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瑯
編輯推薦:
嘉藍系列最后的一本。
在我們灼灼和匿名之后,凱旋哥哥帶著他的老婆和大家見面啦。
祝凱旋×云霧來
“凱旋歸來,來也歸凱旋。”
來看看凱旋哥哥和他老婆三年后再見,會如何追她吧~
(喪喪又浪浪)? 新浪微博:@喪喪又浪浪
“云霧,你可以給我當(dāng)伴娘嗎?”
收到這條微信的時候,云霧來正在Quennell Cooper的七月高定秀現(xiàn)場后臺忙得不可開交。
T臺上展示的是時裝秀的最后一個系列——My Bride。
My Bride顧名思義是個婚紗系列,能作為閉幕大軸登場,QC這個有著一百多年歷史的高奢品牌,對其的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但事實上,三年前My Bride還是一個徘徊在被淘汰的邊緣的系列,只等正式的通知下來,它就會成為QC歷史長河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
QC的首席執(zhí)行官Kerr三年前帶來一個籍籍無名的新人設(shè)計師,抱著“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的心態(tài),打算給My Bride最后一次機會。
沒想到,新人設(shè)計師單槍匹馬,力挽狂瀾,那年,My Bride大放異彩,時尚圈嘩然。
打了場漂亮的翻身仗,My Bride再也不是從前那個隨時都有下線可能的小可憐。今年一月的高定秀場上,它已經(jīng)被當(dāng)作壓軸,也就是倒數(shù)第二個系列登場,這次更是直接成為大軸。
QC有許多美名遠揚的常青系列,隨便哪個都夠作為大軸登場。讓My Bride作為大軸出場,是Kerr力排眾議爭取來的結(jié)果。
Kerr在時尚圈內(nèi)以劍走偏鋒出名,他對這位新人設(shè)計師的賞識和信任,將他的冒險風(fēng)格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這個新人設(shè)計師就是云霧來。隨著My Bride系列日漸受到青睞,她在QC的地位水漲船高,如今已是Kerr眼前說一不二的大紅人。
閉場模特穿著精美絕倫的婚紗贏得滿場驚艷的目光,裊娜歸來。
數(shù)月來的辛苦得到圓滿的結(jié)果,云霧來卻忘了松一口氣。她已是心不在焉,視線完全沒法從手機屏幕上挪開。
“云霧,你可以給我當(dāng)伴娘嗎?”
發(fā)微信給她的是她學(xué)生時代的好友宴隨。當(dāng)時她們分別是一對好哥們的女朋友,所以,更準(zhǔn)確點來說,她們的關(guān)系類似于妯娌。
云霧來現(xiàn)在跟宴隨同為二十五歲,但以前讀書的時候,她上學(xué)早,跟那對好哥們一樣,都要比宴隨高出整整兩屆。后來宴隨那對還早早分了手,自然而然,兩個姑娘的聯(lián)系就慢慢少了下來,只在逢年過節(jié)偶爾有問候。
這半年來,因為宴隨的婚紗由云霧來親手操刀設(shè)計,兩人重新恢復(fù)熱絡(luò)。要是沒有婚紗,平心而論,兩人的關(guān)系其實不到當(dāng)伴娘的情分。
宴隨的結(jié)婚對象正是當(dāng)年那個男朋友,兩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終還是回到原點。大半年前他們領(lǐng)了證,現(xiàn)如今打算在宴隨生日之際把婚禮辦了。
而這場婚禮的伴郎,不消多說,云霧來當(dāng)年的男朋友身為新郎最好的朋友,勢必將位列其中。
等云霧來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秀場的設(shè)計師謝幕階段已經(jīng)接近尾聲。
這些年來,My Bride大放光彩,但云霧來從未公開露面過,時尚圈對她好奇得不得了。Kerr十分認同她先把精力放在作品上,好好沉淀自我,太早引來外界的關(guān)注,對她的創(chuàng)作沒有好處。
這一次也不例外,她沒有出去謝幕,隨意找了個僻靜的角落蹲坐下來,把玩著手機,陷入沉思。
“云霧,你可以給我當(dāng)伴娘嗎?”
“好。”
云霧來提前兩天回了錦城。
她生在錦城,長在錦城,所有的家人朋友都在這里。這里有她的根,但這片土地,她已經(jīng)整整三年沒有踏足。
從飛機上俯瞰著夜景,城市變化日新月異,萬家燈火綿延不絕,在沉沉夜幕中織成一張幅員遼闊的金色網(wǎng)絡(luò)。
錦城比她離開時更加繁華。
宴隨客氣得很,說什么也要和老公兩人親自來接云霧來:“讓你這么遠飛回來,怎么可以讓你自己打車!”
起飛前云霧來告訴宴隨自己的航班延誤了,讓她晚點來接自己。
飛機起飛的時候延誤了好久,結(jié)果落地時間居然比飛行計劃還提前了大半個小時。前排有人從座位上站起來,不可置信且后怕地嚷道:“今天的飛行員是戰(zhàn)斗民族出身嗎,晚點起飛,提前到達,他趕著去投胎??!安全第一,知不知道?!”
飛機上有不少乘客是中國人,都聽得懂“戰(zhàn)斗民族”的梗,頓時一片笑鬧。
總之,云霧來比原定的落地時間早了不少時間。
慢條斯理地走在取行李的路上,她順便給宴隨發(fā)了條消息:“我已經(jīng)到了,不用來接我,我自己打車就行。”
料想宴隨婚前準(zhǔn)備事項諸多,怕是忙得不可開交,云霧來老半天都沒等到她的回復(fù)。
錦城機場倒是沒怎么變,一如她離開時的模樣。
前面突然有一群人尖叫著把一個女人圍住,要簽名的簽名,拍照的拍照。云霧來這才知道對方是個明星,看起來還挺火。
加上讀研的兩年,她已經(jīng)出國五年有余,不認識近幾年紅起來的明星很正常。她稍加快腳步,繞道走過。
她走到出口處,只見人頭攢動,烏泱泱的一片,全員呈現(xiàn)翹首以盼狀,都是前來接機的人。
反正與她無關(guān)。
云霧來垂下頭,打算加速通過,但視網(wǎng)膜里還殘留著方才入目的畫面,如臨大敵地刺激大腦意識,腦海里霎時警鐘嗡嗡回蕩。她渾身一僵,不可置信地重新抬頭看去。
人群擁擠中,有個長相出眾的男人穿著休閑的黑T恤配工裝褲,弓著背、半趴在欄桿上低頭看手機。即便如此,他的個頭依然鶴立雞群,異常惹眼,瞳孔里映照著手機屏幕亮亮的縮略圖。
三年過去,他幾乎沒有任何改變。
發(fā)型、穿衣風(fēng)格、肢體語言,甚至還有臉上的微表情,都和當(dāng)年如出一轍。
——于她而言,卻是恍如隔世。
云霧來很快恢復(fù)鎮(zhèn)定,從決定回國參加婚禮至今已有兩個月,這漫長的時間足夠她做好與他見面的思想準(zhǔn)備。
宴隨臨時起意叫她當(dāng)伴娘,除了因為她是婚紗設(shè)計者,大概率還存了當(dāng)紅娘、希望她也能和曾經(jīng)的戀人破鏡重圓的心思。
所以宴隨夫婦倆會叫他來接機,并不奇怪。
最大的慶幸就是——飛機臨近降落的時候,自己沒有偷懶,仔仔細細地擼了個全妝。
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在面對故人的時候,正處于最好的狀態(tài)和精神樣貌呢?
云霧來也不例外。
她轉(zhuǎn)過頭,從一旁淺綠色的玻璃壁中確認自己的儀容儀表合格,慢慢地向他走去。
隔著欄桿,她在他面前站定。
祝凱旋面前突然有人停下來,入眼是煙灰色修身長裙包裹下的纖細小腿,再往下,是一雙優(yōu)雅簡約的銀色高跟鞋,腳背的皮膚很薄,其上青色血管和骨頭的形狀清晰可見。
他一邊抬頭,一邊笑道:“你怎么穿成……”
隨后看清她的臉,他的話戛然而止,那雙含著笑意的桃花眼蒙上一層震驚。
云霧來覺得這畫面有幾分刺眼,她拽出掛在V領(lǐng)上的墨鏡,三兩下架到鼻梁上。
現(xiàn)在是晚上,她更不是什么知名人士,戴副墨鏡不免有賣弄的嫌疑。不過,托墨鏡的福,她終于可以在灰蒙蒙的世界里坦坦蕩蕩地直視他了,心里的底氣就跟氣球一樣急劇膨脹起來。
她輕輕點了一下下巴,氣定神閑地說出了開場白:“走吧。”
祝凱旋沒有搭腔,他緩緩站直了身子,眼底的情緒漸漸退去,恢復(fù)平靜,目光卻一直停留在她的臉上,一刻都不曾撤離,從她墨鏡遮掩下隱隱約約的精致眉眼,到色澤瑰麗的嘴唇,反反復(fù)復(fù),像是在確認些什么。
等等,似乎有哪里不太對勁。云霧來不若平時靈敏的大腦,電光石火間閃過一絲快得抓不住的東西。
不等她細想,他已經(jīng)拉過她的拉桿箱:“嗯,等會,我還要再接個人?!?/p>
他說得輕描淡寫。
云霧來小幅度地點點頭, 往旁邊走開幾步,以免堵在出口影響后面的人。
她挑了個稍微清凈點的地方靠墻站立,低下頭去看手機,看起來很忙。其實,她只是漫無目的地點開社交軟件,然后意興闌珊地關(guān)閉,在幾個應(yīng)用間來回切換,周而復(fù)始,借此打發(fā)時間。
她也不想這么無聊。
可不看手機,還能看什么呢?
她走開后,祝凱旋恢復(fù)之前閑散、隨意的姿勢,弓著背將手臂擱到欄桿上, 雙手垂在她的行李箱拉手上。
云霧來沒有刻意關(guān)注他,但是他兩手交替著旋轉(zhuǎn)把玩手機的模糊影子,不斷在她的視線邊緣猛刷存在感。
她越想忽視,越是適得其反。
周遭人群來來往往,都不若他這一點無傷大雅的小動作來得起眼。
祝凱旋另外要接的人遲遲不來,云霧來等了約莫十分鐘,實在是耐心告罄。她收起手機,抬起頭來。
目光恰好與他的目光相撞。
他的眼神很淡、很淡,似乎只是百無聊賴下的隨處觀望,跟看過往的人群相差無幾,并未在她身上投放太多的焦點。
云霧來朝他走去,他的目光才在她的臉上聚焦。
“我還有事,打車先走了?!?/p>
說著,她伸出手要去夠自己的行李箱,但他兩只手都松松垮垮地壓在行李箱的拉桿把手上。
她的手在半空中有微不可察的停頓,在幾秒之間做出了判斷和決定,往下幾寸,不動聲色地握過行李箱拉桿的豎條,巧妙地避開了肢體接觸。
祝凱旋的眼睛里帶著一點審視的味道,聽她如是說,他的手指微微蜷縮一下,但終是沒攔她,任由她把拉桿箱拉了過去。
下一秒,出口處傳來年輕女孩興奮的叫聲:“凱旋哥哥!”
與此同時,祝凱旋探身拉住行李箱,淡之又淡地對云霧來說道:“來了?!?/p>
云霧來循聲望去。
叫祝凱旋的人正是剛才那個被粉絲包圍要簽名合照的女明星。
她嬌俏型的長相,看著年紀還很小,穿著過于成熟的衣服,顯得不倫不類。
她三步并作兩步地蹦跳過來,握拳在祝凱旋的肩上捶了一拳,再度叫道:“凱旋哥哥?!笨谖抢锶鰦傻亩劝盐盏们〉胶锰帲扔H昵,又不會過分甜膩叫人心生反感,“飛機餐好難吃啊,我的天!我都快餓死了?!?/p>
祝凱旋今天同時接兩個女人的目的,云霧來已經(jīng)了然于心——他是專門讓她看的。
跟女明星這般高調(diào)地出現(xiàn)在公眾場合,怕是已經(jīng)公開兩人的關(guān)系了,是她在國外沒有關(guān)心國內(nèi)娛樂圈的動向,所以才一無所知。
過去的三年里,她和他沒有見面,沒有聯(lián)絡(luò),她不是沒有想過,他很有可能已經(jīng)有了女人。
所以,眼前的畫面并沒有給她帶來太大的沖擊,她此時此刻的心情還算平和。
她非常識趣地說:“好的,我看到了,知道了?!?/p>
反正同一輛車是萬萬不能坐了,她倒也還沒大方到要給他們騰出二人空間那個份上,主要是她怕自己半路突然忍不住扭了方向盤,跟這對狗男女同歸于盡。
這一次,祝凱旋拉著她的行李箱沒有放手,眼睛看著她,嘴里叫的卻是另外一個女人的名字:“點點,自我介紹?!?/p>
鄧點點發(fā)蒙地看看兩人,過了一會,依言照辦:“我叫鄧點點,今年二十歲,現(xiàn)在在錦大表演系上大二……”
祝凱旋打斷她:“我讓你說你是我的誰?!?/p>
鄧點點啰唆了一大堆,終于學(xué)會了言簡意賅:“表妹?!?/p>
云霧來差點被嗆到。
表妹,好的。
三人一起去往機場停車場,祝凱旋盡顯紳士風(fēng)度,左右手各推了一個行李箱。兩個姑娘落后他幾步,鄧點點很好奇云霧來的身份,悄悄跟她打聽:“你是我表哥的女朋友嗎?”
云霧來毫不猶豫地否認了:“不是?!?/p>
祝凱旋只聽到云霧來的那句“不是”,不過他就算用腳趾想,也能猜出鄧點點問了她什么問題。
云霧來確實不是他的女朋友,她沒有撒謊,但她的態(tài)度明顯是要徹底跟他撇清關(guān)系,不給別人任何聯(lián)想的可能。
鄧點點是家族里面唯一的一個女孩子,平日里大家都對她關(guān)愛有加,祝凱旋也一直挺疼愛這個表妹。
這是平生第一次,他覺得鄧點點很是聒噪。
鄧點點還打算跟云霧來寒暄幾句,就見前頭的祝凱旋轉(zhuǎn)過頭來,問道:“你這么久才出來,又雇人拍自己了?”
云霧來恍然大悟——
這會看鄧點點大搖大擺地走在大庭廣眾之下,周圍人群一切如常,完全沒有表現(xiàn)出看到明星的驚喜和稀罕,她確實感到挺疑惑的,還在暗自驚異自己幾年沒回來而已,國民對明星的態(tài)度居然已經(jīng)發(fā)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鄧點點的夢想是當(dāng)個大明星,但家里不同意她從事這一行。她只得自力更生,目前處于一百零八線的地位,偶爾會雇幾個粉絲、買個熱搜給自己充當(dāng)門面,滿足一下自己的虛榮心。
她本來就已經(jīng)非常心酸、非常卑微了,還要被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揭穿。
鄧點點怎么都沒想到一向八面玲瓏的表哥居然一反常態(tài),在外人面前讓她丟面子,她頓時惱羞成怒:“你為什么要說出來?。。?!”
三人到達停車場,祝凱旋把兩個行李箱塞進后備廂再上車,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云霧來居然坐在副駕駛座上。
她很講究禮儀,知道不空著副駕駛座位是對司機的尊重。
三年過去,這個女人確實變了許多。換了從前,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會倔強地走開,絕無可能上他的車,更不可能若無其事地坐在副駕駛座上。
也許是面對在職場浮浮沉沉導(dǎo)致的圓滑和世故。
也許是有關(guān)他的事情,她已經(jīng)云淡風(fēng)輕。
“去宴森?”他問。
云霧來:“嗯。”
宴森大酒店是宴隨娘家名下的酒店,比起住在宴隨家里,云霧來覺得住酒店更自在些。
簡單的問話過后,車里陷入沉默。
鄧點點在后座上自己生了一會悶氣,開始趴到駕駛座和副駕駛座的中間找云霧來搭話:“怎么稱呼你?”
鄧點點在家里是被寵著長大的,多少有點大小姐脾氣,正常情況下,祝凱旋這么惹她,她要生好一會的氣。
可車里的氣壓實在太低了,她不知道前面兩個人到底是怎么做到在這樣惡劣的環(huán)境中從容自若的,反正她是受不了。再不說一點話來活躍一下氣氛,她就要窒息了。
云霧來不是很有聊天的欲望,簡單地自我介紹:“云霧來。”
鄧點點又問:“你從哪里回來呀?”
“巴黎?!?/p>
“你在巴黎出差嗎,還是讀書?”
云霧來:“工作?!?/p>
“哦哦,在巴黎工作啊,那挺好的?!彼齻円呀?jīng)是處于尬聊階段了。
車里再次恢復(fù)安靜。
鄧點點靠回座椅后背,看著前頭兩個后腦勺,后知后覺地發(fā)覺這兩人還挺配的。一瞬間,她福至心靈,重新趴到駕駛座和副駕駛座的中間。
“霧來姐,你跟我哥怎么認識的???”
談戀愛認識的。云霧來腹誹,當(dāng)然只是心里想想,嘴里說出來的回答十分疏離:“高中校友?!?/p>
“那你跟我哥知根知底呀!”鄧點點切入正題,小小年紀做媒業(yè)務(wù)就很熟練,“你有沒有男朋友?”
祝凱旋充耳不聞,兀自開車。
“沒有?!痹旗F來說。
鄧點點的口吻十分夸張:“那你要不要考慮一下跟我……”
云霧來不想被介紹對象,尤其對象還是祝凱旋。她狠、準(zhǔn)、穩(wěn),張口即來,兜頭一盆冷水澆滅了鄧點點的熱情:“我結(jié)婚了?!?/p>
這天是徹底沒法聊了。鄧點點絕望地坐了回去,任由那可怕的氣氛重新彌漫狹小的車里。
祝凱旋的眼睛里閃過一抹稍縱即逝的微光。
再度打破車里沉默的是云霧來的手機,是宴隨打來的電話。
云霧來接起:“喂,阿隨?!?/p>
宴隨的語氣充滿了歉意:“喂,云霧,sorry,sorry,我剛才忙著裝點伴手禮,沒看到你的微信。你已經(jīng)上車了嗎……”
宴隨一番看似稀松平常的問候,絲毫不亞于《名偵探柯南》里盜賊集團別墅事件中,貓眼里出現(xiàn)的那只眼睛帶來的驚悚。
此時此刻,如果要用一個成語精準(zhǔn)地描述云霧來的心情,那這個成語非“五雷轟頂”莫屬。
她能感覺到自己渾身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就連頭發(fā)都快立起來了,還仿佛能聽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結(jié)冰的聲音。
她恨不得就此死去。
先前她沒有細想的疑點,一下子撥云見日,悉數(shù)明晰。
宴隨明明說過會親自來接她,因為主婚紗有個細節(jié)要修改。退一萬步說,就算宴隨真的叫了祝凱旋來接她,他也沒道理提前那么久出現(xiàn)在機場等她。
這人根本不是來接她的,他是專門來接他表妹的。
所以,他看到她的瞬間,才會露出那般震驚的表情。
一切都說得通了。從頭到尾,是她分不清楚狀況,是她腦子被糨糊給粘住了,更是她……自作多情。
而祝凱旋,他什么都知道,只是沒有揭穿。
云霧來用盡了畢生的克制力,才沒讓臟話脫口而出。
裝作若無其事是一個成年人不需要學(xué)習(xí)就能掌握的體面。她壓下心底的驚濤駭浪,語氣平靜地告訴宴隨:“嗯,我已經(jīng)在車上了?!?/p>
宴隨不知內(nèi)情,只當(dāng)云霧來打了車。她感到頗為內(nèi)疚,又說了好幾聲抱歉:“你一定餓壞了吧,你讓司機送你來餐廳,我發(fā)定位給你,我們一起吃個飯?!?/p>
掛斷電話,極其詭異的幾秒鐘以后,云霧來說:“你找個地方靠邊停車吧。”
“哪個餐廳?”祝凱旋神態(tài)自若,“我送你?!?/p>
車里太安靜,話筒里宴隨說的話,他全都聽到了。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過去就行。”成年人的功課可沒有教她如何“死豬不怕開水燙”地在人家車上繼續(xù)坐下去。
車絲毫不見減速。
祝凱旋目不斜視,跟她解釋原因:“市心路不能停車?!?/p>
市心路全路段嚴管,除了幾個公交車站,哪哪都不能隨便靠邊停車。
賓利繼續(xù)穩(wěn)穩(wěn)地向前開了好長一段路,就在云霧來很認真地考慮起自己打開車門跳下車的生還概率有多大之際,車終于在一個紅綠燈路口被紅燈攔下來。
天不亡我。她發(fā)自肺腑地在心里對高高在上的紅燈道了八百遍“謝謝”,并干脆利落地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下了車。關(guān)上車門前,她用最后的成年人的體面,對祝凱旋說了聲“謝謝”。
云霧來的腳步在外人看來不慌不亂,而且因為工作內(nèi)容與模特圈密切相關(guān),她的儀態(tài)、步伐在耳濡目染下頗為優(yōu)雅。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根本就是落荒而逃。
鄧點點全程處于發(fā)蒙狀態(tài),她不知道前因后果,看著云霧來的身影匆匆穿過幾條車道的車流,往非機動車道的方向走,忍不住問她表哥:“她就這么走了?”
祝凱旋的視線率先收回來,他看著前方,很淡地應(yīng)了一聲:“嗯?!?/p>
“可她的行李箱不是還在你的后備廂里嗎?”鄧點點發(fā)現(xiàn)了盲點,一邊說著,一邊搖下車窗,打算把云霧來叫住。
紅綠燈上方的顯示屏出現(xiàn)一行小字,提示直行車道進入待行區(qū)域。
待行區(qū)域可去可不去,沒有管得太嚴格,旁邊幾條車道上也沒有車動,但祝凱旋一腳油門直接開了過去。
慣性作用下,鄧點點整個人狠狠地往靠背摔了下去,不禁叫了聲“哎喲”。
祝凱旋升起了被她降下一小半的車窗,還順便落了車窗玻璃鎖,現(xiàn)在除了駕駛位上的人,沒有人能動車窗。
祝凱旋到了待行區(qū)域的最前方才把車停下,鄧點點剛從突然啟動的慣性中解脫出來,又遭遇了突然剎車的慣性,猛地撲到了前座的靠背上。
“哎喲!”她再度叫道,差點被摔下座位。
車子經(jīng)歷緊急制動,停穩(wěn)。
鄧點點摸著差點被撞斷的鼻梁,驚魂未定地坐正。
綠燈一亮,祝凱旋第一時間啟動汽車,將背后的車隊遙遙地甩下。
這一回,還好鄧點點有所準(zhǔn)備。她牢牢地扶住了車門把手,免受了祝凱旋的三度迫害。待車速平穩(wěn)下來,她回頭看去,只看到寬闊的馬路上一片茫茫燈海,哪里還有云霧來的影子。
鄧點點就是再遲鈍也看明白了,表哥就是不想還人家行李箱。
不想還行李箱的原因無他,要么是想把行李箱據(jù)為己有,要么是為下一次名正言順的見面機會鋪路。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問了祝凱旋一個發(fā)人深省的問題:“凱旋哥哥,我冒昧地問一句哦,你是看上行李箱了,還是看上人了?”
祝凱旋無言以對。
鄧點點覺得按照表哥家里的經(jīng)濟情況,他應(yīng)該不至于貪圖區(qū)區(qū)一只行李箱的,那么只剩下了一個可能。
她表哥看上的是人。
鄧點點急了,她拍打著座椅,痛心疾首地大叫:“可是她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凱旋哥哥,你醒醒,難道你想氣死姑媽姑父嗎?!”
祝凱旋罔顧?quán)圏c點的聒噪,全程一言不發(fā),把人送到家就要打道回府。
外婆和舅媽挽留他:“阿凱,吃了晚飯再走吧。”
“不了,外婆、舅媽?!弊P旋連車都沒下,推托道,“我還有點事。”
中老年人普遍八卦,外婆和舅媽也不例外。舅媽一聽就來勁了,湊近他一些,神神秘秘地問道:“什么事啊,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要去約會?”
鄧點點在奶奶和老媽背后露出一個比吃了蒼蠅還一言難盡的表情。
女朋友?呵,想多了。
說出來嚇?biāo)滥銈儯”砀缡菍e人的老婆上心了,證據(jù)就藏在他的后備廂里。
“沒有。”祝凱旋從小就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天賦,甜言蜜語張口就來,“要是交女朋友了,肯定會第一時間告訴舅媽的?!?/p>
舅媽果然被他哄得眉開眼笑,親熱地拍拍他的手:“阿凱,你要抓緊啊, 二十七歲的人啦,也老大不小了,是時候談個女朋友了,舅媽還等著喝喜酒呢?!?/p>
“欸,正在努力。”祝凱旋順從地應(yīng)下。
臨走前,祝凱旋向鄧點點投去一個看似平靜無波的眼神。
鄧點點從里面提取到了濃濃的警告意味,她裝作沒看到,往奶奶的背后躲去。
表哥在威脅她,讓她不要亂說話。
她說不說就全憑他表現(xiàn)了。
祝凱旋的車絕塵而去,舅媽攙扶著外婆進屋。
外婆感慨:“阿凱這孩子,看著好說話,實際上可倔著呢?!?/p>
舅媽很認同:“可不是嗎,這么多年了,任憑家里好說歹說,就是不肯去相親。姐姐都不知道為此哭了多少次。”
想到外孫的終身大事遲遲沒有眉目,外婆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以前讀書那會談女朋友談得起勁,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卻不肯談了。你說這叫什么事呀!”
從外婆家出來,祝凱旋徑直回了家。將車停在車庫,他繞到車后打開后備廂,提著云霧來的行李箱上了樓。
把行李箱放下,他毫無尊重他人隱私的自覺,俯下身擺弄密碼鎖。
四位數(shù)的密碼。
他快速把四個小轉(zhuǎn)盤轉(zhuǎn)到“0101”的數(shù)字。
一遍通過。
“0101”是她的生日,她懶得設(shè)置太復(fù)雜的密碼。
依舊在某種程度上了解一個過去的女人,多少會讓一個男人產(chǎn)生一點一切皆在掌控之中的成就感。他淡淡地嗤笑一聲,將行李箱打開,進行簡單的翻看。
二十八寸的行李箱讓她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裝了各類衣物鞋子、化妝品和生活用品,就連吹風(fēng)機、壓縮水壺、一次性床單枕套浴巾之類酒店提供的東西也一應(yīng)俱全。
內(nèi)衣褲被專門裝在一個收納袋里,尺寸跟幾年前沒什么變化,倒是風(fēng)格變了不少——蕾絲精美、繁復(fù),很是花里胡哨。
以上這些都不是必需品,去商場再買或者問新娘子要就是了,不足以迫使主人來討回行李箱。
不過,這行李箱里還有個被層層海綿包裹起來的禮盒,占據(jù)了不少空間。
禮盒里面是兩個精致的人形玩偶,一男一女,雖然留白,但祝凱旋一眼認出它們是照著兩位新人的模樣做的,就連身上的衣服都是婚禮主造型的mini版,仿真落實到了每一處細節(jié)。
除此之外,禮盒里面還有婚紗的手稿圖和一封簡單的祝福信。
這份新婚禮物舉世無雙,想必她花費了不少心思準(zhǔn)備,就算逛遍全錦城,甚至全世界的商場,也絕無可能找到現(xiàn)成的替代品。
云霧來下了車,站在路邊面對車水馬龍的喧囂,柏油馬路經(jīng)歷了一天的陽光暴曬正在肆意地釋放白日里吸收的暑氣。夏天的夜晚悶熱異常,與車內(nèi)打了冷氣的涼爽環(huán)境形成鮮明的對比,體感溫度直線上升,發(fā)蒙的腦子卻與之相反,快速降溫至可以進行正常思考的水平。
不由自主地,她把整件事情以非常客觀的角度,從頭到尾細細梳理了一遍。
云霧來一直是一個心態(tài)不錯的人。她認為,已經(jīng)發(fā)生了的事情,如果有回旋的余地,她就去拼盡全力,如果沒有,抓心撓肝的后悔純屬為難自己。
她一般不會為難自己太久。
沒有祝凱旋在身邊,那種如坐針氈的羞憤、尷尬如潮水般漸漸退去。
收拾好心情,她打了車前往餐廳。
宴隨已經(jīng)在了,一見到她,雀躍地迎過來,親昵地抱了抱她,半開玩笑地調(diào)侃:“辛苦Lai大設(shè)計師不遠千里趕來參加我的婚禮?!?/p>
“也謝謝嘉藍女神的厚愛,讓我當(dāng)你的伴娘?!痹旗F來回敬。
嘉藍中學(xué)是他們的高中,宴隨多年來一直是學(xué)校的宣傳大使,被嘉藍學(xué)子奉為“嘉藍女神”。明天,她的婚禮宣誓儀式就在嘉藍中學(xué)舉行。
兩人說笑著往座位走去。
“行此呢?”見宴隨孤身一人,云霧來問及她的老公。
“傅行此啊,”宴隨口吻如常,“他待會應(yīng)該要跟凱旋哥哥一起去嘉藍中學(xué),確認一下場地?!?/p>
云霧來沒錯過宴隨說到祝凱旋時眼睛里那一點微不可察的打探意味。
“哦?!痹旗F來點點頭,波瀾不驚。
倒是宴隨破功了,忍不住笑了起來:“哦?就這樣?”
云霧來一本正經(jīng)地點點頭:“嗯,不然還要怎樣。”
等上菜的工夫,宴隨單刀直入:“云霧,你現(xiàn)在有男朋友嗎?”頓了頓,想到國外的風(fēng)氣比較開放,她又改口,“呃,或者說男伴,有嗎?”
云霧來的刀叉無意識地在餐盤里劃著:“沒有?!?/p>
這幾年她一門心思全撲在My Bride上,沒日沒夜地與婚紗打交道,就連睡個飽覺都是奢望,更別說勻出時間給男人。
“凱旋哥哥這些年來一直是一個人,當(dāng)然,私底下交往的那種,我不能保證沒有,但至少我一個都沒有見過、聽說過。他的網(wǎng)名到現(xiàn)在也沒改過,我覺得他對你還是有感情的。”宴隨說得很認真,“你們這么多年感情,就這么斷掉未免太可惜,你認真考慮一下?!?/p>
云霧來抬眸:“什么網(wǎng)名,QQ名???”
宴隨:“嗯。”
在那個微信還沒有興起,流行QQ和人人網(wǎng)的年代,祝凱旋的QQ名字叫“凱旋歸來”。
有關(guān)“凱旋歸來”是否存在語病,學(xué)術(shù)界正反方各執(zhí)一詞,始終沒有個確切的結(jié)果。不過至少在應(yīng)試教育的范圍內(nèi),它是被一刀切,劃分到語病范疇的。
叛逆且富有爭議,正如那個尚且年幼的年紀里,他們不被外界看好的愛情。
那個時候,云霧來的QQ名叫作“來也歸凱旋”。
凱旋歸來,來也歸凱旋。
三年前分手那天,她特意把許久不用的QQ下載了,改掉了名字。
云霧來漫不經(jīng)心地聳聳肩,沒當(dāng)回事:“指不定他是忘記改了,或者懶得改,反正已經(jīng)不玩QQ了。”
距她上一次自作多情還不到一個小時,人生在世,總得有點骨氣。
至少她不能在一個小時之內(nèi)跌倒兩次吧。
宴隨看出云霧來興致不高,感情之事終究講究一個你情我愿,外人說再多,也只是徒勞。她點到為止,不著痕跡地轉(zhuǎn)移了話題。
兩人優(yōu)哉游哉地吃完晚飯,宴隨開車送云霧來回酒店。臨上車之際,看云霧來只隨身挎了個不大的包,她就隨口說了句:“你們時尚圈果然時尚,回國只帶個挎包就行?!?/p>
云霧來這才后知后覺地記起自己是帶了個行李箱回國的。她很快意識到自己把它落在了哪里,硬生生地遭遇了今日第二次五雷轟頂。
宴隨渾然不知自己今天當(dāng)了兩次雷公:“但商場馬上就關(guān)門了,來不及去買了,一會我給你送點衣服和護膚品過來?!?/p>
“行?!痹旗F來揉揉自己的太陽穴,只覺得心力交瘁。
祝凱旋跟傅行此從初中時代就是最好的哥們,兩人有著十幾年的革命友情。此次傅行此結(jié)婚,祝凱旋身為主伴郎,當(dāng)然也撈不到清閑,一起忙活了好幾天。
祝凱旋陪傅行此安頓好幾個遠道而來參加婚禮的高中同學(xué)。老同學(xué)許久未見,熱鬧了些,他們喝著酒說了很久過去的事,散伙時已經(jīng)是半夜。
叫了代駕開車回家的路上,祝凱旋和傅行此一起坐在后座。傅行此轉(zhuǎn)過頭來看他:“明天晚上的單身派對別忘記,穿帥一點,宴隨那幾個伴娘都挺漂亮的?!?/p>
祝凱旋嗤笑:“知道單身派對是什么意思嗎,就你那把你老婆和伴娘都叫上的派對,也配稱為單身派對?”
傅行此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你別管那些有的沒的,我給你準(zhǔn)備了一個驚喜?!?/p>
很不巧,祝凱旋已經(jīng)在意外中提前知曉了傅行此所謂的驚喜是什么。
不就是云霧來嗎。
呵,云霧來。
窗外霓虹閃爍,沿路一盞又一盞的路燈把車里照得明明滅滅,他沒揭穿,仰頭靠在了座椅靠背上,閉上眼睛,任由微醺的酒意蔓延上來。
好半晌,他才漫不經(jīng)心地說:“哦,那我就拭目以待了?!?/p>
說到云霧來,他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來。
距離事發(fā)已經(jīng)過去一整天了,他沒找云霧來,她也沒找他,彼此都假裝那個落在他后備廂的行李箱不存在。
那女人倒是很沉得住氣,始終沒有找他要回她的東西。
難不成,她還真準(zhǔn)備換個新婚禮物送給宴隨了。
倔起來,她還是跟以前一模一樣。
微醺是一種很好的狀態(tài),它介于清醒和醉酒之間,人在這種狀態(tài)下,既能保持理智和思考的能力,又能控制住自己的行為舉止,但會變得異常大膽、直接。酒意總能輕而易舉地放大平時可以壓制的想法或欲望。
回到家,祝凱旋看著自己房間地板上的行李箱,給行李箱的主人發(fā)了條彩信:“你東西不要了?”
云霧來回復(fù)得很快:“你還給我?!?/p>
房間里沒開燈,只有皎白的月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祝凱旋盯著短信,笑了一下。
回復(fù)得這么干脆,看來她還是挺想要回她的行李箱的。早知道,他就再多晾她一天了,看她到了婚禮前夜還能不能繼續(xù)沉住氣不找他。
只是,他既然已經(jīng)走出這一步,也只能將錯就錯地把好人做到底了:“你在哪?”
下期預(yù)告:在宴隨的單身派對里,宴隨夫婦以為祝凱旋和云霧來已經(jīng)分手,有心撮合他們復(fù)合,讓祝凱旋先挑選湊對的伴娘,祝凱旋推辭讓云霧開挑,他對云霧來會挑他勢在必得,誰想到她卻挑了倪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