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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籍貫、童年和親人

        2020-08-06 14:46:43程華
        四川文學 2020年3期
        關鍵詞:姑媽表哥

        程華

        籍 貫

        “籍貫”一詞,在相當長的年頭里,于我而言是陌生且模糊的。

        籍貫,乃祖居地或原籍之意。這個我很小就知道。父親出生于安徽,于是我從小到大所填各色表格上,籍貫一欄均為“安徽”。那真是個抽象之地,遙遠所在,面目模糊。我甚至不確定,在中國遼闊版圖上,它到底歸屬于北方還是南方。父親摳了半天腦殼才說,淮河以北算北方,淮河以南算南方,老家利辛縣在淮河以北,那就屬北方了。呵,那我算北方人吧。

        幼時每按父親指點填寫此欄,總有幾分好奇,還有幾分隱隱的不快:父親母親,一個安徽一個重慶,憑啥我們后輩的籍貫就得照父親的來,這不是男尊女卑是啥?

        自小生在重慶長在重慶,感情的天平自然朝著抬眼可見的高樓、奔涌流遠的長江嘉陵江以及緊貼江畔的吊腳樓、黃桷樹傾斜。無數(shù)次填寫“籍貫”一欄,落筆前總會閃過一個念頭:就填“重慶”,又怎么樣呢?年歲漸長,類似惡作劇想法不再蠢蠢欲動,但“安徽”一詞終與我隔一層說厚不厚的膜。觸不到那膜背后的溫度與質(zhì)地,內(nèi)心難免滋生些許輕慢,覺得自己完全一輩子不必想它,不必見它,更談不上接觸它,喜歡它。

        總聽大人們說,重慶婆娘長得乖,性子潑辣,做事利索,在家有一統(tǒng)天下的氣場。此話用以概括我家狀況亦頗貼切。母親出生于重慶巴縣(現(xiàn)巴南區(qū)),我外公是地主,外婆自然是地主婆,兩口子小有薄田。家境過得去,父母尚開明,我母親小小年紀便獨自進城讀書,后考入護士學校,畢業(yè)后分到西南醫(yī)院燒傷科成為軍醫(yī)。鄉(xiāng)下女孩,靠寒窗苦讀走出農(nóng)村成為醫(yī)生,且是軍醫(yī),無論在哪個年代,都無疑是光宗耀祖的一件事。

        母親聰明善學,論文上過專業(yè)醫(yī)學雜志,一手字尤其漂亮,完全有資格嘲笑我“字如狗爬”。然大時代洪流中,個體命運總難預料。受家庭成分牽連,幾年后,母親不得不離開軍隊進入地方廠子,在醫(yī)務室當醫(yī)生。為不拖累戀人,她咬牙斬斷情緣,后經(jīng)人介紹與我父親結婚。父親是鄉(xiāng)下苦水里泡大的娃,靠考上大學改變了命運,典型的根正苗紅?!叭死蠈?,能過日子就好。”多年后,說起與父親的姻緣,母親總這樣說。父親則多是憨笑:“人家介紹我們見面,我一見你媽呢,她就坐著笑,也不說啥,一看就心好?!?/p>

        廠子不大,幾百人。工人們文化程度不高,心地良善熱忱,性子直率火爆,對有點文化的多少常常視為另類,稱之為“老九”。我父母和廠里為數(shù)不多的來自上海、東北的技術員、工程師自然劃歸“老九”行列。日子久了,工人們發(fā)現(xiàn),頭疼腦熱啥的,沒能識字斷方的“老九”還真沒轍兒?!邦^痛?找穆醫(yī)生噻!”“腳劃破了?找穆醫(yī)生噻!”母親看病在行做事認真,大家敬畏她。她冷面,話不多,慢慢也接受了命運安排,在郊區(qū)小廠扎下了根。

        父母埋頭吃技術飯,不招惹誰。尤其父親,個子近一米八,說話不過腦,喜怒皆形于色,重慶話叫“漢大心直”,倒與大大咧咧的工人師傅們頗為投緣?!按鬂h”心大,嗓門也大,我家住廠區(qū)紅磚房四樓,只要父親踏上一樓,那嗓音絕對直沖自家屋門口?!澳惆只貋砹?,快端菜上桌?!痹捯粑绰洌赣H跟著“哐哐”便踏進屋門了。

        我是聽著父親的淮北口音長大的,有些近似于河南腔,偶爾裹點夾生重慶話,母親稱其“南腔北調(diào)”。20世紀70年代物質(zhì)匱乏,小學同學們來家玩,父親笑呵呵捧出鐵皮餅干筒裝的糖果分給大家吃。小伙伴并不全聽得懂他的話,又不好意思問,于是常見這樣的橋段:父親問“你家?guī)讉€孩呀”,嘴里塞滿糖果的同學們你望我、我望你,而后一起賣力地將腦袋點得像雞啄米。

        如此并不影響同學們隔三岔五跑來分享我母親做的可口飯菜,聽父親操著“南腔北調(diào)”講解撓頭的算術題。但凡有客人找來,大人小孩爭先恐后如搶答:“哦哦曉得曉得!就是那個安徽人噻?”“走,我?guī)銈內(nèi)フ宜?/p>

        我四歲多那年,弟弟出生了。隔壁嬢嬢神神道道貼我耳朵說,華華你要失寵了,北方人重男輕女喲!你馬上要吃弟弟的剩菜,撿弟弟不要的衣服了!打量著床上那個皺眉皺眼的“小老頭”,我滿心醋意。

        很意外,直到弟弟好幾歲了,我也沒體會到隔壁嬢嬢所說那種“失寵”的滋味,倒是體質(zhì)羸弱的我每次生病,父親都毫不猶豫“克扣”了弟弟日常與我分享的有限的幾個雞蛋,讓我一人吃獨食;我也從沒撿過“弟弟不要”的舊衣舊物,一身上下都是父親出差各地選購的新衣……

        對于安徽最初始的了解源于父親。我素來偏愛文科,每逢數(shù)理化課便滿腦子跑飛機,教材上凡空隙處皆留下天馬行空的“墨寶”,內(nèi)容從革命故事到嫦娥奔月應有盡有。父親大怒,家法伺候,鋼筆“嘣嘣”狠敲后腦勺,但于事無補,越敲越傻。終于一天,父親將我叫到書桌前進行了一場難得的平等對話。

        這是父親第一次鄭重其事談到故鄉(xiāng)。父親出生于20世紀30年代,他很小的時候,他的父親也就是我的爺爺便去世了。他的少年時代,我的婆婆也去世了。是他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姑媽將他拉扯大。沒有白米白面,吃的是白水就紅薯。為讀書,父親翻山越嶺好幾個小時,腳磨破了,拿一塊土布包繼續(xù)去學校。父親兒時的苦,直到初一我才頭一回聽說,聽著聽著眼淚出來了。當時情景歷歷在目:父親抬起大手幫我抹去淚水,說,爸爸是一路苦過來的,你要好好讀書將來才有出息。他的語氣少有的溫和。我能感覺得到他手掌的溫度。

        母親轉(zhuǎn)業(yè)自部隊,工資幾乎與廠長齊平。父親在煤炭部下屬研究所(現(xiàn)為研究院)任高級工程師,我和弟弟自幼過得算不上多苦。糧食雖不充足,但廠里食堂還是有白米白面,偶爾摻點玉米面也能吃飽。父親的講述令我心驚也心酸,知道了那個遙遠的地方,窮苦、清寒,有父親惦念的親人,比如對他有養(yǎng)育之恩的我的姑媽,還有姑媽的獨子,也就是我的表哥。

        姑父早逝,姑媽年輕守寡,勤扒苦做,既資助我父親讀書至就業(yè),還全力拉扯大了表哥。在我眼里,姑媽是父親家族里的女英雄。

        姑 媽

        自那次對話后,父親開始陸續(xù)談到老家一些瑣事,讓我漸對那里有了些粗淺認知:窮,但山水好,數(shù)百米就有一條清清河岔。姑媽時常端衣服去河邊洗,洗著洗著一只甲魚就爬上了大石。

        我和弟弟不知窮的具體含義,只是心癢,吵吵要回去玩。父親頭搖成撥浪鼓,說路太遠了,連火車長途車農(nóng)用車得中轉(zhuǎn)好幾次,你一個女娃家回去連洗澡的地都沒有,回去干啥?以后再說!但回一趟老家,趟一趟那里涼沁沁的河水,活捉一只爬上河岸的甲魚,見一見像娘一樣把我父親拉扯大的了不起的姑媽,成了我的念想。

        剛工作那年,姑媽終于來我家了。也正是她這次到來,令我好不容易生出的對老家的一點向往幾被摧毀。

        姑媽五十多歲頭一回出遠門。她的樣子和父親極像。父親瘦高個近一米八,她一樣瘦高,約一米七,在南方女性中絕對鶴立雞群。他倆一色尖削下頦,高鼻細眼,但她皮膚黑糙,手腳粗大,腰背微佝,遠比父親見老。初到城市,姑媽明顯水土不服:出門不敢單獨過馬路,見生人來就躲進里屋,看我開冰箱取食物,她瞅著怯怯地問:“這鐵碗柜咋這能呢,吃的放進去就不餿了?”母親樂滋滋遞給姑媽一只自鹵的鴨掌,她半信半疑:“這能吃?俺老家可都扳(扔)了呢!”母親嘆氣,私下責備父親:“姐姐命好苦!一定得多帶她出去轉(zhuǎn)轉(zhuǎn),等回去時再多買些吃的穿的帶上!”

        令我們不解的,是吃飯的時候。

        姑媽手巧,不但會納小孩穿的緞面老虎鞋,還做得一手好面活兒:饅頭、包子、餃子、馓子、焦饃……令我等大飽口福,連串門的同事、鄰居都沾光,多年后說起仍津津樂道。可惜,我只管吃,不會做。

        看我們吃得眉開眼笑,姑媽搓著粗糙的手,捋捋花白頭發(fā),滿臉綻放光芒,眼角笑紋舒展,渾身透出一股子自豪勁,可一到飯點立馬判若兩人,端碗小心地盛上一勺白飯,也不夾菜,兀自躲廚房去了。我和弟弟請她上桌,她死活抱著碗不起身。

        母親也跑來拽,姑媽憋紅臉就一句:“俺鄉(xiāng)下女人都不上桌!”她幾乎是吶喊出的這一句。我們使出吃奶的勁合力把她弄進屋摁在桌前,強行將飯菜扣進她碗里,盯著她一口一口吃下去。我暗暗咬牙切齒:真夠窩囊。

        她把飯包在嘴里生怕咀嚼出一點響動的窘迫,激發(fā)了我的蔑視,引燃了我和母親以及弟弟的怒火。母親一反賢淑之態(tài),拿食指點著父親鼻尖呵斥:“這啥狗屁規(guī)矩?又不是封建社會!”父親訕笑不語。到重慶多年,父親除適應了刁鉆氣候與飲食重味,也適應了這里的風土人情,成了典型“耳朵”居家男人。

        姑媽捧碗惶恐不安的神情深烙在心。自此我再不提要回老家。

        2006年4月,母親突發(fā)疾病入院,病情兇險。其時姑媽也在地里干活時中風,僥幸逃離鬼門關,臥病在床。父親剛趕回老家探望,板凳尚未坐熱,接到我的電話又立即往回趕。年過古稀的父親沒有坐票就買站票,一路搖搖晃晃站回重慶,至此落下雙腳浮腫的毛病。父親臨行前,姑媽無法下床,急得大哭:“國芬這是咋了?這是咋了?累了一輩子還沒好好享上幾天福哇,我那妹子呀!”

        救治四個多月后,母親還是去了。父親一下老了許多,原本一頓能吃幾大碗的他啥都吃不下,整個人委頓了。夜深,他常躲進里屋打電話,給姑媽和表哥絮叨,聽大意是家里還好,孩們都乖,姐姐侄兒別牽掛,“咳,沒啥,別急,我好著呢!”

        一晚,我進父親房間拿東西。燈一開,心瞬時揪緊:父親和衣睡著了,眉頭緊擰,雙眼微閉,一行未干的淚痕亮晶晶掛在松弛的眼角。

        我想喚他脫了外套再睡,猶豫一陣,給他蓋上被子,輕輕退了出去。我想,那一刻,父親是不愿讓我看到的。一向強壯的父親老了,真的老了,屬于他的日子越來越少。我和弟弟已成人,遠方老家成了他晚年最大的牽掛。身為兒女,我們竟一次沒陪他回過老家,那是給了他生命、陪他度過青春時光、留下無數(shù)親情掛牽的地方啊。怎能因早已消失的舊時習俗,就無視父親的故土鄉(xiāng)愁?

        回老家看姑媽,看父親鄉(xiāng)下的親人們,重新列入我的計劃。

        次年兒子出生,加上工作壓力,計劃一再擱淺。我忙得暈頭轉(zhuǎn)向,顧不上考慮除兒子和工作之外的其他。兒子六歲那年,突接一個陌生電話,聽來竟有些熟悉。沒容我反應過來,對方喚我“妹妹”。竟是表哥!表哥嗓子有些啞,說你姑媽走了,生病過世了。我握著電話,呆了。

        父親又踏上了回老家的路。而我沒有假期,無法同行。不知已近八旬的父親,是如何忍悲獨自千里迢迢回到老家的?

        去年,在我們再三邀請下,表哥來了重慶。表嫂要幫忙碌的兒女照看幼子,未能同行。

        初見表哥。在鄉(xiāng)下當教師的他快退休了。他站在父親身邊沖我微笑,身高身材樣貌與父親如出一轍,細眼高鼻,板寸頭……連臉上笑紋都別無二致。妹妹。他憨笑著喚我,一口安徽話與父親一模一樣。我看看他,看看父親,竟有些恍惚的虛幻感。雖比我年長許多,但他真像我的親哥哥呀。

        心一酸,溫暖、歉疚、難言的憂傷齊上心頭。說不出話,只怔怔望他笑。這是我的親人,一個從未見過卻那么熟悉的親人,我們氣脈相通。我們身體里流著一部分同樣的血。

        表哥很溫文,說話不疾不徐,不許我?guī)ベF的地方吃飯,不許我耽誤工作陪他。我猜他不喜辣,下班帶他去小濱樓品嘗地道重慶小吃:清湯擔擔面、倫教糕、榮昌涼粉……他一再說好,好,都很好吃呢。席間閑聊,他說前幾年老家日子越來越好,自家蓋了房,接姑媽同住,想讓她享享清福??伤e不住,還跑去侍弄她的地喂她的雞,說有活干才得勁。表哥的一雙兒女歡歡娟子已結婚生子,收入穩(wěn)定,家庭和美?!皞z孩有知識,小日子比我強,妹妹你可別擔心他們呵!”

        暗暗羞愧。這些年我真沒給過侄兒侄女什么關心。見到表哥之前,我連他們的全名、從事什么職業(yè)都不清楚。表哥只待了三天就急著回去,說家里事多,怕表嫂忙不過來。臨別,他依然溫厚地笑,說妹妹哪時不忙了回來看看,現(xiàn)在交通便利多了,住處也不擠了,老家親戚都盼看看你和孩呢。

        我頻頻點頭。不是客套。老家是我血脈的發(fā)源地,老家不是僅僅用來遙望的,老家是要實實在在去看去聽去觸摸的。那里有我的另一半根脈,在召喚我。

        長 路

        清明又至。該去巴南給母親和外公外婆上墳了。

        母親生前,每逢此時,她會帶一家人去外公外婆墳前燒紙掛幡。出生便未見過外公外婆,連照片也只見過外婆一個人的,后來不知弄哪兒去了,想起心里就難過。那張黑白半身單人照時常浮現(xiàn)在我腦海里:盛年的外婆,深色立領夾襖,偏瘦的瓜子臉,光潔飽滿的額頭,發(fā)髻一絲不亂。大眼,眼窩微凹,眼神平靜深邃。鼻梁秀挺,嘴唇微薄,嘴角略略上翹??上胍娫缒昝烂?。至于外公的長相,只能是未解之謎了。

        萬木復蘇,生機勃勃。往年今時,與其說祭奠,不如說踏青,無悲傷,唯輕快。母親去世后,歡快被悲傷替代。多年過去,悲傷深埋心底,更多是惆悵與思念。從兒子七歲始,祭奠隊伍又多了他。如今已快十二歲的他,每到母親墓前,會熟練地幫著拿抹布抹去碑上塵土,一起焚燒紙錢,臨走不忘默默伏地叩頭。

        下山,我們要攙父親,遭拒。父親不喜被人照顧,哪怕生病。可已至耄耋之年的他,是真的失去年輕時的矯健了。他再不是有力氣把我和弟弟一手提溜一個健步如飛沖上四樓的壯漢了。我忽生決定:陪父親回老家。盡快。

        聽我說出決定,父親愣了幾秒。盡管無大的表情起伏,但我分明發(fā)現(xiàn)了他極力掩藏的驚喜。次日遞交假條,得知情況,領導很快簽字同意。三天后,我和父親踏上了回老家的路。遺憾丈夫和弟弟請不到假,兒子正讀書。但我不能等,我必須一個人先陪父親回去。父親年事已高,飛機是坐不了了,我買了動車票,一等座。深知一生簡樸的父親決意是不舍得買一等座票的,于是不商量,先購票。

        少小離家?guī)资d,族人鄉(xiāng)親從未見過父親帶妻兒回去,對于一個經(jīng)濟并不發(fā)達的北方鄉(xiāng)村來說,恐怕是匪夷所思的事。父親一向粗獷也罷了,為什么直到如今我才意識到這點?八九個小時車程,除了小睡,父親幾乎不停說話,從沿途會經(jīng)過多少個車站,到路邊一掠而過的大樹是什么樹;從一條河的名字,到一座小山包的由來……

        忽覺成年以來從未與父親這樣長時間地獨處與說話。好像我們父女從未如此親近過。這感覺很奇妙,很親切,還有些心酸、羞愧與內(nèi)疚混雜,我一路不停陪他說話,提各種問題,多是與老家有關的人與事。我渴望知道許多以前不關心也不知道的一切。我甚至偷偷用手機錄下了父親的聲音。

        終于知道了父親出生地全名:安徽省利辛縣闞疃鎮(zhèn)代圩村。一個位于安徽西北部、黃淮平原南部的小村落。父親出生在一戶貧困農(nóng)家,上有一個姐姐三個哥哥。父親五歲時,我爺爺病逝,本就家貧,更雪上加霜。20世紀60年代,我婆婆和幾個伯伯也相繼去世。

        窮人家的孩子能吃苦,父親從小喜讀書,考上初中時正值抗戰(zhàn)結束,兵荒馬亂哪有書可讀?直到1949年以后,父親才如愿上了初中。鄉(xiāng)村仍窮,學校補貼一塊多助學金,每月四塊飯錢仍湊不齊。

        眼看最小的弟弟哭哭啼啼,我的姑媽和伯伯只好把地里收的紅薯切成片,曬干磨成面,讓他帶去。每天上午課后,父親跑校外野地里搬石頭壘灶,將紅薯面摻水煮成糊,囫圇填飽后又回校讀書,直到三年后讀完初中。父親爭氣,又考上離家一百二十多里的重點中學蒙城縣中學。但實在沒錢交伙食費,無奈輟學。沒有路費,他從早走到黑才回到家。

        父親品學兼優(yōu),是班長。他的校長兼班主任急了,托人叫他回去。父親趕緊跑回去。校長看著他磨破皮的腳板,心疼,忙掏兩毛錢飯票讓他先吃飽?;锸硤F長懷疑飯票來路不正,不賣吃的給他。校長聞訊瞪眼:“我的學生沒錢吃飯了,票是我給的!”那兩毛錢買了二十個饅頭,父親飽餐了幾頓。以后怎么辦?校長咆哮:“賒著!先給我念書!”

        校長抗戰(zhàn)時期參加革命,一生獻身教育工作,育人無數(shù)。父親工作后回鄉(xiāng)還專程拜訪過他。如今老人早已辭世?!靶iL是恩人吶!沒有他哪有我的今天?”

        賒到高中畢業(yè),欠下伙食費三百多塊。1957年父親考上安徽淮南礦業(yè)大學,擇校原因就一個:能讀書,還不用交錢。四年后畢業(yè)分配到重慶煤炭研究院,月工資四十多塊。“可不能再欠學校了!”除單位資助些,父親每月留下少量飯錢,其余全部還賬,一年多后終于還清。

        “幫我的還有你姑媽和伯伯,你姑媽嫁了人還惦記我,把上山撿地木耳攢的三十塊全給了我。撿了幾個月,那時山上有狼啊!”20世紀60年代那段最苦的日子里,我奶奶和三個伯伯相繼去世,父親這輩人,只剩他和姑媽。

        眼前突然閃過姑媽麻利地穿針引線納鞋底的模樣。電燈泡下,她拿針在發(fā)間擦擦,一用力,針穿過厚厚鞋底,手一揚,針在空中“呼”劃出一道銀亮弧線。重復枯燥動作,她眼神晶亮,與捧碗惶惶無措的樣子判若二人。沒見過她在地里耕作,我想,那會兒她是苦著累著佝著的,但精神是站立的。只要舍得流汗,老天總多少賞些飯吃的??赡秋埻?yún)s是她不敢輕易端的,那筷子也不敢隨便夾的,她從沒認為自己有這個權利。呵,她怎會有“權利”這概念。在她潛意識里,付出理所當然,索取則誠惶誠恐。生在城市長在城市的我,有何資格輕鄙一個舊時代勤苦農(nóng)婦的怯懦?

        姑媽啊,你依舊是我心里的女英雄。比我父親還要英雄的英雄。

        親 人

        出站,父親拖著大行李箱走得飛快,拖小行李箱的我竟只能望其項背。

        正欲招呼他慢點,拖行李箱的右手忽被一雙大手拉住。一驚,以為拉客的,慍怒間卻聽對方叫我名字,我愣了。這至少六十開外、發(fā)稀背駝的老頭是誰?

        父親不知幾時折返回來,丟下行李箱便抓住老頭的手,倆老頭在穿梭的人叢中歡快得像老小孩。原來老頭是我遠房表哥,專門來接站的。想想剛才的凌厲,我臉紅了。老家,原諒我以如此唐突之姿來了。

        歡歡也來了。父親時常念叨的歡歡,我的侄兒,裝束簡樸得體,近視眼鏡,高大、活力、儒雅。接著上了歡歡的車,沿高速路從合肥直奔利辛。

        密集熱鬧的交談讓200多公里顯得并不太遠。待歡歡提醒快到了,方驚覺從城市公路到鄉(xiāng)間小道,似乎并無更多過渡,就一下子被綠簇擁了,包圍了。

        目力所及處,皆是綠。不是蒼綠,不是艷綠,是油瑩的綠,是水潤的綠,是略帶灰調(diào)柔光瀲滟的綠。黃淮平原廣袤無垠,這綠至天際的盛大麥田,令在西南山城長大的我深感震撼。

        “現(xiàn)在四月底,小麥抽穗開花快灌漿了,到五月底六月初就一片金黃嘍!”父親下車,蹲下,粗糙大手撫過麥芒,像撫摸孩子的腦袋。我跟前,蹲下,真的,每棵苗都結了小穗,細數(shù)好幾株,都不少呢。有淡黃色小花軟蟲樣趴在穗間。麥苗株株直立,像極了父親粗短的板寸頭。只是父親的頭發(fā)已滿覆白霜。

        穿過麥的碧海,跨過蔥綠小徑,隨父親邁進一扇天藍色木門,一只身形優(yōu)雅的貓倏地逃開,躲一棵樹后打量我,琥珀色瞳仁射出驚奇的光。一棵桃樹、一棵梨樹、一棵槐樹立于院壩,槐樹枝丫斜搭至屋頂,槐花白生生散落青瓦上、青苔微覆的地上。七八只肥碩油亮的雞咯咯咯旁若無人在屋角追逐覓食。

        表哥表嫂迎出,兩張臉笑成秋菊,拉著我和父親進了堂屋,一屋子熱鬧瞬間飄滿小院。我又獨自去廚房、衛(wèi)生間轉(zhuǎn)悠。廚房簡陋,標準鄉(xiāng)間土灶房,墻面被煙火熏得黢黑,柴灶上一口黑黑大鐵鍋燒著水,水汽從木質(zhì)鍋蓋縫隙冒出。灶臺上一只大湯碗里醒著一大團揉好的面,木凳上放一大簸箕槐花?!爸形绯运羽x,還有槐花。你可吃得慣吶……”表嫂不知何時立于身后,有些忐忑地搓手,望我,讓我想起姑媽。“慣慣慣,當然慣了!”我點著頭一迭聲答應。

        “嘩啦啦”一群人涌進屋。父親朗聲笑著逐一指給我:這是你香華表姐,你小時候我們上班,她來重慶幫忙帶過你哩。這是你大伯二伯倆兒子,聽說你回來可高興哩……一屋人熱火朝天聊起記憶里與我和我家有關的雞毛蒜皮,表嫂一頭扎進廚房,一邊忙活一邊自語“不知妹妹大城市的人可習慣咱鄉(xiāng)下???”

        先去祭奠。幾個男人從一只竹筐里拿出幾疊大張黃紙,壓平,捻開呈扇形。很大幾盤鞭炮,看樣子足有幾千響。表哥拿一張百元大鈔,一下一下拍壓黃紙表面,一次一疊,又一疊,說這就把財氣印紙上了,燒了這些紙,遠去的人就有錢花了。說著,表哥神情肅穆、虔誠。

        一行人端著黃紙鞭炮浩浩蕩蕩走過小徑。每遇村人,便高聲應道:“哎——回來看祖先嘍!”雨過初晴,一腳踩下去,稀泥粘鞋底黏成一團,一步一滑,腳下愈走愈重?!鞍硧屇贻p守寡,靠種田幫俺老叔讀完了大學,養(yǎng)大了我,還幫我拉扯大歡歡和娟子,真是養(yǎng)活了三代人哩,村里人說起她都是這個?!北砀缲Q起大拇指。說話間,在一片麥田邊停下了。父親示意我跟著表哥。

        抬腿跨入麥田,褲腿濕了。穿過麥叢走幾步,一座沒有墓碑的小小墳頭前,表哥停下,我也停下了。我知道,姑媽就在這里了。

        表哥蹲下,把黃紙一沓沓分開,一張張點燃。“媽,你侄女兒從重慶來看你啦,她可是請假陪俺老叔專門來看你的哩……”我蹲旁邊,一張一張接過他手里的紙,一張一張點燃。

        黃紙漸化灰燼,在墳前蝴蝶樣緩緩卷曲、飄散?!鞍硧屪呶迥昀病辈恢鞘芎€是吹了風,表哥不停吸溜鼻子:“有時候,真想念她呵,特別是不高興的時候……”心被重重擊中,我忽然淚下。“呵,煙挺熏人吶?!蔽遗ゎ^擦眼。

        表哥絮絮地與姑媽敘話,聊她生前愛聽的事:他已教書四十五年啦,老啦,去年該退休了??墒枪W校缺人,學校希望他繼續(xù)將這屆孩子送入初中,咋辦?那就繼續(xù)唄?!拔疫€像以前一樣,天天騎電瓶車去學校。我教的孩好多都考上大學呢。我還是有用的是吧?!睔g歡大學畢業(yè)在阜陽工作,現(xiàn)在當公司中干了呢,小兩口按揭下一套一百多平方米的房,打算接老人一起過,還準備給五歲女兒添個小伴兒。娟子的丈夫在公司任職,家里條件好,她當全職媽媽專心照顧兩個千金,孩還學拉小提琴學畫畫哩?!霸坌【曜诱f,這可不是舊時代了,女孩也要多讀書多學本事。媽你看,小娟子說得多好!有文化眼光就是高哩!”

        天下起雨,越來越大,直至瓢潑。撐著傘,在另一片麥田里給爺爺婆婆燒紙。

        終其一生,姑媽也沒舍得離開這勞作一生的麥田。還有爺爺婆婆、伯伯……生前寡言如麥,身后安睡于麥田,繼續(xù)滋養(yǎng)后世子孫,在這片土地上開枝散葉繁衍生息,續(xù)寫一段段生命的悲欣苦樂。

        黃紙燃盡。天止了淚,天色藍了。淚雨洗過,麥苗更青。

        責任編輯 楊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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