qū)其良賤?！薄八拿駷榱?，仆役及娼優(yōu)為賤?！雹軓闹形覀兛梢缘弥?，在明朝時期不僅將公民身份編入戶籍，而且將他們分為三六九等人，娼優(yōu)身份與仆役同級，毫無政治地位可言。

除此之外，在等級制度森嚴的封建社會，主仆名分非常嚴格，最底層民眾不得有絲毫界越之心。一旦入籍賤民，將永遠無法恢復為良民，我們在看《紅樓夢》等經(jīng)典名著時經(jīng)常有販賣仆從、贈送樂女、不準許與良民通婚、不允許參加科舉考試等現(xiàn)象，甚至仆人不得主人歡心而被實施暴行等等。眾多悲劇產(chǎn)生于賤民之中，其主要原因歸結于封建帝王針對賤民頒布的法律條令，以此可見，當時的樂人們命運曲折，一生都處于水深火熱的爭斗之中。

除了統(tǒng)治者對樂戶“施壓”以外，在民間也會遭受眾人的冷眼對待。在地方應差的樂戶主要參與到節(jié)慶日的表演、社火、請神祭神以及婚喪嫁娶等特殊事宜之中。人們的思想和觀念經(jīng)過較長時間的沉淀，已經(jīng)形成固定思維模式，即使樂戶有無人代替的技術技能也不能得到良民們的認可，下面這則事實就是最好的佐證。

樂戶到主家家中辦事，一般吹打表演在前，吃飯在后，且不能上桌，必須在角落里食用，他們所用的碗筷主家不會再繼續(xù)使用，并且樂戶走路不能走中間，只能從兩側走。因此，賤民即使很富裕，技術再高都不會得到尊重。

無論是從統(tǒng)治者的角度還是公民個人觀念上，山西樂戶在整個封建社會都處于社會最底層，毫無尊嚴可言，但無論是身處哪個社會階層都要繼續(xù)生存下去，而樂戶們在整個封建社會也發(fā)揮著無人代替的重要作用。

（二）明清時期山西樂戶的社會功能

樂者在整個封建社會中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早在西周時期樂舞就與政治相輔相成，起著教化人們心靈的作用。從樂舞本身的功能上講，魏晉南北朝時期，社會動亂不堪，從事樂舞的人們沖破禮教的束縛，將樂舞當做抒發(fā)人們情感的重要方式存在于那個兵荒馬亂的時代。

樂舞經(jīng)過唐朝的興盛、宋代的發(fā)展、元代的轉變，歷朝歷代一直在延續(xù)，這也從側面反映出統(tǒng)治者對樂舞的享受和喜愛。從思想觀念的角度來講，由于封建社會的科技水平較為落后，人們對大自然還未了解，因此他們將風雨雷電的自然現(xiàn)象視為神靈現(xiàn)世，那么，以樂舞的形式來溝通人神的專職人員也由此產(chǎn)生。

山西樂戶在明朝時期人數(shù)最多，在封建社會末期發(fā)揮著巨大的作用，上文提及他們會因為技藝高低被分為三六九等，技藝高超者被選拔到宮廷應差，技藝相對較弱者被分配到地方官府當差，也有在王府、高官家中當差等等。據(jù)統(tǒng)計，明朝宮廷里選拔上的樂人們，其中山西籍樂戶人數(shù)最多，這也從側面反映出當時山西樂戶們的技藝之精湛，數(shù)量之廣。無論是服務于朝廷還是服務于民眾都具有非常大的作用?？梢哉f，樂戶們的身份地位雖然低賤，但在某種程度上，從長遠的視角出發(fā)，正是這個相對穩(wěn)定的社會群體，正是他們從事的職業(yè)和他們擁有的技藝與本領促成了中國古代文化大繁榮的現(xiàn)象。

四、明清時期山西樂戶之思考

樂戶處于社會最底層，統(tǒng)治者們無論是迫于民眾的反抗還是為了提高個人聲望而采取的人性化措施，中國歷朝歷代的帝王對最底層民眾的政策都多多少少有所調整。明朝對最底層民眾的政策的調整最主要的原因是提高統(tǒng)治者的聲望。

例如，據(jù)《萬歷野貨編》中記載：“宣德十年，英宗即位，諭禮部曰：教坊樂工數(shù)多，其擇堪用者量留，余悉發(fā)為民?！雹菰偃纭睹饔⒆趯嶄洝酚涊d：“放教坊司樂工，樂婦四百八十六名，各還原籍從良?！雹迵?jù)統(tǒng)計，明英宗先后兩次釋放樂工，共計四千二百余名，這也恰恰說明了當時樂戶人數(shù)之多。除明英宗之外，還有明太祖朱元璋、明代宗朱祁鈺也對賤民政策做了些調整，在此不一一列舉。

筆者上文提到的清朝同治年間寫有“官禁止演唱秧歌”石碑的圖片，據(jù)考證這幅圖片的淵源與明朝帝王對最底層民眾政策的調整大相徑庭。與之有所區(qū)別的是，清朝時期對賤民政策的調整是因為當時存在著賤民奴變的隱患，而不單單為了彰顯君王的威望。因此，依次出臺了清太宗禁革樂戶、順治帝多次停用教坊女樂、康熙帝割除地方樂戶、雍正帝割除賤籍的相應政策。

提到這里，筆者認為我國古代的等級制度貫穿整個封建社會，歷經(jīng)上千年的發(fā)展，縱使帝王頒布法律措施，樂戶、女樂也不可能消失，整個社會之中人類的思想也不可能瞬間逆轉，他們依然承受著巨大的生活、生存壓力，甚至他們中的一些人除了熟練該本領以外對其他一無所知，不從事樂舞職業(yè)的他們很可能生活更為拮據(jù)。除此之外，帝王頒布的最底層民眾調整政策，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樂舞的發(fā)展，試想，他們經(jīng)過那么長時間的壓迫，終于可以堂堂正正的像普通人一樣，相當一部分人會抓住重要的機遇血洗屈辱史，但從藝術本身反觀這一現(xiàn)象，這項政策的實施恰恰限制了文化、藝術的發(fā)展，從事該職業(yè)的人由原本的代代相傳到鳳毛麟角，人數(shù)的驟然大減對藝術本身也是巨大的沖擊，藝術文化的發(fā)展也會因此緩慢，甚至停滯、消亡。

五、結語

本文以明清時期為歷史背景，以山西樂戶為出發(fā)點，探索山西樂戶的起源以及山西樂戶的社會功能與社會地位，最后從山西樂戶的發(fā)展歷程中得出了一些個人觀點與想法。封建社會的等級制度促成了民眾身份的高低貴賤，決定著公民的社會地位和命運。這樣的等級觀念貫穿奴隸社會、封建社會始終，甚至在民國時期還任然存在，直至新中國的成立才最終消失。從藝術本身來講，世代相傳、口傳身教的發(fā)展模式，也正是因為這個相對穩(wěn)定的樂籍政策而得以生存與發(fā)展。

總之，探究明清時期統(tǒng)治者對樂戶的政策以及了解樂戶的發(fā)展方向是撰寫本篇文章最大的收獲。

注釋：

①劉晌.《舊唐書》卷四十三《職官二》[M].北京：中華書局，1975：1825.

②項陽.山西樂戶研究[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19：66.

③懷效鋒，《大明律》卷四《戶律·戶役·人戶以籍為定》[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9：46.

④翟同祖.中國法律和中國社會[M].北京：中華書局，2003：237.

⑤沈德符，《萬歷野獲編》卷一《釋樂工夷婦》[M].北京：中華書局，1959：15.

⑥《明英宗實錄》卷二百七十八[M].臺北：臺灣中央研究院研究所，1968：5947.

參考文獻：

[1]盧忠?guī)?明清社會賤民階層研究[D].濟南：山東師范大學，2010.

作者簡介：畢智琳（1996-），女，山西高平人，音樂與舞蹈學碩士，沈陽音樂學院音樂與舞蹈學專業(yè)，研究方向：中國民族民間舞蹈形態(tài)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