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98年，奧爾布在緘默群體理論和視角理論的基礎上，運用現(xiàn)象學方法建立了共文化理論，為“共文化群體成員在主流社會結(jié)構中和企圖使他們緘默的人協(xié)商”提供一個框架。本文旨在從共文化理論的建構、共文化（交流）理論模式、共文化理論的擴展、共文化的理論意義、共文化理論的局限與發(fā)展幾個方面，厘清共文化理論的發(fā)展歷程及理論模式，在跨文化傳播的框架內(nèi)探討共文化理論意義。

關鍵詞：跨文化傳播；共文化；現(xiàn)象學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0）20-0060-03

基金項目：本論文為甘肅省高等學校科研項目“一帶一路背景下甘肅省新型主流媒體文化傳播的前景與機制”成果之一，項目編號：2017A-124

共文化群體（Co-Cultural Group）是指在社會中被習慣性地邊緣化的人群；非主流群體，其中包括有色人種、女性、同性戀/雙性戀等社會經(jīng)濟地位較低的人[1]；在共文化理論中又被稱為未被充分代表（Underrepresented）的群體?？梢钥闯鰥W爾布針對共文化人群在權力和地位上作了界定。

奧爾布在研究生涯之初，就確定要探討文化、權力和交流的關系。作為家庭中第一個從高中畢業(yè)的成員，奧爾布一直以來感受到的是多方面的“文化休克”（Cultural Shock），使他在一種過于敏感（Hyperconsciousness）的心態(tài)下進入了研究生階段。他敏銳地感知到，文化或者說種族和階層，影響著他與他人的交流[2]。

一、共文化理論的建構

文化與傳播的勾連不斷被學者們論述，阿普爾蓋特和賽弗認為文化決定傳播邏輯，布里斯林則認為文化和交流有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除此以外，古迪昆斯特（2005）認為許多跨文化理論未包括“權力”這一課題，而很明顯，權力因素在很多跨文化和跨群體交往中都起作用[3]。共文化理論在建構之初就將權力因素納入其中，這從以下兩點理論基礎中可以發(fā)現(xiàn)：

（一）緘默群體理論（Muted Group Theory）

緘默群體理論最初被人類學家雪莉和埃德溫·阿德納確立，后被傳播學者卡拉瑪拉用于女性群體的傳播研究。該理論指出，社會階層較高的群體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整個社會的交流體系，而這種反映了主流社會世界觀的體系不斷加強，使得非主流人群被緘默了，無法在主流人群中顯現(xiàn)出來[4]。

（二）視角理論（Standpoint Theory）

奧爾布對共文化（邊緣群體）視角非常珍視，認為他們具有一種能力，能從居間者（Out-Sider-Within）的立場去看主流社會結(jié)構。一直以來奧爾布對共文化群體的研究都強調(diào)從共文化群體本身的立場出發(fā)，而非以往傳統(tǒng)研究中從主流社會、人群出發(fā)。

視角理論的建立也和女性主義分不開，它最早是被一系列女性主義學者建立的，包括布利斯和巴赫（1996）、哈?。?987）等，后來史密斯通過探索處于從屬地位的人們的生活經(jīng)驗得出，視角理論主要是指特定的社會地位會使人們以某種相應的主觀方式和自己、世界互動[5]。

和史密斯類似，奧爾布的共文化研究從一開始就聚焦于人們的現(xiàn)實生活經(jīng)驗，而不是理論假設。正如上文所說，文化影響著人們的交流，而每天交流的生活經(jīng)驗能夠形成一種穩(wěn)固的狀態(tài)，如此一來，就可以基于對共文化群體生活經(jīng)驗的探索，再結(jié)合現(xiàn)象學方法，提出理論框架。

現(xiàn)象學更能夠揭示交流的本質(zhì)，而傳統(tǒng)的定量方法并不容易獲得這種洞察力[6]。并且，現(xiàn)象學關注現(xiàn)實生活經(jīng)驗，可以從多維的、復雜的角度去認識人[7]，這種方法對于獲得長期以來被主流社會結(jié)構緘默的群體聲音和視角是非常重要的。

二、共文化傳播理論模式

奧爾布通過深度訪談、焦點小組、關鍵事件方法獲得了89名來自不同共文化群體的人的生活經(jīng)驗，再使用現(xiàn)象學方法的三步論進行探索：一是收集生活經(jīng)驗的描述，二是還原主題，三是解釋主題。將這些信息按照顯現(xiàn)出的相關主題進行歸納，去除冗余，得出共文化理論框架的基本構成，包括交流的實踐（策略）選擇、影響因素和由以上兩者交叉分析得出的交流傾向。

（一）共文化交流的實踐（策略）選擇

強調(diào)共性、發(fā)展積極面子、自我反省、避免沖突、增加可見度、消除刻板印象、回避、維持屏障、充分準備、過度修正、假造刻板印象、討價還價、顯露自我、建構群體內(nèi)網(wǎng)絡、利用聯(lián)絡人、教育他者、例證實力、抱守刻板印象、分離、鏡像、策略性保持距離、自我嘲弄、正面對抗、爭取優(yōu)勢、妨害他者、攻擊。

這些做法并不是互斥和固定不變的，目的是從共文化群體的立場和視角出發(fā)，展示他們的交流行為。

（二）影響因素

進一步分析共文化人群，選擇以上各種實踐（策略）的原因即影響因素，下文主要分析其中的目的偏向。

目的偏向（Preferred Outcome）也可以被理解為交流目標，分為三種：同化（Assimilation）、適應（Accommodation）、分離（Separation）。

共文化理論中的同化，強調(diào)消除文化差異，丟掉個人特質(zhì)，融入主流社會。采取這一方式的原因很簡單：為了真正進入主流社會，必須遵照主流的方式。適應偏向堅持認為主流方式可以重塑，或者至少是改變規(guī)則，使每個共文化群體的生活經(jīng)驗可以融入進來。因此，這些人對其他文化的態(tài)度是欣賞的、依賴的，會發(fā)展更有效地交流技巧，以追求“文化的多元卻沒有等級”“互相依賴卻又給每個群體尊重”的狀態(tài)，這顯得過于理想化。抱有分離立場的人們拒絕和其他文化形成共同紐帶，包括主流文化和其他共文化群體。他們還“尋求具體的、獨立的身份認同以抵擋（被）同化的過程”。戈爾登和里克（1971）指出，這種分離或許是因為他們認識到試圖改變或者融入主流是徒勞無功的[7]。

其他5種影響因素分別是經(jīng)驗領域（Field of Experience），比如每個個體過去生活的經(jīng)歷；能力（Ability），個人從事不同傳播活動的能力；情境（Situational Context），傳播活動發(fā)生的地方、場景等綜合影響；預想代價與補償（Perceived Costs and Rewards），采取每種做法的利弊；交流方式（Communication Approach），有非自信、自信、攻擊型這3種。

共文化交流傾向（Co-Cultural Orientations）。結(jié)合以上6個影響要素，對目的偏向和交流方式進行排列組合，形成了9種不同的共文化群體成員的交流傾向，這一模式可以用來分析不同而非限定某種的共文化群體的跨文化交流。

第一，不自信同化，強調(diào)共性和自我反省，把他人放在自己之前，想融入主流社會；第二，自信同化，淡化彼此不同并且想被吸收進主流文化，會對主流群體過度補償、大量準備以及討價還價；第三，攻擊性同化，把融入（主流）看得很重要，相比之下對他人的權利和信仰并不看重，是堅定的、好戰(zhàn)的；第四，不自信適應，用勉強、不舒服但并非對抗的方式與主流相處，被共文化成員認為是一種“柔弱”的方式，以影響主流人群；第五，自信適應，在社會結(jié)構中試圖尋找自身和他人需求的平衡，通過自我交流、教育他者增加共文化群體的可見；第六，攻擊性適應，通過對抗策略獲得優(yōu)勢，嘗試變?yōu)橹髁鞯囊徊糠秩缓蟠龠M社會改變，而非反抗；第七，不自信分離，通過逃避和維持障礙，幾乎不在交流方面作出努力；第八，自信分離，這一傾向的人具有自信和自我確定，通過展示力量、強化刻板印象等建立共文化空間（不同于主流文化的）；第九，攻擊性分離，會采取傷害他人、言語攻擊等行為，但實際上由于共文化力量和主流文化力量的不匹配，在很大程度上是發(fā)生在個人層面的沖突。

三、共文化理論的拓展

共文化理論自被提出以來，一直在不斷地被延伸、拓展，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共文化理論分析群體的拓展。奧爾布在提出共文化理論時并沒有嚴格限制共文化研究對象。從老撾美國人、非裔美國女性領袖、亞洲女性教授等，逐漸拓展到之前未被涉及和討論的群體，比如美國第一代大學生、留學生、朋克文化、流浪漢等，由此也可看出共文化理論被更多的學者接受、共文化群體被關注。

第二，研究方法的拓展。比如在原本理論框架中使用話語分析、修辭分析等方法，其中比較有突破的有奧爾布和拉賓斯基提出的共文化理論量表（Co-Cultural Theory Scales），在共文化理論可靠性和有效性方面進行了驗證，是質(zhì)性與定量研究的結(jié)合。

第三，有些學者的研究在交流傾向模式中關照了更多的其他因素，比如中國學者關于男性同性戀“出柜”的共文化研究，提出了社會關系類型對這一共文化群體的交流傾向的影響[8]。除此以外，還有一些學者嘗試用共文化和其他理論模式結(jié)合分析共文化群體的交流，探討更多的可能性。

四、共文化的理論意義

之前的跨文化傳播理論在談到“陌生人”或者說“邊緣人”的時候，或多或少存在一種潛意識，認為這樣的（邊緣）群體總是要試圖融入更主流和廣闊的社會環(huán)境。而共文化強調(diào)了“被緘默群體”的主體能動性、意愿表達和行為。狄克遜認為共文化視角可以獲得更好的他者知識（Knowledge of Others）[9]。

早期學者對共文化群體交流的討論是分散的，因為群體的不同而“各說各話”，而共文化理論可以涵蓋不同的共文化群體，從他們中發(fā)掘“非主流群體”的共性交流方式。

五、共文化理論的局限與發(fā)展

不能忽視的是，隨著共文化群體的不斷顯現(xiàn)，多元文化主體如何組織和結(jié)構化自身的多重文化身份還尚未明確[10]。在共文化群體中，一方面，當他們和主流文化交流時要盡力避免顯現(xiàn)自身特點而被刻板印象污名化；另一方面，他們又不得不面對“我到底是誰”這一問題。一名黑人男性在講述他的日常交流時說到，在大多數(shù)時候，“做自己”是不被接受的。無法被接受的自我和不得不扮演的雙重角色，在交流中深深困擾著共文化群體[11]。在早先提出的共文化理論框架中，并沒有對身份認同作出關照，奧爾布在2005年曾對此進行討論，但沒有就此展開。在奧爾布的其他有關文獻中，多以身份傳播理論（Communication Theory of Identity）的理論框架來論述，如果將這兩者結(jié)合起來探討，可以挖掘更深層的意義。

同時，奧爾布也曾提到共文化理論本身并沒有提出獨特的觀點，而是用了獨特的方式去看已經(jīng)形成的觀點。誠然，如果只是名字的變化，則很容易流于形式。部分學者在探討共文化群體時并未采用奧爾布的共文化理論框架。詹德曾提到，就“CoCulture”（共培養(yǎng)）這個詞而言，并不能正確反映美國文化的現(xiàn)狀[12]。名字的形式改變只是一方面，真正意義上的實現(xiàn)非負面還很難。作為替代，“CoCulture”的用詞是想建立互利共生（Mutuality）的關系，但并不容易。

然而正是這樣的狀況，使得研究共文化的邏輯視角的轉(zhuǎn)變看似容易，實則艱難，一不小心就會又掉入主流思維，因為主流文化一直以來都在深刻地影響著人們的思維和行動。

共文化的視角反映出一種理論優(yōu)勢——這些不具有社會權力的群體如何在具有壓力的主流社會框架中進行傳播。在共文化理論建構中，是以緘默群體理論為基礎的，也就是說，社會中必定有主流/主導群體占據(jù)優(yōu)勢位置、擁有特權。并且，當邊緣群體走入主流后，又會繼續(xù)邊緣其他和他們不一樣的群體[1]。共文化理論并沒有否認和刻意忽視這樣一個不會消逝的群體，而是以共文化群體生活體驗為切入點，探討他們?nèi)绾闻c人協(xié)商。

這不單純是強調(diào)主流群體要具備跨文化包容能力，因為很多時候越強調(diào)主流群體去包容，越顯得非主流群體很脆弱、無力、不能改變。同時，強調(diào)他們的邊緣化身份，也會使他們更敏感和進一步強化邊緣身份。綜上可以看出，奧爾布并沒有陷入一種人人平等、互相理解的跨文化美好愿望，而是專注于共文化群體本身的生活體驗，挖掘他們的心理活動和行為。

六、結(jié)語

在很長時間里，共文化群體一直存在，但卻是隱形的，沒有被主流文化、社會關注到，或者說是靜默的。他們一直存在，但又一直像是不存在，被人們偶爾想起來。隨著社會的不斷發(fā)展，尤其是每個人都能在當今社會通過各種媒體手段發(fā)出聲音，共文化群體逐漸凸顯。他們中有一部分人活躍地出現(xiàn)在各種各樣的大眾文化中。共文化理論從不同視角分析了“主流與邊緣的架構”，對文化多元化的可能性的保護和保持起到積極作用。

共文化理論體系從建立至今已22年，該理論不斷被使用、延展和批判，奧爾布曾說，它早已突破了最初的理論范圍，一些理論應用也是最初不曾被預想到的。共文化理論提供了一個非常重要而且本身就具有跨文化傳播思維的視角，而其充實和發(fā)展還需要進一步結(jié)合地方特性的共文化人群、文化特征等去探討和拓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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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高碧瑤（1989—），女，甘肅平?jīng)鋈耍T士，講師，研究方向：跨文化傳播、媒介與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