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幸
后來,母親說,連她也確實忘記了,那天,是父親的生日。
有一天,父親突然從外面回來了。
夕陽正在地平線上掙扎,他提著一個洗得發(fā)白的工具包,緩緩地朝家里走來。我和姐姐剛吃完飯在外面玩。姐姐連忙推推我,要我去叫母親。
母親也很驚訝,因為父親此前并沒有告知。更奇怪的是,他那工具包里頭一次沒有工具,全是帶給我們的禮物。
父親向來很節(jié)儉,不只是對自己,對我們也是這么要求,就連平時我和姐姐過生日,也從來沒有蛋糕——父親說那玩意兒只好看,不好吃,太浪費(fèi)錢,我們也不敢要求。父親平時從外地打工回來,極少帶東西給我們。母親明里暗里跟他念叨過好幾回,可父親始終不為所動,每次回來,除了自己的行李,便什么也沒有??蛇@次,他竟給我們每個人都帶了禮物,使我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圣誕老人假扮的,提前給我們送禮物來了。
父親說,他特地請了一天假,回來看看我們,然后再和工友們?nèi)チ硪粋€地方,估計很長時間不會再回來。母親點點頭,問父親有沒有吃飯。父親笑笑,搖搖頭,說:“本來想早點趕回來一家人吃個飯,沒想到還是晚了——隨便弄點吧?!蹦赣H就把晚上的剩飯剩菜倒在一起,炒了個大雜燴。父親端著個大碗,搬了把椅子,坐在屋前的坪里,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飯?;椟S的光映在他臉上,使他顯得越發(fā)黝黑,甚至有點兒像一塊熏過頭的臘肉,說不清是干巴巴的,還是帶著點兒油。我和姐姐在擺弄著父親帶回來的彈弓,笨拙地包上石頭四處彈射,偶爾還驚起一兩只歸巢的鳥兒。父親時不時地抬起頭看向我們,指導(dǎo)幾句,姐姐反而更放不開手腳了,顯得扭扭捏捏。
晚上無非是一家人圍在一起看電視,吃著父親帶回來的不多的零食。父親要看戰(zhàn)爭片,我和姐姐在心里堅決反對。我們倆互相用眼神示意,卻誰都不肯說,只是把零食嚼得“咯嘣咯嘣”響,百無聊賴地扭來扭去。父親總是催我們早睡。姐姐看得犯困,便早早地拉著我走了。我睡不著,悄悄地開了小燈玩,時不時跑到門口,在門縫里看會兒電視。我看到父親拿著他的諾基亞在打電話,那是臺鍵盤上的漆已經(jīng)掉了、屏幕散發(fā)著黃光的手機(jī)。打完電話,他就拿起那個洗得發(fā)白的工具包,往外面走去。
我忙開門出去。母親告訴我,包工頭說要早點動工,今晚就要接父親走。我和母親跟到外面,父親拎著那個空包,和我們揮了揮手,便融入一片漆黑之中。
后來,母親說,連她也確實忘記了,那天,是父親的生日。
侯琦平摘自《初中生·銳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