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維爾，你認(rèn)識卡夫卡嗎

北京飛往巴黎的航班漫長如天幕

從巴黎到柏林，再從柏林到布拉格

我們站在了卡夫卡墓前。秋天的樹

還沒有落光葉子。

布拉格的早晨，憂郁陰冷

伏爾塔瓦河與椅子吐著白氣。

墓園醒了，鳥兒在鳴叫

休息日把我們拒之門外。我們將鮮花

從鐵門縫里扔向卡夫卡。

——他收下了，緊皺眉頭。

哈維爾離他不遠(yuǎn)，如果足夠安靜

他們能聽見彼此驚栗的足音

戲劇家挺了挺身子，抬起頭來

墓碑前的蠟燭跳動，鮮花靜臥

他看見自己的雕像在樹林間走動

拿著照片四處問：誰是哈維爾？

有人把目光投向了自由歐洲電臺。

金虎餐廳

在布拉格的最后一天，上午

趙志明、嚴(yán)彬還有我去找金虎餐廳。

前一天，晶達(dá)和我們一起

躲在巷子里喝啤酒

只有我們四個人。

我們喝酒，說著遙遠(yuǎn)的中國舊事。

問侍者：金虎餐廳在哪里？

糟糕的英文讓卷發(fā)的年輕人露出羞怯的微笑

再來一杯。謝謝。對不起。抱歉。

布拉格的黃昏落在杯中

他想戒酒，赫拉巴爾四十年前就醉了。

等我們拍照回來

好奇的導(dǎo)游問：你們在找什么？

時間不夠了，我們馬上就要離開布拉格。

沒關(guān)系，我們看到了。

金色的老虎咬著緊閉的門

和赫拉巴爾印在書封上的表情一模一樣。

無 題

孤立的樹木，影子蹣跚

斧頭咬牙切齒。它在用力

持斧頭的人也在用力。

拖拉機(jī)在用力，汽油也是。

辦公桌前的姑娘脫掉鞋子

她的腳踝比恥骨更性感，歌劇院還有空位

午夜在用力。

黎明在用力，美元在用力：

船從海上開往云端，飛機(jī)在用力。

木頭變成灰燼，礦石里煉出黃金

火用盡了全部力氣。

午睡后，友人皆不至

過于寂靜了。只有耳中的聲音，

響若遲到的門鈴。

南方的人從長城看雪歸來

風(fēng)，比雪更大一些。

她戴著紅色的毛絨帽子

以為這樣就沒有人看見她。

圓明園的湖面堅硬，閃閃發(fā)亮

一只灰兔子從樹林跑向山丘

——我目送它遠(yuǎn)去。

我回來，我睡醒了躺在床上

樹枝胡亂勾劃著天空

它隱秘的秩序，只有鴿子還記得。

親愛的里爾克，夏日如此盛大

秋天的甜酒我們在冬天喝。

朋友們要等天黑透了才會來，有的

天黑透了也不會來。

此刻，光在墻面緩緩挪動，

帶著久違而壓抑的喜悅。

作者簡介：馬拉，1978年生，作家，詩人。在《人民文學(xué)》《收獲》《十月》《上海文學(xué)》等文學(xué)期刊發(fā)表作品，入選國內(nèi)多種選本。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余零圖殘卷》《思南》《金芝》《東柯三錄》《未完成的肖像》，中短篇小說集《生與十二月》《葬禮上的陌生人》《廣州美人》，詩集《安靜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