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揚

摘 要 安珠護是康熙朝第六位盛京將軍，在順治時期南征北戰(zhàn)，屢立戰(zhàn)功;在康熙朝歷任寧古塔副都統(tǒng)和盛京將軍，也都實心任事、極為稱職，兩代帝王都屢次嘉獎?？墒?，康熙二十一年（1682）康熙帝第二次東巡盛京之后，安珠護的人生就此發(fā)生重大轉(zhuǎn)折，四年以后被貶為索倫總管，而且禍及子孫，連其爵位子孫都不得承襲。東巡期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通過對多方史料進行分析，找出安珠護人生轉(zhuǎn)折的真實原因。

關(guān)鍵詞 安珠護 盛京將軍 東巡 康熙帝

Abstract An Zhuhu was the sixth General of Shengjing in Kangxi period. During the period of Shunzhi， he attended several wars and got meritorious military achievements. During the period of Kangxi， he served as the Vice General of Ningguta and the General of Shengjing. He was rewarded by two generations of emperors because of his responsibility and competence. However， An Zhuhu's life took a dramatic change after emperor Kangxis second east tour of Shengjing in the 21st year of Kangxi period （1682）. Four years later he was demoted as the Sauron Manager， and his descendants were also involved in his misfortune， which meant even his title could not be inherited. What happened during emperor Kangxis second east tour？ The real reason of An Zhuhu's life transition is found out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various historical materials.

Keyword An Zhuhu; Shengjing General; east tour; emperor Kangxi

一、東巡之前的安珠護

安珠護，瓜爾佳氏，滿洲正黃旗人。其父阿喇穆在太祖時期“任牛錄額真”[1]9586，為人“寡言笑”[2]1304，但打仗“多勇善騎射”[3]1304，歷侍太祖、太宗、世祖三朝，南征北戰(zhàn)，史料記載“皆以驍勇力戰(zhàn)受重傷”[4]1304。順治元年（1644），安珠護父親率軍追擊李自成時中炮身亡，追授云騎尉。先是其子席特庫承襲，席特庫去世后，安珠護承襲，又遇恩召，晉輕車都尉。

安珠護16歲為國子監(jiān)生，21歲被授予七品翰林院檢討。順治九年（1653），敬瑾親王尼堪率軍攻打湖南，安珠護主動“請從”出征，升為正五品刑部郎中。湖南之戰(zhàn)尼堪輕敵冒進，中伏陣亡，安珠護“單騎入重圍獲王尸以出”[5]1304。晉升為正三品護軍參領(lǐng)。但因此次戰(zhàn)役總體失敗，安珠護又被降職，授刑部郎中，在刑部任職四年期間，安珠護的工作能力受到刑部尚書圖海的認可，圖?！吧钏髦亍保彩露肌耙腥窝伞盵6]1304。順治十五年（1659），處理丁酉江南科舉案時，安珠護因憐惜吳兆騫，拖延審案時間，惹惱了順治帝再次被革職。雖然安珠護被降職，但并不是工作能力不夠，更多是惹惱了順治帝。因此，順治帝駕崩那年，山東發(fā)生叛亂，安珠護再次被啟用，跟隨都統(tǒng)濟思哈出兵平叛。隨后安珠護進入仕途上升期，康熙二年（1663）授參領(lǐng)，康熙六年（1667）授正紅旗副都統(tǒng)，同年再次調(diào)任寧古塔副都統(tǒng)。

二、康熙東巡盛京時的人生轉(zhuǎn)折

1.接待康熙帝東巡?？滴跏哪辏?675），朝廷正在忙于平定三藩之亂時，北方察哈爾部布爾尼趁機起兵造反，朝廷面臨腹背受敵的困境。時任寧古塔副都統(tǒng)的安珠護再次展現(xiàn)杰出的軍事才能，他深知蒙古多以騎兵為主，如果被動防御必然處于劣勢，于是在錫爾坦嶺“創(chuàng)設(shè)木礮”[7]1304占據(jù)主動，叛軍“知其有備，乃不敢犯”。與之相對比，身為盛京將軍的倭內(nèi)遇到叛亂竟然“不能辦理軍務(wù)”[8]1013。康熙十七年（1678），康熙帝罷免了盛京將軍倭內(nèi)，安珠護接任盛京將軍，達到仕途的頂峰。

從安珠護康熙十七年（1678）七月就任盛京將軍到康熙二十一年（1682）二月康熙帝第二次東巡盛京三年多時間，安珠護對盛京地區(qū)人口遷移、駐軍分配、鹽稅制度、土地開墾等進行改革?？滴醵四辏?689），盛京地區(qū)發(fā)生了旗人和漢民爭奪民田的事件，起因就是“旗民田地所立界限不明”導(dǎo)致“互爭訐告”[9]1905，早在康熙十九年（1680），安珠護任盛京將軍時已經(jīng)“丈明立界”，安珠護被免職以后，繼任者并未管理好此事，甚至之前的檔案都弄丟了，導(dǎo)致“無檔可查”[10]1905。康熙帝無奈只能再派官員重新“逐一確察、各立界限”。因此，可以看出安珠護做了很多有利于盛京地區(qū)發(fā)展的工作。

康熙二十一年（1682）第二次東巡盛京。從《清圣祖實錄》記載來復(fù)盤整個東巡過程，對時任盛京將軍安珠護的記載只有三處。一是康熙二十年（1681）十二月，康熙帝諭安珠護“今云南等處，俱以底定，海宇清平，告祭天地、太廟、社稷畢，即應(yīng)于陵寢行告祭禮”[11]1318，讓安珠護做好準備。第二處是到達盛京時“盛京將軍安珠護等及文武各官迎駕”[12]1348。第三處是康熙返回北京時路過遼陽，發(fā)現(xiàn)沿邊地方“墳?zāi)箽p、枯骨暴露者甚多”[13]1359，讓安珠護盡快處理一下。除此之外并沒有關(guān)于康熙帝與安珠護交流或是對其賞罰的記載。

不過，正是這次看似平淡無奇的東巡，讓安珠護的人生由此發(fā)生巨大轉(zhuǎn)折。

2.康熙帝的評價?？滴醵辏?683）正月二十二日，據(jù)《清圣祖實錄》，盛京將軍安珠護“以疾乞休”[14]1423，一般情況，大臣如果因身體原因提出辭職，皇帝大部分都是“從之”，遇上讓自己很滿意的大臣，皇帝也會“慰留之”，可是安珠護沒想到，等待他的卻是狂風(fēng)暴雨般的訓(xùn)斥，“安珠護自擢用將軍以來，惟務(wù)巧飾，乖張立異，邀譽沽名，于職掌毫無補益，大負委任。聞伊每向人言，愿來京師作部院文官，為人臣者，茍能盡力報稱，文武本屬一體，有何分別。如瓦禮祜，先任文職，今升寧古塔副都統(tǒng)，極踴躍任事，何常以武職為嫌。且去歲安珠護，與新任副都統(tǒng)佟寶，在圍場大肆角口，殊失官箴，著革退。發(fā)往寧古塔烏喇等處地方效力”[15]1423?？滴醯鄣倪@段評價，可以說把安珠護任盛京將軍五年以來的所有功績?nèi)P否定，而且還對安珠護的人品也進行了批駁。

安珠護提出辭職確因身體有病?！都滞ㄖ尽分杏涊d，安珠護“因患咳血，二十二年，懇請辭職”[16]1305。而且，康熙帝在對安珠護的評價中所說“愿來京師作部院文官”的原因也絕不是“以武職為嫌”。北方氣候寒冷惡劣，身患咳血病且年過半百，確實不適合在東北居住。試想一下，如果安珠護嫌棄武職，當(dāng)初本為文官出身的安珠護，為什么還主動“請從”出征呢，這是說不通的。

3.最后的索倫時光。按照康熙帝的旨意，安珠護被發(fā)配到烏拉地方效力?？滴醵哪辏?685），因安珠護參加雅克薩之戰(zhàn)中再次立功，同年十一月，被任命為索倫總管。雖然雅克薩之戰(zhàn)取得了勝利，趕走了侵略者，但是康熙帝清楚，就是因為黑龍江地區(qū)人煙稀少，沒有城池和駐軍，才給了沙俄可乘之機，因此，康熙帝決定“在黑龍江建城永戍”[17]1490，并設(shè)置驛站?？墒钱?dāng)?shù)鼐用穸嗍嵌鯗乜俗搴瓦_斡爾族，日常多以游牧漁獵為主，很少耕種。身為索倫總管的安珠護積極在當(dāng)?shù)亻_墾荒地，發(fā)展農(nóng)業(yè)，“親教索倫達瑚里屯田耕種”[18]1305?？滴醵拍辏?690），黑龍江將軍薩素布就提出用“墨爾根居住之總管索倫安珠護等每年耕種官田二千余晌”[19]2007，為墨耳根城的駐軍解決糧食問題。

不過，安珠護的表現(xiàn)仍沒有讓康熙皇帝滿意，康熙三十三年（1694），《清圣祖實錄》最后一次提到安珠護，“安珠護因素有虛名，朕屢加試用，授為奉天將軍。前朕東巡之時，安珠護于眾官員兵丁前向朕奏言，臣所管官員兵丁，皆藐視臣。朕雖知安珠護庸懦無能，止革去將軍，仍授為管理索倫總管令其效力。自為總管后，猶不改故轍邀取虛名，不能約束所屬之人。安珠護居官以來，全無效力之處所行皆出于沽名。此等欺妄無恥之人，不加懲治，何以垂戒將來伊。世職著革去不準承襲，其子安什布著留在京當(dāng)差”[20]2228。這段話是康熙帝對安珠護的最終評價和處理結(jié)果，不僅被革職，連爵位都不許后世承襲，足見康熙帝對安珠護有很深的成見。63歲的安珠護再次被革職，回到吉林烏拉地區(qū)養(yǎng)老?？滴跞四辏?699），安珠護去世，享年68歲。

三、安珠護人生轉(zhuǎn)折的原因

1.更改東巡路線?？滴醯诙螙|巡是安珠護人生轉(zhuǎn)折的關(guān)鍵，通過分析康熙帝第二次東巡發(fā)現(xiàn)，這次行程與前一次不同，除了謁祭祖陵，還北上去吉林烏拉地區(qū)?？滴醯墼◤氖⒕┏霭l(fā)至永陵，然后直接北上經(jīng)過輝發(fā)地區(qū)到達吉林城?？墒前仓樽o以“道阻難行”為理由，建議“由威遠堡往”[21]1305。通過看地圖就可得知，安珠護推薦的路線比康熙帝原定路線要遠，以今天的地圖測量，直線距離就要多出70公里左右，實際行走距離更長。因此，當(dāng)時康熙帝身邊的信郡王“聞而異之，欲公一往見”，安珠護竟然“趨而避之”[22]1305。信郡王是宗室親王，對更改路線有異議想要與之商討，豈能避而不見，而且信郡王來問安珠護很有可能是康熙帝授意的，安珠護如此舉動康熙帝肯定會不開心，這就為后來的事埋下伏筆。

盡管如此，康熙帝還是聽從安珠護建議，謁祭永陵后，改道走威遠堡前往吉林，開始的時候路途還算順利，三月二十五日到達吉林烏拉軍屯地方的時候出現(xiàn)了問題，當(dāng)?shù)亻_始下大雨，而且連著下了好幾天，道路泥濘難走，康熙帝被迫停了下來。等了足足一個星期，也沒有好轉(zhuǎn)，最后康熙帝于四月初四開始返回盛京城。

這讓康熙帝十分不開心。早在東巡起行三個月前，康熙帝就特意命奉天副都統(tǒng)穆泰考察去烏拉地區(qū)的路線，甚至要求“詳看繪圖，于同往官員內(nèi)、擇通曉者一員來奏”[23]1318。就是為北上考察選定最佳路線。結(jié)果因為安珠護的建議臨時改變路線，遇上大雨導(dǎo)致道路難行，被困好幾天，之前還發(fā)生安珠護躲著不見信郡王的事。這讓康熙帝把責(zé)任全都算在了安珠護的頭上。據(jù)《李朝實錄》記載“安珠護力諫兀剌之行，皇帝大怒”[24]4084。這件事是康熙帝對安珠護不滿的重要原因之一。

2.吵架事件。康熙二十二年（1683），康熙帝對安珠護的評價中有一條重要的罪名就是安珠護與奉天副都統(tǒng)佟寶在圍場大吵了一架，影響很壞。按常理說，佟寶是下級，安珠護是上級，無論怎樣公然與上司吵架是不對的?？墒强滴醯蹍s沒有懲罰佟寶，反而將過失算到了安珠護的頭上，這就要從佟寶說起。

《清圣祖實錄》對佟寶第一個記載是康熙二十一年六月，“以正黃旗參領(lǐng)佟寶為昭陵總管”[25]1370。這個時間點正好是康熙帝東巡之后，可見康熙帝東巡之后覺得昭陵管理不善，因此才調(diào)親屬黃旗官員任職，不過畢竟是平級調(diào)動，沒有特別之處。隨后，佟寶任昭陵總管僅12天就被再次調(diào)任奉天副都統(tǒng)。表面上是查庫“規(guī)避不赴任”[26]1371，佟寶補了奉天副都統(tǒng)名額，但是能把這個機會給沒有任何地方任職經(jīng)歷的佟寶，說明康熙帝十分信任佟寶。此后佟寶的平步青云也體現(xiàn)了康熙帝十分栽培佟寶。一年以后佟寶調(diào)任護軍統(tǒng)領(lǐng)，五年以后升任寧古塔將軍。七年的時間佟寶從正三品參領(lǐng)變?yōu)榕e足輕重的封疆大吏，與之相比，安珠護卻用了整整十五年。不僅如此，康熙四十二年（1703），索爾圖倒臺時，佟寶為其黨羽也隨之獲罪，康熙帝評價佟寶“伊等即如索額圖之子也”[27]2851，可見佟寶背后還有索額圖這一層關(guān)系。

由此可見，即使佟寶身為下屬與上司公開吵架不對，但有康熙帝的信任，加上索額圖在背后的支持。最后把全部的過錯都算在安珠護的頭上也就不奇怪了。

3.性格原因。安珠護突然失寵，表面上看是因為幾個突發(fā)事件，更深層面是由于其性格造成的。安珠護的工作能力毋庸置疑，可是很多時候的做法并沒有讓皇帝開心。順治時期，為了幫助一介書生吳兆騫就惹順治帝不滿而遭到革職。到了康熙時期，他對于一些事的處理方法仍然讓康熙帝心里不爽?？滴跏四辏?679），康熙帝決定在盛京地區(qū)實行專人賣鹽制度，因此，導(dǎo)致盛京地區(qū)鹽價上漲，發(fā)生“兵丁以致?lián)屄印笔录?。這種治安事件，地方官員正常處理本就可以，但是安珠護卻上書康熙帝要求修改“原議欲行鹽引”[28]5174，因為一點小事，就讓康熙帝更改制度，顯然會使康熙帝不滿意的。

康熙帝并不想取消鹽引制度，此時已到了平定三藩之戰(zhàn)末期，要想盡早結(jié)束戰(zhàn)爭，必須有源源不斷的財政支持。盛京地區(qū)治安問題與國家平叛戰(zhàn)爭勝利相比，后者更為重要。因此，康熙帝在給安珠護的回信中說的“有創(chuàng)始則難行之，久而乃定者”[29]5173講的就是這個道理?？墒前仓樽o站在百姓的立場上，康熙帝也不能置之不理，無奈最后取消鹽引制度。安珠護雖為當(dāng)?shù)孛癖娭?，但是與康熙帝的意圖相沖突，當(dāng)然會引其不滿。

縱觀安珠護的一生，工作能力很強，為人也正直、有原則、有擔(dān)當(dāng)。《清圣祖實錄》上的記載，除了康熙帝的兩次評價，其余都是安珠護向朝廷提出有利于當(dāng)?shù)匕l(fā)展的舉措。即使日后由盛京將軍貶為索倫總管，安珠護也努力為當(dāng)?shù)匕l(fā)展做出自己的貢獻。不過，優(yōu)點眾多的安珠護，缺點也十分致命。不了解皇帝的意圖，不會處理君臣關(guān)系，更不懂得保護自己。安珠護失寵看似很突然，其實都是安珠護性格缺陷所造成的必然結(jié)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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