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遷
一劍封喉是個人。
一劍封喉是個殺人的人。
一劍封喉是個專門殺人的人。
沒有人知曉一劍封喉的真名實姓,何方人士,知曉的只是他殺人的手法──一劍封喉!
我是通曉江湖人士的無用書生喬二,我也不知曉他除了一劍封喉的殺人手法外的其他事情。我比別人多知曉的是:一劍封喉是個殺手,就是個殺手,而不是別的。因何這么說?因為這是一劍封喉自己說的。
我見到了一劍封喉。
我沒曾想見一劍封喉。這是個意外。這個意外也是意料之中,只不過不是我的意料之中,是無刀山莊莊主吳福的意料之中,我是吳福意料之中的意料之中。
吳福派人請我去無刀山莊一趟。
我本不想去。吳福與我相識,也算熟識,但談不上朋友之交。對所有的江湖人士,我都避免與之成為朋友,因為一旦成為朋友,就難免不在我筆下失之偏頗,對朋友的夸贊多于常人。
看我無動身之意,來人黯然地說了一句:“吳莊主想與先生見最后一面。”
心下一驚,起身便走。我雖不認吳福為我之友,吳福卻已當我為生死之交了。
偌大的無刀山莊冷清得讓人窒息,昔日眾多江湖人士往來歡聚的山莊除了吳福之外,已不見半個人影。吳福已然遣散了家仆,送走了家人??磥?,吳福之命已是在劫難逃了。
吳福在廳堂外的臺階上迎風而立,瑟瑟秋風纏繞著他灰白的頭發(fā),兩鬢如霜。
吳福對領我進來的家仆微微擺了一下手,緩語輕聲地說道:“去吧!”家仆頓時雙目盈淚,哽咽著望著吳福。吳福閉上了眼睛。
吳福睜開眼睛時,家仆已含淚而去。我看到吳福的眼里掛著一層霧氣。吳福對我一笑,轉身進屋。
我毫不遲疑地跟進了屋里。我知道,有些事情是只可意會的。
月偏西天,酒至半酣。窗外一聲鳥兒扇動翅膀的聲音,吳福起身說:“出去吧!別讓血腥玷污了廳堂?!闭f罷,平靜地走了出去。
皎潔的月光下,一個清瘦的身影立在庭院之中,他的面容同樣清瘦。
吳福朗聲一笑:“可是一劍封喉?”
清瘦之人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冷笑:“何必搭上旁人性命?”一劍封喉的目光冰冷如鐵,在我身上一劃而過。
吳福揚聲說道:“我朋友只是來見證我的死亡,絕不插手。也請不要傷害我的朋友。”
一劍封喉立刻目光如劍直射于我:“朋友真不插手?”
我點點頭,微笑著說道:“絕不插手!我只記錄江湖之人之事,不問江湖是是非非?!?/p>
一劍封喉身影晃動了一下,追問一聲:“先生是無用書生喬二?”
我點頭。
一劍封喉立刻說道:“吳莊主有你送行,也算是有福之人了?!币粍Ψ夂淼脑捳Z雖然平靜,但我依舊聽出了一絲失落之感。“吳福,出手吧!”一劍封喉目光疾射吳福。
吳福提刀在手,橫立胸前,望著一劍封喉問道:“可以告訴我是誰要殺我嗎?”
一劍封喉搖搖頭:“不知道?!币粍Ψ夂淼谋砬楹驼Z氣說明他沒說謊。
吳福吃驚地叫道:“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將死之人,你說了,也不會有人傳出去?!眳歉?戳艘谎畚?。
一劍封喉沒看我,直視吳福:“我是殺手,不是刺客。我不問善惡、正邪、是非曲直,只要是價錢妥當,我只管殺人?!?/p>
吳福的目光頓時失落黯淡,叫了一聲:“賜教吧!”說罷,抬掌揮刀,劈向一劍封喉。
一劍封喉腳尖一擰,立刻像飛轉的陀螺一樣疾速旋轉起來,只聽當啷一聲脆響,一劍封喉疾速旋轉的身影中射出一道閃電,藏在腰間的軟劍已在一劍封喉的手中閃電般射向吳福。
一劍封喉竟然用的是江湖中百年來無人破解的奪命閃電劍。如果不是江湖中絕頂高手,這一劍必然會命喪劍下。
我知道,吳福之命的確休矣。吳福是高手,但不絕頂。
只聽一聲悶哼,緊接著,一劍封喉的劍已回到腰間。吳福緩緩地坐在地上,咽喉之處已然鮮血噴涌。
一劍封喉轉身要走。
“你真只是個殺手?”我突然問道。
一劍封喉冷冷地望著我:“莫非先生想為吳福報仇?”
我搖搖頭,問道:“你當真只管收錢殺人?”
一劍封喉眉頭一蹙:“沒錯,只要價錢妥當,不問善惡、正邪、是非曲直,只管殺人?!?/p>
“這是十萬兩銀票。江湖中怕是沒有誰能值十萬兩吧!可以殺一個人嗎?”我把一直捏在手里的銀票遞向一劍封喉。
一劍封喉的眼睛亮了一下:“當然可以。先生要殺誰只管說出名字即可?!币粍Ψ夂砩焓纸舆^了銀票。
“不是我,是吳福委托我請你殺個人,你也可不接的?!蔽艺f。我聽到了自己心底里的一聲嘆息。
一劍封喉呆怔了一下,隨即笑道:“我已經接了,我是個殺手,只管殺人,不問善惡、正邪、是非曲直。”話音未落,一聲脆響,一劍封喉腰間的軟劍已然出鞘,電光一閃,軟劍已回到腰間。一劍封喉的咽喉處開出了一朵鮮紅的花。
我在我的《江湖人士錄》中寫下了一劍封喉的名字,他名字后面的第一句話是:他是個只管殺人的人。他名字后面也只有這么一句話。
選自《悲魔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