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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一百顆星動

        2020-09-10 07:22:44蕭小船
        花火彩版B 2020年5期
        關(guān)鍵詞:會心

        蕭小船

        作者有話說:這篇稿子的靈感來自于身邊總拖稿的寫手(不包括我),還有總拖著審稿的主編爸爸(我沒有在影射誰),在雜志屆,死線才是第一生產(chǎn)力。讓我們繼續(xù)在死線前交稿,大無畏的拖稿吧?。ň庉嫴灰蛩牢遥?/p>

        周一一大早,青語公司原畫部的組群消息就不斷閃動。

        王玉:楚一栗這周能得到周老大的稿子嗎?我先押十塊錢,不能。

        鄭天天:我也押十塊,不能。

        ……

        楚一栗剛出電梯,看到群消息時一陣陣心梗。

        本來說好了周燚今天到公司就會把拖了一周的畫稿交給她,結(jié)果她睜開眼睛就看到周燚給她發(fā)了條微信。

        四火:周末有節(jié)美術(shù)課臨時改到今天上午了,勿擾,我獨自美麗。

        楚一栗:……

        她當(dāng)機立斷,從家里直奔周燚上課的美術(shù)班。她打算混進(jìn)教室,等一下課,立刻跟上周燚,裝作在路上偶遇,逮捕他回公司趕稿。

        這樣想著,楚一栗深吸了一口氣,將鴨舌帽往下壓了壓,低著頭走進(jìn)了303大教室。

        彼時周燚已經(jīng)到了,正靠在椅子上睡覺。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立領(lǐng)運動衫,睡覺的時候把大半張臉都埋進(jìn)領(lǐng)子里,只露出鼻梁和眼睛。

        楚一栗經(jīng)過的時候停了一下,彎下腰仔細(xì)地盯著他的臉。

        眉骨有些高,眼形偏長,她在心里想,要記住以后約畫手避開這種長相,益壽延年。

        她放輕腳步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時間一秒一秒走過,手表上的時間卡到九點整,整間教室里除了周燚外,居然只有她一個人,她有點兒慌了。

        前面的周燚倏地睜開眼,楚一栗唰地一下將帽檐往下壓,蓋住大半張臉。

        周燚勾了勾嘴角,聲音帶著剛睡醒后的慵懶散漫:“好了,我們開始上課。請各位同學(xué)拿出素描筆做正式上課前的練習(xí),內(nèi)容是你看到我時,心里想的第一樣?xùn)|西?!?/p>

        這教室這么大,就她一個人,他的視線無可避免地落在自己身上,楚一栗握著筆的手,微微顫抖。

        周燚晃悠著走過來:“這么緊張,是第一次來上課?”

        楚一栗點頭:“聽說周老師今天在這兒上課,慕名而來?!?/p>

        “怪不得?!毕乱幻胨氖滞笠粺?,周老師將手搭在了上面,“穩(wěn)住,不要亂動。”

        楚一栗手心有些出汗,下意識屏住呼吸。

        周燚俯下身,問:“剛才我在黑板上寫字時,你心里想到的第一樣?xùn)|西是什么?”

        楚一栗立馬將帽子再往下壓一點兒:“刀。”

        她想提著刀沖到周燚面前,然后他就會立刻趕稿,求她不要殺死他。

        “好,那就畫刀,首先要找參考圖?!敝軤D另一只手摸出手機,單手打字百度圖片,“這把青龍偃月刀就不錯,樣式特別,還大,初學(xué)者容易模仿?!?/p>

        “然后在畫板上先淡淡地勾出一個輪廓,像這樣——”

        周燚和平日里“拖稿騙子”的形象完全不符,耐心十足地帶著她畫。他不經(jīng)意間靠過來一下,楚一栗慌忙將帽子再往下壓,再靠近,再壓……幾個來回下來,帽子直接往下掉,楚一栗游魚一樣“唰”地往桌子下鉆,卻有一只大手更快一步將帽子撿到手。

        楚一栗人傻了。

        周燚蹲下身往桌子下看,“哎呀”了一聲:“楚一栗,怎么是你?。俊?/p>

        如果她說自己是專門來堵他催稿的,周燚很可能會反咬她沒請假就跑出來。

        畢竟“催稿”兩個字,能讓周燚化身魔鬼。

        楚一栗深吸一口氣,抿開一個微笑:“哪個學(xué)畫畫的人不想上您的課,來讓自己得到從畫功到人格的全方位提升呢?能沾染到您上課的一點兒光芒,就足夠我明亮了?!?/p>

        果然,彩虹屁成功地讓周燚的嘴角翹起來,連眼底都是笑。

        下一秒,他跟著擠了進(jìn)來:“來,近距離沾一下我的光芒,讓你能亮得久一點兒?!?/p>

        楚一栗嘴角一抽:“那個,周老大……”

        “哎,303今天沒人上課,門怎么開著?”門口突然傳來巡邏大爺?shù)囊苫蟮穆曇?,隨后他嘟囔著,“估計是昨晚巡邏的時候沒注意,得趕緊鎖上?!?/p>

        所以,周燚根本沒課,他就是為了躲避交畫稿跑來這里的!不對,這不是重點。

        楚一栗瞪大眼睛,急急地喊:“大爺留步啊!”

        回應(yīng)她的是“砰”的關(guān)門聲。

        周燚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唉,怎么辦?老天都不讓我趕稿,這就是命吧?!?/p>

        楚一栗白了他一眼。這到底是什么人間疾苦?

        一個月前,青語公司成立原畫組,給公司的雜志和圖書提供畫稿。楚一栗曾經(jīng)學(xué)過幾年的畫畫,被調(diào)入原畫組擔(dān)任副組長。

        老板還說,為了造勢,公司費盡心力邀請了一位大神級插畫師做組長。組長負(fù)責(zé)把控整個組內(nèi)的畫稿質(zhì)量,而楚一栗負(fù)責(zé)流程,并監(jiān)督組長完成自己的畫稿。

        為了更好地做好原畫組的工作,她報了一家水彩班,上了一節(jié)課后,下課被隔壁幼兒班的小蘿卜頭們圍?。骸跋膳憬悖阄覀兺嬉粫鹤矫圆匮剑 ?/p>

        楚一栗被喊得心花怒放,笑瞇瞇地答應(yīng)下來:“好!”

        小黃帽男孩閉著眼睛數(shù)十個數(shù),其他人在三樓這個范圍內(nèi)藏好。楚一栗跑到隔壁的空教室里,半開的窗戶吹進(jìn)一縷風(fēng),藍(lán)色的窗簾一動不動。她小跑著過去,掀開一片窗簾躲了進(jìn)去。

        “我開始抓你們了!”外面小黃帽男孩稚嫩的聲音伴隨著噔噔噔的腳步聲響起,窗簾后的楚一栗看著腦袋抵著墻,近乎平貼在墻上的人一臉呆滯。

        那人緩慢地轉(zhuǎn)過頭,眼底滿是倦色,顯然還沒睡醒。

        楚一栗看見這張臉?biāo)查g有點兒蒙了:“你,你是周燚?你怎么會在這兒?”

        周燚是她很喜歡的一個大神插畫師,昨晚她還在反復(fù)觀看周燚畫畫的視頻,沒想到今天就看到了他本人,還是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

        這仿佛是一場奇遇。

        “等著給人上課,看見窗簾想到一個很好的構(gòu)圖,但一鉆進(jìn)來曬到太陽就困了?!彼曇粑P。楚一栗把手指抵在唇邊“噓”了一聲,聲音壓得低低的:“在和小朋友捉迷藏?!?/p>

        這么緊張兮兮的,原來是怕被小朋友捉住,怪有趣的。

        周燚很配合,手機卻要作對,發(fā)出“?!钡囊宦?,楚一栗又將手機靜音。

        聊天界面在眼底閃過,周燚緩慢地眨了眨眼,再看楚一栗,突然像有一道光打在心底。

        不止是有趣,還很可愛。

        和他曾想的一模一樣。

        這一段小插曲對楚一栗而言就像一場美夢,不管能不能留下什么痕跡,經(jīng)歷過就是賺到。

        知足常樂的楚一栗第二天上班之后就樂不出來了,因為新組長走馬上任了。

        組長很帥,而且像是得了失憶癥,完全不記得昨天剛見過她一樣伸出手來,客氣有禮:“以后多多關(guān)照?!?/p>

        楚一栗咬了咬唇,將手握上去,只碰了一下周燚就放開了:“以后我們得經(jīng)常交流,先加個微信好友吧!”

        這話沒問題,但她總覺得哪里有點兒不太對勁。

        楚一栗將手機掏出來,添加了好友。

        周燚輕輕一笑,轉(zhuǎn)身往他單獨的辦公室走:“有事來找我?!?/p>

        門關(guān)上的下一秒,楚一栗就收到了新消息。

        四火:我昨天晚上夢到你花式催了我一夜的稿子。

        四火:我覺得我的心靈受到了嚴(yán)重傷害,所以《少女星》新一期的封面圖我要晚幾天給你。

        楚一栗的粉絲濾鏡碎了一地,人家做個夢都要碰她的瓷,她可太無辜了。

        巡邏的大爺一去不復(fù)返,楚一栗將離開教室的希望寄托在走廊的窗戶上。她搬了張桌子踩上去,將窗戶的鎖打開,雙臂撐著就要躍上去,可她胳膊發(fā)軟,第一下沒能上得去。

        周燚則輕巧地跳上去,坐在窗戶上對她伸出手:“打個商量,我救你出去,稿子再寬限半天,晚上給你。”

        楚一栗面部肌肉都要扭曲到一起了:“是你把我坑到這里來的,還要用這個來討價還價?”

        “如果不行,那就算了?!敝軤D收回手,“就當(dāng)我們今天沒見過彼此,告辭?!?/p>

        “……行行行,我答應(yīng)好吧!”

        晚一點兒總比抓不到他人強。

        周燚分明年紀(jì)比她還要大一歲,可就像是沉浸在畫中光怪陸離世界里的少年,總讓她覺得十分鮮活,生機勃勃。

        楚一栗是個禁不起太多情緒碰撞的人,晚上洗完澡就癱在沙發(fā)上,點開微信小號置頂?shù)膶υ捒蚧鼗匮?/p>

        去年七月,她大學(xué)畢業(yè)找工作的時候壓力很大,一方面想做自己喜歡的文字工作,另一方面家里堅持讓她讀研,雙方僵持不下,她每天失眠到凌晨三四點。

        這時室友給她推薦了個群:“在里面你就是天仙下凡,就是文曲星轉(zhuǎn)世,生活樂無邊?!?/p>

        楚一栗注冊了個小號“風(fēng)中一顆栗”加群,一進(jìn)去就有群友蹦出來夸她。

        “天哪,是誰閃了我的眼?原來是栗子的美貌閃出的光芒??!”

        楚一栗懂了,這是個夸夸群,還是瞎眼夸的那種。

        群主讓她和今天一起入群的新成員們參加搖色子儀式,搖到相同號的以后就是互幫互助的一對一搭檔了。楚一栗搖到了“2”,很快和她同號的搭檔就誕生了——鴿廠廠長。

        多虧了“鴿廠廠長”全方位、無死角的瞎眼吹捧,才讓她有信心堅持自己,最終選擇追逐自己的夢想,進(jìn)了青語,成了編輯。

        現(xiàn)在,她又陷入迷茫,來找廠長開解了。

        風(fēng)中一顆栗:我上司有點兒難懂,為人懶散,天天找借口想拖我的事,就是個壞人。但是吧,又總是會用一些幼稚的舉動來和我討價還價,最后每次趕在死線上完成我的事,他總這樣我很慌張啊!

        鴿廠廠長:百因必有果。

        風(fēng)中一顆栗:他的報應(yīng)就是我?不是,我沒想和你進(jìn)行土味情話接龍,你停下。

        鴿廠廠長:我是說,你各方面都太優(yōu)秀、太突出,他不這么對別人卻這么對你,不是暗戀你就是想暗殺你。

        懂了,就是想暗殺。

        畢竟對于周燚來說,他睡不好覺,沒有一個編輯是無辜的。

        迷茫解除,楚一栗發(fā)了個十塊錢的紅包。

        這是她和“鴿廠廠長”之間達(dá)成的默契,金錢交易有利于穩(wěn)定長線地夸夸活動。

        楚一栗說了聲“晚安”之后就下線了,“鴿廠廠長”周燚收了紅包,到樓下買了兩塊星星棒棒糖,回來放在了工作臺旁邊的罐子里。

        一顆,兩顆,三顆……從去年七月到今天,已經(jīng)有三十四顆了。

        也就是他幫她解開了十七次心結(jié),讓她開心了十七次。

        這種成就感,約等于不拖稿。

        QQ消息一直閃個不停,周燚點開,剛才上揚的嘴角一瞬間抿平。

        第二天早起,天陰沉沉的,楚一栗到公司時雨已經(jīng)淅淅瀝瀝地下起來。

        她剛開電腦,就看到周燚發(fā)來的圖,她迅速接收,放大鋪滿電腦桌面,然后就愣住了。

        周燚的畫筆觸細(xì)膩,人物靈動,每一張都會讓人有置身校園青蔥時光的感覺,也因此在微博積累了百萬粉絲。

        他交上來的封面圖一如既往地讓人看一眼就心底小鹿亂撞,甜甜又美好,可這個構(gòu)圖,這個姿勢……

        一扇窗將畫面分割成兩部分,穿著白襯衫的少年坐在窗上,朝下面仰著頭在等他的女孩伸出手。窗那邊是繁花繽紛的春日,窗這邊是皚皚白雪的冬日。

        畫旁邊還有一行配字:“走呀,我?guī)闳タ创簛?。?/p>

        “這不是昨天我和周燚的動作嗎……”楚一栗再點開上一期的封面圖,少年和他的女孩站在被風(fēng)吹得鼓鼓的窗簾下……

        這是她和周燚初見時的場景。

        “這么喜歡這兩張圖啊?”熟悉的男聲突然響起,楚一栗心頭一跳,周燚已經(jīng)貼過來,彎腰拿著她的鼠標(biāo)點開了電腦上的PS軟件。

        “這張圖還有點兒小瑕疵,在你這兒直接改好了。”他說得很認(rèn)真,單手操縱著電腦在修女孩的臉,“在冰雪里,她臉上的紅暈應(yīng)該再加重一點點兒……”

        大神現(xiàn)場演繹改圖神跡,楚一栗僵著后背一動不敢動,可他的姿勢,分明像將自己半包在了座位上。

        “抬一下頭?!?/p>

        她向后仰起頭,整個臉龐被周燚盡收眼底。

        “你的臉怎么這么紅?”

        楚一栗耳根發(fā)熱,心里像是有小鹿在亂撞:“我,我……”

        “你臉上這個紅很自然,放在女孩臉上的紅暈底部做暈染應(yīng)該會合適?!彼麑⑹职醋∷^頂,將她的臉按壓下去,自顧自又開始畫起來了。

        楚一栗心里的小鹿在樹上一頭撞死,她斜著眼睛看電腦屏幕上兩個膩膩歪歪的人,嘴里溢出一聲冷笑:“呵?!?/p>

        周燚改完圖人就跑了,這次是有請假條,老板特批的假。

        臨走前,他把假條發(fā)圖三百六十度展示給他看,每一張照片都仿佛在和她說:來呀,來抓我呀!

        窗外雨越下越大,周燚不在,空氣仿佛都少了令人愉悅的因子,楚一栗工作完全不在狀態(tài),最后決定刷刷微博來提神。

        微博首頁一片沸騰,都在轉(zhuǎn)“周燚畫集發(fā)布簽售會”的消息。她楚一栗當(dāng)初學(xué)畫畫就是因為喜歡周燚的畫,雖然他的人設(shè)在她心里已經(jīng)崩到無以復(fù)加,但喜歡做不了假。

        喜歡的大神的簽售會就在兩條街外,不心動不是人!

        楚一栗趕到的時候簽售會已經(jīng)開始了一會兒,即使是這樣惡劣的天氣,弗西書店也擠滿了人,她買完畫集,好不容易才找到個合適的角落,能隱隱約約地看見坐在簽售位置上的周燚。

        他穿著一件長西裝,襯得身高腿長,臉上還戴著一副銀絲邊的眼鏡,像是從一場酒會逃出來透氣的貴公子。

        “我也是昨晚上才被臨時通知有今天這么一場簽售會,不過既然想起來了,還是盛裝出席來見你們。等會兒簽售過程中我會隨機選幾位讀者來讀我配圖文字集的內(nèi)容,并進(jìn)行錄音留念,年底會將這些錄音整理好,做成特別的禮物送給大家?!?/p>

        楚一栗是偷偷來的,這回不僅戴了帽子,還戴了口罩,別說周燚,她親媽都認(rèn)不出來。

        排了大概半小時隊,輪到她簽書了。楚一栗將扉頁打開,遞給周燚,周燚抬頭看了她一眼,沒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又低下頭,龍飛鳳舞地寫了“周燚”兩個字。

        很好,沒被認(rèn)出來。

        楚一栗松了一口氣,雙手虔誠地接過書,腳剛邁開一步就被周燚的魔音拉了回來:“恭喜你,被選中了?!?/p>

        楚一栗全身都在表達(dá)著自己的蒙怔,周燚溫和地笑成一條大尾巴狼,把要錄的內(nèi)容遞給她:“這么緊張???沒關(guān)系,我陪你一起讀?!?/p>

        楚一栗更蒙了,她不是這個意思?。?/p>

        編輯遞過來錄音設(shè)備,周燚自己調(diào)試了一下,收音話筒遞到唇邊試音,聲音低低沉沉:“你知道嗎,從你毫無預(yù)警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我就心甘情愿為你披荊斬棘?!?/p>

        他抬眸,眸底偷藏了一整個星空的星光。

        楚一栗被他看得呼吸一滯:“……這不是要錄的內(nèi)容?!?/p>

        “我知道?!敝軤D摘了話筒,遞給她,“這是我想對你說的話,你考慮一下。”

        楚一栗的世界觀,再一次炸了。

        周燚居然認(rèn)出她來了?他眼睛是X光嗎?

        像是看透了她的內(nèi)心想法,周燚笑了笑:“別說戴口罩,戴頭盔我都能一眼認(rèn)出你?!?/p>

        此后的三天,周燚每天按時到公司,工作時間努力畫稿,認(rèn)真盯著組內(nèi)的進(jìn)度,像脫胎換骨變了一個人。

        四火:進(jìn)來一下。

        這是自從簽售會之后,周燚第一次主動找她。

        楚一栗剛才的憤憤全都變成了緊張,深深呼吸幾次之后才推門進(jìn)去。

        周燚正在電腦前畫畫,聽到開門聲眼睛也沒離開屏幕,說:“隨便坐,馬上就好?!?/p>

        楚一栗從善如流地坐好,眼睛在辦公室四處打量,視線轉(zhuǎn)著轉(zhuǎn)著就不自覺轉(zhuǎn)到周燚身上。畢竟這房間里的東西,都不如這個人有看頭。

        周燚突然抬起頭,將她的小動作盡收在了眼底,他一挑眉,得意又竊喜。

        “這期雜志有一幅插圖不行,讓這個畫手重畫來不及了,我就趕了一幅,你過來看一下?!?/p>

        楚一栗繞到桌案后。

        畫面上是青蔥草地,聽著歌的少年摘下自己的一只耳機,遞給旁邊的女孩。

        雖然話筒換成了耳機,但楚一栗一眼就看出來了,這畫還原的是簽售會當(dāng)天的場景。

        “你……你為什么總畫我們兩個之間現(xiàn)實發(fā)生的事情?”

        “當(dāng)然是為了紀(jì)念。每份相遇都是值得記錄的,更何況是我們這樣閃閃發(fā)光的相遇。所以,你考慮好了嗎?”

        楚一栗蒙了,這兩句話有什么因果關(guān)系嗎?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搖頭:“我覺得不太合適?!?/p>

        “怎么不合適?”

        因為他是拖稿成性的上司,為了順利拖稿,他什么套路沒用過?這次大概率也是他的一個暗殺策略——美男計。

        這三天的勤奮都是煙霧彈,她一旦從了,以后原畫組就要萬劫不復(fù)了。

        楚一栗心里這么想,可她知道周燚對于“催稿”“拖稿”這樣的事早就叛逆成性,便隨口找了個說法:“因為我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

        周燚的臉色一下陰沉下來:“是嗎?我不信,從我來公司起,你身邊就沒出現(xiàn)過成年雄性。”

        “是網(wǎng)戀,網(wǎng)戀?!遍_了個頭,接下來就好編多了,楚一栗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說道,“我和他在彼此很難的時候遇到,他因為和有知遇之恩的公司目標(biāo)有分歧而糾結(jié),我因為不知道未來在哪里而迷茫。雖然只是網(wǎng)上聯(lián)系,但他在我心里已經(jīng)是很重要的人了?!?/p>

        周燚的表情驀地變得高深莫測起來:“那看來他跟你表白你們就會在一起了?!?/p>

        楚一栗點頭:“是這個樣子。”

        周燚站起來,從抽屜里面拿出另一個手機,長指翻飛敲著字。

        楚一栗立刻收到了消息。

        鴿廠廠長:抬頭。

        楚一栗不明所以地抬頭,雙手被塞進(jìn)一個裝著星星糖的罐子,然后人被塞進(jìn)了周燚的懷里。

        楚一栗從辦公室出來,心里軟軟綿綿,剛剛周燚說的話在耳邊反復(fù)播放。

        “我去年經(jīng)歷了一場波動,后續(xù)影響一直持續(xù)到一個多月前,這段時間多虧有你,不然我也不會這么容易就走出來。你可愛,有趣,是用我所有的辭藻都描繪不出的美好,我總在想找個最好的時間去見這樣的你。”

        “我遇到你那天,無意中看見你的手機里我們的聊天對話框,沒想到我們會以這個形式見面。天降一個可愛的姑娘,我怎么能不心動?”

        “我不是想暗殺你,我是暗戀你,從第一眼看到你起?!?/p>

        ……

        楚一栗抱緊糖罐子,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沒想到周燚還是個小糖人,甜啊,可真甜。

        楚一栗還沒將自己跟周燚的關(guān)系扭轉(zhuǎn)到正常軌道,體驗一下談戀愛的甜,就先感受到了談戀愛的苦,因為第二天周燚有事要忙。

        周燚到青語公司來帶原畫組,用老板的話來說,就是來扶貧。為了穩(wěn)住這位大神,老板給了他很大的自由。

        周燚之前全職畫稿,有關(guān)出版、宣傳等別的事宜都簽給了一家叫會心的文化公司打理,在合約里,周燚有義務(wù)配合會心的各類宣傳活動。

        周六有一場直播活動,當(dāng)天楚一栗在公司加了一會兒班,幫忙處理雜志的出片事宜,她卡著點兒去看直播,一進(jìn)去就看見粉絲齊齊地在刷屏——新作新作!終于等到你!

        “周燚又開新系列,居然都不告訴我,太過分了!”

        楚一栗表面義憤填膺,手卻很誠實地跟著刷。

        @風(fēng)中一顆栗:新作新作!終于等到你!

        周燚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這個熟悉的名字,他將嘴角抿得更平,一言不發(fā)。

        直播間里只有會心的編輯在講話,楚一栗眼睛卻只盯著周燚看:“他怎么好像生氣了?”

        “新作品在三個月前周燚大大就和我透露過,是少男少女戀愛題材的溫馨作,從一見鐘情的相遇,到可愛的相處,再到甜蜜的日常,里面的每一幅畫都直擊少女心,有兩張大家可以先看一下。”編輯翻出自己的手機相冊,手指滑動著對上鏡頭。

        被風(fēng)吹得鼓動的窗簾下的少男少女,從冬日往春日去的窗……畫面眼熟得刺眼。

        “砰!”

        “砰!”

        直播里周燚摔門的聲音跟楚一栗砸手機的聲音交疊出憤怒的二重唱,手機質(zhì)量非常過硬,雖然屏幕稀碎但還頑強地運行著,周燚大號、小號輪番發(fā)來消息,手機不斷地振動。

        楚一栗劃開對話框,想發(fā)點什么過去,最后還是一個字一個字刪掉,疲憊地嘆了口氣。

        周燚說他畫他們兩個之間發(fā)生的真實場景是為了紀(jì)念相遇,是從一個多月前的那場窗簾下的奇遇開始的??砂磿木庉嫷恼f法,三個月前周燚就有畫新作的打算,就是他所說的“紀(jì)念圖”。

        這一個細(xì)微的疑點和周燚的種種前科又勾聯(lián)了起來,她甚至懷疑周燚和她談戀愛的動機,會不會是為藝術(shù)獻(xiàn)身,來維系靈感。

        楚一栗剛剛才覺出周燚這個小糖人的甜,沒想到咬一口,糖的外殼里面包的是玻璃碴。

        她在公司將剩下的工作處理完,緩慢地走了出去。

        如果老天有眼,這時候就應(yīng)該下一場大雨,比依萍去要錢那晚還大,可外面陽光明媚,云絮層層疊疊堆出一個貓貓頭的形狀,萬物可愛。

        在貓貓頭云朵下面站著的人卻一點兒也不可愛。

        楚一栗目不斜視,根本不看他。擦肩而過的瞬間,按照經(jīng)典橋段,他應(yīng)該抓住她的手腕,然后她會大發(fā)慈悲地聽他解釋兩句。

        可是周燚的視線比她的還正,直戳戳地看著公司大門,然后就這么走過去了。

        過去了。

        呵,狗男人。

        這晚楚一栗做了個夢。

        夢里她是可愛的小白兔,腦袋頂著兔耳朵,跪在堂下。身邊的周燚的大灰狼,懶洋洋地甩著毛茸茸的大尾巴。

        “大人,就是這只大灰狼,一而再,再而三地騙我,把我的胡蘿卜都騙沒了?!?/p>

        堂上的官員一拍驚堂木:“被告,原告說的可是真的?”

        周燚一臉無所畏懼:“是這么回事,大不了我把胡蘿卜還給她就是了?!?/p>

        他將旁邊的筐扔給她,楚一栗在里面扒拉著,隨后哭唧唧道:“缺了一樣?xùn)|西?!?/p>

        “沒了,就這些?!?/p>

        “不是啊,缺了我的心,我把它放在你那里了,既然你也不喜歡,你還給我好不好?”

        ……

        夢醒時,楚一栗十分不解:“我怎么會這么舍不得那個狗男人?他配嗎?”

        楚一栗洗了一把臉,看著鏡子里一臉頹喪的自己,點頭:“他配?!?/p>

        從一開始的憤怒、鬧脾氣,到見到他時的瞬間妥協(xié),再到他無動于衷地走遠(yuǎn)時的失望,這一連串的心理波動在明晃晃地告訴她:嘿,你對那個狗男人動心了。

        因為動心而怯懦,連真相也不敢問。她怕周燚和她在一起是真的別有用心,而不是喜歡她。

        楚一栗眨眨泛酸的眼睛,背起畫板去附近的小公園寫生,好讓自己冷靜冷靜。

        有幾只嘰嘰喳喳的鳥雀在飛,楚一栗想等它們落在柳樹梢上然后才下筆,可它們很叛逆,一直蹦蹦跳跳,就是不落在她心儀的地方,楚一栗無聊地點開微博。

        她一年刷兩次微博,每回都有震驚。

        上次是震驚于周燚突然的簽售會,這次是震驚于周燚突然的律師函。

        周燚單方面向會心文化提出解約,已經(jīng)在走流程了,時間是昨天晚上八點整。

        會心也很快回應(yīng),說周燚無權(quán)單方面解約,而且“周燚”已經(jīng)被他們注冊成品牌,如果解約,周燚不僅要支付違約金,還不能再用這“周燚”兩個字。

        周燚的粉絲對會心不要臉的騷操作群起而攻之,首頁的畫手們也紛紛支持周燚。

        在律師函發(fā)布的半小時后,周燚又發(fā)了一條微博。

        @周燚:我和會心的合作去年七月到期,因為公司追求利益最大化,而我只想畫畫,所以停止了畫手獨家合作,改簽單部作品授權(quán)的長約協(xié)議。我給別的公司的項目并不屬于他們。但是在直播里,會心的編輯謊話連篇,將我給青語公司畫的封面說成他們的所謂的“新作品例圖”,從而想壟斷我這一新系列的封面圖。這種行為不僅違背合約,而且給我本人也造成了傷害。因為這個系列的圖,是我記錄我追喜歡的女孩的定情紀(jì)念。愛情不允許別人用利益的臟水玷污,為了我的女孩,我會披荊斬棘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

        楚一栗瞇著眼,仿佛看到有透明的泡泡在太陽下飛遠(yuǎn)。

        這一刻,她想到了去年七月時遇到的“鴿廠廠長”。他為合作幾年,付出過青春的公司而痛心,最終做了決定,遵從自己的內(nèi)心。

        這樣唯心而行的少年,一定是喜歡她的。

        可是在周燚陷入紛爭時,她卻不在他身邊,而是掉頭就走。

        楚一栗心里的悔,一如那東流水,綿綿不絕。下一秒,有人拿著畫板坐到了她旁邊,離得太近,他拿東西的時候,肩膀時不時地碰到她。

        楚一栗皺著眉往旁邊撤了撤,那雙熟悉的手就這么撞進(jìn)她的視線里,她的一顆心狂跳不止,扭捏著原路返回,又和他緊挨著。

        “這位小姐昨天不是還裝不認(rèn)識我嗎?干嗎離我這么近?”周燚面無表情地開口,身體卻沒有動。

        周燚昨天太煩了,她的誤會和不理睬簡直是在他的傷口撒鹽。

        楚一栗理解他的叛逆,清楚言語太單薄,她揚起臉親了他一口。

        周燚立馬笑彎了眼睛,好像就是故意等著她的。

        楚一栗被套路慣了,也沒覺得吃虧,看著終于落在枝頭的鳥雀問他:“你以后會不會真的用不了周燚這個名字?要不要考慮改叫周四火?”

        “注冊我名字做商標(biāo)品牌都是會心鬼扯出來唬人的,以前他們搞這種先發(fā)制人宣布新項目的操作我懶得計較,可是涉及你,不行?,F(xiàn)在單本協(xié)議我也要解約,反正違約金對我來說沒壓力?!?/p>

        楚一栗:“……這就是有錢人的為所欲為嗎?”

        “不,這是為了你的破釜沉舟。我好不容易追上我喜歡的姑娘,怎么能讓這些反派破壞我們的甜甜愛情?”

        一朵棉花糖被揉進(jìn)了楚一栗的心里,軟綿綿,又甜絲絲。

        大灰狼沒有將小白兔的心還給她,因為他要留著,好好珍藏。

        周燚拿著素描筆,在紙上幾筆勾出那顆心。

        “這里,這里,還有這里,全都藏著你。”

        一見鐘情的歡喜,深藏心底的秘密。

        是你,都是你。

        (編輯:八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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