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金婭 羅洵
摘要: 從2018年中國人民銀行發(fā)布的《中國洗錢和恐怖融資風險評估報告(2017)》來看,洗錢犯罪的七類上游犯罪仍然多發(fā)高發(fā),其中個別類型犯罪呈快速上升趨勢。但從洗錢罪宣判情況來看,我國司法現狀與當前反洗錢形勢呈現“冰火兩重天”的態(tài)勢。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推動洗錢罪及后續(xù)執(zhí)法環(huán)節(jié)上存在缺陷。本文結合我國“洗錢罪”司法實踐現狀,從法律條文、偵查、判決等環(huán)節(jié)分析了洗錢罪入罪困難的原因,并提出破解洗錢入罪難的建議。
關鍵詞: 洗錢罪? 上游犯罪? 困境
一、目前我國“洗錢罪”司法實踐
(一)我國洗錢罪立法演變
我國對洗錢行為的刑事立法始于1990年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十七次會議通過的《關于禁毒的決定》,這一決定標志著傳統(tǒng)贓物犯罪與洗錢犯罪的分離,并在1997年修訂的《刑法》第191條中首次明確了洗錢罪。伴隨國際立法的發(fā)展和洗錢犯罪的新變化,我國對《刑法》中洗錢罪的上游犯罪不斷修訂與完善。2001年《刑法修正案(三)》第7條對《刑法》第191條進行了修改,將“恐怖活動犯罪”納入到洗錢罪上游犯罪中。2006年實施的《刑法修正案(六)》再次對《刑法》第191條進行修改,將“貪污賄賂犯罪”“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犯罪”“金融詐騙犯罪”納入洗錢罪上游犯罪中。經過兩次修訂,形成了目前《刑法》第191條規(guī)定的7種洗錢罪的上游犯罪。
(二)我國洗錢罪司法實踐
根據中國人民銀行發(fā)布的歷年《中國反洗錢報告》,中國人民銀行各地分支機構每年發(fā)現、接收的重點可疑交易線索數以萬計(2013-2018年中國人民銀行各地分支機構重點可疑交易線索接收、移送情況如表1所示)。然而,通過查詢中國裁判文書網,2013年至2019年間,全國以洗錢罪判決的案件共計168件(2013年—2019年洗錢罪判決案例示意圖如表2所示)。這與實際發(fā)生的涉嫌洗錢的案件和金額相比,顯得微乎其微。
二、洗錢入罪困境分析
(一)法律條文主觀要件要求高,洗錢罪認定難
《中國人民共和國刑法》第191條對洗錢罪的規(guī)定有三個客觀約束條件:
一是洗錢罪主觀方面以“明知”為構成要件,導致犯罪認定難。在司法實踐中,多認為“明知”不包括“應當知道”,并且對“明知”有嚴格的時間節(jié)點要求,即涉嫌洗錢罪的犯罪嫌疑人應當是在上游犯罪實行完畢后才知曉所需轉移資金為犯罪所得及其收益,未與上游犯罪的嫌疑人進行共謀。然而,某些上游犯罪實施過程較為復雜,具有多個環(huán)節(jié),而只要實施洗錢行為的人參與了上游犯罪的任意一個環(huán)節(jié)或鏈條,司法實踐中一般認為在該種情形下,其與上游犯罪的其他犯罪嫌疑人為共同犯罪,不單獨對洗錢行為進行定罪。例如:遵義市某小額貸款公司是一家高利放貸與正常放貸同時進行的公司,公司某財務人員對公司高利放貸行為知情,由于公司職責分明,該財務人員并不是對每一筆放貸具體情況都知情。2019年3月該公司被當地公安局以涉嫌高利轉貸罪立案偵查,但因為對“明知”要件界定較難,將該涉嫌對犯罪所得及其收益進行轉移的財務人員作為共同犯罪處理,不單獨對其洗錢行為進行定罪。
二是洗錢罪主要是由七種上游犯罪引發(fā)或滋生的犯罪,其寄生性導致不法分子自身洗錢追究難。在司法實踐中,很大一部分情形為“自洗錢”,而我國刑法規(guī)定“自洗錢”行為不單獨處罰,而是被上游犯罪吸收,導致僅判決犯罪嫌疑人上游犯罪,而不單獨判決洗錢罪或上游犯罪與洗錢罪數罪并罰。
三是上游犯罪范圍過窄,限制了洗錢入罪范圍。我國《刑法》規(guī)定,洗錢罪的上游犯罪僅限于毒品犯罪、黑社會性質的組織犯罪等七類犯罪。不僅限制了我國洗錢入罪的打擊范圍,也導致偵查取證難。如在某犯罪集團中,其上游犯罪涉嫌多種犯罪,既有涉及洗錢罪七類上游犯罪的,也有涉及其他犯罪的,并且其犯罪所得的資金系多年前所得,進入了不同的資金池賬戶,在偵查時已經經過多重轉賬、劃轉等,難以區(qū)分洗錢行為所轉移的資金為哪一類犯罪所得,進而無法對其洗錢行為以洗錢罪定罪量刑。
(二)偵查方向傾向于上游犯罪,“洗錢罪”被忽視
洗錢罪屬于牽連型犯罪,洗錢犯罪是否成立并不影響上游犯罪的定罪。在實際執(zhí)法過程中,由于相關執(zhí)法部門聯系機制缺失或有效性欠缺,導致偵查人員在偵查上游犯罪時很少關注犯罪環(huán)節(jié)中是否存在洗錢行為。比如在貪污受賄案件中,出于逃避查處之需,多伴隨著洗錢行為的發(fā)生。受賄人一般會將贓款分多個不同銀行賬戶轉存至親友的銀行賬戶名下,或將贓款通過地下錢莊轉至境外,或用贓款購買不動產、珠寶等。雖然這些行為都是典型的洗錢行為,但是紀檢監(jiān)察機關在對此類案件偵查過程中很少關注是否有洗錢犯罪的存在,沒有深挖資金流向,也鮮有將發(fā)現的洗錢線索移交公安部門。
(三)偵查人員主觀意識上存在畏難心理
一方面,在面對洗錢罪“明知”等要件取證難情境下,偵查人員在偵查案件時更愿意往自己熟悉的其他犯罪方向上偵查,而面對極少辦理甚至從未辦理的涉嫌洗錢案件時,不愿意向洗錢罪的方向偵查。另一方面,許多洗錢分子將“臟錢”往境外轉移,因境外取證花費巨大,也面臨著我們國家與很多國家沒有司法協助的問題,導致案件取證異常困難,再加之偵查人員多認為審判機關在審理相關案件時,判決洗錢罪具有很大的不確定性,導致其在本身人力、物力、財力資源較為緊張的情況下,不愿意投入資源去偵查洗錢犯罪。
(四)刑事訴訟中審判機關定罪難把握,“洗錢罪”被回避
洗錢罪的入刑和定罪對審判人員專業(yè)知識要求較高,目前我國以“洗錢罪”宣判的案例較少,缺乏成熟的可借鑒經驗。面對這樣的困境,審判機關往往以《刑法》第312條“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收益罪”進行定罪量刑。另外,由于某些犯罪情形復雜,洗錢行為與上游犯罪行為并不是兩個獨立而清晰的鏈條。在這種情形下,審判機關往往將涉嫌洗錢罪的犯罪嫌疑人作為上游犯罪的共犯定罪量刑,而不單獨以洗錢罪進行處罰。
三、相關建議
在分析了我國目前洗錢罪入罪困境的原因后,為進一步提升打擊洗錢犯罪有效性,本文提出如下建議:
(一)進一步完善洗錢入罪的刑事立法
一是降低“明知”主觀要求,將“明知”范圍擴充到“應當知道”“推定知道”“重大過失”等范圍;二是適當擴充洗錢罪上游犯罪范圍,以避免因洗錢分子所轉移的資金不能被有效歸為七類上游犯罪的犯罪所得及其產生的收益中的某一類,導致嫌疑人游離于法律約束之外;三是擴充洗錢犯罪主體,建議將上游犯罪中“自洗錢”行為本犯納入洗錢罪犯罪主體,以進一步有效打擊洗錢犯罪行為。
(二)主動“走出去”,重宣講,加深司法機關對“洗錢罪”的認識和重視
司法機關辦案人員是洗錢犯罪偵辦的主力軍,提高這支隊伍的辦案意識和水平對推進洗錢犯罪入罪具有決定性作用。一是反洗錢主管部門可采取主動上門宣講的方式,介紹當前反洗錢形式以及本地區(qū)洗錢風險狀況,讓執(zhí)法辦案人員充分認識到洗錢犯罪的危害性,力爭對“洗錢罪”形成共識,推動洗錢行為入罪判決。二是編制《洗錢案例匯編》,將洗錢罪內涵、司法判例匯編成冊,供辦案部門使用,提升辦案部門對洗錢案件的認識。
(三)集中力量,重拳出擊,全面推行“一案雙查”
通過宣講、專家座談等系列舉措提高相關部門“一案雙查”意識,即偵查機關在對毒品犯罪、黑社會性質的組織犯罪、恐怖活動犯罪、走私犯罪、貪污賄賂犯罪、走私犯罪、破壞金融秩序犯罪、金融詐騙犯罪七類洗錢上游犯罪行為進行偵查的同時,一并偵查涉案人員是否存在洗錢行為,其犯罪資金流動是否符合洗錢犯罪特征,進一步促進洗錢罪立案與成案。
(四)深化反洗錢跨部門協作機制,挖掘線索,聯查聯辦
首先,各相關單位,如公安、法院、檢察院、人民銀行等應本著“打防結合、分工協作、優(yōu)勢互補、信息交流、嚴格保密、依法辦案”的原則,相互協作,形成預防、打擊涉嫌黑惡犯罪、洗錢犯罪、恐怖融資犯罪、逃稅犯罪等違法犯罪活動的合力;其次,應當加強部門間情報會商,挖掘洗錢線索,及早介入,積極參與案件偵辦,協助偵查部門分析資金流向,以迅速查清洗錢犯罪的事實。真正構建起能及時溝通、迅速反應的聯動機制。
參考文獻:
[1]中國人民銀行發(fā)布歷年《中國反洗錢報告》,載于網址:http://www.pbc.gov.cn/fanxiqianju/135153/index.html,最后訪問日期:2020年1月13日.
[2]中國裁判文書網發(fā)布歷年洗錢罪案件,載于網址:http://wenshu.court.gov.cn,最后訪問日期:2020年2月20日.
[3]劉洪軍等.淺析我國洗錢罪成罪困境及美國經驗啟示.西部金融,2018(4).
作者單位:中國人民銀行遵義市中心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