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源澤
關鍵詞:五四新文化運動;中華文明史;歷史影響
要想了解五四新文化運動對中華文明史的影響,我們首先要認識到,五四新文化運動的爆發(fā)是從五千年的文明中吸收了歷史養(yǎng)分,并不是從石頭蹦出來的猴子,而是有“根”的。學生干涉政治的現(xiàn)象在古代并不少見,因為古代缺少真正的立法機構(gòu)和民主代議制度,多數(shù)下層群眾又礙于自身知識水平不夠,只能通過讀書人發(fā)聲。又因官辦學校與科舉制度關系緊密,成為實際上的政府預備官員儲藏庫,官辦學校就通過教職員和學生團體擔當起公意代言人的角色。所以五四時期青年學生組織的這場“廣場運動”是可以尋根問底的。
五四新文化運動對中華文明帶來的最大影響在于對“德先生”(democracy:民主)和“賽先生”(science:科學)的宣傳。其中民主的范圍較廣,不僅指人民享有主權(quán)、政府由人民投票選舉產(chǎn)生等政治民主,也包括反專制反特權(quán)的共和、憲政、自由、平等等民主理念;對科學的宣傳主要指與迷信、蒙昧無知相對立的科學思想、科學精神、科學的世界觀與方法論,以及具體的科學技術(shù)與科學知識。使得民主與科學觀念在中國整個社會扎下了種子,不再是上等人把玩的專利。除了這二位“先生”外,“莫小姐”(morality:道德)的登場也無疑對中華民族的民族心理帶來了極大的改觀,即人的覺醒。一些知識分子開始反思作為一種自然人的生命意義,要求破除壓抑性的權(quán)威,創(chuàng)造新鮮的生活。
除了自然屬性的覺醒,民眾作為社會人的觀念也開始蛻變,經(jīng)歷了從迷信國家制度的創(chuàng)生能力到崇尚社會改造的轉(zhuǎn)換過程。因為五四新文化除了是一場知識精英操持的“思想運動”之外,還是一場影響深遠的“社會改造”運動。這場運動雖然由精英發(fā)起,卻擴散彌漫到了社會的各個角落,進而形成了各個階層共同參與的廣泛社會動員。民眾從對上層百依百順的盲信盲從到自發(fā)破局的“主人”意識,以前民眾認為自己的重要性多體現(xiàn)在“君舟民水”思想。統(tǒng)治者暴虐,就用武力推翻,翹首以待下一位賢明的君主,本質(zhì)上還是作為一個被動的接受者陷在歷史循環(huán)陷阱中。而在五四新文化運動后,人民開始認識到自己的權(quán)利、敢于發(fā)聲提出自己的要求,這種覺醒的過程是緩慢的,就像人類由猿猴慢慢進化的過程,這個過程直到新中國成立才算最終完成,“中國人民站起來了”的一層含義就是此時的中國民眾已經(jīng)有了主人意識,而且新中國也為人民提供了當家作主的平臺。
隨著作為“細胞”的民眾的自主意識覺醒,“社會”的自我意識也應運而生,因而五四新文化運動也是“社會”獨立的象征,“社會”不再作為國家概念下的一個小平臺、一種政策的對象,而是產(chǎn)生了自己的獨立人格?!吧鐣睆拇擞袡C會成為了一個獨立的“論域”,并由此開始被“問題化”。隨著一戰(zhàn)后西方國家內(nèi)部問題的暴露和國內(nèi)政府的疲軟無力,“國家”偶像的崩塌,知識分子走出自我陶醉的理論實驗室,開始將目光移向社會下層,關注基層生活,“社會”觀念也隨之興起,開始反思、打破國家至上主義??梢哉f五四新文化運動經(jīng)歷了一個較為明顯的運動主題轉(zhuǎn)化:尋求政治改良無果失望后,開始轉(zhuǎn)向思想文化革新運動,隨后發(fā)現(xiàn)局限于上層的文化自我陶醉對挽救國情無濟于事,最終將目光放在廣袤的社會。
除了對一般性民眾,五四新文化運動對普通知識分子帶來的沖擊更為明顯,其中最為重要的是理性的普及與應用。卡西爾曾說:“理性最重要的功用,是它具有結(jié)合和分解的能力”。在五四運動后,理性的力量不再局限于那些與上層有著緊密關系的知識分子,而是成為近代知識分子的通用知識,打破了中國“內(nèi)圣外王”——文化與政治密切相關的一元化體系,文化不必再作為政治的附庸,同“社會”一樣產(chǎn)生了自主意識。
五四新文化運動同時也宣布了“天朝上國”觀念地全面敗退。古代中國人的“天朝上國”觀念多是以物質(zhì)(經(jīng)濟)、文化(禮儀、倫理)來表明自己的優(yōu)越地位,鴉片戰(zhàn)爭后中國人逐漸意識到西方在器物甚至制度上的優(yōu)越之處,但整個社會還是將西方人看作洋鬼,直到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大眾開始承認、尊重七分熟的牛排不再是原始人茹毛飲血,而和中國的燒雞具有同等地位的。開始認識到,民主、科學不但是先進的,而且正是中國所迫切需要的,在這個意義上,西方文化比當時的中國文化已經(jīng)多邁了幾步。也就是進入到了“器物——制度——文化”三階段論中,對本土文化進行反思的階段。
另外,我認為從心理學角度出發(fā),五四新文化運動可以看作是國人壓力的周期性釋放。因為人類作為一個集合名詞,是由無數(shù)個體的人組成的,所以個體的特征也會反映在集體的身上。作為個體的人來說,在每個人的不同發(fā)展階段都會遇到起伏、瓶頸期。在總體保持積極樂觀心態(tài),力爭上游的同時,一些疲憊與壓力也會慢慢堆積,達到臨界時就會對個體的發(fā)展產(chǎn)生消極作用,因而個體往往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進行排解釋放,其中最常見的就是通過一場酣暢淋漓的運動,將積攢的“負能量”與代謝廢物一起排出體外。當視角轉(zhuǎn)向人類整體來看,這一周期性的過程也同樣適用。特別是一戰(zhàn)后,知識分子發(fā)現(xiàn)他們所頂禮膜拜的民主國家同樣隱藏著貧富不均、少數(shù)民主的隱患時,這種處于不利地位的壓抑緊張與泡沫幻滅的不安崩潰,最終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中得到了宣泄與釋放。
這種壓力釋放方式也具有時代性的特征,在古代往往表現(xiàn)為起義,在近代則為政治、文化或社會運動,在當下則通常表現(xiàn)為輿論風潮。比如前一陣子鬧得沸沸揚揚的肖戰(zhàn)事件,為什么一個演藝圈的藝人的行為會引發(fā)那么多的關注。我認為除了粉絲團體數(shù)量龐大之外,還有一層原因是疫情期間,長期互相隔離,一種潛意識的恐慌和缺少面對面人際交流所帶來的寂寞等心理原因,使得不關注演藝圈的人也忍不住去參與一腳,使得這個事件日益發(fā)酵。這也是我們在防疫期間高度重視輿論風評工作的重要原因之一。
五四新文化運動在為中華民族掃除頑疾的同時,也由于用藥過猛帶來了一些消極影響。比如之前提到的它雖然使“天朝上國”觀念遭到了全面沖擊,但五四學人大多認定“中國傳統(tǒng)”在現(xiàn)代國家的建設中已經(jīng)不具獨立價值,它必須放在西方哲學理性的脈絡和格局里,才能獲得重生。這種盲目以西方文化體系作為衡量依據(jù)的做法實際上忽略了中國國情的特殊性。
此外,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的知識分子雖然已經(jīng)認識到發(fā)動社會民眾、進行社會革命的必要性,掀起了無政府主義思潮。但五四知識人中的無政府主義思想,是以消滅家庭作為“社會改造”的手段的,認為中國基層社會原有的資源是靠不住的,然而事實上,“社會革命”能否成功,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能否對鄉(xiāng)村資源進行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做到“枯木逢春”,而不是囫圇換成另一套。因而后五四時期的“社會革命”風暴中令人心痛的就是阻斷了鄉(xiāng)村文化再生的道路,使得在這場文化改造運動中,農(nóng)村不但沒有拉近與城市的距離,反而丟掉了其本身固有的一些優(yōu)秀基因。使得中國在砍斷士紳階層這根作為上層精英和基層社會的“輸血管”后,沒有及時找到替代品,相反,在社會革命中宗族、家庭這種造血站反而也遭到了清洗。因而毛澤東長期的工作重點之一就是打通現(xiàn)代學校與社會的隔閡,例如1949年后的教育改革在學校里增加了務農(nóng)務工的課程、大規(guī)模地發(fā)動知識青年“上山下鄉(xiāng)”奔赴農(nóng)村。
從中華文明史來看五四新文化運動,這場運動無疑是很大程度上改變了中華民族的走向,為中華文明擺脫封建泥淖提供了強大推力,也為中華文明未來發(fā)展走向起到了指引作用。雖然也帶來了一些“副作用”,但“是藥三分毒”對于當時的中國來說,緊迫的時局和尾大不掉的國情都決定了對中國的改造運動不能采取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小心實驗,只有大刀闊斧地放手干,才能為中華民族撥云見日。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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