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昌建

朱培華說他早年就有一個夢，這個夢可以用四個字來概括，前兩個字是快樂，他用音樂來詮釋;后兩個字是健康，所以他從事了健康產(chǎn)業(yè)。這兩者又是相互呼應(yīng)的，快樂必然會帶來健康，而健康最終也必然是快樂的。

初見朱培華是前兩年在杭州市政協(xié)開會時，地點(diǎn)是自助餐廳。我見到了曾為同事的王愷華，便拿著餐盤去跟她打招呼，她現(xiàn)在是杭州圖書館音樂分館的主任。愷華見到我便挪出一個座位來，我坐下后，她便給我介紹旁邊的朱培華，說他是作曲家，是一名華僑。

一

1983年從上海音樂學(xué)院作曲系畢業(yè)的朱培華，被分配到浙江歌舞團(tuán)擔(dān)任作曲，談起音樂上取得的成就，他時常講起音樂家施光南對自己的言傳身教。在朱培華的心中，施光南一直是他的楷模，不僅是他譜寫的那些膾炙人口的音樂作品，更是他的人品人格。

認(rèn)識施光南是在1985年。那一年杭州舉辦風(fēng)光歌曲大賽，面向全國征稿，施光南是評委，在匿名評選結(jié)束之后，他發(fā)現(xiàn)在9首獲獎歌曲中有一位作者竟然有3首作品入選，所以他很想見見這位作曲者。這位作曲者就是朱培華。

那一天，當(dāng)朱培華穿著一件圓領(lǐng)衫敲開施光南房間時，施老師當(dāng)時就發(fā)出一聲感嘆：你年輕得令人羨慕??！

當(dāng)時的朱培華看上去的確還有點(diǎn)高中生的味道。施光南讓朱培華坐下后，就開始問他是怎么寫出這幾首歌曲的，特別是那首《小木槳兒輕輕》，怎么會那么好聽，你是怎么想出來的？朱培華馬上說，我們小時候一直在西湖里劃船的呀，劃得多了就有這種感覺了，而且一槳一槳劃出去是很有音樂的節(jié)奏的。施光南聽完之后就很認(rèn)真地說：你說得對，這就是來源于生活。然后又很認(rèn)真地對他說：培華，我要跟你一起搞創(chuàng)作……朱培華一聽馬上跳了起來：老師，是應(yīng)該我跟您學(xué)呀……

朱培華記得，這之后施光南也來過杭州幾次，有時是來講課。有一次講課他讓朱培華坐在第一排，當(dāng)講到聶耳的《碼頭工人歌》時，他點(diǎn)了朱培華的名：你不是學(xué)過聲樂嗎，你來唱一遍。隨后就把歌譜遞給了他。

朱培華于是清了清嗓子又運(yùn)足了氣唱了起來，唱得不可謂不用心，唱完之后他正等著表揚(yáng)呢，誰知施光南臉色一沉向他反問：你這是碼頭工人在唱嗎……說著他拿過歌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時一種低沉渾厚的聲音便在會場里響了起來：吭喲、吭喲……施老師邊唱邊問朱培華，這里為什么要那么多休止符？那是工人背著沉重的大包腳步踉蹌了呀，所以才會有那樣的“吭喲、吭喲”。

施光南的示范激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掌聲，但朱培華聽了，臉上卻是火辣辣的，而且施光南特別強(qiáng)調(diào)，聶耳當(dāng)年為了寫這首歌是真的到碼頭去扛過大包的呀，這樣才能找到碼頭工人的感覺。

很多年之后，朱培華都說他不敢講施光南的故事，每每講起，他都會激動得哽咽，會默默地流淚，包括有一次他們共同為浙江電視臺的一檔節(jié)目作曲，施老師堅(jiān)持要把朱培華的名字署在他前面，說“這樣對你的發(fā)展會有好處”。

二

1988年，命運(yùn)之神敲響了朱培華的門，讓他去跟貝多芬做鄰居，他要去歐洲的盧森堡定居生活了。因?yàn)槠拮邮钦憬嗵锶?，親屬皆在盧森堡，當(dāng)時又遇出國潮，妻子在上一年出國之后，朱培華也選擇出國。

一開始他是在妻子家族所開的餐館里打工，當(dāng)一名跑堂者。跑堂時的朱培華就一個心愿：好好干，先好好干好自己的活，不要去東想西想，尤其是不要去想音樂。

但事情就是這樣，你不想音樂的時候，音樂又偏偏來想你了。那一天飯店打烊，他獨(dú)自一人聽到電臺在播放一首樂曲，他一開始并不留意，但不知怎么的就被那旋律吸引住了，聽著聽著淚流滿面，這時他才第一次覺得音樂真是有一種魔力。這個時候他才想起老師曾經(jīng)講過的馬思聰?shù)摹端监l(xiāng)曲》，也想起了古曲《蘇武牧羊》……是的，不管時間地點(diǎn)、時代背景如何不同，對于一個作曲家而言，音樂、家鄉(xiāng)和祖國就是他的一切。

就這樣，朱培華在跑堂中漸漸磨練自己，憑著中國人特有的吃苦耐勞的勁，他先是自己籌錢開小飯店，再是規(guī)模漸漸擴(kuò)大，并在當(dāng)?shù)厝A人華僑中獲得了良好的口碑。

朱培華在盧森堡、在德國的僑界，漸漸站穩(wěn)了腳跟并且有了聲望。

這時朱培華發(fā)現(xiàn)老一代的華僑時常心系祖國，但又為自己的第二代乃至第三代感到焦慮，因?yàn)槟切┬『⑸诤Ｍ?，仍然是黑頭發(fā)黃皮膚，卻不會說中國話。朱培華也急。雖然自己的一兒一女在家里是說中國話的，但講不好中國話的華僑子弟比比皆是呀，為此他跟夫人商量，能不能辦一所中文學(xué)校，利用節(jié)假日讓華僑子弟學(xué)習(xí)中文。夫人當(dāng)然全力支持。于是在1995年他們辦起了盧森堡的第一家中文學(xué)校，學(xué)校從學(xué)中文入手，漸漸地開設(shè)有關(guān)中國文化的課目，受到了大家的歡迎。

之后，朱培華擔(dān)任了盧森堡中國語言文化中心的主席，這是個由盧森堡教育部、高教部、商務(wù)部、司法移民局共同出資運(yùn)作，由盧森堡非常有名望的議長擔(dān)任名譽(yù)主席，且有政府提供場地的國家正規(guī)機(jī)構(gòu)。同時，他在德國管理了一家關(guān)注大健康的企業(yè)，員工多為德國人。

朱培華說他早年就有一個夢，這個夢可以用四個字來概括，前兩個字是快樂，他用音樂來詮釋;后兩個字是健康，所以他從事了健康產(chǎn)業(yè)。這兩者又是相互呼應(yīng)，快樂必然會帶來健康，而健康最終也必然是快樂的。

2014年，朱培華回到杭州重新創(chuàng)業(yè)。這個時候他是雙管齊下，既做大健康產(chǎn)業(yè)，同時又繼續(xù)他的音樂作曲的事業(yè)。他和詞作者楊曉光組成了一個“光華”組合，創(chuàng)作了一首又一首既能登上大舞臺，又能讓觀眾和聽眾口口傳唱的優(yōu)秀歌曲。特別是在2016年G20杭州峰會期間，他與詞作者王永昌（筆名竺泉）一起創(chuàng)作的《杭州九月桂花香》，可謂是獨(dú)辟蹊徑，令人耳目一新，因?yàn)樗プ×撕贾葸@座城市的最大特點(diǎn)。

這些年朱培華又為浙江衛(wèi)視的大型紀(jì)錄片《南宋》《中國村落》作曲，還為熱播電視連續(xù)劇《人間天堂樓外樓》創(chuàng)作了插曲。

也正因?yàn)檫@些成就，更由于他在盧森堡及歐洲僑界的地位和作用，2013年，他被杭州市政協(xié)第十次會議選為特約委員;2015年3月在十二屆全國政協(xié)第三次會議上被邀請為列席代表，這一次會議有38位代表受到全國政協(xié)的邀請，代表了23個國家的華人華僑，朱培華的身份是盧森堡中國經(jīng)濟(jì)文化交流協(xié)會會長。說起參加這次大會，朱培華說，這是“一次列席，一生榮譽(yù)，終生難忘”。

這些年朱培華致力于國際文化交流。在他的籌備運(yùn)作下，在中國文聯(lián)和中國曲藝家協(xié)會的大力支持下，2018年在盧森堡成立了國際說唱聯(lián)盟，這是一個標(biāo)桿性的組織，由中國、新西蘭、加拿大、巴拿馬等11個國家發(fā)起組織，中國曲藝家協(xié)會主席姜昆擔(dān)任主席，朱培華擔(dān)任副主席兼秘書長，還有一位副主席是著名滑稽藝術(shù)家王汝剛。朱培華說這是國際上公認(rèn)的組織，有會刊，每年都要舉辦嘉年華，評選紅獅獎等。都說藝術(shù)無國界，國際說唱聯(lián)盟就是要讓說唱藝術(shù)跨越語言的障礙，尋找人類共同的精神家園。

三

人到中年的朱培華來到了收獲的季節(jié)，事業(yè)有成，家庭美滿。他的妻子在盧森堡打理一家飯店，兒子和女兒也已經(jīng)進(jìn)入當(dāng)?shù)氐闹髁魃鐣??；貒鴦?chuàng)業(yè)的這幾年，他積極發(fā)揮著僑領(lǐng)的紐帶橋梁作用，還注冊成立了公司。然而更為重要的是，他一踏上故土，那種天性中對旋律的敏感，那對音樂的執(zhí)著，使得他已經(jīng)到了一種忘我和無我的境界。有時他也會自我嘲笑說，以前專業(yè)作曲的時候，他基本只是完成團(tuán)里的任務(wù)，可是現(xiàn)在成了一個業(yè)余作曲家時，他卻全身心地投入，而且成果斐然。

最近這3年來，朱培華和詞作者楊曉光一起開了6場個人作品音樂會，上海音樂出版社分別出版了朱培華、楊曉光合作的音樂作品集《家國情懷》和《家國情 赤子心》兩張專輯，一時間，他成了國內(nèi)熱門的作曲家之一。

雖說和家人分居兩地，但地球正變得越來越小，朱培華自詡不僅是個作曲家，還是一個飛行家，在中國和盧森堡、德國之間的飛行，就如同他去北京錄一個節(jié)目那樣尋常。

這不，2020年春節(jié)之前，他已經(jīng)早早訂好了回盧森堡的機(jī)票。

可是這注定是個不尋常的庚子之春，憑著做大健康的職業(yè)敏感以及從各種新聞中獲得的信息，朱培華預(yù)感到疫情正在步步逼近。于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改簽了機(jī)票，因?yàn)樗杏X到如果他留在杭州，留在國內(nèi)，或許還能發(fā)揮一定的作用。

那些天，朱培華幾乎天天在流淚，一批又一批的醫(yī)護(hù)人員從全國各地支援武漢，特別是杭州的醫(yī)療隊(duì)，大年三十就開始集結(jié)，大年初一就將出征，那一幕幕的情形讓他感動不已：丈夫吻別妻子，母親深擁女兒，舍小家為大家……也就在大年初一的晚上，詞作者耿德迎先生給他接連打來了好幾個電話，述說感動之情，然后傳來歌詞《出征 出征》，希望朱培華能譜曲。

“你就這樣走，在這萬家團(tuán)圓的時候。你就這樣走，在這高舉酒杯的時候?！魬?zhàn)是你的呼吸，決心是你的命運(yùn)，當(dāng)大難來臨的時候，祖國是你全部的擁有……”

朱培華一邊流著淚，一邊譜曲，那幾乎是邊哭邊寫的一個夜晚，那是真情流露，那是真心感動。當(dāng)寫完最后一個音符，他已經(jīng)看到了黎明的晨曦，那分明是希望的光。

Composer： Love for Motherland

By Sun Changjian

I met Zhu Peihua years ago in a buffet restaurant during an annual session of the Peoples Political Consultative Conference of Hangzhou. I ran into Wang Kaihua， now director of the music department of Hangzhou Library. I sat down at the table and she introduced the man beside her to me： Zhu Peihua， a composer who lived abroad.

A graduate of Shanghai Conservatory， Zhu came to work as a composer for Zhejiang Song & Dance Ensemble in 1983. In 1985， Zhu participated in a nationwide songwriting competition. Shi Guangnan （1940-1990）， a songwriter of national renown and judge of the competition， was surprised to find Zhu Peihua was the composer whose three songs were of the nine winners. Shi was so curious about the composer that he wanted to meet the young man. So they met and talked. Later they worked together on a few projects. Wang says that he learned and benefited quite a lot from the prominent songwriter.

In 1988， Zhu Peihua left China for Luxembourg. His wife had settled down in the European country a year before and her relatives were all there. So Zhu followed. He worked as a waiter at a restaurant operated by a relative， thinking he wanted to be a good waiter and wouldnt think about music in his work time. While he deliberately kept himself away from music， music sought him out deliberately. One day， he heard a piece of music on radio. He didnt pay attention at first. Then the music caught him. Tears welled up in his eyes. What he had learned at the conservatory rushed back to him， making him aware of the force and charm of music.

His personal development in Luxembourg and Germany is very successful. He became a restaurateur a few years after he started as a waiter. In 1995， he and his wife started a Chinese school providing younger generations of Chinese immigrants in Luxembourg with an opportunity to immerse in the language their parents or grandparents spoke. The school had classes in holidays and weekends. Courses run from language to culture. Then Zhu assumed the presidency of a center for Chinese language and culture of Luxembourg， an institution funded jointly by the Luxembourg government departments. He also took part in administration of a large-scale health organization in Germany.

In 2014， Zhu Peihua came back to Hangzhou to be an entrepreneur. While working at a health organization， he began to resume songwriting in partnership with Yang Xiaoguang， a Hangzhou-based lyric writer. Working with Yang and other lyric writers， Zhu has turned out quite a few songs. In 2016， he wrote a song for G20 Summit held in Hangzhou. He wrote songs for documentaries and television series produced by Zhejiang Satellite TV.

In the last three years， Zhu and Yang Xiaoguang have held six concerts presenting their works coming out from the fruitful partnership. Their partnership has also seen two albums published by a Shanghai music publisher.

In 2013， Zhu Peihua was elected a special deputy for the tenth session of the Peoples Political Consultative Conference of Hangzhou. In 2015， he was invited to be an observer to the third session of the Chinese Peoples Political Consultative Conference （CPPCC）. He was one of the 38 observers invited by the CPPCC representing overseas Chinese communities in 23 countries. Zhu Peihua attended the annual session in the capacity of the president of Luxembourg-China Association for Economic， Cultural Exchanges. “It is a great honor I wont forget for my life，” says Zhu.

His wife runs a restaurant in Luxembourg and his two children are doing mainstream jobs there. Zhu flies back regularly to spend time with them. But he didnt go back home in 2020 due to the outbreak of Covid-19. He decided not to go home because he thought he could help Hangzhou fight the pandemic outbreak. On the first night of the Chinese traditional New Year， he finished writing a song with tears in his eyes. The song was meant to encourage doctors and nurses to fight the pandemic. When he finished composing it， it was almost daw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