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建平

中秋節(jié)晚上，一直默默無聞的勵偉突然火了起來。他表演了一個“起死回生”的魔術(shù)，獲得了現(xiàn)場雷鳴般的掌聲。

那晚的舞臺燈光璀璨，勵偉拿著一條黑魚，手起刀落將魚剁成了三截。然后將魚頭、魚身、魚尾放入盛滿清水的盆中，一段段進行拼接。令人驚奇的事情發(fā)生了，黑魚居然活了過來，扭頭擺尾游動自如。

整個表演歷時八分多鐘，觀眾們大聲叫好，歡聲如潮。勵偉一夜間便成名了，成了炙手可熱的魔術(shù)師。接著，就有人聯(lián)系他到各地表演，觀者如過江之鯽。

隨著演出活動的頻繁，陪伴女朋友蔡蕓蕓的時間便少了，他不免心里愧疚。

蔡蕓蕓也是一個魔術(shù)師，擅長表演撲克牌的魔術(shù)，但演出效果不佳。勵偉剛出道時，兩人組合成搭檔表演。她很欣賞勵偉身上那一股鉆研勁兒，后來干脆做了他的助手，一同表演魔術(shù)。所謂“患難見真情”，兩人也從事業(yè)伙伴發(fā)展成了情侶。現(xiàn)在勵偉漸漸出了名，她就由臺前轉(zhuǎn)到了幕后，全身心支持心上人的事業(yè)。有了這份鼓勵，勵偉就一心鉆研起魔術(shù)，并完全投入商業(yè)化運作，不久名氣就如日中天。有一個“水箱逃生”的節(jié)目，最是受人追捧，已經(jīng)連演一百多場，還是令人目眩神迷。

在節(jié)目中，勵偉由觀眾上好腳鐐手銬，還用鏈條五花大綁綁了起來，并且扣上十多把掛鎖，只讓他嘴里叼一根鋼針。一切準備就緒，就將勵偉投入一個四面透明的玻璃柜里。接著往玻璃柜里注水，六十秒鐘水就會注滿。勵偉要在這六十秒中解開手銬腳鐐和鏈鎖，不然等水注滿后，他將會被水淹沒。

表演一開始，觀眾的心就緊張得透不過氣來。因為看著水越來越滿，勵偉的表情又非常“驚恐”。他拼命地扭動著身體想解開枷鎖，但如何解得開。掙扎了一陣子，嘴里的鋼針還偏偏掉入水里，怎么都撈不到。形勢越來越危急，水已經(jīng)漫到了脖子處，一把鎖都沒解開，眼見便要被活活淹死了。

觀眾們大聲驚呼，有的都捂住眼不敢看。瞬間水就淹沒了勵偉的口鼻，他還在水中掙扎，大口大口地吐著氣泡。計時器顯示倒計時，九、八、七……就在最后一秒鐘響起的那一刻，只見勵偉身上的鎖鏈等突然全部散落了，他一躍而起跳出了玻璃柜。

觀眾們紛紛起立歡呼，雷鳴般的掌聲經(jīng)久不息。真是太神奇了，最后一秒鐘他是如何脫險的，居然沒一個人能看出來。

因為這個魔術(shù)，勵偉獲得了巨大成功。這時，便有不少雙眼睛暗暗地注視著他。這天，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個叫“冷面屠夫”的人，特意戴了一個面具，在網(wǎng)上發(fā)了一段五分多鐘的視頻，專門破解“水箱逃生”。

原來，勵偉口中的鋼針其實是個誘餌，專門誘導(dǎo)觀眾以為他會用鋼針解鎖，鋼針掉落水中時，更令觀眾緊張不已。實際上，真正的鋼針隱藏在勵偉的手銬中。這里有一個暗格，抽出來就是一根鋼針。就在勵偉背著手左右掙扎之際，其實已用鋼針將手銬解開了。接著就是五花大綁的鏈條和掛著的那十多把鎖，其實這也是迷惑觀眾的道具。這根鏈條是專門定制的，每隔十個節(jié)中，就有一個暗扣。所以，當勵偉第一時間解開手銬后，就假裝吐出大氣泡遮擋觀眾的視線，實際上他已經(jīng)將鏈條上的暗扣全都解開了。最后等觀眾們緊張得透不過氣來時，他才解開腳鐐，匪夷所思地躍出玻璃柜，顯得驚險無比。

視頻在網(wǎng)上一公開，觀眾們才恍然大悟，都覺得這個節(jié)目沒那么好看了。勵偉因此恨得咬牙切齒，這個“冷面屠夫”是誰？為何要跟自己過不去？

恨歸恨，勵偉仍然不斷創(chuàng)作新魔術(shù)，有“火海藏身”“鋼釘穿胸”……每一個新魔術(shù)的上演，都引來觀眾們的熱捧。但沒過多久，“冷面屠夫”總是發(fā)來破解視頻，好比一把火燒得正旺，卻被人故意用一瓢水瞬間澆熄了。

勵偉趕緊叫來黃亮，如此這般地交代了一番。黃亮是他的得力助手，在團隊中是僅次于勵偉的二號人物，平時主要管外部運營，辦事能力非常強，連勵偉都自嘆不如。

黃亮依計而去，搜山檢海般地要找出“冷面屠夫”這個人。別人或許沒辦法，但黃亮就有這個本事，因為他所掌握的資訊四通八達，誰敢跟勵偉作對，簡直是找死。

可能是嗅到了危險的味道，“冷面屠夫”居然再未在網(wǎng)上現(xiàn)身。勵偉心生一計，將一個大型魔術(shù)“電鋸驚魂”搬上了舞臺。

這個節(jié)目既驚險，又刺激，是這些年來的巔峰之作。在節(jié)目中，勵偉趴在一張桌子上被捆牢，一把電鋸從空中高速旋轉(zhuǎn)著鋸下，正鋸在勵偉的“腰上”。勵偉因此被分成兩截，慘不忍睹。關(guān)掉電鋸后，助手將勵偉的上半身和下半身拼接。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發(fā)生了，勵偉居然又活了過來，跳下桌子毫發(fā)無損，令觀眾大呼過癮。

這個節(jié)目獲得了如潮的好評，因為實在玄妙，無人能參透其中的奧秘。勵偉就是要利用這個節(jié)目引出“冷面屠夫”，然后讓黃亮順藤摸瓜把他找出來。

可是一個多月了，“冷面屠夫”依然未現(xiàn)身。黃亮正不知從何入手，勵偉卻突然說：“我知道‘冷面屠夫是誰了。這次我要單獨會一會他，你們都不要插手?！?/p>

三天之后，勵偉出現(xiàn)在南方的一座小城。在一條小巷中，尋訪到一個瘦高個兒。瘦高個兒冷峻地看著他：“你終于還是找到我了！”

勵偉點點頭：“是的，我早該想到‘冷面屠夫就是你，就是和我同門學(xué)了十年藝的師弟。”

瘦高個兒沉吟良久：“那么你是來興師問罪，怪我破解了你的魔術(shù)啰？”

“不！我是想來幫助你，讓你過上好日子……”勵偉的話中透著深情厚誼。

原來，瘦高個的確是勵偉的師弟，名叫冷小飛。當年學(xué)藝時，因為一次意外摔了一跤，把右手給摔骨折了。后來韌帶沒有完全恢復(fù)過來，在表演魔術(shù)上技藝大打折扣。再后來兩人各奔東西，多年沒有聯(lián)絡(luò)。勵偉就是看冷小飛破解魔術(shù)時右手顯得不靈便才想起是他，這才不遠千里來找他，想給他一個好的前程。

不料冷小飛卻不領(lǐng)情：“師兄，其實我并不需要你的幫助。如今我在各個歌舞廳里表演近景魔術(shù)，收入并不差。你這次來的目的我很清楚，就是要我不再破解你的魔術(shù)了。這點我可以答應(yīng)你，但我要告訴你一個真相。其實破解你魔術(shù)的另有其人，我只不過受人所托，從幕后走到了臺前而已?！?/p>

“另有其人，那會是誰？”

“這事我答應(yīng)過人家，不能說出來，所以只有靠你自己發(fā)現(xiàn)?！?/p>

勵偉瞬間便想：這人會不會就是黃亮？因為只有將自己搞垮了，他才能穩(wěn)坐第一把交椅，這一招扮豬吃虎可真夠高明??！怪不得他找不到冷小飛，大概是想埋下這顆棋子，最后鳩占鵲巢吧！

辭別了冷小飛，勵偉回去后不露聲色，繼續(xù)表演“電鋸驚魂”。暗中卻分外留心，看誰會來破解這個魔術(shù)。

就在重新表演的第二天，網(wǎng)絡(luò)上終于出現(xiàn)了破解的視頻。這人不是冷小飛，但也戴了一副面具，用一張繪圖板，畫出魔術(shù)中的各種機關(guān)，將魔術(shù)破解了。

勵偉一遍又一遍地看著視頻，終于有了重大發(fā)現(xiàn)。他馬上打電話給已是妻子的蔡蕓蕓，約在燭光餐廳中相會。

喝了兩杯紅酒，勵偉撫著蔡蕓蕓的手說：“我送你的這枚鉆戒的確很漂亮，讓我好好地看一看。”

“有什么好看的！”蔡蕓蕓撒嬌著就要抽回手來。勵偉卻快速將鉆戒挪動了一下，看到了鉆戒印出的一道白印。

勵偉感慨地說：“我一直想知道是誰在破解我的魔術(shù)，居然是你。以前你讓冷小飛出頭，現(xiàn)在終于親自上陣，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在視頻中，他看到破解之人的中指上有一圈細細的白痕，是曾經(jīng)戴過戒指又摘下的特有印記。因為紋路一樣，所以馬上就想到蔡蕓蕓，剛才擼了一下她的戒指，終于確認無誤。

蔡蕓蕓見被識破了，便說：“沒錯，破解魔術(shù)的人就是我，你想知道為什么嗎？”

“為什么？！”

“為了救你……”蔡蕓蕓無奈地說出了原因。

原來，勵偉表演的魔術(shù)已到了非常危險的地步。比如“電鋸驚魂”，需要勵偉勾成三十度角將下半身隱藏起來，還要有一個專門練過柔術(shù)的人配合，這人要將上半身和下半身疊平，將上半身隱藏起來，下半身和勵偉的上半身對接。對接處還要做到天衣無縫，也就一個鋸片厚度多一點的空隙。倘若鋸片下落的方位稍有差池，就會有一人血濺當場，這簡直是在玩命。蔡蕓蕓幾次勸勵偉放棄這魔術(shù)，但勵偉為了追求演出效果執(zhí)意鋌而走險。萬般無奈之下，蔡蕓蕓才想到破解他的魔術(shù)，希望他能懸崖勒馬。

勵偉聽完恍然大悟，他誤會了蔡蕓蕓。“親愛的，我答應(yīng)你，再也不表演這么驚險的魔術(shù)了，再也不讓你為我擔驚受怕……”

選自《上海故事》20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