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琴
2020年,第30屆中國新聞獎的評選活動正在如火如荼進行,《關于第三十屆中國新聞獎、第三十四屆中國產經新聞獎推薦參評作品的通知》將調查性報道歸為深度報道作品。2014年,第24屆中國新聞獎評選才將調查性報道從深度報道中獨立出來,作為單獨的評選項目①。然而這種“待遇”只持續(xù)了5年,2019年的中國新聞獎又重新將調查性報道納入“通訊與深度報道”這一評選項目中。
筆者通過整理中國記協(xié)網公布的中國新聞獎獲獎作品中找到23篇調查性報道,自2014年到2019年,每年獲獎作品數量分別為 1、2、4、7、3、6,這 6 年間,中國新聞獎調查性報道獲獎情況有一定的波動,影響獲獎的因素是什么?在目前的新聞業(yè)態(tài)下,優(yōu)秀的調查性報道的主要特點是什么?中國新聞獎對調查性報道的價值取向如何?筆者對這6年調查性報道獲獎作品進行分析,試圖探討以上問題。
在2014年到2019年的6年間,2017年第27屆中國新聞獎有7篇新聞獲得調查性報道獎項,占中國新聞獎獲獎總數的2.43%,達到這6年的頂峰;2019年雖然也有6篇之多,但是獲獎占比不大,只占1.71%;近兩年的勢頭有下降的趨勢,成績并沒有2017年燦爛。
表1 2014—2019年中國新聞獎調查性報道獲獎作品數量和趨勢表
由表1看出,2017年是一個拐點。2014—2017年,獲獎的調查性報道數量逐年增加,占比也是持續(xù)增長,但是2018年調查性報道獲獎數量下幅度下降。
中國新聞獎的獲獎總數逐年增加,而造成2017—2018年調查性報道獲獎數量斷崖式下降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融媒體的發(fā)展。
2018年,中國新聞獎首次增設了“媒體融合獎項”,當年就有50件融媒體作品獲獎,占中國新聞獎獲獎作品總數的17.6%,主流新聞獎重心也隨之向新媒體和融媒體偏移。雖然新聞獎獲獎名額逐年增長,但是媒體融合作品參評數量的“暴增”給傳統(tǒng)媒體新聞作品帶來了更大的競爭壓力。
獲獎數量的急劇變化也會帶來題材分布、總體報道傾向等其他情況的變化。
本文將選題細分為民生問題(包括醫(yī)療衛(wèi)生、就業(yè)問題、教育問題等)、貪腐問題、災難報道、生態(tài)環(huán)境問題以及其他。
中國新聞獎調查性報道獲獎作品主要選題方向以及各個選題的數量的情況如表2所示。
表2 2014—2019年中國新聞獎調查性報道獲獎作品選題方向及數量表
從表2可以看出,社會民生問題是新聞調查主要的選題來源,具體涉及醫(yī)療衛(wèi)生、就業(yè)、農村建設等關乎民眾切身利益的問題。在23篇調查性報道中,民生問題的調查性報道有14篇,占比60.87%,超過半數。
生態(tài)環(huán)境問題是重要的選題來源之一。從這幾年的獲獎情況來看,生態(tài)環(huán)境問題的調查性報道被主流新聞獎重視。2018年、2019年連續(xù)兩年都有獲獎的調查性報道主題為生態(tài)環(huán)境問題,這兩篇報道分別是《甘肅祁連山:問責風暴下的生態(tài)突圍》《修復河床何以變成大肆采砂——關于河南魯山縣沙河、蕩澤河清障疏浚工程的調查》。
貪污腐敗問題也是調查性報道的重要選題來源,特別是近幾年,關于貪污腐敗問題的調查性報道作品頻頻獲獎。在本文的研究文本中,有3篇關于貪污腐敗問題的調查性報道,2017年的兩篇分別是《一紙推廣證 幾多“生意經”》《高??蒲薪涃M管理亂象調查》,前者揭露江蘇省住建廳科技發(fā)展中心違規(guī)收費斂財問題,后者揭露了高校科研經費的管理亂象。2018年的《這28項治療我都沒做過》揭露二級公立醫(yī)院利用老人虛開治療費,套取財政資金的現(xiàn)象。揭露社會各方面的腐敗問題本身就很具挑戰(zhàn)性,需要記者明察暗訪,深度調查取證。近幾年,新聞快餐成風,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有非常優(yōu)秀的貪腐問題報道獲獎是非常難得的事情。
災難報道本身就具有很高的新聞價值,2015年獲獎的《昆明這一夜》和2016年獲獎的《犧牲》都是此類題材作品。記者用細膩的筆法記錄災難,牽動著受眾的心。但是從表2可以看出,中國新聞獎獲獎作品已連續(xù)3年沒有出現(xiàn)災難題材的調查性報道,災難報道受青睞的程度有所下降。
其他題材包括社會輿論事件以及人物記錄,例如2017年的《讓正義不再遲到》和2018年的《54年,老兵回家路》?!蹲屨x不再遲到》這篇報道的記者深入聶樹斌故意殺人、強奸婦女再審案專案組進行獨家深度采訪?!?4年,老兵回家路》是《南方周末》獨家專訪王琪從軍時的老班長及其老戰(zhàn)友的集大成之作②。
總的來說,中國新聞獎調查性報道獲獎作品的題材正在不斷豐富。民生問題還是最主要的題材來源,且有報道數量持續(xù)增長之勢。生態(tài)環(huán)境是近兩年主流新聞獎較為重視的題材。
按照報道的社會作用,調查性報道選題傾向有正面報道、中性報道以及負面報道。本文的23篇研究文本中,選題為正面傾向、中性傾向以及負面傾向的報道作品數量以及占比情況如圖1。
圖1 2014—2019年中國新聞獎調查性報道選題情況示意圖
如圖1所示,23篇中有11篇負面傾向選題的報道,占獲獎調查性報道總數的47.83%;有8篇正面傾向選題的報道,占比34.78%;還有4篇中性報道,占比17.39%。調查性報道雖然在傳入中國后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但是作為“揭丑”報道,調查性報道的內核仍然沒變,即報道那些被掩蓋的信息。
表3 2014—2019年中國新聞獎調查性報道獲獎作品報道傾向變化情況表
這6年間,獲獎調查性報道作品中的正面傾向報道、中性報道、負面傾向報道的變化情況如表3。
總體上看,正面傾向的調查性報道獲獎作品數量呈上升趨勢,負面傾向的調查性報道在2017年出現(xiàn)了反常態(tài)化的暴增,其他年份都是平均1篇負面傾向報道,而中性報道呈“W”型運行規(guī)律。大致上看,除2015年負面報道數量與正面報道數量持平外,2018年以前,每年正面報道的數量還不到當年獲獎調查性報道總數的1/3,2018年開始出現(xiàn)了“反超”之勢,到2019年正面題材的報道數量超過了中性和負面報道的總和。調查性報道自20世紀30年代傳入中國后,其實踐與西方調查性報道的內涵并不一致。在中國,調查性報道不再局限于“揭黑”,注重表達政府和主管部門的意見,已經跳出了簡單的批評和揭露的范圍③。從調查性報道獲獎作品的報道傾向趨勢可以看出,正面報道逐漸占據優(yōu)勢。
歷屆評選辦法都強調,“要統(tǒng)籌考慮中央與地方新聞單位”,將獲獎的媒體按照級別分為中央級、省部級和地方媒體三級。6年間,調查性報道獲獎媒體級別情況如圖2,每年的獲獎媒體級別情況如表4。
23篇調查性報道中有14篇來自央級媒體,占比60.87%,超過總數的一半;有6篇來自省部級媒體,占比26.09%;有3篇來自地方媒體,占比13.04%。從這6年的總體情況來看,我國各個級別媒體獲獎調查性報道作品總件數完全是按照媒體行政級別的高低排序。
從每年的獲獎情況看,2016年后,中央級媒體的調查性報道獲獎數量連續(xù)4年都比省部級和地方級媒體多,省級媒體幾乎平均每年都有一篇獲獎作品。近兩年,各個級別之間獲獎數量的差距正在縮小。
圖2 2014—2019年中國新聞獎調查性報道獲獎媒體級別占比
表4 2014—2019年中國新聞獎調查性報道各媒體級別獲獎數
調查性報道往往和社會大變革緊密相連,而且二者之間往往存在著某種相互依存而又相互促進的關系。
首先,調查性報道具有很強的正面宣傳效果。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數次強調“正面宣傳為主”方針。陳力丹認為,新聞媒體對于負面信息批評解讀得有理、有力、有節(jié)就是一種正面宣傳,因為取得的傳播效果是正面的④。近幾年,正面或者中性題材的報道也成為優(yōu)秀調查性報道的重要題材來源,獲獎作品中,正面題材和中性題材報道的獲獎率逐年上升。
在國內,調查性報道的最終目的并非為了揭黑,而是通過揭露某一事實,引起社會輿論的關注,最終依靠輿論壓力迫使問題得到解決⑤。根據筆者的統(tǒng)計,23篇研究文本中有11篇主題來源是負面信息的報道,有的揭露貪污腐敗問題,如《一紙推廣證幾多“生意經》;有的關注弱勢群體,如《大學女教師患癌被開除事件調查》;有的表達對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擔憂,如《修復河床何以變成大肆采砂——關于河南魯山縣沙河、蕩澤河清障疏浚工程的調查》。以上關于“負面信息”的報道都屬于對社會中存在的弊端的揭露,最終目的是促進問題的解決,推動整個社會的進步。負面話題最后取得正面宣傳效果,這是與“以正面宣傳為主”的政治導向是相吻合的。
其次,調查性報道圍繞主題,結合新聞宣傳重點。十八大以來,黨中央把脫貧攻堅擺到更加突出的位置,打響脫貧攻堅戰(zhàn)。獲獎的23篇調查性報道中,關于脫貧的就有5篇,分別是《便民銀行開到村民家門口——本市打通農村金融服務“最后一公里”調查》《三十年回望塔元莊》《一個小山村的昨天今天和明天——靖安縣高湖鎮(zhèn)古楠村探索鄉(xiāng)村振興之路的啟示》《滴水穿石三十年——福建寧德脫貧紀事》《“時光切片”見證一個家庭40年巨變》。2016年,黨的十八屆六中全會指出,要加強對權力的監(jiān)督制約,2017年以后,貪污反腐題材的調查性報道多次獲獎。2018年時逢改革開放40周年,2019年獲中國新聞獎的6篇報道中有4篇報道涉及改革開放主題,從不同角度回顧和展示了改革開放40年壯闊輝煌的變革歷程以及取得的成功經驗。
第一,重大性。在新聞價值的選擇上一直都突出重大主題,彰顯時代特色,越是重大題材,越容易出新聞獎。改革開放40周年這樣的題材本身就有巨大的社會影響,更容易獲得新聞獎。
第二,趣味性。新聞報道有趣味性才會吸引受眾的關注,除了事件本身具有吸引力,還與記者的寫作能力有關。調查記者除了需要揭露被掩蓋的事實,還要重視事實展現(xiàn)的寫作方法——講故事,以講故事的方式將新聞事實呈現(xiàn)出來。例如《54年,老兵回家路》這篇報道,記者通過零距離采訪主人公,用細膩的筆觸呈現(xiàn)出一段歷史與現(xiàn)實交織的人性故事。
第三,接近性。報道題材方面,民生題材的調查性報道每年都是獲獎的“主力選手”,平民視角、平民關懷的作品更容易獲獎。從獲獎媒體級別看,省部級與地方級媒體獲獎數量正在縮小與央級媒體之間的差距。地方媒體在某一地域新聞的觸角更廣更深,更接地氣,能夠挖掘地方特色,用身邊事體現(xiàn)“時代之問”“時代之痛”“時代之暖”。
本文的23篇分析文本中,主題宏大的調查性報道并不在少數?!丁边^民族’過得好嗎?》對“直過民族”這一特殊群體進行大規(guī)模報道,緊扣“直過民族生活”的宏大主題,巧妙設置議題。例如描寫記者到來時,村民對陌生人到來的好奇和驚慌,真實展現(xiàn)“直過民族”的生活困境,報道了很多不為人知的細節(jié)。這類作品選題立意方面堅持從大局著眼、小處著手,精心剪裁、嚴格挑選出了諸多具有典型意義,能反映事件本質特征的小情節(jié)、小片段,并且做到了圍繞主題、詳略得當地謀篇布局,呈現(xiàn)化大為小、小中見大的表現(xiàn)效果,做到在大主題中的展現(xiàn)小情節(jié)⑥。
還有一類獲獎報道是把主旨思想包裹在具體的事件之中,在故事講述中生動展現(xiàn)內涵,讓受眾主動發(fā)現(xiàn)主題。例如,《“時光切片”見證一個家庭40年巨變》《一幢樓和一個縣——追尋40年間桓仁主政者的工作軌跡》這類調查性報道以改革開放40周年為宏觀背景,以一個家庭的變化,或者一個崗位的工作者的故事為突破口,通過小切口反映大的時代主題,寫出新意。
本文通過對2014—2019年中國新聞獎調查性報道獲獎作品進行量化分析,了解主流新聞獎對調查性報道的價值取向,給業(yè)界發(fā)展調查性報道提供一點參考?,F(xiàn)在正是融媒體蓬勃發(fā)展的時代,不只是調查性報道,所有傳統(tǒng)媒體新聞都面臨著巨大挑戰(zhàn)。但是調查性報道的社會期待并沒有消減,這便需要調查性報道從業(yè)者堅守新聞專業(yè)精神,抓住媒體轉型的機遇,踐行“四力”,生產出對社會有利的優(yōu)質調查性報道。
注釋:
①張玉洪.為“調查性報道”正名[J].青年記者,2015(19):39-40.
②第二十八屆中國新聞獎獲獎作品[EB/OL].中國記協(xié)網.http://www.pingjiang.zgjx.cn/NewsAwardingSys/WksPublicsubmittedAction/todetails.do?id=8a89901063624d30016362a8e96100ff.
③高燕燕.如何贏得調查性報道的正面效果最大化[J].法治新聞傳播,2014(03):64-67.
④許佳楠.中國新聞獎調查性報道獲獎作品研究[J].青年記者,2018(26):20-21.
⑤楊晨光.淺談普利策新聞獎調查性報道的特征[J].新聞世界.2016(11):90-93.
⑥李曉.第二十七屆中國新聞獎獲獎作品報告[J].中國記者,2018(06):2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