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復興
月初,B站的《后浪》火了,“80后”“90后”乃至“00后”,年輕有為的青年們,得到全社會的矚目和認可。遙想當年,法國音樂家德彪西也屬于“后浪”。19世紀末,歐洲樂壇的天下,屬于氣勢洶洶的瓦格納和他的追隨者布魯克納、馬勒,以及同樣不可一世的勃拉姆斯等人所創(chuàng)造的音樂不可一世的輝煌。敢于不屑一顧的,在那個時代,大概只有德彪西。那時候,德彪西口無遮攔,曾經口出狂言:“貝多芬之后的交響曲,未免都是多此一舉?!彼瑫r發(fā)出這樣“糞土當年萬戶侯”的激昂號召:“要把古老的音樂之堡燒毀?!?/p>
這才真正像個“后浪”?!昂罄恕?,從來沖岸拍天,不會做春水吹皺的一池漣漪。
我們知道,隨著19世紀后半葉瓦格納和勃拉姆斯這樣日耳曼式音樂的崛起,原來依仗著歌劇地位而形成音樂中心的法國巴黎,已經風光不再,而將中心的位置拱手交給了維也納。德彪西開始創(chuàng)作音樂的時候,一下子如同《伊索寓言》里的狼和小羊,自己只是一只小羊,處于河的下游,心里知道如果就這樣下去,他永遠只能喝人家喝過的剩水。要想改變這種局面,要不就趕走這些已經龐大的狼,自己站在上游;要不就徹底把水攪渾,大家喝一樣的水;要不就自己去開創(chuàng)一條新河,主宰兩岸的風光。
同時,我們也要看到,在當時法國的音樂界,兩種力量尖銳對立,卻并不勢均力敵。以官方音樂學院、歌劇院所形成的保守派,以僵化的傳統(tǒng)和思維定式,勢力強大地壓迫著企圖革新藝術的年輕音樂家。德彪西打著“印象派”大旗,從已經被冷落并且極端保守的法國,向古老的音樂之堡殺來了。
最初德彪西的音樂,確實得益于印象派繪畫,雖然德彪西一生并未和莫奈見過面,藝術的氣質與心境的相似,使得他們的藝術風格不謀而合,距離再遠心卻是近的。畫家塞尚曾經將他們兩人做過這樣非常地道的對比,他說:“莫奈的藝術已經成為一種對光感的準確說明,這就是說,他除了視覺別無其他?!蓖瑯?,“對德彪西來說,他也有同樣高度的敏感,因此,他除了聽覺別無其他?!?/p>
德彪西最初音樂的成功,還得益于法國象征派的詩歌。那時,德彪西和馬拉美、魏爾倫、蘭坡等詩人密切接觸,他所交往的詩人遠比作曲家朋友多,他受到他們深刻的影響并直接將詩歌的韻律與意境融合在他的音樂里面,這是人所共知的事實。
我們可以說德彪西狂妄,他頗為自負地不止一次地表示了對那些赫赫有名的大師的批評,而不再如學生一樣對他們畢恭畢敬。他說貝多芬的音樂只是黑加白的配方;莫扎特只是可以偶爾一聽的古董;他說勃拉姆斯太陳舊,毫無新意;說柴可夫斯基的傷感太幼稚淺??;……他口出狂言,雨打芭蕉般幾乎橫掃一大片,雄心勃勃地企圖創(chuàng)造出音樂新的形式,讓世界為之一驚。
如今,我們認識了德彪西,聽過他著名的管弦樂前奏曲《牧神的午后》等好多好聽的樂曲。但在當時,德彪西只是一個被“前浪”鄙視、訓導、引領的“后浪”。
如今,法國當代著名作曲家皮埃爾·布列茲這樣評價這個“后浪”:“正像現(xiàn)代詩歌無疑扎根于波特萊爾的一些詩歌,現(xiàn)代音樂是被德彪西的《牧神的午后》喚醒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