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雪純
學不會
那天上午下課,走在路上的時候遇見了很干爽的秋風,是來這里三年都不曾遇見的秋風。
是那樣呼啦啦地一下刮過來,四周寂寂無人,火紅火紅的欒樹樹冠忽地向一邊倒,糖膠樹的長長葉子搖起來,秋陽帶著剛出烤箱的熟透的蜜色,金晃晃的,卻總還是讓人想拼命睜開眼睛。這時誰都會擁有金色的睫毛吧。
眺望著那樣高而藍的天空,紅磚的小路也被秋風鍍上了焦糖色。當裙擺像深海的波浪一樣被秋風吹動的時候,我感到身上流動著的金燦燦的秋陽,像極了那些濃烈而空洞的愛意。
濃烈,空洞。
多像這座南方小城里的,一直學不會落葉的秋天。
上弦月
玻璃窗上映出幾枝倒掛的燈,在忙忙碌碌的人影里,我看到了高高的上弦月。
是熙熙攘攘里的那一小彎淡淡的冥想。
在這樣曲曲折折的半個月里,它什么時候悄悄變尖了呢。從剝了殼的水靈靈的鮮荔枝,到垂著臉的葡萄柚,再到現(xiàn)在一小截軟糯糯的芭蕉。
而這期間,我卻是或醉或倒,或行或臥,或放縱或沉積,或奮發(fā)或黯然,不曾相顧。
世間何必多說哀憐詠嘆。
情愛是非,花月秋風,統(tǒng)統(tǒng)留給閑人。
懷 念
狂放治不好孤獨,情愛又一定會帶來新的孤獨。能治好孤獨的只有恰到淺處的愛。
可恰到淺處的愛會讓人忘記清清淡淡的簡簡單單。
人們又會開始懷念清清淡淡的簡簡單單。
拉斯維加斯
看了一部叫做《婚禮歌手》的老片子。
男主角提起離去的未婚妻:
“我們一起去拉斯維加斯,她知道我沒有去過。而她去過。你可能以為她會讓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拉斯維加斯的夜景。但是,她沒有?!?/p>
剛剛他說什么?
拉斯維加斯?
喔——
“麻煩了,請再給我斟滿一杯酒。”
去 哪
霓虹閃爍的冷清大道,被問到去哪。
秋風依舊帶著熱氣,好像是筆直地吹過來,芒果樹葉子爽朗地搖晃。
疾馳的短短的影子像一只披著斗篷跳過一個個屋檐的黑貓。如果秋夜有眼睛,那一定也是這樣的琥珀色。
去哪?去人多的地方吧。
看籠蓋下燒肉粽的白色霧氣融入夜色,看路燈下一株每天被迫只能在凌晨四點才能休息的榕樹,看時隱時現(xiàn)的很喧鬧又很安靜的斑馬線,看可以向八個方向流動的擁擠的人群……
這里可以有八個方向,卻竟都不是我的方向。
預 想
今年的秋天,在多年后回想起來,必定會真實得像假的一樣。
榮枯有數(shù),得失難量。
凡事的預見須是隱隱的才能多一分快樂。
日后腦海里亮起來的,必定是初秋凌晨粥鋪的橘黃燈光,是白香餅的甜甜的味道,是肺腑深處起伏沉沒的洶涌黑暗,是深深湖水里魚鱗的無聲翻躍。
以及,這場在秋色漸濃之時的隱隱的預想。