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宇諾
曾經,相機是我旅行的行李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為了拍出不同景色的美感,我還會力求完美地攜帶不同規(guī)格的鏡頭。這樣做的弊端是,在旅行途中,它們令雙肩背包過于沉重,我那紙片一般的單薄肩膀不堪重負。沉重的相機和鏡頭使我的身體感覺疲累、心情不佳,令本來就沉默寡言的我變得更為安靜。有時,這份異乎尋常的沉默感會令旅行同伴感覺遭受了冷暴力。 許多學者都提醒人們,不要濫用相機。蘇珊·桑塔格說:“相機既是解毒藥,又是疾病,是侵占現實之途,也是淘汰現實之路,照片是一種囚禁現實的方式……攝影已經使我們對現實的理解去柏拉圖化,使我們根據形象與事物、復制與原件之間的區(qū)別來對我們的經歷做出思考這件事情變得越來越沒有道理。”
專欄作家斯蒂芬妮·羅森布魯姆曾經在某個周六早晨穿過烏菲茲美術館的安檢門,進入了波提切利展廳,那里空無一人。她小心翼翼地走近《維納斯的誕生》,與世界上最有名的這位女性單獨待在一起。她掏出了手機,開始拍照。當她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大廳里響起了腳步聲,人群涌了進來。事后,她進行了深刻反省,她在那天早晨獲得了一個極其罕見的近乎不可能的機會來欣賞一幅杰作。通常一個人只能勉強掃一眼這幅名畫,然后,別人的后腦勺就會擋住這個人的視線,她卻用拍照毀掉了“在一個最精彩、最不可能的場合擁有的最難得的安靜與私密空間”。
如果說斯蒂芬妮的反省是由于錯過了一份極其珍貴的“禮物”,那么,哲學家翁貝托·??粕釛壪鄼C的理由則更為坦誠直白。他曾經前往法國參觀各地的教堂,一路上瘋狂地拍照。但是回到家后,他發(fā)現自己拍的照片質量相當差,而且已經完全想不起來自己究竟看過些什么了。于是從1960年起,他就不再用相機拍照了。之后的每次旅行,他都用大腦來記錄看到的一切。
在悠閑的旅行途中,我們應該效仿??茖ο鄼C及拍照所采取的態(tài)度。但在現實生活中,有些潛在的固有觀念顯然更為“流行”。作家杰夫·戴爾與朋友在吳哥旅行,因為不拍照,他們成了游客中最低的那一等,因為大多數游客認為“拍照的人在所有最佳位置擁有無可置疑的優(yōu)先權,除非你在拍照,否則你簡直沒有權利在那些標志性的景點停留”。于是,杰夫與朋友經常要等到那些旅行團拍完照片后,才能走過去看一看。
甩掉相機帶來的沉重羈絆,用雙眼來代替鏡頭,用記憶來代替照片,其實是極其美妙的旅行體驗。
(洛夫摘自《三聯生活周刊》
2019年第45期 圖/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