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一
在2020年啟動之前,我有自己熱愛的事業(yè)。大學畢業(yè)后,我便入職了一家培訓機構,幾年后便成了被老板器重的“金牌講師”,薪資也一路飛升。但今年學生遲遲沒有復課,培訓機構苦撐了四五個月,還是不得不裁員以及變相降低工資。我被驟減的工資傷了自尊,一怒之下辭了職。
裸辭之后,我才真正明白,中年人根本不允許有“一時沖動”,再大的恥辱都比不了“兜里沒錢”。我以為只有培訓行業(yè)慘淡,沒想到其他行業(yè)也是哀鴻遍野。我到處投簡歷,但回應者寥寥無幾,單是“40歲”這一項就被系統自動篩選過濾掉。
更讓我抓狂的是,家里還有無窮盡的家務和調皮不安分的孩子,生活的忙亂讓我晨昏顛倒。焦慮情緒很快影響到我的內分泌,一大把年紀開始長痘不說,頭發(fā)也掉得厲害,而且每到晚上心情就會驟然變壞。即使這樣,偶爾過來幫忙的婆婆臉色仍漸漸變差:“這么一大家人,就靠我兒子的工資,他過得多累。”婆婆說話一貫難聽,工作順利時,我一般都不予計較。但那一次,婆婆晚上十點給我打電話,說最后一次提醒我小孩的手足口病疫苗不能再拖了,末了還加一句:“工作干不好,家里照顧不好,真是沒有教養(yǎng)!”
“沒有教養(yǎng)”這四個字讓我徹底“炸了”:“我辛苦工作,努力養(yǎng)家,懷二胎八個月還一個人騎著電動車去產檢;剖腹產后,我痛得死去活來,咬牙堅持;我白天努力工作,回到家立刻變成保姆,自從大寶出生后幾乎沒睡過一個囫圇覺;我擠時間鍛煉身體,就是不想對亂七八糟的生活投降……我現在不過失業(yè)一個多月,連父母都要被你說出來罵,憑什么?”
婆婆大概被我發(fā)瘋的樣子驚呆了,沉默幾秒掛了電話。在老公的瞠目結舌下,我通過客廳的鏡子,看見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人:頭發(fā)蓬松,臉上有了黃褐斑,皮膚松弛,有明顯的法令紋,圍裙上有油漬和奶跡——我已經這樣老了!那一刻,我很想對生活說:“你贏了,我投降!”
年輕的時候,我總想,等我四十歲,身體健康、兒女雙全、經濟尚可、夫妻恩愛就好,我想要的就是這樣平凡的幸福??烧娴搅怂氖畾q,生活全線崩潰,我才明白,世間最難達到的目標原來就是這種平凡。像之前的很多個夜晚一樣,我又失眠了,連服用“褪黑素”都不管用。白天的驕傲和希望,全被這無邊的黑夜擊得粉碎。但是我不敢久哭,怕紅腫的眼睛沒辦法面對別人,更怕吵醒熟睡的孩子。
正在惆悵之際,二寶翻了個身,咕噥著說出一句:“媽媽最好,我要媽媽!”淚就這樣又滑落下來,無論如何,我還有孩子,他們是我的光源。當烏云滿天時,他們讓我看到藏在背后的太陽給烏云描上的那一層金邊,那是穿透黑夜,帶給我的希望之光。
我知道,當新的一天到來,我還是會走到尋找新工作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