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晏
就戰(zhàn)爭電影而言,《八佰》較好地完成了這個類型的電影,歷來就肩負的兩項最基本也最常見的類型使命:激發(fā)家國熱情,并反對戰(zhàn)爭。
但凡以戰(zhàn)爭為背景的影視作品,都會帶有這兩個主旨。而《八佰》的好就在于,它避免了主旋律電影里慣常的臉譜和說教,而是用更潤物細無聲的群像細節(jié)和事件,來誘導觀眾的家國情懷,讓觀眾在熱淚盈眶時才反應過來:即便平素不承認,也無法擺脫身為同族人的血脈情懷。
這也是《八佰》的最成功的地方:它以凌亂龐雜的群像視角,構筑起多個鮮活真實的角色,并由此完成對家國情懷和民族大義的渲染和推崇。盡管他們中的很多人可能戲份寥寥,但從前至后的狀態(tài)和反應,卻把普通如你我的情緒轉變,摹刻得層巒迭起、人心激蕩。這些角色雖然臺詞極少、鏡頭極少,但在愛國情懷面前卻有著微言大義的人物弧光。
就像侯勇。他亮相時,河對岸的四行倉庫保衛(wèi)戰(zhàn)已在昨晚打響,而他不過是穿著睡袍、拎著飯盒出來買早餐的——他與戰(zhàn)爭之間,似乎完全無關;就像他在滿坑滿谷的難民中間,滿臉嫌惡地躲閃走過那樣,他并不覺得自己跟周圍的人有多大關聯(lián)。
相比于家國情懷,他更在乎的是,能不能買到包子油條。
但對岸不停殉國的壯士,很快讓他意識到,家國情懷比包子油條更真切——這就是為什么他不停變換手里的物件,從最初的飯盒到望遠鏡,再到捐獻家里的金飾,甚至最后端起獵槍,眼含熱淚罵罵咧咧地朝日軍開槍。
家國情懷的激蕩,靠的是在四行倉庫里與日寇浴血奮戰(zhàn)的士兵——除了激發(fā)家國情懷,他們還肩負著在慘烈的戰(zhàn)爭場面里,醞釀出反對戰(zhàn)爭的重任。這就能解釋,為什么管虎會矮化敘事角度,把原本被定義成民族英雄的八百壯士,重點調整到一幫怯戰(zhàn)的逃兵身上。
在成為民族英雄之前,他們首先是如你我一樣的普通人。
但也正是這群普通人,比如從東北一路潰敗到腮幫子被打穿的老鐵、想著去外面看看世界的端午、臨死還在好奇女人是什么滋味的羊拐、想靠著半本鬼谷子去盜墓的洛陽鏟,和被死亡逼迫著過早過快長大成人的小湖北……卻成了這群人里絕未辱沒盛名的壯士。
鮮少在國產戰(zhàn)爭電影里,看到主角被生存本能給帶著走。
與之相比,《八佰》顯出極大不同:它要在犬儒主義和貪生怕死里告訴觀眾,家國情懷之所以宏大、悲壯和慨然,并不全在視死如歸,更是因為那些壯士在慷慨赴義前,對好好活下去的眷念和割舍。明晰這一層,也就能懂得,為什么經過長時間怯懦、窩囊、悲慘的壓抑狀態(tài)后,《八佰》在情緒上突然拔高,會發(fā)生在機槍連渾身綁滿手榴彈,然后喊叫著自己的名字和籍貫,說著“娘,孩兒不孝”后縱身一躍時候。
較之于從頭到尾都浩氣長存的英雄,怯懦畏葸的小人物如何一步步成長為英雄,對普通人而言才更有說服力。
這個成長過程越慘烈,電影傳遞的反戰(zhàn)情緒就越強烈。
畢竟,如果能做普通人,鮮少有人會主動選擇成為《八佰》里以身許國的英雄。
說罷家國熱情和反戰(zhàn)情緒,特別想提一下電影里,兩處個人最愛的細節(jié):
一處是白馬,它既映照著壯士們困守孤城時,渴求自由和不死的希望,又與戲中戲的趙子龍一段形成呼應:守城軍士壯烈殉國,空留白馬獨活人間。所以戰(zhàn)場上的最后一個鏡頭,是白馬從戰(zhàn)壕里躍出,渾身血污。
另一處是方記者的攝像機——他在四行倉庫里拍了很多素材,并幫士兵帶遺照和書信,卻在隨軍通過垃圾橋時遺落,慌亂中被槍彈掃射損毀。這既是電影的曖昧不明,也是那段歷史真相的曖昧不明,屬于管虎導演在敘事價值觀上的克制和野心。
但這并不意味著,所有的曖昧不明都是有效的,比如某些角色的最終結局,分不清煽情還是反高潮的結局等等,都讓這部電影在可供解讀的空間里,留下了被人膜拜或是詬病的可能性。最典型的就是方記者的身份,就相當含混不清。與其說那是導演在追求人物角色的復雜性,不妨說他沒能在有效的時間里,完成這個角色的人物弧光,以至于電影結束時,他只能淪為道具,成了歷史真相曖昧不明的注腳。
八佰(2020)
導演: 管虎
編?。?管虎 / 葛瑞
主演: 王千源 / 張譯 / 姜武 制片國家/地區(qū): 中國大陸
語言: 漢語普通話 / 日語
上映日期: 2020-08-21
片長: 147分鐘(公映版) / 160分鐘(上影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