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年來，對廣場舞參與者初老齡群體在情感心理方面的討論較少，相關討論抽離了群體的社會結構與 時代背景，缺乏縱向聯(lián)系。社會化異化特征、時代賦予的集體記憶與集體意識、主文化亞文化同構及獨特中老年 活動需求滿足等，豐富了初老齡廣場舞群體的內(nèi)涵。內(nèi)生性邏輯、外源性邏輯及集體記憶的耦合構成了該群體 集體情感的生產(chǎn)邏輯。廣場舞在中老年群體中的推廣是積極老齡化的措施之一，而中老年群體的主動參與是受 老齡化直接影響而積極應對的表現(xiàn)，集體情感的建構與作用內(nèi)涵是積極老齡化的核心思路。

關鍵詞：廣場舞;集體情感;初老齡群體;生產(chǎn)邏輯

中圖分類號：C912.6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CN61-1487-（2020）13-0148-03

一、問題的提出

從 1995 年中國第一部《體育法》通過和一系列相 關規(guī)定出臺，到北京奧運會成功舉辦，全民健身進入前所 未有的高潮期。同時，第一批受計劃生育政策影響的適 齡夫婦踏入暮年，我國進入老齡化社會，養(yǎng)老責任由家庭 轉向社會。廣場舞正是在此二重時代背景下的產(chǎn)物，近 年來受到中老年人的熱捧。

學界相關研究論文自 2012 年起井噴式增多，至今已 達兩千余篇，似有以此對老齡化問題破題之意。從社會 學已有研究看，探討集中于廣場舞基礎理論、不同城市開 展現(xiàn)狀對策、社會文化、功效影響探析等方面 [1][2]，這些分 析都體現(xiàn)出各個視角的價值，但也存在不足之處：首先， 研究多針對廣場舞本身影響，對廣場舞參與者——初老 齡群體討論較少，在情感心理方面尤甚;其次，相關討論 有“脫嵌”之嫌，抽離了群體的社會結構與時代背景，缺 乏縱向聯(lián)系。

此外，國內(nèi)集體情感的專門研究較少，對于廣場舞的 研究在新聞傳播學、教育學等學科略有涉及 [3][4]，僅有周利 敏（2005）[5] 與郭景萍（2006）[6] 幾位學者在集體情感 理論上作出初探，為我們的研究提供了可深入之處。集體 情感指的是一般社會成員共同的信仰和情感的總和 [7]，這 些宏觀層面的情感從多人互動中產(chǎn)生，來自于對相同情 況作出反應的個體之間的情緒動態(tài)。這一定義包含兩個 方面：一是人受集體情感影響的互動過程，包括情感傳染 及意識到與他人情感相似或不同時的反應等;二是指動 態(tài)變化下的共同心理狀態(tài) [8]。而依據(jù)我國實際情況、世 界衛(wèi)生組織標準以及現(xiàn)代生理年齡劃分，年齡在 45 歲至69 歲之間被定義為“初老齡”，即部分中年期和老年期 及二者的過渡階段。該年齡段下人群的共同特征是出現(xiàn) 身體機能下降、大腦功能減退、新陳代謝放緩等現(xiàn)象，社 會與生活環(huán)境變化令其產(chǎn)生孤獨、無價值感等各類心理問題 [9]。

本文認為，作為個人與社會的聯(lián)系中介，社會群體是 社會學研究的基本單位之一，將廣場舞置于社會背景中 來梳理初老齡群體集體情感，遵循“通過社會來分析群 體，通過群體來透視社會”的研究思路，更符合社會學主 流邏輯。故可以從人群特點入手，先羅列初老齡廣場舞 群體的特征，再梳理其集體情感生產(chǎn)邏輯，借此探索積極 老齡化新出路。

二、生產(chǎn)邏輯中的不同要素

初老齡廣場舞群體具有相當?shù)莫毺匦?，正是基于?構成了其獨特的集體情感生產(chǎn)邏輯。

首先，初老齡廣場舞群體呈現(xiàn)出社會化的一種“異 化”狀態(tài)。不同于其他社會化，這種社會化近似于再社 會化。依據(jù)埃里克森生命歷程理論 [10]，該生命階段的人 格完善是對一生的總結與回顧;而以往家庭與社會倫理 下的中老年人往往是家庭被照料的對象，或充當家務與 兒童照料的補充角色。這是傳統(tǒng)意義下的中老年人繼續(xù) 社會化。作為第一代計劃生育政策——獨生子女政策的 受眾，這一代初老齡群體在家庭中的定位區(qū)別傳統(tǒng)，“四 位老人照顧一個孫子”幾乎是這代老年人新共同符號。 當代背景下，他們有更多機會尋求繼續(xù)個體化，也不得不 進行新的自我選擇，尋找家庭生活替代品。前者是社會 事實賦予個體的內(nèi)在主動性，后者則是老齡社會的壓迫 行為。在社會隔離與代際隔閡下，中老年人共同選擇新 的晚年生活方式，其內(nèi)在則是這一代初老齡群體的社會 化異化。

其次，主文化與亞文化出現(xiàn)同構。同構指三個層面： 主文化對廣場舞亞文化規(guī)整與默許;后者被前者收編與 吸納;兩者達到求取一致、相互轉化的狀態(tài)。廣場舞亞文 化從最初的特有轉變?yōu)楸淮蟊娝餐邮堋V場舞興起 有法律政策背景，但廣場舞群體形成具有自發(fā)性質(zhì)。群體初步構成的耦合因素是共同的舞蹈活動，場景在群體 成員形成穩(wěn)定性后脫離單一性，如老年基礎病防治、外出 旅游等日常生活構成了亞文化的文化特質(zhì)叢，群體自我 認同伴隨文化叢的豐富而增強。這種認同感構成群體意 識部分，由內(nèi)而外地影響了主文化與亞文化的拼貼 [11]， 二者在消長中形成了同構。

再次，生命節(jié)點的重大事件賦予了集體意識與記憶。 初老齡群體自“文革”前后出生，在其生命時間軸中，“文 革”、改革開放、計劃生育等事件對生命歷程有重要影響， 構成這代初老齡群體的共同回憶。集體記憶的基礎建立 在集體認同上，受后者強化并通過權力重建 [12]。廣場舞 活動中，具有時代特色的歌曲常被作為背景音樂，潛移默 化中初老齡群體集體記憶被喚起，集體意識被加強。

第四，中老年文化活動的需求滿足。組織上，廣場舞呈 現(xiàn)出規(guī)模大、動作統(tǒng)一、整體感更強的“大場面”符號 [13]， 不同于如花鳥魚養(yǎng)殖、棋牌娛樂等成員少或活動靜的傳 統(tǒng)老年活動，它迎合的是個體化符號的表達;內(nèi)容上，團 體健身操與舞蹈的結合，整齊劃一的動作與一定程度的 美學表達是為了滿足健身與休閑的需求。

綜上，社會化異化特征、時代賦予的集體記憶與集體意 識、主文化亞文化同構及獨特中老年活動需求滿足等，豐富 了初老齡廣場舞群體的內(nèi)涵?？梢姵趵淆g廣場舞群體具備 相當?shù)莫毺匦裕瑸榧w情感提供了不同的生產(chǎn)要素。

三、集體情感的邏輯審視

（一）內(nèi)生性的邏輯

貝克與鮑曼曾指出個體化的兩個內(nèi)涵，分別是個體 從羈絆中“脫嵌”的過程與個體以“再嵌入”形式重新 獲得社會庇護 [14]。在老齡化社會中，多世同堂的傳統(tǒng)家 庭結構已經(jīng)趨于消失，老年人處于家庭角色邊緣，代際隔 閡與社會隔離對老年人造成了社會心理問題。此外，超 過七成老人患有慢性病 [15]，現(xiàn)代老人身體疾病困擾嚴重， 基礎病與慢性病的治療調(diào)養(yǎng)是共同需求。因此對于中老 年人的個體化，我們更應強調(diào)“再嵌入”內(nèi)涵，降低老齡 化社會中的社會風險。

前文中提及，廣場舞能同時滿足初老齡群體個體化 符號的表達與強身健體、休閑娛樂的需求。前者是由內(nèi) 向外的群體表達性需求，在廣場舞這一集體行動中呈現(xiàn) 出集體符號的表達，形成對共同符號的情感歸屬;后者雖 是由內(nèi)向內(nèi)的個體滿足性需求，但是在中老年人對抗慢 性病、認知癥等共同問題上，這種需求在社會醫(yī)療、社會 保障等方面又是群體需求，“個人通過共性變?yōu)榧w” 的演變正是集體情感“野蠻生長”的邏輯之一。此外， 個體之間的聯(lián)結構筑了同伴支持的基礎，在三三兩兩的 關系互動中形成了小范圍的關系叢，在其中獲取情感認同為社會隔離、代際隔閡的張力帶來消解，這為集體情感 的生產(chǎn)奠定基礎。

涂爾干曾指出，集體情感與個人單獨時的情感及行 為不同，加入集體行動的情感與個人情感也有不同，而且 集體情感可以有力地驅使個人 [16]。初老齡廣場舞群體 的集體行動始于廣場舞，其內(nèi)涵實質(zhì)豐富于外延，參與廣 場舞是對社會“再嵌入”的共同媒介途徑，亦是對“再 嵌入”需求的共同表達。個體化通過活動群體再嵌入社 會是個人需求轉向集體的始端，群體反之以集體情感驅 使個人以達強化目的，構成了初老齡廣場舞集體情感的 內(nèi)生性邏輯。

（二）外源性的邏輯

一是社區(qū)作用的同構推動集體情感生產(chǎn)。滕尼斯的 社區(qū)失落論認為，傳統(tǒng)社區(qū)在現(xiàn)代城市中已不復存在，很 大程度上是由于現(xiàn)代地緣社會逐漸解體與業(yè)緣社會快速 發(fā)展，社區(qū)認同感較傳統(tǒng)鄉(xiāng)土社會更低 [17]。單位制解體 后，社區(qū)成為居民相互支持、密切交往的主要單位，重建 類似鄉(xiāng)土社會中的共同體意識情感——情感治理是社區(qū) 治理思路之一。而廣場舞群體納新非契約化，以地緣、業(yè) 緣為主，接近鄉(xiāng)土社會中信用的構建，是發(fā)生于對一種行 為規(guī)矩熟悉到不假思索的可靠性 [18]，伴有差序格局的特 點，凸顯社區(qū)羈絆，從信任層面增強了中老年人的社會支 持，初老齡群體對支持的體驗與感受增強了情感的主觀 支撐，與情感治理不謀而合。它可視作是“再嵌入”的 回應，聚焦在社區(qū)情感構建中，體現(xiàn)在社區(qū)文化建設上。 初老齡廣場舞群體集體情感正是基于此同構產(chǎn)生。

二是政府作為外力推動集體情感生產(chǎn)。一方面，廣 場舞的誕生與流行是政策催生與健身倡導所至，亞文化 是附生品，但就亞文化性質(zhì)而言，不可避免與主文化產(chǎn)生 對抗性，若不進行正確引導則易形成反文化與社會對抗。 溫州噪音對決、武漢高樓潑糞、北京鳴槍放狗等惡性抵制 事件，正是廣場舞擾民的社會對抗體現(xiàn)。此處還須指出， “中國大媽舞”等污名化激起群體反抗，亦加深了群體認 同，這是特定情形下集體情感的再生產(chǎn)。這些事件中，廣 場舞群體的集體情感具有破壞性，政府等相關部門需要 進行疏導與柔化，引導廣場舞群體進行社會化的情感表 達，倡導健康的廣場舞文化。另一方面，隨著老齡化的不 斷加深，養(yǎng)老、醫(yī)療等問題的社會負擔加重，政府在解決 此類問題上合理尋租，鼓勵廣場舞群體自我支持、自我管 理，對他們進行抗逆力的激發(fā)。許多地方出現(xiàn)了政府推 動或主導的廣場舞俱樂部、比賽、公益基金，將理性與積 極感性滲透到集體情感中達到控制效果，利用組織理性 化對集體情感再生產(chǎn)。

集體情感正確表達將對社會產(chǎn)生正功能，反之會造成諸多危害 [5]。情感雖是感性的，但通過理性控制推動 則能達到助力效果，這就是初老齡廣場舞群體集體情感 生產(chǎn)的外源性邏輯。

（三）集體記憶的耦合

集體記憶指集體保存的記憶，它是關于一個集體過 去全部認識的總和，可以在文化實踐活動或物質(zhì)形式的 實在中找到集體記憶的存在，可在我群體與他群體的互 動中感知到集體記憶的力量 [19]。雖然社會學界并沒有 將集體記憶作為研究的基本概念，但是集體記憶在社會 生活中產(chǎn)生的實然性影響是存在的。

改革開放、計劃生育等大事件是這代初老齡群體的 共同記憶，事件的時代背景賦予了群體的集體化印記，單 位制的瓦解雖造成了“去集體化”，但與集體化相關的集 體記憶依然存在。廣場舞的各項特征與這些集體化的共 同記憶有良好契合性，集體記憶賦予他們共同行動的意 識，而廣場舞是行動表達的媒介，兩者耦合驅動了集體情 感的生產(chǎn)。如帕累托所指出，集體情感具有“組合本能” 與“集合體的持久性”[20]，集體情感一旦在集體行動下 形成將產(chǎn)生內(nèi)在生命活力。

四、結語

以理論來分析實然現(xiàn)象難免有“想當然”的應然之 嫌，廣場舞具有相當?shù)臅r代特色，它是個體化發(fā)展與老齡 化社會的產(chǎn)物，衍生的集體情感亦被打上特定烙印?！皞€ 人通過共性變?yōu)榧w”是初老齡廣場舞群體集體情感生 產(chǎn)的核心邏輯，它是由內(nèi)向外產(chǎn)生的，外源性邏輯與集體 記憶的邏輯基于此生長并受制于此。筆者將其視作是理 論邏輯對現(xiàn)實現(xiàn)象的解構，以期能對實際老齡化社會問 題的解決提供一些思路。

最后，筆者倡導廣場舞在中老年群體中的推廣，這是 積極老齡化的措施之一，而中老年群體主動參與，是受老 齡化直接影響積極應對的表現(xiàn)，其中集體情感的建構與 作用內(nèi)涵，是積極老齡化的核心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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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梁爽（1995—），男，漢族，湖北孝感人，單位為華 東政法大學，研究方向為社會工作與中國社會。

（責任編輯：王寶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